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by温泉笨蛋

作者:温泉笨蛋  录入:06-30

……尤其是严璟。
郁白知道这是因为谢无昉还在生病,所以状态异常,跟平时不太一样。
清醒时的他觉得应该理解并包容,反正等到对方恢复正常就好了。
但现在的他不是很清醒。
在厨房里絮絮响起的明媚声音里,染上几分撒娇似的抱怨。
“你讨厌他们的时候,我会有点不高兴。”郁白很认真地说,“反过来,要是他们讨厌你,我也会不开心的。”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他们也是,严璟,天哥,厉叔叔……”
醉鬼细数着这些姓名,喃喃地说:“如果没有他们,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沉默聆听着的男人忽的开口:“那你在哪里?”
当然是去找天上的星星了。
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说:“反正不在这里……也就不会和你成为邻居。”
“所以你不要讨厌他们,”郁白看着他说,“如果一定要讨厌,也藏在心里,别让我发现,好不好?”
他难得提出这样的要求,声音很小,眼睛却亮亮的,浅淡的眸光在昏黄室内静静闪烁着。
恰如厉南骁在电话里描述过的幼年那一幕。
——过了这个暑假,我就是个小大人了,大人可以喝酒,那我能不能尝一下酒的味道?
被这样凝视着的人哪里能拒绝。
懵懂的醉鬼便又得到了一次包容的应允。
为他走到落雪窗边的男人垂下眼眸,低声道:“好。”
“真的吗?!”
郁白立刻相信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无暇再问他到底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光顾着丰富“别人”的名单了。
“何西、袁叔叔、张叔叔他们也要算在里面哦。”郁白说,“他们都很关心……或者尊重你。”
怕也算是一种尊重吧?
“对了,张叔叔还给你的名字从诗里找过典故呢。”
他忽然想起这件快被遗忘的小事,神情一振,像要献宝似的,迫不及待地问他:“你知道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谢无昉果然说:“不知道。”
“我知道!”郁白雀跃地自问自答道,“我告诉你。”
他不问谢无昉是否记得那句诗,因为知道记忆力极佳的祂肯定记得。
但只听老人说过一次的他,却也无端地深深记住了那句诗,事后还特意去找来了含义。
昉见岁律更,不觉春醉厌。
“这句诗是说,初次见到岁月循环更迭,不因为自己对春天的陶醉而感到厌倦。”
屋外大雪纷飞,月华皎洁,清凌凌地映照着窗边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听上去很美吧?”
就像这场雪一样美。
片刻恍神后,谢无昉轻声应道:“很美。”
献宝的醉鬼便满意地笑起来,继续喋喋不休:“昉是你的名字,也是开始的意思,所以既是初次见到,也是你见到,这算是一语双关吧?”
“如果窗外是春天,就更应景了,可惜现在是夏天……不对,是冬天?”
琢磨着眼前混乱异常的时令,郁白本就不算太清醒的脑袋愈发迷糊起来。
此刻究竟是夏天还是冬天呢?
想不出来。
站在窗边的棕发青年打了个哈欠,赌气似的下了结论:“那就秋天吧!”
他身边的男人见状,眼中漾开淡淡的笑意,问道:“你困了吗?”
“好困。”郁白诚实地点点头,揉了揉开始要合上的眼睛,“我想睡觉了。”
酒后的困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又很汹涌。
幸好他前面已经洗过澡,只要再刷个牙,就能上床睡觉了。
刷牙之前,再喝两口热巧克力。
撒了肉桂粉的,飘着奶油花的,都雨露均沾,各喝一口。
灰蓝目光的注视中,深褐的巧克力液漫过淡色唇瓣,低头捧着温暖瓷杯的人眉眼低垂,看上去很乖巧的样子。
甚至记得不要浪费。
“剩下的不喝了,你帮我放冰箱冷藏吧。”郁白说,“明天可以当冰巧克力喝。”
他已经知道谢无昉不喜欢苦味,肯定不会让对方帮忙消灭。
“好。”谢无昉答应下来,话音顿了顿,问他,“你喝醉后睡一觉醒来,是不是就不记得喝酒后发生的事了?”
