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渔舟今天特意很早下班回来,心情自然非常好,回来时还提了一个既是庆祝又是庆生的漂亮大蛋糕。
他下厨做了好几个菜,晚饭时喝了不少满含着喜悦的酒。
距离成年只有几个小时的杨樵,也被父亲允许,可以喝一小杯。
父子二人还和赵晚晴视频连线,一家人聊了天,还与病榻上的外婆和懵懵懂懂的外公都说了话,让他们都看了杨樵的录取通知书。老太太口齿不清,泪流满面,喜悦和歉疚都在泪水里了。老爷子没有太明白,见大家都很高兴,他也像个稚童一样手舞足蹈。
“妈妈为你感到骄傲。”赵晚晴如是说道。
杨樵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肯定不会掉眼泪了,他马上就再也不是小孩了,结果最后还是因为妈妈这句话,而大哭了一场。
他去洗脸的空当,听到外面的杨渔舟和赵晚晴低声聊着。
赵晚晴说:“杨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也是我的骄傲。”
杨渔舟轻声答:“我也没什么苦,只是很想你。”
杨樵没听过父母这样的对话,很想笑,却又没忍住,再次哭了起来。
给儿子庆祝过了,杨渔舟一时没把握住,喝得实在有点多,酒意上了头,早早去睡下了。
杨樵打扫了餐桌和厨房,回房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确定了要去北京上大学,新的人生似乎就要开始了。可想到他要一个人离开云州,又清晰产生了与邹冀的共鸣,有一部分自己,注定是带不走的。
他今晚很直观地感觉到了,他是杨渔舟和赵晚晴的孩子,父母的爱情观深刻影响到了他,他们的感情深重内敛,相隔两地多年,从来都是矢志不渝,尽管很少热烈奔放地表达,却时时刻刻都把对方放在心尖上。
临近午夜十二点,距离他满十八周岁,还有一分多钟。
放在他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他拿过来看,发信人居然就是邹冀。
沧桑男人:老婆,你睡了没?
木头:还没有。
沧桑男人:你到阳台上来。
杨樵马上猜到了,邹冀肯定在楼下……而且想必不是邹冀独自一个,薄韧一定也在。
他赤着脚,匆忙打开推拉门,打开阳台窗边,探出头朝下面张望。
他家住在九楼,深夜里,楼下除了小区里的零星灯火,完全是漆黑一片。
当秒针指向十二点时,杨樵十八岁了。
与此同时,楼下蓦然亮了起来。
在杨樵阳台正下方的区域,一个人举着一块目测有两米见方的LED灯牌,上面亮起的炫彩字是:祝木头18岁生日快乐。
下方还画了一个Q版的圆圆的小人,小人戴着副眼镜,比了个“耶”。
杨樵看笑了,这是什么追星道具?那小人好丑啊,自己什么时候比过“耶”?
那灯牌又倏然灭掉了。
杨樵正想要不要下去看看时,楼下又亮了起来。
这次更加夸张了,两个人扯开一条至少七八米长的横幅软灯牌,上书:恭喜老婆金榜题名,风里雨里,云州等你,苟富贵,回来娶我们!
“……”杨樵既感动又好笑,别太离谱啊兄弟们!
横幅亮了足有半分钟,才熄灭。
杨樵的手机又收到了消息,这次不是邹冀了,而是薄韧。
韧:唧唧这个废柴,扯了扯横幅,现在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那横幅真的巨大,还盘了不少软灯管,有几十斤。
邹冀好委屈。
杨樵想让两人都明白自己此时的感动,便没有用文字,而是发了条语音过去,他说:“谢谢你们,最谢谢唧唧!你们太好了!我好感动啊!”
那边很快也回了条语音消息。
先是邹冀的声音:“老婆生日快乐!我爱你!”
而后是薄韧自然地接过去:“老婆生日快乐,祝贺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我们永远爱你!”
邹冀立刻又接了一句:“等你早日回来娶我们啊……”
他只“啊”了一半,这条消息就结束了,想来是薄韧松开了“按下说话”的手指。
杨樵很快乐地回了句:“一定!我太爱你们了!一辈子都爱你们!”
