最好不要说些让他不高兴的话,
尤其是陆延。
毕竟喻泽川难得遇见这么合心意的人,他不想用收拾蒋博云的手段去收拾对方。
楼下的两个人还在交谈,然而无论蒋博云想打听什么,陆延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那天你们去了趟洗手间,我后来也去了,没发现喻总有什么反常举动,蒋总,是出了什么事吗?”
蒋博云皱眉,他一向看重面子,自然不会说喻泽川最近冷落了他,只是言语模糊道:“没什么,我看喻总这段时间都没来公司,担心他是不是因为酒席那天遇到了不高兴的事。”
陆延笑笑:“原来是这样,喻总可能只是比较忙,所以才没有来上班吧。”
蒋博云想起自己的职位不保,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你不懂,他这个人脾气一向喜怒无常,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他不高兴了。”
陆延心想喻泽川是喜怒无常,但无论生气还是高兴都有缘由,别人都有资格说,蒋博云却是没资格的,声音淡淡:“那也是别人惹了他,他才会不高兴,如果别人没有惹,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蒋博云会慌乱无非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他如果没有在走廊拐角说那番话,何必像现在一样病急乱投医。
喻泽川听见陆延那番近似偏颇的话,抽烟的动作一顿,险些被星火烫到指尖。
蒋博云诧异抬眼看向陆延,总觉得刚才那句话语调太冷,不像对方一惯的行事作风:“你什么意思?”
陆延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不紧不慢道:“蒋总,我的意思是,喻总可能在外面遇到别的不顺心的事了,你不用太着急,我听Cathy姐说他今天已经来上班了。”
蒋博云一愣:“喻总来上班了?”
陆延:“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蒋博云的消息已经开始不灵通了,这意味着喻泽川对他的防备,也意味着他在公司已经逐渐开始被排挤,但这还只是第一步呢,以后有得他受。
陆延最后笑了笑:“蒋总,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蒋博云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因为多耽误了一会儿时间,陆延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天幕渐暗,透着被夕阳晕开的粉紫色,路边林荫茂盛,说不出的浪漫与生机。
一辆黑色的车悄然停在公司路口,光可鉴人的车身映着树影,处处透着低调昂贵。车窗降下,露出喻泽川那张清冷的脸,他瞥了眼站在台阶下面的陆延:“上车。”
陆延没想到喻泽川这么明目张胆,毕竟四周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同事看见。他略微俯身靠近车窗,嗓音压低,大提琴一般的音色:“喻总,你直接开车来接我,不怕被别人看见说闲话吗?”
喻泽川嗤笑一声:“怎么,你怕?”
他这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喜欢与厌恶都是那么张扬直接,火一般炙热灼人。
陆延也笑了:“不怕。”
喻泽川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那就上车。”
今天在楼梯口听见的那番话让喻泽川心情愉悦,毕竟他已经看走眼了一个蒋博云,如果陆延也看走眼,他真的会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
陆延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然后规矩系好安全带,他不知想起什么,偏头看了喻泽川一眼,笑吟吟的,甜得让人牙疼:“喻总,我过两天去考驾照好不好?”
喻泽川发动车子,随口问道:“为什么?”
陆延:“这样下次出去的时候我就可以帮你开车了呀。”
喻泽川闻言动作一顿,没想到是为了这个原因,随即又恢复正常:“随你,到时候考完了带你去买辆车,自己选款式。”
他语罢不禁皱了皱眉,大概觉得自己好像太容易被蛊惑了,刚认识没多久就送了辆车出去,当初对蒋博云也没这么大方。
陆延就像个男狐狸精,他好像发现喻泽川在钻牛角尖,眉眼弯弯,微微倾身靠过来道:“喻总,不用的,我可以自己挣钱买。”
喻泽川立刻忘了自己刚才的纠结,皱眉道:“你能挣多少钱,给你你就拿着。”
陆延哦了一声:“喻总。”
喻泽川不耐烦:“什么?”
陆延:“你真好~”
“吱呀——!”
喻泽川下意识踩住刹车,整个人因为惯性前倾,如果不是附近道路空旷,只怕就追尾了。他倏地瞪眼看向陆延,却见对方正若无其事坐在位置上,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喻泽川只觉得喉咙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要脸问道:“喻总,你怎么不开了?”
