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机正要辩解,就听秦时说:“他要真的不知道,那就不是又蠢又坏,纯粹就是蠢了。”
李玄机,“……”
李玄机也暗暗纳闷,秦时与这位太子殿下素未谋面,竟然对他的评价如此之低,难道这位太子殿下,日后当真做了什么神鬼不容的蠢事?!
水盆中,画面微微一晃,似乎是黑狸跑着跑着,抬头看了一眼高处。于是守着水盆的几个人都看到了一面十分眼熟的酒旗。
“这是顺义大街上的那家酒肆。”魏舟盘算了一下从宣义坊跑出去,到达酒肆的方向,迟疑的看看他师父,“它不会是去宫城的吧?”
不管是不是去宫城,黑狸前进的方向的确是一路向北。它小小一团,身上的毛色又是灰黑,在夜色里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即便如此,黑狸也依然十分谨慎,但凡听见远处传来巡夜禁军的马蹄声,它必定要找个暗处躲起来,等他们经过之后再出来。
几个人看着,也不得不叹一声,这小东西倒真是小心谨慎。
李玄机忽然说道:“这狸猫未免太过机灵了些,不大像是寻常窥兽。”
寻常窥兽,该是先前被李飞天吞掉的那个怪东西一样,没什么智慧,只是听从主人的指示行动。但这狸猫却好像拥有自己的灵智,懂得观察形势,还知道有人经过的时候要躲避到暗处。
秦时猜测,“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附身在猫身上了吧?”
李玄机神色沉凝,目光望向魏舟,“看到狸猫这行状,倒让我想起了你那个宝贝徒弟。你们一路上就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吗?!”
第189章 内涵
秦时和贺知年听到李玄机提起尚明, 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与尚明虽然同路而行,但并没有太多私底下的来往,要说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还真感觉不出来。于是两人一起望向魏舟。
魏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吧?师父是有什么发现?”
李玄机思索了一下, 摇摇头,“等我再看看吧, 现在还不好说。”
秦时琢磨了一下“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就听魏舟说:“尚明老实,做事也不会争强好胜,很听话。我出了秦州之后,就把他留在了后面做接应……若是有什么不对劲, 他走得比我预料的要慢一些算吗?”
李玄机反问他,“你就没问问他遇上什么事?”
“问是问了, ”魏舟挠挠下巴, 有些不耐烦了, “左不过是些被人跟踪、盯梢, 他想法子甩掉尾巴……这一类的事情。师父怀疑什么?”
李玄机口风紧,一点儿不放松,“刚才小秦说, 这猫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在尚明身上, 我看到了同样的痕迹。”
几个人面面相觑, 都有些傻眼。如果尚明身上真的存在这么大一个漏洞,那他们这一路所经历的事, 在他面前还有什么秘密?
李玄机指了指水盆,对魏舟说:“你徒弟的事不好办, 软不得硬不得。我还得好好想一想……且顾眼下吧。”
魏舟只好先把一肚子的好奇都收起来,目光投向水盆,有些惊讶的说:“这是安福门,这猫当真是要进宫去?您不是说宫城四周都有袁神仙布下的守护阵法,还有什么真龙之气镇着,妖邪不得进入吗?”
话没说完,就见水面上出现一条陡直向上的大路,微微晃动,尽头出现了一个横挂在那里里的硕大的羊角风灯。
几个人反应过来黑猫是正在顺着城墙往上爬,挂着风灯的地方就是城墙顶端的灯杆了。
紧接着,就听水盆中传来一阵爆破般的响声,水花从盆里溅了出来。几个人连忙躲开,再看木盆之中,水波摇荡,之前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魏舟看看水盆,再看看李玄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猫妖进去了?把咱们的法术给挡在了外面?!”
李玄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把咱们当成邪祟拦在外面不稀奇,毕竟咱们使了法术……可黑猫竟然进去了?”
贺知年提出自己的疑问,“说不定黑猫也被拦住了?”
李玄机摇头,“法术被阵法挡了回来,从黑猫身上剥离,黑猫应当是顺利地进去了。”
“这个阵法,早就有问题了吧?”秦时把他们在金州城白云坊偷听的事情拿出来提醒李玄机,“那个叫如娘的年轻女子和老婆子,大模大样的在宫里生活多年,最后借着假死脱身,还顺走了皇宫里的宝贝呢。若是阵法有用,这种妖孽能进宫迷惑皇帝吗?”