“是啊,会断片嘛。”
郁白下意识回答完,觉得这个问题隐约有哪里不对,立刻说:“以前有几次是这样的,但这次不会的,我现在又没有醉。”
“……”正要从他手中接过瓷杯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轻应了一声,“嗯。”
“干嘛这个表情!”醉鬼当即面露不满,突然紧紧攥住杯子以作抗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他问得如此直接,让诚实的神明无法回答。
但也令祂想起了某件事。
纤细的指尖幼稚地拽着弧形杯把不肯松手,另一只更修长有力的手已经握住了瓷白圆润的杯身。
谢无昉忽然开口。
“在这个时空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在公园看人下棋,并不是我对围棋感兴趣,对吗?”
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郁白闻言一怔,顿时感觉自己矮了人家一头,蓦地松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对。”
早先编造的谎言被戳穿,但作为心很大的醉鬼,他也就不好意思了一秒钟。
还随口把真实的原因告诉了谢无昉。
“是因为我想测试你的学习能力有多强……我觉得下棋是比较好的方式。”
郁白说:“其实我本来是要带你去看别人下象棋的,后面是误打误撞变成学围棋的。”
谢无昉听得有些意外:“我以为是因为你对围棋感兴趣,才会带着我一起去看。”
“不是啦。”郁白索性如实相告,“我不喜欢围棋,在这上面也完全没天赋。”
“那你喜欢什么?”
手中空空如也的人盯着陶瓷杯身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半晌后,才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灿烂鲜活的童年被他尘封起来,极少回忆,往后的岁月则是随波逐流、无所谓也无所畏的平静苍白,就像背弃了唯一的陌生神祇一样,他不再使用那些在人类生命中很重要的词语,彻底摈弃了兴趣、梦想,和爱。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极轻的声音里透出失落和仿徨,很快被他自己掩去,“……我要去刷牙了。”
有些怏怏不乐的人低下头要往一边走,灯光照亮了白皙后颈,显出几分脆弱伶仃。
他垂着头,听见耳畔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抱歉。”
“不用道歉,你又没有什么错。”郁白应得很快,语气仿佛又轻盈起来,笑着道别,“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微微凌乱的浅棕发顶却传来了温暖的触碰感。
郁白有些茫然地抬起眼,正对上那双令人难忘的异色眼眸。
灰蓝目光里有一种柔软的情绪。
比郁白要高一些的男人学着他之前揉小女孩脑袋的动作,竟也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无昉说:“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找自己喜欢什么。”
声音轻缓而笃定。
就像昨天在窗口风景飞逝的车里,身边拥有无尽时光的神明忽然对他说:二十二年很短。
——“那是很短暂的时间,不够长大成人。”
掌心炽热的温度透过发丝涌来,让那个好像已经长大的人类怔怔地忘了呼吸,仿佛回到了可以心无旁骛享受着宠爱的孩提时代。
在细雪飘扬的宁静夜里,黑发蓝眸的神明垂眸望来,温声回应了入睡前的道别。
“晚安。”祂第一次轻唤他的名字,“郁白。”

翌日,涌进卧室的日光淡蓝澄金,静静地漫过床上人安谧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蓬松如云的被子里终于传来动静,停泊在明亮光线中的浓密睫毛轻轻颤动,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人仍未睁开惺忪睡眼,白皙的指尖已经探向熟悉的位置,去摸手机。
……年轻人类的本能是这样的啦。
结果,指尖落了个空,只触到一片柔软温暖的床铺。
原本还赖在梦的余韵里迷迷糊糊的郁白,这才讶然地睁开眼睛,算是彻底醒过来。
他手机呢?
浅棕眼眸有些迷茫地看着周遭卧室里的一切,呆呆地恍神了几秒,意识一点点回笼,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张叔叔家的客房,床比自己家的床要大,布置和陈设也都不一样。
昨天上午他睡醒的时候,也跟刚才一样,没能在习惯的位置摸到手机。
想到这里,郁白反射性地侧眸看向一旁的床头柜,整个人卷在被子里慢吞吞地挪过去。
果然在那个洁白的枕头下面找到了手机。
是在双人床标配的四个枕头之外,多出来的第五个枕头。
他之前已经猜到这个枕头来自哪里了。
但昨天发生了太多事,郁白从睡醒开始就没闲下来过,顾不上找机会把枕头还回去。
所以多出来的枕头仍然在他房间里。
这次是他自己嫌手机吵,所以在睡梦中把它塞进了枕头下面。
抑或是……仍然是谢无昉帮他盖住了忘记开静音的手机?
