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鸟在心里反复掂掇自己弄死这几个人的可能性,有些丧气的说:“不知道。大阵被破坏,封印松动,好些妖族都忙着逃跑,我哪儿有功夫去留意旁人?本想找人多的地方打打牙祭,但楼兰和石雀城外都有蛊雕留下的印记,我试探了几次,都不敢上去挑衅,只能继续往前跑……这个巨蜥就是在石雀城外面遇见的,它好像也在打石雀城的主意,又不大敢去得罪蛊雕,就追着我去了那个遇见你们的地方……”
在外面混的久了,哪里叫什么名字它也都知道了。一段话说得有条有理。
魏舟又问,“你跑回来的时候,巨蜥没追着你一起回来?”
姑获鸟摇摇头,毛脸上露出不知真假的惊惧,“它起初追着我跑,后来跑到有野羊出没的地方,它就不再跟着我了。我又看到了蛊雕留下的痕迹,怕跟它们对上,就干脆先回到这里来养养伤。”
说完停顿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说:“我以为这里没人……没想到感应到了崽崽的气息,就想着拼一把……”
它身上本来就带着伤,拼完这一把,也没什么力气了。要不然李飞天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它拿下。
魏舟一时间也不好判断它说的话到底说真是假,便又问道:“你不知当日破阵的人是谁?”
姑获鸟摇摇头,“确实不知。当时发现封印松动,大家都高兴坏了,忙着跑还来不及。谁会管那些事……不过我逃出去的时候,倒是听见有人打架。”
魏舟精神一振,“是谁?”
姑获鸟又摇头,“这我也没细看。不过影影绰绰看到了一条长尾巴,有些像是水兰因家的那一窝长虫……具体是不是我可就说不好了。”
贺知年心中一动。
就在不久前他也想到了重明鸟和虺一族的水兰因,这会儿话题马上就转移到了水兰因的头上,多少有点儿巧。
贺知年凑过去悄悄问秦时,“你怎么看?”
秦时想了想,也压低了声音跟他咬耳朵,“魏神仙的问题问的不好,被姑获鸟牵着鼻子走了。”
他倒是懂一些行刑逼供的技巧,但问题就在这里……他不知道该问啥。
魏舟是来了解封妖阵被破坏这件事的。秦时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想知道的是当日在昌马城跑散的那些同伴都怎么样了,但偏偏魏舟还没有想到这一茬。
封妖阵被毁坏的时候,姑获鸟只顾着逃命,知道的信息有限。魏舟翻来覆去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更多的消息,只知道它跑的时候水兰因还留在大阵里,其余的,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贺知年抓紧时间问了问昌马城里的那些同伴,但姑获鸟当时正被巨蜥追着打,压根顾不上去考虑那些备用粮都跑到哪里去了,只记得地下室有水的那座高楼最后是坍塌了,至于里面的人是不是全部跑了出来,它就不知道了。
该问的都问了,魏舟也就懒得再废话,直接让李飞天把姑获鸟吊了起来。
秦时刚想问问贺知年魏神仙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偷人家崽崽的妖怪,就见拂尘上爆开一团亮光,紧接着姑获鸟就像是一块融化的奶油似的,在半空中被拉成了长长一条,嗖的一下就被吸进了拂尘里。
拂尘舒服地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开心地晃晃拂子,像小动物吃饱喝足,欢快地摇尾巴。
秦时看傻了,“这……”
贺知年也有些意外,“原来是……用你的话说,是精神体。”
李飞天表现好,魏舟也想学着秦时的样子摸摸它,鼓励一下什么的。结果李飞天正急着要去找小黄豆,他的手刚抬起来,李飞天已经尾巴一甩飞走了。
魏舟的手摸了个空,悻悻的收了回来。听见两个人的嘀咕,他轻咳一声,解释说:“姑获鸟修为高,妖体可以离开本体比较远。但这个距离始终是有限制的,所以它最后还是回到了大阵里。”
“竟然可以跑这么远?”秦时觉得三观又被刷新了。他虽然不知道昌马城与大阵之间的距离,但它们分属不同的方向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段距离,短不了。
还有,什么没有食物没有水的……原来这偷蛋贼都是在说瞎话。
精神体只需要本体修炼出的妖力就够了,本体在,妖核在,它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能量。
秦时感到意外的不仅仅是偷蛋贼会说瞎话,还有他们从昌马城到这里,几次三番的打交道,但他始终没有看出姑获鸟只是精神体。它这种状态,与真实的动物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在秦时眼里是没有的。