魏舟回来之后,已经将一路上的见闻讲给了李玄机听。李玄机也琢磨过如娘这件事,如果此事确凿,说明先帝时期,守护宫城的阵法就被人篡改了——也有可能只是篡改了守护后宫的这一部分。
李玄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脸色变了。顶着几个年轻人的有些殷切的视线,他掩饰地摆了摆手,“等我找钟铉商量商量,回头再跟你们说。”
几个人在心里嘁了一声,都觉得老神仙还挺会卖关子。问他尚明的事也不肯说,宫城阵法也不肯说,肚子里秘密倒是不少。
贺知年思索了一下宫城的结构,对李玄机说:“从安福门进去,离得最近的就是掖庭,再往里就是后宫妃嫔居住的地方。黑狸真正的主人莫非是宫中妃子?”
先帝时,后宫里曾经出过一个宠冠后宫的真·妖妃,再来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不久之前才发生过有人要在宫宴上暗算皇子庶妃,结果误伤了许昭容的事,如果这下手之人的身份就是后妃,那就不必疑惑这幕后谋划之人到底是怎么下手的了。
秦时也想到了这件事,点点头说:“在宫宴上动手脚、偷窃许昭容的首饰,这种事后宫妃嫔做来的确最是容易。”
“或者只是托身为女相?”魏舟对柳溪忽男忽女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妖族修出灵智,才会慢慢对人类的世界产生好奇,这时候它们便如懵懂儿童一般,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它们就会信什么,不懂得男女之别的。”
秦时也想到了柳溪,暗想这柳树精大约就处在魏舟所说的对男女之别较为懵懂的阶段吧。
嗯,看着好像是成年人,实际上骨子里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妖。
魏舟怕这两人听不懂,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就好比一些人家生了男娃,为了好养活就拿他当成女娃来养,从小给他穿女娃的裙衫,扎耳洞,这些男娃子小时候都当自己也是女娃,长大之后好些都好男风呢。”
秦时瞟了他一眼,怀疑他在内涵自己,忍不住辩解一句,“不一定吧,我就是天生的。我家里人可从来没拿我当成女娃来养。”
秦时小时候是他们大院里的孩子王,可威风了,总带着他们大院的小孩儿跟隔壁军备大院里的孩子们打架。两边大院门口站岗的警卫员都认识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美国。因为他总带着一群小跟屁虫出来四处挑衅,没事儿找事儿。
魏舟,“……”
李玄机,“……”
贺知年干咳两声,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强作镇定的说道:“小秦说的是。我小时候也没人当我是女娃子来养。”
他小的时候,他爹每日忙于公事,压根想不起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后娘更是恨不得他原地消失,哪里会把时间精力消磨在他身上。倒是后来跟着舅舅舅母一起生活,舅母对他颇为怜惜,吃穿用度样样精细,但也跟养女娃不沾边。
贺知年想到这里,便转头对秦时说:“咱们回长安之后,我让人去舅舅家送礼,管家说舅舅去年初去了平州任职,过年有可能会回京……若是他年前回来,你也随我一起见见舅舅吧。”
秦时不由一乐,心想这就是见家长的意思了吧?也不知道这位舅舅好不好说话……算了,不好说话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不是跟着舅舅一起过日子。大不了他以后不跟着贺知年去见他们也就是了。
至于贺知年的亲爹,看他回来这么久,连提都没提过这么一号人,可想而知这一家人在贺知年心目中的地位了。
贺知年都不在意的人,他当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两个不害臊的家伙就这么你知我知的相视而笑。
魏舟有些抓狂,“我说你们了吗?!”