“你真是抠门,话也不让我说完。”邹冀一边揉胳膊,一边赶蚊子,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
他俩十点多就来了,蹲在楼下调试灯牌和软灯牌,又等到十二点,已经喂了一个多钟头蚊子。
现在搞定了,可以收拾好东西打道回府,把物料都装在一辆小拖车里,薄韧拖着走,邹冀在后面不停吐槽。
薄韧点开最后一条语音消息,听到了杨樵笑着说,一辈子爱他们。
邹冀道:“听到没?木头老婆也说爱我了。让我问问他,最爱的是你还是我。”
薄韧拖着车前面走,头也不回道:“那还用问,肯定是我。”
邹冀道:“我就觉得是我。”
“不可能,就是我。”薄韧在这事上有着绝对的自信。
“等他去了北京,”邹冀道,“说不定会遇见更好的……呃,就有更好的兄弟了。”
薄韧笃定道:“他不会。”
他完全不担心杨樵会有新朋友,不管结交了什么样的朋友,那些人在杨樵心里,都不会越过他的次序。
除非……是交到了女朋友。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只要能在杨樵心里赢过全世界所有男的,他就很知足了。
第34章 甘来
即将去上大学,除了要准备基础行李,杨樵还要做另一项准备工作,那就是趁着这个暑假,成为大学生之前,去把近视矫正手术给做了。
手术做得还顺利,但他近视度数较高,医生也格外叮嘱了他,要更注意恢复期对眼睛的保护。
他当然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清晰视力,回到家后严格遵守医嘱,术后一周坚决不看书,不玩手机,不看电视,也尽量不出门,防止夏天强烈紫外线对眼睛造成伤害。
但一个高中生这样在家待着,当然无聊得发闷,把个小木头要闷得长出小蘑菇来。
每天早上杨渔舟前脚上班走了,薄韧后脚就来敲他家的门,跑来陪杨樵解闷。
再过个把小时,赖床的邹冀醒了,也会从家里过来。
三个人就在杨樵家里斗地主,斗累了就聊天,吹牛,展望一下未来。
到中午,杨渔舟吃食堂,是不回来的。三个孩子轮流下厨,都不怎么挑剔,做出什么就吃什么,吃完午饭后,在客厅里铺好凉席,三人吹着空调,就地午睡。
直到很久以后,杨樵还经常会回味这个暑假,那是快乐的,明亮的,无忧无虑的,一去不回的,十八岁的夏天。
随着高考录取的进程,薄韧和邹冀也先后查询到了属于他们的结果。
薄韧顺利被京华电力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录取。
邹冀则考上了云州大学,专业是行政管理。
这两所学校的校址都在云州大学城,两校之间的距离,大约一千五百米……这对咸鱼兄弟在之后的四年里,又能继续亲密无间的哥俩好下去了。
这一天的上午,薄韧的通知书到了,他去高中学校领取。
邹冀独自来了杨樵家里,陪杨樵玩。
“今天感觉怎么样?”邹冀凑到杨樵面前,端详他的眼睛状况,之前他没这样做过,薄韧每天都来,而这事是薄韧的分内事,不归邹冀管。
杨樵说:“没事,今天就一周了,恢复差不多了。”
邹冀还盯着他的眼睛看,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我以前都没注意,你这双眼确实长得好看,难怪饼干老是说,他最喜欢你的眼睛了。”
“……”杨樵有点尴尬。
他和邹冀已经很熟了,两人和对方的要好程度,也就仅次于和薄韧。可是他们还从来没有聊过……那一件事。
邹冀很贴心地从没提过,杨樵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说。
“唉。”邹冀坐回了沙发上,凭空叹了一口气。
杨樵道:“怎么?”
“想起顾遥来,她真是神了。”邹冀道,“那年去河边露营,你还记得吗?她当时就提醒我,让我别去给你俩当电灯泡,我还以为她只是说笑话。她们女孩子的直觉,可真准啊。”
“……”杨樵更尴尬了。
其实他以前也有几次隐约感觉到,顾遥也当面调侃过他和薄韧,还不止一次。
邹冀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指头灵活地把牌切来切去,眼睛瞥一眼杨樵,又看的别的地方,明显是有话想说。
杨樵也不问,等他自己想好。
“嗯……”邹冀把扑克牌摞在沙发上,不太好意思直视杨樵,道,“你是……是喜欢男生的吗?”
杨樵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对。”
邹冀脸有点红,说:“我不是很懂,要是问了蠢问题,你千万别介意啊。”
杨樵道:“你问。”
“你……”邹冀道,“你不会看上我吧?”