喻泽川只能僵着脸道:“没什么。”
他重新发动车子,心中却因为刚才的失态久久难以平复。
大概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喻泽川选择吃饭的地方不是那种宾客盈门的酒楼,而是一栋清幽的小别院,整体偏向苏州园林的风格。据说这里的老板本身就是个有钱人,不怎么在意盈亏,做生意只凭自己高兴,过来吃饭得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行。
喻泽川明显是熟客,门口的侍者一看见他就迎了上来:“喻先生,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院子里是小桥流水,山石池塘,包厢设立在二楼,刚好靠着栏杆,往下一看就能窥尽全貌。
陆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喝了一口茶,雾气弥漫,香气扑鼻:“喻总,这里风景真好看。”
喻泽川双腿交叠,姿态放松:“朋友开的,喜欢下次再带你过来。”
喻泽川喜欢这里是因为环境清幽,每次待在包厢的时候都格外放松,但他只和喻老爷子一起来过,蒋博云都没份踏进来,陆延算是个特例。
这么一想,对方的待遇好像有点过于特殊了。
喻泽川单手支着头,懒懒抬眼看向陆延,他指尖在桌面轻敲,那些古怪心思又开始作祟,有些想让对方知道,但又不想让对方知道,毕竟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
陆延坐在桌对面,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他是个不适合笑的人,因为一笑就让人乱了方寸:“喻总,你对我真好。”
他承他的情。
喻泽川不免有些好笑:“这就叫对你好了吗?”
比起蒋博云的欲壑难填,陆延好像太容易满足了一些。
陆延认真点头:“当然好呀,我从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喻泽川不说话了,他心想陆延可能和蒋博云一样,也是穷山沟沟里出来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高兴是难免的。他不想让对方有压力,随手抽过菜单递给陆延:“只是个吃饭的地方,风景好点而已,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就点吧。”
陆延接过来,也没有推辞,菜单上面的图片精致漂亮,而且没有标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故弄玄虚,照着喻泽川的口味勾了几道菜。
服务员站在旁边,挨个记下菜名和需要忌口的地方,笑着道:“您点的还是老几样菜,有什么备注吗?”
不知是巧了还是怎么样,陆延点的几道菜居然和喻泽川平常点菜的喜好高度重叠,惹得喻泽川诡异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以直接做了。”
服务员:“好的。”
等服务员走后,喻泽川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陆延原本在看风景,闻言回过头道:“没有,第一次来。”
喻泽川挑眉:“那你点菜习惯怎么和我一样?”
陆延就知道喻泽川要问这个,不过刚才也是他大意了,习惯性按照喻泽川的喜好点菜,没想到那么巧全中:“是吗?”
他故作讶异:“可能我和你吃饭口味相似吧,我看见那几道菜都是招牌,所以就点了。”
这个理由勉强也能圆过去,毕竟谁能相信前世今生这么离谱的事,喻泽川也就没有再细问。
某种程度上,贵有贵的道理,当一道道菜上齐之后,食材不用揭盖都能闻到那种鲜美味,服务员还特意送了一瓶石榴酒:“喻先生,这是本店上个月出的新品果酒,老板特意叮嘱了给熟客都留一份。”
喻泽川很少沾酒,原本想拒绝,但见陆延的视线往酒瓶上多看了两眼,到嘴的话又改了口风:“那就尝尝吧。”
服务员帮他们斟满了两小杯,桃红的酒液在半透明的磨砂冰纹杯里荡漾,精致得好似艺术品。
陆延抿了一口:“这酒度数挺高的。”
他清亮的嗓音也被酒意熏上了几分沙哑,性感醉人。
喻泽川面不改色喝了一口,只感觉度数正常,他淡淡挑眉:“你该不会没喝过酒吧?”
但凡喝过酒的人都说不出来度数高这句话。
陆延虽然说这酒度数高,但他脸也不红,眼神也足够清明,修长的指尖捏着那盏冰纹杯,绕来绕去的把玩:“也不是,以前喝过一次。”
喻泽川心想那不还是没喝过:“什么时候喝的?”