它不但像本体一样偷东西、孵蛋,甚至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如果从封妖阵里逃出来的大妖怪都是这种级别,商队出入关就变得更加危险了。
第64章 画中人
大阵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并无区别, 天光渐亮,山岚间浮动的淡青色的晨雾也缓缓散开。
从他们站立的方向可以看到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奔向远方,大河两岸树木葱茏, 但远离河岸的地方, 草木渐渐变得稀疏,露出了戈壁大漠原本的灰黄色, 似乎与外面真实的世界连在了一起。
天地开阔,让人难以相信这里竟然只是一处虚境。
吸收了姑获鸟精神体的拂尘, 很快就凭借它与本体之间与生俱来的感应找到了封印姑获鸟的地方。
到了这里,秦时和贺知年这两个不懂道家秘术的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姑获鸟的本体没能在大阵毁坏之后及时地逃出来了。原来,姑获鸟封印地的隔壁就是虺一族的封印地。而虺一族的封印地呈现出已经打开的状态。
禽鸟与蛇类原本就是互为天敌的关系,而且听魏舟话里的意思,它们二者之间还存着私怨, 姑获鸟大约也觉得很难过得了水兰因这一关,因此只抓住机会逃走了精神体。
秦时望着盘旋在远处土丘上的一团烟雾似的虚影, 难以相信虺一族的首领看上去竟然还没有水关山修为高。
水关山明明说过, 水兰因是虺一族在陇右道的王。
魏舟抓紧时间给身后的小白做科普, “当初虺一族的首领带着亲信逃向南方, 留下的这些同族都成了替它背锅的。水兰因作为陇右道的王,也因此被镇妖司抓进了大阵里。”
提起水虺,秦时就心里有数了。虺一族的首领, 被称为水虺的那一位, 一直被封印在尧洲大阵里。就在秦时入职之前的几年, 水虺还联合其他妖族想要闯出大阵,结果动静闹得挺大, 最后却把它自己给作死了。
秦时还记得那一段时间他爸爸总是加班,每次回家都精疲力尽的样子。他偷听父母闲聊, 才知道是水虺闹出的事,据说行动队还有人牺牲了。
魏舟又说:“镇妖司的人也是促狭得很,姑获鸟当初出卖了水虺,他们偏偏把姑获鸟封印在水兰因的隔壁。”
一禽一蛇日日相对,作为当初的告密者,姑获鸟又多少会有些心虚,在没有把握能干掉水兰因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盘旋在土丘上的黑影迟钝地察觉了魏舟等人的到来。它颤巍巍地抬起一个似乎是脑袋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一团黑雾,又是个条状,要分清头尾实在有些困难。
然后秦时等人就觉得黑雾里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再一眨眼,就见一个身着愫白裙衫的年轻女子从土丘后面走了出来,冲着他们的方向浅浅行礼,“水关山见过仙师。”
一抬头视线对上秦时和贺知年,微微颌首,并没有显得多么意外。唯有看向小黄豆的时候,目光里透出了些许柔和的意味。
小黄豆也还记得她,拍着翅膀啾啾叫着跟她打招呼。
魏舟似乎对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有些意外,“你们一族,怎么还在这里?”
当初镇妖司抓捕水虺,但落网的却是水兰因。但缉妖师也不是吃白饭的,很快查清楚来龙去脉,被误抓的虺族也都得到了重新审理的机会。魏舟曾经查看过镇妖司的记录,他印象中水兰因的刑期并不长。
水关山语声清淡,“头领不愿意离开大阵。”
“为何?”魏舟诧异,“我记得有人说,水兰因的老家在陇南一带,距离这里……可不近啊。”
人有家乡,妖也有。很多刑满释放的妖族,都会想方设法地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水关山和她的族众也是为了就近守护水兰因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生蛋的荒漠里来,而水兰因之所以会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被水虺推出来当了替罪蛇。
水关山似乎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道:“头领说,他想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他死在哪里都一样。”
魏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哪里不好了?”