杨樵一怔。
“你别多心啊,”邹冀忙说,“我是觉得应该不会,找你确认下比较保险。我们铁三角情比金坚,可万万不能内部搞起三角恋来。”
杨樵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话别人问,他也许会觉得被冒犯,男同只是一种取向,不意味着见到一个帅哥就会看上。但邹冀这么问就还好,杨樵觉得他实在是可爱极了。
“不会有三角恋,”杨樵道,“怎么会有那回事?饼干不喜欢男生的。”
这既是回答了邹冀的问题,也表明了他和薄韧之间仍是纯粹的友谊。
“唉……”邹冀又叹了一声。
他也不认为薄韧是男同,两人走在路上,遇到美女时候,薄韧的第一反应也是回头去看,这中刻在异性恋基因里的真实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实际上杨樵也没有刻板印象里男同的明显特质。拜一些大众向文娱作品所赐,高中生邹冀认为中的男同,也应该具备“娘娘腔”、“兰花指”之类的表象。
杨樵看起来和绝大多数男同学,没什么明显的不一样。
邹冀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了,其实杨樵在女同学中的评价一直都很好,高一同班时,对有礼貌、爱干净的学霸杨樵,暗中抱有好感的女生,邹冀也知道有几个。但杨樵本人还真的是,从来就半点都不关注任何一位女同学。
认识这好几年中,杨樵好像也真的就只能看见薄韧一个人。
邹冀一向很有共情能力,内心柔软,情感很丰富,从发现这件事后,短暂吃惊了一下,之后就把这秘密藏在自己心里,还一直觉得杨樵怪可怜的。
“饼干还老是对你说那些肉麻话,”邹冀道,“你心里肯定很难过吧。”
“也没有……”杨樵不习惯表达自己的失望,条件反射就想否认,可话已经都说到这份上,这些心事他从来就无人诉说,顿了顿,还是说道,“谁说不是呢,我有很多次都真的很想打他。”
邹冀笑了起来,又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啊。”杨樵反问道,“你难道现在就不喜欢顾遥了吗?”
邹冀立时便心有灵犀地明白了,说:“唉,我也怪可怜的……我们就都顺其自然吧。”
杨樵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邹冀又想了一想,道:“其实薄韬哥要是还在……”
“别说,”杨樵忙阻止他道,“别说这事,我的眼睛真的不能哭啊。”
邹冀便住了嘴。
他和杨樵都很明白,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
薄韬如果没出事,薄韧肩上也许就不必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那他和杨樵之间,也许还有发展出别样情感的机会。
去年何静娟在事发后,急出了应激性心脏病,已经一年了,她现在能回单位上班,但都还得随身带着硝酸甘油。
以前为了多赚点夜班费,她都做到了护士长,还主动要求给自己排夜班,现在她的身体就只能上普白班,也只能处理些简单常规的手续。
薄维文一夜白头,一蹶不振。
去岁秋冬里,有一段时间,他每天喝酒喝得很凶,酒精麻痹了神经,醉了以后,就能不想了。
有一天夜里不见了人,真的把何静娟和薄韧都吓坏了,报了警,又发动亲友帮忙到处找。最后是在南边的公墓里找到了人,薄维文就趴在薄韬的墓前睡着了,幸亏找到得及时,云州的冬天是能冻死人的。
好在那次之后,薄维文还是打起了精神,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生活不能停滞不前,始终还是要过下去,他慢慢把酒戒了,运输工作也重新做了起来,虽然生意不景气,赚得也有点,可有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闲着乱想。
另一边,薄韧从学校带回了通知书,先回了家一趟。
何静娟去上班了。薄维文没有出门,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当把小儿子的通知书真正拿到了手里,他才终于安心了。
“好,好好好。”薄维文反复看着通知书里那短短的两行字,脑海中想起了三年前,也曾有过相似的一幕,他淌下了眼泪,这泪水中,有对过去的缅怀,也有对未来的新希望。
“你哥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学习,”薄维文笑着说,“他肯定也看见了,他也能放心了。”
薄韧沉默中也红了眼眶,说:“我来拍张照,发给我妈也看看。”
薄维文忙道:“应该的,我给你举着……来这边,这边亮堂。”
他走到客厅窗边,眼角还挂着泪,脸上努力笑着,他两手把通知书举在身前,示意薄韧拍照。
薄韧用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发给了妈妈。
很快收到了何静娟的回复:真好啊,否极泰来了,从今以后,咱们家就都是好日子。
从今以后,否极,泰来。
光阴如流水,生活在时间长河里载浮载沉,已过去的过去终将沉淀,缓缓而至的现在,萦绕几缕往昔的云烟,朝向那星垂野阔的未来。
春夏之交,迎来了劳动节小长假,变电检修二工区的薄韧薄师傅,被排了一号当天值班。
经过谨慎的精挑细选,综合了多方因素,在四月三十号傍晚,他打了个电话给何静娟。
他告诉敬爱的母亲大人一件人生大事:五月二号,他要带对象回家吃个饭。
电话那头的何静娟护士长:“……”
薄韧道:“二号晚上吧。他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晚饭状态会更好一点。”
何静娟又是一阵沉默。
薄韧道:“喂?信号不好吗?妈!妈妈!”