和你滚床单的时候。
陆延意味不明:“太久了,不过印象很深。”
上辈子的事了,确实太久了。
喻泽川把陆延手边的杯子重新倒满,眉梢微挑:“喝干净,这次会让你印象更深。”
他就是如此霸道,一定要覆盖对方从前的所有痕迹,点点滴滴都只剩自己。
陆延笑吟吟的:“好,我喝。”
蒋博云在喻泽川面前也是顺从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陆延也是,但他和蒋博云又不一样,大概前者图的是名利,而后者图的是与名利无关的东西,所以显得情真些。
不知不觉,一整瓶酒都被他们喝完了。
陆延抽空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依旧步伐从容,不见半分醉意。这让坐在位置上有些犯晕的喻泽川一度觉得陆延喝的酒都喝到了狗肚子里。
喻泽川闭目捏了捏鼻梁:“我叫司机在楼下等着了,等会儿让他先送你回家。”
陆延没有拒绝,因为现在也没有公交了:“好,先下楼吧。”
他语罢俯身将喻泽川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手臂沉稳有力,薄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滚烫的体温。喻泽川嗅到陆延身上清爽的气息,耳朵莫名有些发烫,心神不稳,走路都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然后又被对方稳稳扶住:“小心!”
挨得近了,喻泽川才发现陆延好像有腹肌。
“……”
他们0对陆延这种1号好像完全没有抵抗力。
喻泽川被陆延一路扶下了楼,他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得太近,但腰间的那只手并不让人讨厌,他尴尬移开视线,完全不敢看陆延,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妈的,喻泽川感觉自己不是色迷心窍就是鬼迷心窍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下楼结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喻先生,您的朋友已经结过账了。”
听见服务员的话,喻泽川打开钱包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陆延:“你什么时候结账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想起来陆延中途好像上了趟厕所,脸色一时微妙起来。
陆延笑着道:“我怕等会儿走的时候耽误时间,就先结了。”
那顿饭还挺贵的,不过陆延结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反正他死了几次也看开了,钱这东西是王八蛋,花了再赚。
喻泽川闻言只好收起钱包,当着服务员的面,他就算想说什么也不会开口,直到和陆延离开别院坐上车,这才皱眉道:“你下次不用这样,我出来吃饭从来不让别人花钱。”
陆延现在只是个刚转正的实习生,公司待遇虽然不错,但也禁不住这么花。
陆延应了一声,车内光线昏暗,但他的笑意却格外亮眼:“今天是第一次和你吃饭,值得纪念,所以我才买单的。”
他不贪图什么,这种态度让喻泽川一时有些怔然:“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陆延跟着自己不仅没赚什么,反而还倒贴了不少,到底图什么呢?
但顾及着司机,那句话到底没问出来。
深夜的道路格外空旷,司机把车开到陆延的合租公寓楼下停稳,全程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喻泽川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喻泽川降下车窗,扫视一圈四周的环境,发现条件一般,思考着是不是该给陆延换个地方住。
“喻总,那我先回家了。”
陆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了声招呼告别,然后拉开车门下车准备回家,却没想到喻泽川也跟着下来了。
喻泽川反手关上车门,发出一声轻响。他顺势靠着身后的车,斜倚的姿势显得双腿格外修长。略冷的寒风将他的西装衣角吹起翻飞,让人想起凛冬里不该存在的蝴蝶,优雅清冷,而不是上辈子血淋淋的断翼模样。
陆延疑惑:“怎么了?”
喻泽川望着着他,静默一瞬才从口袋里抽出手机递过去,亮起的界面是微信二维码,显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抿唇不自然道:“加个好友。”
向来只有别人加喻泽川的份,从没有他加别人的份,陆延明明看着知情识趣,偏偏这个方面不开窍,等了一路都没动静,喻泽川难免有些气闷。
陆延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加喻泽川的好友。他掏出手机扫码验证,直接当着对方的面给了备注置顶:“加好了。”
喻泽川眼睛尖,发现陆延给自己的备注是一个小小的爱心和太阳,又特意给了置顶,心跳蓦地乱了一拍:“你……”
妈的,喻泽川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哪里见过这么会撩人的男狐狸精。
“你怎么不给我备注名字?”