郁白不知道。
他侧躺在被窝里,目光没有焦点地在室内淡蓝的空气中徘徊,伸手揉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等待入睡前的记忆回潮。
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了。
包括睡觉前做了什么,也毫无印象。
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是久违的宿醉后的不适感。
……靠,他居然喝醉了!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青年顿时面露懊恼,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心情有点崩溃。
如果是独处的时候喝醉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而且昨晚甚至有满满一餐厅的熟人和陌生人……
但哪怕这会儿他铆足了劲回想,对昨晚最后的记忆也只到跟张云江的对话,关于柯基张伟这个名字的来历。
郁白记得自己心情复杂地对老人说,他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然后陪着目光怅然的老人,将醇厚微辛的热酒一饮而尽。
这一部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混沌,再后面的事,则完全想不起来了。
俗称喝到断片。
……他喝醉以后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昨晚的餐厅里有那么多人!
脸朝下闷在枕头里的人,越想越愁,愁得又拉起被子埋住自己,在蓬松隆起的被窝里滚来滚去。
郁白上一次喝到断片,还是大学毕业前的临别聚会,翌日醒来后,记忆停留在接过第二个啤酒罐的时候。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结果在那之后,居然接二连三地有当晚参加聚会的同学跑来跟他告白。
不仅有之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的异性同学,甚至还有住他对铺的一个同性室友。
差点让常年一脸淡定的郁白当场爆了粗口。
他一直以为大家是同住一个宿舍的兄弟而已,虽然关系不算多么铁,但日常相处也算融洽。
为什么四年时间都是兄弟,喝了顿酒就莫名其妙地跟他表白了??
他又不喜欢男生!
不对,确切来说,他是不喜欢男生,可似乎也不是主流默认的异性恋。
跟彼时热衷于去舞蹈学院搭讪美女的严璟相比,郁白确实不太像个直男,手机相册里连一张美女照片都没存过。
他对异性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对同性亦然,可以说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谈恋爱这回事。
相处时间长了,关系亲近些的同学偶尔会吐槽他像个无性恋。
总而言之,当时被一连串告白惊到了的郁白,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一度以为是自己酒后乱说话在先,就去问一起喝酒的严璟,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
严璟却说没有,只是正常聊天而已,聚会时的气氛也挺好。
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其实郁白始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反正他平时基本不会主动喝酒,更不可能再喝醉。
……直到昨天晚上。
都怪说要喝黄酒的袁叔叔!
他本来是想喝热巧克力的!!
被子里的人无声地翻滚着,想了半天依然脑袋空空,不知道在关于张伟的对话结束之后,再到自己上床睡觉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不记得睡前发生的任何事,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好。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有很明媚的事物,尽管在醒来后已经忘却了细节,仍隐约觉得那是个金色的梦。
盈满灿烂光芒的金色美梦里,似乎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呼唤过他的名字。
梦中的声音已然褪去,那种温柔悠远的气息却久久地留在了心间。
所以懊恼的人卷着被子滚了一会儿,奇异般地平静下来,又伸手拿来手机,决定问一问严璟。
反正昨晚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严璟也过来了,自己真要是闹出什么事,他肯定知道。
堆满未读消息的屏幕亮起,在指尖随意的划动中,浅淡的目光里蓦地绽开一抹浓烈的不可思议。
然后,原本还在赖床的人忽然掀开被子,攥着手机下了床,几乎迫不及待地跑到窗边,猛地拉开薄薄的纱帘。
唰啦一声。
清澈惊讶的眼眸中顿时映出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窗外有白雪覆满树木蓊郁的美丽庭院,让整个世界宛如童话仙境。
——下雪了。
几乎没有下过雪的群星市,竟在昨夜忽然降雪。
细雪落满了群星。
在卧室里响起急促脚步声之后,隔着敞开的房间门,外面的客厅也渐渐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
郁白听见了那道熟悉的脚步声,闪烁明亮的目光便随之投了过去,话语里是满得要溢出来的雀跃:“你看,外面下雪了!”