李玄机也是脸皮抽搐,一副“这一嘟噜掐了吧”这样的表情,对自己徒弟摆了摆手说:“你接着说。”
魏舟瞪一眼胡乱打岔的两个蠢队友,继续说道:“妖通常会在对人类社会有了足够了解之后,将自己的性别固定下来——这跟妖族为自己选一个人类的形象还不是一回事儿。就好比秦州山上的那只老猿,它们一族常年生活在山里,远离人群,老猿哪怕外表有个人样儿,实际上还是男女不分的。”
秦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实有一个柳溪摆在那里,这个道理他接受的还是挺容易的。无奈魏舟心里对柳溪还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不肯拿她出来举例子。
秦时觉得这种特性其实也不错,不像人类,从一生下来就受到了肉身的限制,性别也被固定,导致很多人长大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灵魂的性别与肉身并不匹配,这种认知又与周围的人有差异,反而滋生了许多的烦恼与痛苦。
魏舟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所以问题来了,像前朝的宠妃贺兰氏,也就是金州城里的那位如娘,她能跟先帝一起生活数年,肯定不仅仅是幻化了女相,而是由内而外,都已经是真正女人的样子……”
秦时跟贺知年一起点头。毕竟先帝也不是傻瓜,且宫里宫外那么多眼睛盯着,贺兰氏能获宠,至少外表上是让人挑剔不出什么来的。
魏舟说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能修炼到这种道行的妖,通常不会乐意受人摆布。能控制她的人,一定是一个比她更厉害的妖,厉害到让贺兰氏完全无力反抗,只能顺水推舟的听它调遣。它昔日能派来一个贺兰氏,今日就有可能派来另一个王氏李氏。反正后宫几个有名号的妃子,看娘家的背景都不弱,都不是什么善茬。”
“若是这一种情况,你我都要当心了。宫里有妖妃坐镇,宫外又有这么些窥兽满城打听消息,这幕后的妖,所图一定不小。”李玄机在一旁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普通宫人,或者只是托身女相的普通小妖,那身后一定还有别的主子。”
李玄机抬头望向贺知年,“听闻钟大人与裴公公私交甚笃,可有此事?”
贺知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无私交,旁人不好说,但宫内之事,旁人不好插手,最好是交给裴公公去查。”
李玄机点点头,“正该如此。”
天谴出现的突然,很是震慑了一拨人(妖),但也引来了另外的一波人(妖),形势只怕会更复杂,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但眼下长安城里妖鬼横行,竟然到达了可以随意出入禁宫的程度,委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李玄机想到这里,也不由生出一种“国之将乱,妖孽横行”的悲凉之感。
第190章 道
秦时见贺知年将木盆端走, 便也将胡床上的小桌子复位,一边热心的挽留李玄机,“这会儿外头都宵禁了, 老神仙今晚不走了吧?”
李玄机摇摇头, 看看围在他腿边睡得香喷喷的狼王和小重明鸟,忍不住嘱咐他说:“你身边带着它们, 本来就引人注意,日后行事更要谨慎。”
秦时知道他说的是天谴那件事, 他心里有些不服气,“这也不能全怪我,那天事情一大堆,明琪又送上门来找茬,我烦得很……”
说完这话,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望向那天也在场的魏舟, “你们看哪天明琪的反应, 像不像是故意找茬?”
魏舟思索了一下, “还真有点儿像。”
他起初以为明琪是被林家人给娇养坏了, 但如今再回头想想那天的情形,便觉得林御史和明琪两个人的表现,多少有点儿像是做戏。反而林白榆傻头傻脑的, 不大像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
贺知年也跟着点了点头, “林御史年纪轻轻能当上圣上身边的红人, 绝不会是一个放任老婆四处撒泼,到处得罪人的性子。”
这也是秦时的想法, 林御史的夫人,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骄横的、连脾气都压不住的浮躁女人。
秦时挠挠头, “那她图什么呢?想让人看到我们跟她闹翻了?没交情?对哦,这就是想跟咱们撇清关系吧?估计有点儿门路的人家都知道林家娶了重明鸟家的女儿,如今明家的情况不明,长安城里又来了一只重明鸟,很多人都会当她跟我们是一伙儿的。”
李玄机微微一笑,“嗯,略沾一点儿边了。”
秦时继续猜,“是不是他们林家被什么人盯上了?或者想通过她来算计我们?”
李玄机眼中露出戏谑的表情,“还有呢?”
“还有啊,”秦时眉头皱了起来,继续开动脑筋,“会不会明琪知道我们一路上惹了不少麻烦,她怕我们惹来什么敌人,再给明家雪上加霜?对了,老神仙,明家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听说一族的人都躲起来了。”
李玄机上下打量秦时,“想知道?”
秦时秒懂,立刻殷勤地凑过来给老神仙捏肩膀,“您看这个力道中不中?”
李玄机哈哈大笑。
魏舟简直没眼看,拉着贺知年说:“以后管着点儿,这个丢人现眼的样子就不要放出来!”
贺知年也忍俊不禁,“还好吧。”
魏舟扫一眼贺知年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摇摇头,要不是对秦时的来历一清二楚,他也要跟陈谅一样怀疑秦时会不会是什么善于魅惑人心的妖怪了。老贺原本挺正常的一个人,遇见秦时这个妖孽,就跟得了失心疯了一样,这般狗腿的样子也叫“还好”?!