陆延笑看了他一眼:“不用备注名字,我知道是你。”
喻泽川呼吸一窒:“……”
要死了真的是。
他原本都酒醒了大半,醉意又被对方清浅的几句话撩拨得翻涌起伏。喻泽川暗自皱眉,正准备转身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喊:“喻总?”
喻泽川下意识回头,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与性格不符的迷茫:“什么?”
下一秒,他的唇上毫无预兆落下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喻泽川惊得瞳孔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陆延……他怎么敢?!!
第50章 惊喜
喻泽川是个坏脾气的人,有些事你可以不经过他的允许,有些事却必须要经过他的允许,很明显,结账和偷吻不能相提并论。
他从震惊中回神,一把揪住陆延的衣领,因为气恼的缘故,清冷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绮丽的薄红,眼中戾气横生:“陆延,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很明显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揍人了。
陆延却像没有察觉到喻泽川的震惊与愤怒,他单手搂住对方的腰身,然后缓缓收紧,低声哄骗道:“喻总,别生气好不好。”
他语气单纯:“我看别人谈恋爱的时候都会给晚安吻,所以才亲你的。”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又长又浓密,好看得让人觉得和他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语气隐带担忧:“我第一次亲人,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原来都是初吻。
“……”
喻泽川闻言莫名一噎,到嘴的话忽然骂不出去了,只有唇瓣上温热的触感还有残留,密密麻麻往心里钻,脸颊滚烫得像有火在烧。
陆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喻泽川,鲜活,张扬,像一团肆意燃烧的火,连愤怒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当然,对方现在一定是憋屈的感觉更多一些就是了。
“喻总,时间不早,我先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延蔫坏,点完火就不管了。但他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双手插兜,笑着慢慢倒退,后方墨蓝的夜色和暖黄的路灯都成了温柔的陪衬,直到阴影吞噬身形,这才转身走入公寓里面。
喻泽川站在原地,过了几秒才终于回神,他控制不住狠狠抹了把脸,只觉得多少年都没这么丢人过了。
司机忍不住悄悄探头往外看热闹,结果被喻泽川发现,冷冷睨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司机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喻总,我只是想问问什么时候出发。”
喻泽川看了眼腕表,眉头微皱:“回老宅。”
黑色的车子离去,在黑夜中发出轻微的轰鸣,嗖一声就消失在了路尽头。
陆延回到公寓的时候,江康康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瞥见陆延回来,颇为稀奇的“哟”了一声:“陆少爷,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得在外面通宵呢。”
陆延还以为他睡了,闻言把钥匙丢到玄关上,一边换鞋一边道:“那不行,留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多不好。”
江康康脸色抽搐地搓了搓胳膊上浮起来的鸡皮疙瘩:“我是直男,没那方面爱好,你少来。”
他语罢没忍住问道:“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和蒋经理出去了?”
陆延反问:“你想听?”
江康康立刻来了精神:“听,听听听!”
陆延笑眯眯对他伸出手:“一个故事五百块,三千包月,三万包年,你想订哪个套餐?”
“啪!”
江康康直接把他的手打下去了:“真抠门,不讲算了,我还不稀罕听呢。”
陆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这叫勤俭持家,勇于开拓致富道路……都凌晨了你还不睡觉,不怕明天上班起不来?”
江康康顿时笑的乐不可支:“陆延,你过昏头了吧,明天周末,谁还去上班。”
陆延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今天已经周五了,明天和后天休息。没有打工人会不喜欢周末,陆延也不例外,他洗了个热水澡,直接躺上床舒舒服服睡觉了。
殊不知他睡得安稳,另外一个人却失眠了。
喻泽川一直有头痛的毛病,但因为常年服药,病情压制得还算稳定。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了晚上就开始做噩梦,那些画面零零碎碎,根本串不起一个故事,也没有出现任何鬼怪,却偏偏让人后背发寒。
时而是大雨瓢泼,电闪雷鸣的深夜。
时而是一只紧握匕首,沾满鲜血的手。
滴答、滴答……
是浴缸水流溢出的声音。
一具男人的尸体淹没在白色的浴缸里,看不清面容,喉咙口有一道锋利的伤口,数不清的鲜血从里面汩汩涌出,顺着浴缸边缘淌入下水道。
喻泽川呼吸急促,极力想看清握刀的人是谁,然而当他视线上移的时候,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天空,照亮了“凶手”的脸。
“轰隆——!”