水关山犹豫了一下,“族中尚有几位族人被困于阵中,头领说责任在他,是他识人不明,让下属遭了这无妄之灾,因此……”
秦时听得稀里糊涂的,贺知年已经猜到了。水兰因自己得到自由,便想方设法解救了自己的属下。而解救的过程必然会引来大阵的攻击。
贺知年之前猜测是重明鸟的父母破坏了大阵,现在看来,真相似乎是水兰因破坏了大阵,重明鸟夫妇有求于水兰因,所以给他做了帮手。
土丘上黑雾散去,露出一个半卧在山石旁的黑色男子。
男子身形瘦弱,被一身黑袍衬得肌肤如雪,犹如透明的一般。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静静打量来人,片刻后,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前方的石桌石椅,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他前方的空地上几块磨得光光滑滑的石块错落有致地堆叠着,有桌有椅。石块周围长着几丛花草,景色颇为清幽。
魏舟觉得水兰因已经被刑满释放,哪怕他固执的留在大阵里不肯离开,也不算姑获鸟那样的罪犯了。跟他们之间也算是平等的关系,因此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在离他最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还顺便给水兰因介绍了一下贺知年和秦时。
秦时和贺知年跟水兰因见过礼,也跟着落座。秦时还顺手将小黄豆掏了出来放在自己膝上。他觉得小黄豆既然也算是妖族,多见见不同种类的妖族也没有坏处。人类在总结教育幼崽的方法的时候,还提倡要让孩子“见多识广”呢。
果然,看见小黄豆,水兰因的视线就一下被吸引住了。小黄豆也不怕他,歪着脑袋打量他,还扭过头冲着秦时啾啾叫,好像在分享什么心得。
可惜秦时听不懂。
水兰因看了一会儿就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细细打量秦时,唇角含笑道:“小重明鸟福泽深厚,遇难成祥……秦兄弟也是有福之人。我们闲聊时说起小重明鸟顺利出壳,都感慨人间已有数百年没有重明鸟的幼崽顺利孵化了。”
秦时,“……”
这位大妖怪情商还挺高的,挺会说话。秦时苦笑了一下,心想他在说自己“有福气”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还有穿越的经历吧?!
从自己的世界里莫名其妙穿到这样一个穷人的命都不算命的地方,实在很难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水兰因身上有一种与水关山非常相似的冷淡如水的气质,但一笑起来,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生得眉眼如画,看见他,就仿佛看到了画中人。
他从袖子摸出一个小荷包,笑着说:“我和小公子的父母相识已久,也算是小公子的长辈。这是我素来把玩之物,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就当是见面礼吧。”
水关山上前接过荷包,走过来送到了小黄豆面前。
小黄豆似乎明白这东西是送给它的礼物,它站在秦时的腿上小小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回头去看秦时的反应。
秦时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放到了荷包旁边,“这位水先生是你父母的朋友。之前水关山在地洞里救下我们,也是这位水先生安排的……收下吧。”
小黄豆像是听懂了,它用爪子按住那个深色锦缎的小荷包,抬起头欢快的啾啾叫,好像在朝着水兰因道谢。
话说到这里,秦时也不好端坐着了,他拉着贺知年起身,一起向水兰因道谢。不管人家最初的目的是啥,把他们从地下通道带到地面之上都是事实。
救命之恩,是怎么报答都不过分的。
水兰因看上去就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甚至连坐直身体这样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显得格外费力。
“无心之举,不值一提。”水兰因气喘吁吁的说:“相反,我还要感谢二位救了小重明鸟。我答应他父母要替他们找回孩子,结果却没有做到。要不是二位,这孩子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秦时试探的问道:“不知它父母……”
水兰因摇摇头,“他们此刻,大约已经离开陇右一带,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了。”
秦时又问,“不知它家乡是在那里?”
水兰因给人一种孱弱的感觉,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还透着几分鲜活气。他轻声说道:“听说重明鸟世代居住在东海的仙岛上。可惜我从未登门拜访过。”
秦时有些失望,从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到东海,相当于横跨整个大唐帝国。这要是搁在后世,搞不好也得来回倒两趟飞机,更别说现在这种条件了。
水兰因看出他的失落,便笑着安慰他,“小公子与你有缘,留它在身边,对兄弟你也是有好处的。”
秦时摆摆手,“我不是嫌它累赘。只是觉得……它这么小就远离父母,未免太可怜了。”
小黄豆不明所以,抬起头在他手背上蹭蹭,啾啾叫了起来。
秦时替它解开那个小荷包的时候,就听水兰因轻声说:“小兄弟是心善之人,难怪小公子愿意跟着你。”
秦时笑了笑没有出声。
荷包解开,从里面咕噜噜滚出一粒圆溜溜的小珠子。小珠子有花生仁那么大,粗粗看去像是一粒巴洛克珍珠,接近椭圆的形状,通身流光溢彩,简直要晃瞎人眼。珠子上已经打了孔,还系着一根秀气的红绳。
秦时还在琢磨这是啥东西,就听魏舟有些诧异的说了句,“妖丹?!”
