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他们第六组的研发机构就曾经发明了一种很奇特的涂层,能够对妖力产生很强烈的干扰作用。这种涂层附着在子\弹、箭头,以及冷兵器的刀刃上,对妖族造成的杀伤力是普通兵器的N倍。
可惜这东西他只知道一个代号,连基本的成分也不清楚。
秦时叹气,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与秦时的懊恼不同,贺知年却有一种被秦时点醒的感觉。
他们镇妖司在编制上属于禁军,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战士来看待。但实际上,缉妖师与任何兵种都是不同的,作战方式、敌人……都有所不同。
如果按照秦时所说的那样,有一个专门的机构针对他们的对敌特性来搞研究,那么缉妖师这个团体会有比道术更易于掌握、也更易于普及开的对敌武器。如此一来,他们对追云观的依赖性也将大幅削弱。
镇妖司的整体结构也将更加的成熟。
贺知年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拉着秦时开始讨论他口中的这个“研发机构”要怎么建起来,要到哪里去寻找秦时所说的那样的人才。
狼王躺在一边,懒洋洋的把脑袋枕在了秦时的腿上。它觉得人类简直太奇怪了——哪怕是它哥它也要说。之前天雷都要打下来了,大家都要没命了,那么紧急的时候,两个人还抱在一起亲来亲去。现在没事儿了,时间大把的,结果两个人又变得正经了,谁也不提亲亲抱抱的事情,反而呱啦呱啦的说个没完。
它晃了晃尾巴,看看旁边的藤筐,小蛇盘成一团正在里面睡觉。小黄豆像个耍百戏的,站在藤筐的边沿摇来晃去的看着小蛇,那圆溜溜的眼睛里还能让人看出来一种诡异的慈祥。
狼王打了个哆嗦,转过身正琢磨要不要也睡一觉,耳朵忽然一抖,一下子从胡床上跳了起来,“有东西进来了!”
狼王的声音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警觉,引得秦时一激灵,“什么东西?”
狼王仰起脖子嗅了嗅,“后院墙角,周侍郎家的那个耗子洞……有妖气。”
秦时连忙跳了起来,“走!看看去!”
狼王叼起小黄豆甩到自己背后,再看藤筐里的小蛇也被惊醒了,正甩着细细的尾巴要往藤筐上爬。秦时连忙伸手去捞它,由着它十分熟练的将自己缠在了秦时的手腕上。
秦时另一只手抓起了桌上的宝刀,“正好试试这刀!”
贺知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秦时这做派就知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连忙也跟着起身,抓起了另一把宝刀。
秦时率先出门,摘下挂在门外的羊角风灯拎在手上,刚走下台阶,就见贺严从院外跑了进来。
秦时忙说:“去嘱咐家中下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到处乱走!”
贺严话还没说呢,这两人已经提着刀直奔后院去了。贺严挠挠头,心想算了,反正魏大爷也是住在这里的,算不得外人,还是直接请他们进来吧。
院门外,管家贺伯一边打发贺严进去送信,一边就把魏舟和李玄机迎了进来。他虽然不认识李玄机,但魏舟是经常在贺家借住的,不算外人。贺伯觉得,能让魏神仙这么恭恭敬敬引着上门的,只怕是个更大的神仙吧。
师徒俩跟着贺伯进了贺宅,李玄机忽然停住脚步,问管家,“东北角是府上什么地方?”
贺伯忙说:“是我家大爷的演武场,旁边就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后花园。”
李玄机不容分说,“带我过去看看!”
贺伯正迟疑,就听魏神仙在旁边嘀咕一句,“这妖气有些单薄,不像是……”
贺伯哆嗦了一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贺家的演武场不算大,铺着平平整整的青砖,周围沿着墙根种了一些粗矮的灌木,灌木丛中还立着几个一人多高的箭靶子。平时不上值的时候,秦时和贺知年便带着家丁在这里跑马射箭,活动活动腿脚。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了,演武场自然没什么闲人,淡淡的星月之下,只有一排兵器架孤孤单单地立在一角。
狼王一马当先,冲进了演武场,朝着墙角的方向奔去。
秦时意识海中,秦团子也警觉的四下里闻来嗅去,嘀嘀咕咕的提醒秦时,“墙角有个耗子洞,跟隔壁周侍郎家的后花园是相通的,估计就是从那个地方钻过来的。”
秦时听得直犯嘀咕,寻常蛇鼠一类的小东西,钻来钻去的也不会引起这些小灵物的注意,除非是妖族。但用这般丢脸的出场方式,钻着耗子洞跑到别人家里来的,会是什么妖族哟……
两人一前一后提着刀朝墙角靠近,秦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方朝着他们靠近,一抬头,就见一条熟悉的……日光灯管拖着长长的银白色的大尾巴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嗖的一下没入了灌木丛中。
“李飞天?”秦时诧异,“它咋来了?自己下山跑来找老魏?”