何静娟:“在呢。有点……有点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薄韧道:“你们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正月还一起吃过饭,你紧张什么?”
何静娟:“性质能一样吗?”
正月里热闹聚餐,杨樵还是儿子的“好兄弟”,刚过去两个多月,就变成了要上门的“儿媳妇”。
“别想那么多。”薄韧安慰道,“没事的,当和以前一样就行。我和他现在处着,也和以前也没太大区别。”
他这不算蒙骗妈妈。除了拉灯后,他的和杨樵其他时候相处,确实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是不是得去买件新衣裳?”何静娟道,“满衣柜都找不出一件能见人的好衣裳。”
薄韧道:“都行都可以,给我爸也买一身吧,他才是整天乱穿,比我都像电工。”
旁边传来薄维文的声音:“我有衣裳!你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我专门买的那一身,只穿过一次,那身就很好。”
“哦。”薄韧道,“你怎么偷听我们打电话?”
何静娟道:“这么大事,我肯定得外放给你爸听啊。”
薄韧只得说:“我爸那身还不错,精神,就穿那身吧。”
何静娟问:“菜呢?有没有什么要求?我倒是记得他爱吃什么。”
“他好像是不吃芹菜和香菜,”薄维文再次插话道,“对吧?”
何静娟道:“是你儿子不吃,杨樵人家不挑食。”
薄维文道:“我等会儿就先订海鲜河鲜,不提前订就没好的了……螃蟹来点,再订个澳龙吧?上回老板说能给我个熟人价。”
“……”薄韧道,“我都还没吃过澳龙呢!”
他只得又对父母强调了一遍,不用太紧张,也不用过分铺张,家常饭菜就好。
“别把他当你们媳妇看,我们俩男的,没有嫁娶那一说。”薄韧感觉这事怎么比自己想想重要复杂很多,只是回家吃个饭啊,不至于如此,道,“其实也就是……咳,我们确定了关系,我带他回家去,对你们俩正式说一声的意思,没别的了。”
薄维文却道:“是不能办婚礼给外人看,咱们关上自己家门,该有的步骤也还是得有,不然怎么能算是要当一家人了啊?”
这……倒显得是薄韧不懂礼数了,他决定不插手了,由着父母安排。
挂掉电话后,他给父母转了两千块钱,让她买新衣服,也补贴当天其他排场的花销。
但是父母没有收,过了一天,这钱就自动退回给了他。
到了下班点,薄韧也没有走。
杨樵今晚回家陪杨渔舟夫妻俩吃饭去了,九点后才回新家,薄韧回去也是自己待着。
在薄韧读研期间,薄维文和何静娟买了套新房,面积不大,夫妻俩住起来更紧凑、合理些。
以前那套房子离供电公司比较近,薄韧现在自己住在那里。
原本薄维文是这么打算的,等薄韧找到女朋友,要结婚时,再把旧房好好装修一下,就能做婚房用。
两个月前,杨樵在朋友圈的突然出柜,打乱了薄维文的大计划。
薄维文和何静娟都是杨樵的微信好友,两人也都看到了那条出柜消息。
这真是平地惊雷。
夫妻两人在家里一合计,就推导出了“真相”。
已知,杨樵是“传说中的男同性恋”。
可得,杨樵喜欢男的,要找男的过日子。
那么,杨樵和薄韧从小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长大后都异地好几年了,还要天天打电话,每逢寒暑假还要一起出去旅游……
就连薄韧去年参加了工作,需要一辆代步车,也是杨樵大手一挥,送了。(此处薄韧有话说:是我要买车,他借钱给我!而且我都已经还清了!)