李玄机徒子徒孙一大堆,但还真没遇见过秦时这样赖皮赖脸顺杆爬的,别说,被个小年轻这么捧着,感觉还真的挺受用。
李玄机懒洋洋的眯起眼睛,“左边的爪子,再用些力气。”
秦时任劳任怨的给老神仙揉肩膀。
一旁的胡床上,小黄豆睡醒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一幕,两只圆眼睛立刻挣大,摇摇晃晃地扑腾过来,给它爹帮忙。它的小爪子尖尖细细,挠得老神仙都快坐不住了,连忙将它抱下来,拢在手心里。
“瑞祥的伺候,老道还真是消受不起,”李玄机揉揉小黄豆的小爪子,想到这个小东西还没出生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个苦命孩子。要不是遇到了秦时,还不知这会儿流落去了哪里。
这样一想,他对秦时的那点儿猜忌也都打消了。一个看见弱小的动物会忍不住出手相救的人,他能坏到哪里去呢。
“行了,不用献殷勤了。”李玄机拉着秦时的手腕坐了下来,“我跟明成峰也有些交情,他家崽崽被人偷走的事,我在山上也有所耳闻。听说明成峰从长安绕路到云州,又折回了秦州,到底还是没能追上这窃贼。”
“明成峰,是它亲爹?”秦时听到小黄豆的亲爹曾经追着窃贼试图找回孩子,心里的感觉好受了许多。如果这会儿听到的版本是明成峰为了前程\事业\祖宗基业……等等东西左右权衡之后放弃了对自己孩子的救援,他真的要霸占了小黄豆,再也不还给明家了。
“明家这一支,兄妹三人,都是同母所出。长子明成峰、次子明成岩,下面还有一个幼妹明遥。”
秦时点点头,心想明成峰、明成岩,明家的名字都起的挺有阳刚气的。这么一比,小黄豆这个名字就起的太潦草了,有点儿拿不出手,跟个外号似的。
“它还是一个蛋,肯定在家人看护之下,”秦时不解,“什么窃贼能一路潜入明家把它偷走啊?不会是有内鬼吧?”
李玄机叹了口气,“明家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大太平了。明成峰的父亲闭关之后,小叔叔明肃一直想当族长,结果明家一众长老们都推举了明成峰,这老小子就心生不满,蛋就是他让人动的手脚。”
秦时忍不住嘀咕一句,“明成峰的小叔叔,小黄豆要管他叫一声叔爷。这啥长辈啊,专挑自己家里人下手。”
“明成峰追着窃贼走了,明肃就带着他手下的喽啰们在明家闹腾,要把明家一份而二。虽然有长老反对,但明肃到底带走了明家的一部分人,从那之后,明家元气大伤。”
秦时跟明家没什么交情,他心里想的是小黄豆。它被明肃的人从明家偷出来交给了窃贼,又被窃贼带出了关,或者丢弃,或者转手卖掉,也不知几番倒手,被封妖阵里溜出来的姑获鸟遇见,据为己有。又阴差阳错,在昌马城里被秦时捡走了,这小东西当真是命运多舛,福大命大。
秦时把小黄豆抱起来亲了两口,心疼的不行,觉得明成峰一个当爹的,竟然没有把家里的内贼提前清理干净,害得自己孩子差点儿没命,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真够没用的。要不还是别把孩子给他了。
当然了,秦时也知道家贼难防的道理,但他就是就是觉得明成峰不配当爹。小黄豆还是跟着自己过吧。
小黄豆莫名其妙的挨了亲亲,立刻粘着它爹不放了,还像模像样的安慰他,“爹不怕!有我和狼哥呢,那个丑丑的怪东西钻不进咱们家!”
说的好像之前的窥兽是它发现的似的。
秦时没节操的捧着它夸了一遍,又把狼王也夸了一遍,然后从狼王爪子地下把不知什么时候爬出来的水兰因抠出来,顺顺小脑袋,放回了藤筐里。
水兰因委屈的在他手指上蹭蹭。个头长的小,就是这么容易被欺负。
李玄机看的直摇头,心想这个小秦,还真当自己是拖儿带女了。这或许就是他跟这些小灵物的缘分吧。要不是他这个性子,估计也不会捡个蛋养起来。听说他们在关外很是吃了些苦,这样都没把蛋给吃了,也算难得。
短短一个晚上的接触,李玄机心中已经打消了对秦时的猜忌,转而不放心起来,嘱咐他一定谨言慎行,免得再招来天谴。
“自然运转,各有其道。小友,你已知它气数将尽,何必要插手去干扰?”李玄机试图扭转一下他“报复社会”的想法,“这不是哪一个人的小气运,而是一方天地的大气运,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秦时听出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从前、以后,这些都是看不见的。人活当下,知道有那么多人在受苦,也要假作不知吗?修仙修神的人,心肠都要这么硬吗?”