第187章 窥兽
秦时正纳闷李飞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听一阵凄厉的猫叫声从灌木丛后面传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是周侍郎家的黑狸?”贺知年知道隔壁周侍郎家里养了好几只猫,这些猫偶尔也会跑来他家院子里闲逛, 尤其是名叫黑狸的狸花猫, 几乎每次贺知年到演武场来,都能看见它在院子里乱窜, 也算是贺家的老熟人了。
果然灌木丛一拨开,就见一只肥头大耳、面相端庄的狸花猫炸着毛, 弓着腰,在那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在它前方的空地上,一条擀面杖粗细的东西正在那里拼命地翻滚扭曲,像一条被捕猎叉子扣住了的活蛇似的。
这东西不足二尺长,颜色黄中透白, 较粗的一端连着一个张开如海星般的吸盘。吸盘上密布着灰黑色的花纹,颜色虽不鲜艳, 繁复的花纹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吸盘不时地抬起来, 仿佛透过上面复杂的纹路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不知怎么, 秦时一眼看过去, 觉得它像一截从成年人手臂上砍下来的断肢,张开的吸盘很像一只手……还是带着蹼的手。
李飞天的大尾巴就缠在这条断肢一般的怪蛇上,任由它在地上翻来滚去, 一派沉稳地拖着它不肯放松, 几乎就要把它吊起来了。
“老魏回来了?”秦时随口问李飞天, 一边蹲下来仔细打量那古怪的东西,越看越觉得恶心, “这什么鬼东西啊……”
李飞天很是沉稳的回答他说:“师尊带我下山的。”
“师尊?”秦时愣了一下,正要去安抚炸毛的黑狸的手也在半空中顿住了, “你说的是老魏的师父李玄机?他带你来这里?”
他听魏舟说过,像李飞天这样的器灵,在人间活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陷入沉睡之中,若干年后会再醒来,会随着道观里的小道士们一起喊观主师父。
当然历任观主也都知道这器灵的存在。有些运气不好的,当了几十年的观主没等到小器灵醒来,也会引以为憾事。
贺知年听不见李飞天说话,见秦时说是李玄机带了它下山,也吃了一惊,“可是□□来了?”
还没等他起身出去迎一迎,就见管家贺伯已经引着魏舟和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
李玄机远远打量秦时,见他不过是个寻常青年,也就比自己的几个徒弟生得英俊一些。既看不出有什么膨胀的野心,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令人警惕的骄矜之气,反而带着一股子……憨气?
李玄机,“……”
秦时也注意到魏舟身旁的人一走过来就在打量自己,他对这位李大仙也是充满好奇的,毕竟这可是他一穿过来就发现了他的神人啊,真正有道行的。
腿边传来温暖的触感,秦时低头,见刚才还炸着毛的胖猫凑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白虎一族的气息,正带着点儿谄媚的表情蹭他的腿。
秦时单手将它捞了起来,正要放到怀里摸一摸,就见刚才还温顺的胖猫嗷的一声嚎了起来,抬爪子要朝着他的另一只手拍过去。
水兰因刚从袖口探出个小脑袋,又被这一声嚎叫给吓得缩了回去。
秦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它放下,用没缠着水兰因的一只手安抚地摸摸它,表示没事。
魏舟急着看李飞天捉住的东西,便没多少耐心说客气话,十分潦草的给他们双方做了个介绍,“我师父,我兄弟。”
贺知年带着秦时给李玄机行了个晚辈礼。
李玄机微微颔首,见秦时又喊了狼王和小黄豆过来给他见礼,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糟了,怎么把见面礼的事情给忘了!