所以,是怎么个事,还用当事人自己说明吗?根本就不用了。
这其中的百转千回,缠绵悱恻,两个孩子是怎么偷偷摸摸过的这些年……
薄维文和何静娟当时就已经明白了95%。
杨樵今晚回家去陪父母吃饭,他也要和他的父母报备一下这件事。
比起早有准备的薄维文和何静娟,两个孩子终于明确了恋爱关系,对杨渔舟和赵晚晴来说,反而是更突然的消息。
早在多年前,杨樵就对父母先后否认过喜欢薄韧,后来两人也都没有再问过,其实都约摸感觉得到真相,可也都觉得这事只怕是未必会有好结果,便谁也不主动说破罢了。
“就是这样,我们在谈恋爱了。”杨樵道。
他也记得自己大言不惭地说过好几次,“薄韧只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点都不喜欢薄韧”……当下发生了这种质的变化,他面对父母也十分不好意思。
赵晚晴和杨渔舟面面相觑,又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同样的惊喜。
“这什么时候的事?”赵晚晴道,“你该早点说啊,我最近几次见到薄韧,还把他当你普通好朋友一样对待呢。”
杨渔舟也说:“就是啊,前几天我们在超市遇见薄维文,你妈还装模作样问人家,薄韧有没有女朋友啊?你俩都恋爱了,就该早点告诉我们,这搞得多尴尬啊。”
杨樵:“……”
赵晚晴和杨渔舟都看着他,确实是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杨樵只得道,“昨天。”
第35章 刻痕
杨渔舟和赵晚晴都表现出了一种很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真笑出来,只能绷着脸的“假正经”。
年轻子女和对象确定关系,刚刚才过去一天,就快进到了要互相见家长的阶段。这件事,从多数父母的角度来说,实在是难以评价。
但是他们的特殊情况在于,杨赵夫妻俩都很清楚,薄韧这小孩,本来就是杨樵在这世上最亲密的同龄人,没有之一。
更早在杨樵十四岁时,杨渔舟就已经很有先见之明,那时就窥见了两个男孩之间早就存在着的纯真情愫。
种种桎梏,最终竟是捱到二十六岁上,才终于踏出这一步,可想而知积蓄的情感必定如同火山喷发,得是爱得心无旁骛,不管不顾。
这都还能记得先知会父母一声,再带对方正式回家,已经算是两个孩子相当尊重家人的感受了。
最后还是杨渔舟中肯地点评了一句:“不错,很有效率。”
赵晚晴提议道:“哪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好……过一阵子吧。”杨樵觉得这也应该,但又觉得也许会没那么顺利,道,“我看看情况,再来安排。”
吃过饭,他要回高开区的新家。杨渔舟本想送他,他坚持自己叫网约车,父母便只送他到电梯里,和他挥手道别。
他决定回到云州生活,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能随时陪伴父母,他独自住到了新家去,每周也会回来至少三两次,陪父母吃吃饭,说说话。
在他读大学之前,一家三口就已浮萍离散了十多年,大学期间,母亲赵晚晴得以迁居回了云州,然而紧接着毕业后三年,受疫情所困,他和父母三年中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去年他说要回云州来生活,父母为他的工作着想,还劝他不必如此,等“有空”时、“不忙”时回来就好,两地高铁来往是很方便的。
杨樵却深知世事无常,高铁是很方便,“有空”和“不忙”却极为不便,“有空”最是虚无缥缈的承诺,人只要还在生活,“不忙”就永远只是一个虚词。
他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被动等待着俗事的开恩,让他能够“不忙”或“有空”,他必须主动做出取舍。而这也不只是为了父母,更多是为了自己。童年里缺失的天伦之乐,是他时至今日都不能放下的遗憾,在有生之年里,他想尽全力追回来。
走到小区门口,杨樵查看着网约车APP上的信息,他叫的那辆车,还有一百多米才到。
旁边一声短促鸣笛。
杨樵朝着声源看过去,笑了起来,随手取消了网约车。
说好九点多回家,薄韧却等得不耐烦,来这里蹲守杨樵了。
“给我五块钱,为了你,我才违约,要赔付给滴滴司机。”杨樵坐进副驾里,伸手要钱。
薄韧纳闷道:“怎么会五块?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赔三块吗?”
杨樵:“……”
他根本没看清楚金额,随便乱说的。
“你怎么不进去,”他跳过了这个话题,换了种新方式戏弄薄韧,道,“去我家坐坐吧?我爸还说有一阵子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