刚睡醒不久的青年站在明净窗边,身后是洁白轻盈的漫天大雪,映照着几近透明的浅棕发丝。
他的眼睛那样亮,仿佛还是那个许多年前会趴在窗口对冬日许愿的天真孩童,又像是已经等待了极漫长的时光,才等到这一场迟来多年的雪。
四目相对中,静谧的灰蓝湖面上同样落满了雪。
循声而来的男人轻轻颔首,应着他的话:“下雪了。”
雪花徐徐飘了一整夜,至今未停,外面的世界几乎银装素裹,万物之上都积满白雪,郁白已经遥遥望见了古朴长廊中,不知是谁随手堆放在那的小雪人。
“是下了一晚上雪吗?我看严璟是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早晨又发来好几条,叫我出去打雪仗。”
郁白满心欢喜地跟同住一屋的谢无昉说起下雪的事,但话音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咳,我昨天好像喝醉了,完全不记得下雪的事……”
他又不小心提到了别人。
生病状态的谢无昉十分排斥的别人。
郁白立即改口的同时,下意识地去看眼前人的反应。
那双在冷下来的时候很有压迫感的异色眼眸,却没有像昨天那样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仍然是那片静谧美丽的灰蓝湖泊,只是隐隐泛开波澜。
伫立在卧室门边的男人轻声道:“对,雪下了一夜。”
郁白怔了怔,忽然忘记了窗外的雪,很认真地观察着谢无昉此刻的模样。
对方的脸色好像没有昨天那种虚弱的苍白感了。
郁白立刻问:“你是不是恢复了一些?”
“嗯。”谢无昉应声道,“很快就能完全恢复。”
恢复到能重新将失控的本能装回囚笼。
郁白发自内心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
怪不得在他提到严璟的时候,谢无昉的神情里没有流露出很明显的异样情绪。
原来是病快好了。
异常状态也就随之结束。
所以,郁白愈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窗外有很美的雪景,屋里的病人即将痊愈。
他的心情因而格外明朗,连先前耿耿于怀的酒后断片不再那么重要了,索性直接问就在眼前的谢无昉。
“不光是下雪,其他事我也没有印象。”他有点不确定地问,“我喝醉以后没有闹出什么事吧?”
“没有。”谢无昉说,“你喝醉后没多久,就和我一起离开餐厅了。”
闻言,郁白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在谢无昉面前显露醉态。
总比在一大帮人面前醉醺醺地发酒疯要好。
他又问:“那我有没有折腾你?我不知道我喝完酒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烦人?昨天晚上肯定很麻烦你——”
郁白尚未说完,谢无昉已经先开口:“不麻烦。”
“你喝醉之后,”他的话音顿了顿,“也很好。”
郁白就呆了一下。
应该是他酒后并没有胡来的意思吧?
每个亲眼见过他喝醉酒的长辈或朋友,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没什么,挺好的。
所以他其实没必要担心这个嘛。
估计是醉倒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思及至此,郁白彻底放下心来,径直往外走:“那我先去洗脸刷牙,睡了这么久,肚子好饿……”
穿着睡衣的青年走出卧室,也走过门口的男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畔响起淡淡的问句。
“冰箱里有冰巧克力。”谢无昉忽然说,“你要喝吗?”
冰巧克力?
郁白诧异之余,本能地应了声:“好啊,等我刷完牙。”
白茫茫的下雪天,暖洋洋的屋子,再配上一杯香气浓郁的巧克力。
听上去就很幸福。
不过,是从哪来的冰巧克力?
昨晚他拿来了餐厅里没喝完的热巧冻起来吗?
郁白站在镜子前,一边用掌心沾水去抚平自己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有些好奇地这样想着。
而且,如此自然的日常对话蓦地出现在谢无昉口中,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心情。
几乎不像是遥远疏离的神了。
更像是近在咫尺的普通人类。
可以彼此分享生活中的琐碎点滴。
而不再是他单向度地带着祂领略人间。
郁白低头往牙刷上挤着牙膏,余光里,浴室的窗外依然大雪纷飞。
……真是特别的一天。
不知不觉就走到窗边刷牙的人,面带憧憬地望着外面的雪。
片刻后,刚将盛满冰巧克力的杯子轻轻放到餐桌上的男人,听见一旁传来有些含混的说话声,便侧眸看去。
浴室门边探出一个翘着呆毛的棕色脑袋,正目光明亮地朝他望过来,手里握着牙刷,嘴角有一点白色泡沫。
“谢无昉。”他小声唤祂的名字,轻盈却鲜明,“你想不想堆雪人?”