李玄机的手顿了顿,在小黄豆身上摸了一把,温声道:“来时匆忙,见面礼下次补上。”
秦时心里也窘了一下。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单纯是觉得李玄机盛名在外,活神仙啊,这是。他当然要喊了自家小孩过来见一见活神仙。
贺知年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了过去,请李玄机给辨认一下溜进贺宅的那个古怪东西。
李玄机只扫了一眼,两道浓眉就皱了起来,“前朝术士有一种法术曰窥兽,专门用来打探阴私消息,与眼前此物颇有些相似之处。”
之所以不敢说得十分肯定,是多年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出没的动静了。
秦时正想问问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就听李玄机说道:“这东西是捉了低等级的妖兽炼化而成,据说窥兽没有自己的意识,便如傀儡一般,不但能将所见之事一一报备给主人,也可以按照主人的命令去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武帝时长安城里时有猫鬼作祟的传闻,猫鬼,也是一种窥兽。”
秦时哦了一声,心想这可真够丧心病狂的,小动物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了这些邪门且毫无人性的家伙。
“懂这种邪术的,”秦时望向李玄机,眼神带着点儿怀疑,“也是你们道门中人吧?”
李玄机捋了捋胡须,叹气道,“老道也在查。”
秦时随口问他,“查到了,老神仙你会大义灭亲不?”
李玄机,“……”
秦时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与他对视,仿佛在认真的等待一个答案。
李玄机干咳两声,“犯了错的弟子,道门中自有一套惩罚的手段。”
秦时又问,“会废了他的灵力,让他再也使不出道术?”
“这个……”李玄机觉得这个小青年虽然说话一直都客客气气,但话里话外还是透出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意思。
秦时其实只是单纯的感慨一下,“神仙你别怪我说话直。我只是觉得吧……道术这东西,说实话真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
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友何出此言?”
秦时说:“一般人没天赋,学不会。有天赋的人,心眼稍微歪一歪,便会给天下百姓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关键是一般二般的人还压根就收拾不了他们!”
贺知年心头一颤,这孩子又要胡说八道了,现在去拿针还来得及吗?!
魏舟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时,心想这小子好胆,当着他师父的面儿竟然也敢胡说八道。
李玄机愣了一下,不高兴了,“小友这话太过武断。行行业业都有败类,这人起坏心眼,跟他学不学道术可没关系。道术用得好了能造福百姓,比如……”
秦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认真的反驳他,“可是其他行业,心眼坏了,能造成的危害也有限呐。我们那里与一句话,叫做‘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让愚蠢的人掌握权力’,这里的愚蠢也包括心眼不正、偏执武断……等等意思。”
李玄机,“……”
李玄机觉得刚才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一点儿不憨,这张嘴,机灵的很嘛。
秦时又道:“我们那里有一个外国的皇帝,他觉得自己民族的血统高贵,是老天的宠儿,于是发动战争,想要把他觉得血统低贱的民族都干掉。后来他建了好些集中营,专门用来杀人……道术神秘莫测,可以利用自然界的五行力量,这比单纯的权力还要厉害!”
李玄机思索片刻,不服气的说:“那也不能说道术不好啊。”
秦时反问他,“老神仙,你有没有过利用道术给自己谋过私利?”
李玄机哑然。
他能说没有吗?严格算起来,利用道术给自己取来一口干净的水,也算得上给自己谋私利了。
秦时摊手,“天下资源就这么多,懂道术的人多取了,那些不懂道术的人自然就少了……如此,您这也算是欺负老百姓了吧?”
李玄机,“……”
竟然无法反驳。
“你别一见面就欺负我师父。”魏舟听不下去了,“师父,别理他,赶紧过来看看这怪东西,小飞天要拖不住了!”
李飞天小声嘀咕,“其实我还可以再拖一会儿的。”
秦时也凑到贺知年身边小声嘀咕,“我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这不是讨论吗?!”
贺知年侧头看着他,觉得嘟嘟囔囔的秦时有那么一点儿可爱。他悄悄地拉住了秦时的手晃了晃,“不算。”
确实不算欺负人。贺知年心想,就是……最好还是别讨论了。
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哪怕只是哄着他,秦时也是高兴的。他心里终于熨帖了,乖乖让贺知年拉着他,听李玄机给他们科普妖怪的知识,“这不像是蛇,具体什么妖兽炼化的,老道也说不好。从窥兽身上是无法追溯到主人的气息的,一旦它们被发现,主人就再也不会召唤它们回去了。”
也就是说,一旦露馅,窥兽便成了弃子。
秦时感慨一句,“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东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炼化的,竟然随时都能舍弃,这幕后之人到底是太有钱,还是太凉薄?自己养着的东西,随意就能舍弃?