李玄机觉得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儿,但他又觉得这小子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你看透了,却又没看透。”李玄机说:“天地运转的道,要遵从更高的规则,是不由凡人来决定的。”
“就算改变不了,也不能就这么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秦时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许我试图改变的尝试,也是你所说的‘道’与‘规则’的一部分呢。”
李玄机终于无话可说。
一屋子的人也因为他们的沉默而沉默下来。
狼王若有所思的在火盆旁边翻了个身,心想难怪妖族修炼都要修出一个人形来,原来人类的社会这般复杂。像他们刚才争论的那些“道不道”之类的话题,它就压根没有听懂。
复杂难懂,或许就是吸引着妖族来窥伺的原因吧。
魏舟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对贺知年说:“我师父说,渔飞邈当初也是镇妖司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贺知年在记忆中搜索一番,摇摇头,“镇妖司没这么一个人。或者是离开镇妖司之后改过名字?”
李玄机也将刚才的争论暂且放在一边,打起精神来答复徒弟的问题,“这人叛出镇妖司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子呢。说起来,也是先帝时候的事了。”
秦时忍不住嘀咕起来,“这个先帝,在位时间也不过短短六七年,怎么闹出这么多怪事啊。”
逼迫僧人还俗,收缴寺庙私产充归国库也就不说了,至少与国家而言是有益的。但怎么好像这个时期的妖怪也特别猖狂呢?
难道是嗅到了国运衰败的腐臭味儿,于是妖怪们都想跳出来分一杯羹了?!
秦时的问题, 谁也答不上来。
秦时又凑到李玄机面前,悄悄问道:“先帝时候,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大妖吗?或者精通法术之人?”
李玄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这小子, 别看着有些憨气, 脑子还是够用的。
“这个不能问吗?”秦时误会了李神仙的目光,连忙解释说:“我就是觉得这么多的怪事, 说不定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家伙躲在暗处搅风搅雨什么的。”
李玄机摆摆手,“今夜晚了, 老道也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秦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虽然老神仙一直是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秦时就是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他说的那些话, 当中的某一句,可能戳中了老神仙, 让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秦时和贺知年将师徒两个送到了院门外。
秦时想了想, 又拉着贺知年赶紧回屋, 悄悄跟他打听老神仙的过往, “你说,老神仙会不会有什么故人、老相好,或者什么特别欣赏的弟子……总之就是他特别信任、特别看重的这么一个人, 辜负了他的信任, 背叛了他们共同守护苍生的使命……”
贺知年垂眸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人, 笑着摇头,“老神仙的私事, 没人敢议论。”
除了眼前这个没规矩的混账小子。
秦时讪讪的,也觉得刚才的话说的不大规矩, “好啦,我记住了,以后一定注意……你发现没有,老神仙谨慎得很,讲了一堆陈年八卦,可明家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又都躲到哪里去了,一字不提。你说他是不是防着我?”
贺知年推着他去屏风后面的小屋里洗漱,“你身边有小黄豆,不信任你倒也不至于,估计就是答应过明大族长不能往外说。”
从明琪的反应就能猜到,明家惹上的麻烦只怕不小。
“不会还是那个明肃捣鬼吧?”秦时一边洗脸一边嘴也不闲着,“或者明肃背后还有什么靠山,或者联合了一些帮手什么的?”
秦时觉得这个猜测从逻辑上比较接近事实。因为站在明成峰的位置上,堂堂一族之长,来了外敌,打就是。但若是无论输赢,伤害的都是明家自己的族人,那这仗确实就不能打了,最好的法子,就是避开正面冲突,保存明家的实力。
只看这一点,明肃就没有明成峰的心胸和大局观,他也只能是一个做叛徒的料。
“真卑鄙啊。”秦时放下洗脸的布巾,一抬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不是他的住处,是贺知年住的主屋。
秦时,“……”
怎么也没人提醒他呢?
对自己智商的担忧,再一次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