秦时手一抖,险些把这摸起来温润如玉的珠子掉在地上——哪怕不久之前,在阳关城的外面,他曾经见过一堆大大小小的妖丹,但到底也没有长成这般晃瞎人眼的样子。
这颗妖丹长成这般光华璀璨的样子,可知这妖物修为不低。要知道对于妖族来说,这可是最重要的东西。若是被对手毁了妖核,多少年的修为也就化为乌有了。
水兰因修长的手指掩在口边,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仙师好眼力。这是一只六百年修为的青鸾的妖丹。青鸾一族生性属火,是水妖的克星,与重明一族的习性相合。小公子将它留在身边,对自身的修炼也是大有益处。”
秦时有些敬畏的看着他,猜测这只六百年的青鸾应该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否则他自己就是水蛇,干嘛留着与自己属性相克的妖核呢。
只有是战利品,留在身边才说得通。
第65章 真相
小黄豆对亮晶晶的东西还是很有好感的, 知道这是送给它的东西,啾啾叫着让秦时给它挂在脖子上。
秦时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挺轻, 绳子的粗细也合适, 不会勒到它,就给它挂到了脖子上, 还在脖子后面系了个蝴蝶结。
“不会掉吧?”秦时拽着红绳试了试长短。
魏舟随口应道:“妖族自己认定的东西,轻易是不会丢的。这小东西年龄小, 但好歹也是重明一族的幼崽,这些小法术,它天生就会的。”
秦时有些酸了。要是人也有这种能耐,出门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会丢银子了。
叙了旧,话题被魏舟拉回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封妖阵是如何被毁的, 以及到底逃走了多少大妖,大阵里还剩下多少?
水兰因咳嗽了两声, 瓷白的肌肤因剧烈的喘息而蒙上了薄薄一层绯色。
“是我。”水兰因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 “水虺逃走, 我的兄弟们却都被关进了这里。我不服。”
魏舟默然。
秦时和贺知年都插不上话, 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说。
水兰因半卧在山石旁,长发如水一般垂下,衬得他身形纤弱, 仿佛呼吸之间就会化成一股烟雾散去。
水关山奉上茶水, 有些担心的在水兰因身旁跪坐下来, 将水杯放在了他的手边。
水兰因淡淡扫一眼身旁的水关山,对魏舟说:“我在封妖阵里已经服刑近百年了, 镇妖司念在我服罪态度好,又是受了主谋的指使, 所以赦免了我。但比起我来,我这些兄弟们更无辜。我怎么可以丢下他们自己离开?”
镇妖司事务繁忙,尤其近些年各地妖族蠢蠢欲动,赦免水兰因是因为水虺逃走,朝廷也知道水兰因并不是主谋,所以特意做出来给其他妖族看的。镇妖司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核实他手下的兄弟们都犯了什么罪,又都判了多少年。
魏舟含蓄的提醒他,“你可以向镇妖司提交复核的文书。”
水兰因冷笑,“我交没交,魏神仙都不知道吗?可是一年一年地等下去……哪怕妖族寿命长,也架不住这样毫无希望的等待。”
魏舟干咳两声,拿起水关山送来的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些年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水大人应该也听说过,镇妖司……忙不过来。人少事多,交上去的文书总要一件一件地办。”
“可是我等不了了。”水兰因轻叹,身体向后一仰,斜靠在了山石上,脸上透出一丝灰败的颜色,“我并没有想要破坏封妖阵,我也没那个能力。至始至终,我想做的,只是救出我的兄弟们——所有责任,水兰因一力担当。”
魏舟放下茶杯,“那就来说说,大阵是如何被毁的吧。”
说到这里,魏舟停顿了一下,突然间就露出惊诧的表情。他上下打量水兰因,“你……你这是……”
水兰因微微颌首。
但不等他开说说话,又是一通剧烈的咳嗽。
秦时在旁边看着,觉得他单薄的胸膛都像是要被剧烈的咳嗽给震开了,让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
他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孱弱的妖怪。
虽然他也知道妖怪有本体,而本体又是活的——但凡是活物,就肯定会闹点儿大大小小的毛病,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妖怪比人寿命长,比人类强壮,抵抗力也更强,而且还懂修炼,但这不意味着它们就百毒不侵,不会有病痛。
妖怪的本体要是受伤,精神体也会受影响的。
但水兰因作为虺一族的头领,精神体孱弱到这种程度,秦时不敢想他的本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或许这就是毁坏封妖阵的代价。