第078章 异时44
作为一个从小在群星市长大,没见过鹅毛大雪的普通人类,在这样罕见的下雪天,郁白当然抑制不住想要跑进雪地里胡闹一通的冲动。
要在覆满白雪的道路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要躺在雪地里看着天空发呆,要用冻得通红的双手堆出不同模样的雪人,要跟一起走进雪天的同伴闹腾地打雪仗……
他越想越兴奋,连刷牙的这点时间都等不了,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冲进雪地玩个痛快。
当然,不能忘记叫上谢无昉。
不过话音出口,郁白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自觉地补充道:“堆雪人就是,嗯,下过雪之后,把地面的积雪收集起来,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这种理论上是人类特有的冬季娱乐活动,谢无昉应该是没听说过的,毕竟之前的现实世界里是压根没有雪的初夏,他没有什么机会学到这个知识。
可被裹在白色牙膏泡沫里的含混话音尚未彻底落下,客厅里的男人却已经面色如常地应了声:“好。”
“我知道什么是堆雪人。”他说。
“哎?”郁白顿时很惊讶,脱口而出道,“你们那里也会堆雪人吗?”
神居然也喜欢玩雪吗?!
有点想象不出来画面。
没等他展开奇异的畅想,谢无昉却说:“不会。”
“昨晚你提到过堆雪人。”
……原来是他教的啊。
从浴室门边探出来的棕色脑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又匆匆缩了回去,明显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同时迫不及待道:“那你等我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很快的!”
看来昨晚的自己是在下雪之后才睡着的,倒是跟清醒时一样,也会对旁边的人提起堆雪人。
所以,果然只是在正常聊天而已吧?
以后也不用担心喝醉以后会怎么样的问题了。
郁白仍然不算太喜欢喝酒,但人生海海,前路莫测,未来或许难免有想要用酒精浸泡自己的时刻。
有时出于快乐,有时囿于忧愁。
何况,今天睡醒后,除了已经在渐渐消退的头痛,他的身体里反而流淌着一种不明来由,又难以描绘的幸福感觉。
轻盈如雪花般,久违的幸福。
所以,此刻对着光洁镜面刷牙洗脸的人,心情格外明媚。
在客厅里等待的神明轻声问:“你想堆什么样的雪人?”
簌簌的流水声中,郁白笑着回答:“现在还不知道——要等我亲手碰到雪,才会知道。”
片刻后,白皙温热的手心便真的触到了雪。
漫天飘零的雪降临到他掌心,在浅淡眸光里激起一片烂漫的涟漪。
两人并肩走进美丽静谧的庭院,大衣上的貂绒在风中轻轻拂动,郁白终于亲手触到这场下了一整夜的雪。
纯白的雪花也静静地落在身边人深黑的发间。
又悄然融化。
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里,灰蓝如湖水的眼眸安静地凝望着满眼惊喜的人,在这个亦真亦幻的飘雪冬日,镌刻下格外鲜明难忘的印象。
郁白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半晌后,恍然道:“我想好要堆什么样的雪人了。”
谢无昉问:“是什么?”
“不告诉你。”他小声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想用雪堆一个谢无昉出来。
因为就在刚才那个怔然失神的瞬间,郁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有一点颜控。
……谁会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手控和颜控都是人类中非常常见的癖好嘛。
只是他以前从来没在乎过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已,才不曾察觉。
郁白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已经完全忘记肚子饿的事。
他低头喝了两口冷藏一整夜的冰镇巧克力,再将杯子随手放在有屋檐遮挡的古朴长廊上,就正式开始堆雪人了。
穿着雪白大衣的青年从台阶上捧起厚厚的积雪,身边的男人陪着他一道收集雪,偶尔有隐约的对话声飘散在空气里。
是幅很美好的画面。
以至于不远处的人们踌躇着,不敢打扰。
白雪覆盖的树丛背后,已经早早起来玩了半天雪的肌肉男探头张望着,被冷空气冻得吸了吸鼻子,面露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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