李玄机摇了摇头,“没用了。窥兽是没有那个能耐改投新主子的,一旦被舍弃了,很快就会死去……小飞天,吃了吧。”
李飞天二话不说,将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吸溜一下吞进了肚子里。
秦时一下泄了气,懒洋洋的把下巴搭在了贺知年的肩膀上,“白忙活了。”
李玄机微微一笑,将蹲坐在一边看热闹的狸花猫拎了起来。他的动作实在太快,那只机灵的狸花猫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嗷呜嗷呜的惨叫起来,四只爪子也不住地挣扎。
秦时刚要动,就被贺知年用力捏了一下,于是也反应过来李玄机一个老人家,又不是五六岁的顽童,这么做,当另有用意。
狸花猫挣扎了一会儿,见无人来解救它,李玄机又拎的十分有技巧,它根本挠不到他,于是十分识时务的消停下来,也不叫唤了,尾巴垂下来,可怜巴巴地缩着爪子,一脸纯良地看着李玄机。
李玄机上下打量它,“这是周侍郎家的猫?”
秦时正要点头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看那几只经常溜进演武场里来的野猫也跟周家的猫长得差不多,要具体说哪一只是周家的,他其实也不是十分肯定。
贺知年笑道:“周侍郎与夫人都喜欢养猫,家中最多的时候养着十几只猫呢。这一只叫黑狸,最是活泼,经常翻墙来我们这边玩耍。”
“行吧,既然是有主人的猫,我就不占这个便宜了。”李玄机将黑狸放下地,还十分惋惜地在狸花猫屁股上拍了一下,“回家去吧,别到处乱窜,免得被心怀叵测的家伙抓走了。”
秦时目光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笑开了,“我们都没想着霸占别人家的猫。除了老神仙,哪里有心怀叵测的家伙啊。”
贺知年和魏舟也笑了起来。
黑狸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三步两步地窜上了墙头,回过头居高临下的扫一眼演武场上的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跳下墙头,消失不见了。
魏舟目送黑猫离开, 神情若有所思,“师父,你……”
李玄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回去说。这里横竖没什么事了。”
秦时拽了拽贺知年的袖子, “那个耗子洞……跟周侍郎家花园相通呢,要不要堵上?”
贺知年哭笑不得的拉着他往前走, “妖怪要来,没有耗子洞, 可以钻狗洞,翻墙头……哪里是一个耗子洞能拦得住的。”
李玄机忍不住又瞥了秦时一眼,他们几个人只有贺知年手里提着一盏羊角风灯,光线并不明亮,就着这样的光线看人, 李玄机觉得秦时那张小脸真的是……冒着一股不容错认的傻气。
“回去,”李玄机摆摆手, 懒得跟这傻小子多费口舌, “回去还有事要说。”
一听有事要说, 秦时也不纠结耗子洞了, 连忙跟着他们一起回了贺知年的主院。一进屋,李玄机就在主屋周围布下一道结界,然后示意贺知年把屋角的水盆端过来, 放在胡床上。
秦时嫌矮桌碍事, 干脆将矮桌搬开。几个人在胡床上围着水盆团团坐下, 就见水面上微光闪过,露出了夜色下黑乎乎的贺家庭院。虽然换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看上去有些奇怪, 但到底是住久了的地方,因此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贺家后院的演武场。
秦时看着这个明显是趴在墙头上的视角, 想起李玄机在黑狸的猫屁股上拍的那一巴掌,心想他那时就觉得李玄机举止有些古怪,原来他早看出黑狸有问题了。
至于这个法术,秦时曾经看魏舟施展过一次,当时“师弟”故意引着他们去看了师兄,当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一对名义上的师兄弟实际上面和心不和,暗地里互相算计着呢。
同样的法术,李玄机施展出来果然更加的顺畅自如。
黑狸趴在墙头看了一会儿,开始沿着院墙往前院的方向溜达,不多时它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几盏挂在廊檐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灯笼。
房间里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感觉都有些微妙。他们在屋里通过法术观察黑狸,而黑狸也恰恰在屋外看着他们。如果它就这么跳下墙头,跑过来扒门缝,会不会跟他们来个大眼瞪小眼什么的?