水兰因看到了秦时的眼睛,也看到了他眼里的那一点不忍——很久没见过这般心软的少年郎了。
水兰因微微一笑,对魏舟说:“您也看到了。我肉身损毁,妖丹的裂纹也愈来愈大……我撑不了太久了。咱们就长话短说吧,毁坏大阵的主犯是我,阵中巨蜥一族妖力充沛,他们是我的帮手。还有重明鸟夫妇,它们有求于我,不得已受我胁迫,也帮了一点儿小忙。至于大阵里的其他妖族,趁火打劫,都出了点儿力。”
魏舟颌首。
封妖阵里关着的都是什么样的妖,他心里一清二楚。这些家伙唯恐天下不乱,一旦意识到有人在破阵,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参与进去。
对于重明鸟夫妇的“小忙”,魏舟也持有怀疑的态度。他跟这两位瑞祥也是打过交道的,对于他们爆炭一样冲动又急躁的性格可谓是印象深刻。
不过水兰因已经揽下了所有的责任,魏舟也不必特意去找重明鸟的麻烦。
“封妖阵被毁,外面大约乱套了。”水兰因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我留在这里,就是等着大人们来问责。”
魏舟叹气,脸上露出沉痛的神色,“外面的乱,不是罚了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除了大阵里逃出去的这些,还有从雁门关外一路逃到这里的蛊雕。你大约还不知道,精绝、且末、楼兰……这些地方都已经没有活人了……”
水兰因的眼神呆滞了一下,良久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我没想到……”
他没想这样,没想毁掉人类居住的城池和村庄。他只想安然无恙地救出所有的兄弟,带着他们返回家乡。
“现在说这话没有什么意义。”魏舟叹气,“再说,外面的事也不该由你一人负责。”
蛊雕一族逃窜到了大漠上,一座城一座城地屠戮,这个锅不该由水兰因来背。毕竟妖族当中,像蛊雕这样成群结队的去祸害人类的栖居地,将他们斩尽杀绝的种族也是极少数。修炼不易,大多数的妖族都不会聚在一起修炼,而是更偏好独来独往。
阵外的惨象,水兰因只能说是一个推手。
秦时这个时候心里的感觉也是有些矛盾的。他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就好比水兰因做事不会去想这么做对人类有什么影响,放出去的妖族会不会伤害人类。
人类在他心目中大约跟这大漠上的石头、草丛里的虫蚁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能怪他吗?
秦时作为一个人类,他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也同样不会去考虑这样做会不会对树上的麻雀,屋外的走兽有什么影响。
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这是谁也无法回避的事实。
水兰因虚弱的看着魏舟,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镇妖司要怎么处置,某绝无二话。”
魏舟又叹,“我处置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外面已经乱成那个样子,不是说处置了水兰因,就能将一切破坏都扭转回去。再说水兰因已经虚弱至此,能不能活到镇妖司处罚他,都还两说。
水兰因的神情也有些颓丧,他指了指水关山,“大阵里逃走了谁,留下了谁,本体妖核是否毁坏……这些事我已经让她做了详细的记录。”
水关山连忙起身,“请仙师随我去取名单。”
贺知年接收到了魏舟的一个别有用意的眼神,忙说:“我去吧。”
魏舟颌首,“你且去,小秦留下。”
贺知年愣了一下,他以为魏舟和水兰因之间有什么不能让外人听的话要交流,没想到他们会留下秦时。
秦时也愣了一下。他冲着贺知年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贺知年起身,随着水关山去了收藏名单的地方。
这两人一走,魏舟看着秦时的视线就诡异了起来,“小秦,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支开老贺?”
秦时摇头。
魏舟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神棍的嘴脸,“我只是有话想问问你……你的命盘极为奇特,没有过去,也很难看清未来……你猜猜,当你突然间出现在命盘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秦时头皮发麻,心头也涌起一股寒意。他没想到魏舟竟然能看出这些……
“什么意思?”他的头脑有些混乱。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他们包围起来的大妖自爆妖核,撕开了时空。但他听魏舟的意思,似乎同一时间,在这里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