那是一双阴鸷带着杀气的眼睛,男人右脸蜿蜒着一条深色的疤痕,狰狞可怖,就像从牢狱里出来的亡命之徒。
那张脸让喻泽川熟悉到了骨子里,却也陌生到了骨子里,他惊愕瞪大双眼,呼吸急促,不敢相信凶手居然会是自己!
“轰隆——!”
又是一道迟钝沉闷的雷声,仿佛要撕开天幕。
喻泽川触电般从床上坐起身,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他偏头看向落地窗外,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幕暗沉,雨水嘈嘈切切,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淋湿。
喻泽川胸膛起伏不定,他掀开被子光脚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地板冰凉的温度侵入皮肤,他却魔怔似地盯着外面一动不动。
玻璃窗上爬满了蜿蜒的水珠,离得近了,喻泽川甚至能看清自己的面容,轮廓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戾气横生,和梦境中的男人像了个十成十。
怎么会这样?
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喻泽川想不明白,他闭上血丝遍布的眼睛,极力驱散从梦境中带来的杀意,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惑——
浴缸里躺着的尸体,到底是谁?
喻泽川重新回到床上,试图再度进入梦中,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但这种梦做多了,居然有种被邪祟缠身的感觉,甚至思考着是不是该去佛寺拜一拜。
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响起,有人掐着喻泽川起床的时间点打了电话过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还以为是陆延那个狐狸精,却没想到来电显示是蒋博云。
是了,最近公司连开了好几次高层会议,蒋博云被捉到不少错处,已经下了降职处理,他不给自己打电话才不正常。
喻泽川坐起身靠在床边,他等电话响了好几遍,这才不紧不慢接通,嗓音淡漠不耐,细听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喂?”
“泽川,是我。”话筒那头传来蒋博云温和的声音,“我掐着你平常睡醒的时间打的电话,应该没吵醒你吧?”
喻泽川淡淡垂眸:“吵醒了,有什么事?”
他如此不给面子,倒弄得蒋博云十分尴尬,原本还想假模假样关切几句,反而说不出口了:“没什么,你一个星期都没来上班,也不接电话,我有点担心,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喻泽川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唇边弧度讥讽:“还有呢?”
蒋博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喻泽川的布局中,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掌控,吞吞吐吐道:“泽川,前两天董事长召开会议,说融博的那块地我们宣发不到位,对我做了降职处理……”
喻泽川轻笑一声,却不是因为蒋博云的狼狈模样,而是在笑从前的自己蠢。这人几乎把利益图谋都写在了脸上,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蒋博云可靠?
“这件事我知道,董事长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先在那个位置待一段时间,等时机合适了,再重新调动。”
撒谎嘛,谁不会,喻泽川也会。
蒋博云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试图联络感情:“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要不一起吃个饭?”
喻泽川直接拒绝了:“下雨天我不想出去。”
蒋博云好脾气的笑笑:“也是,下雨天路况不好,那就等什么时候雨停了我再约你吧,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喻泽川:“到时候再说。”
他语罢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原本想继续补觉,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把手机重新捞了回来,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为六点半。
喻泽川皱眉,蒋博云都知道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下,陆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不在焉点着屏幕,想起陆延昨晚偷亲自己,原本冷淡的脸色染上薄红,心中暗恨:
到底谁给陆延的狗胆敢亲自己,还说什么第一次亲人,分明是个惯犯!
然而喻泽川心里就算再不平衡,也得承认今天是周末,没几个打工人会起这么早。他只好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强迫性让自己睡觉,隔一会儿看一下消息,隔一会儿看一下消息。
陆延不知道喻泽川的煎熬,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江康康回老家看父母了,所以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还有昨天吃剩的外卖,乱七八糟,很符合两个单身汉的居住状态。
陆延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提神,然后躺在沙发上打盹,偏头往外看去的时候,这才发现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