还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黑狸盯着亮灯的房间看了一会儿,转身跳下高墙,脚步轻盈的朝着池塘的方向跑去。
周侍郎家的后院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池塘,面积与贺宅的演武场大小相仿。池塘一侧有凉亭,还有一架十分风雅的小木桥。虽然是黑夜,但花园给人的感觉也是错落有致,想来到了春天,院中花木复苏,景色一定极美。
黑狸穿过花园,来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里。房屋的结构看上去与贺宅的主屋差不多,廊檐下挂着灯笼,小丫环端着水盆从房里走了出来。她身后模模糊糊的传来年轻女子娇俏清脆的声音,“……要不,再让人去前面书房……”
“不必了。”略微年长的妇人懒懒的打断了她的话,“都收拾收拾,早些睡了。明日一早田庄上的人就要过来交账送年礼。人一多,就怕忙中出错。你们都打起精神来,等忙完了这些日子,我再好好赏你们。”
丫环们齐声应了。
黑狸轻巧的从门边跑过,顺着连廊绕到了房屋的前方。
猫的视角较低,秦时等人看的颇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周府与贺知年的宅院大致结构都差不多,以此推算,黑狸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周家的前院。一般说来,男主人的书房、家中宴客、官员接旨的正堂都在前院。
黑狸在黑黢黢的庭院里穿来穿去。它先围着一座宽敞的堂屋转悠了一圈,大约是没有什么可注意的,便朝着一侧亮灯的院子跑了过去。
小径尽头传来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黑狸警觉的停了下来,将身体藏到了旁边灌木丛的阴影里。其实就算它不躲起来,也没人会注意暗处走过的一只小猫。
待他们走过,黑狸就一溜烟地跑进了亮着灯的院子里。
台阶下,一个年轻仆人打着哈欠把廊檐下的灯笼收了起来,他身后的书房里隐隐传出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黑狸缩在一边,待下仆离开,蹑手蹑脚地窜上了台阶,它大约是想找个缝隙往里看,无奈书房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大冬天的,窗户自然也是关起来的,黑狸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偷窥的地方,只好躲在窗下听他们说话。
“坊间流言纷纷,若说无人推动,我是不信的。”
另一人说道:“纵有流言,也是他自己言行不谨。你等着瞧吧,等下次大朝会上,御史台肯定还要出奏此事。”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不出声都还不行了,这到哪儿说理去?”
“你我总要给恩师几分薄面。他亲口嘱咐的事,我们也不好当面拒绝。”
“算起来,恩师与林太傅虽然是同年,但年岁到底比他小,官职也在他之下,林太傅竟然也能拉的下老脸亲自登门……”
“能怎么办呢,看在恩师的面子上吧。”
“好赖也就这一回吧,替这等丧心病狂的衣冠禽兽辩解,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想开些吧……”
“……”
黑狸趴在窗下听了一会儿,见书房里两人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过年访友的事情,便飞快地窜出了前院,十分灵巧地翻过院墙,跑到了大街上。
贺家主院里守着水盆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猜到黑狸必定不止是路过周家来算计贺家,周家也是他的目标,探听周侍郎的动静也是它的任务。
“这什么流言啊、说情啊,”秦时小声问魏舟,“指的是咱们给太子造谣那件事吧?”
魏舟翻了个白眼,“谁跟你是‘咱们’?说要报复社会的就只有你!”
“好,好,只有我。”秦时赶紧担下了这个罪名,“太子那边的,还懂道术的,应该就是水月观了吧?他们的道术跟你们比,谁家厉害?”
李玄机淡淡瞟一眼秦时,心想这臭小子当真是口无遮拦,啥都敢说啊这是,怪不得会引来天谴。
魏舟也颇无语,“这要怎么比?”
贺知年问李玄机,“看来那边是着急了,生怕大朝会上再有人提起这些不体面的旧事,所以暗地里拉帮结派的,预备着替太子说情呢。就是这派出窥兽到处探听官员们四下里的态度……这种手段委实让人看不上。”
“太子,”李玄机将这两个字在唇舌间咀嚼片刻,话锋一转,说道:“听说皇后刚刚花了十万钱在水月观供奉了祈福的长明灯,还经常会去水月观听章平云讲经……妇人误事。太子未必知道这些。”
秦时就觉得唐朝是一个很神奇的朝代,隔三差五就有公主驸马,或者干脆就是皇后跳出来造\反,他能记住的就有高阳公主、韦后、太平公主……
李玄机的话虽然带着些许的性别偏见,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皇室成员当中的女性比任何一个朝代的女性都掌握更大的权力。这也导致她们更容易成为朝臣们戒备的对象。
就好比现在,还没说什么细节呢,李玄机就率先怀疑到了皇后的头上。
秦时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反驳李玄机,“您这样说也不妥,好像太子那个混账玩意儿多无辜似的。我就不信了,他亲娘一门心思为他筹谋前程,她做了什么,太子真的不知道?!装着不知情,实际上顺水推舟才更合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