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一路逃亡,忍饥挨饿,两个馒头根本吃不饱。另外小舟颈上有伤,李禅秀特意交代给他送流食来。
孙神医很快拎着医药箱来,鉴于董远后来真成了独眼,他的伤自己估计治不了,于是请孙神医帮忙医治。
至于小舟,只是外伤的话,他治就行。
不过解开小舟颈部的布条,看见伤口的瞬间,他还是禁不住皱了皱眉。
对方颈部显然是被利刃划伤,再深一点,估计就可能会没命。但即便当时没伤及性命,现在天气炎热,加上伤口没得到很好的救治,已经出现化脓情况。
难怪会发热。
李禅秀蹙眉,忙让人将麻沸散拿来,又让人将用开水煮烫过的工具递来。
旁边董远正被孙神医解开布条检查眼睛,却时不时关注这边,期期艾艾道:“太、太子殿下,小舟他是为了救我,才被薄胤手下打伤的,你、您一定要救他啊。”
李禅秀无暇与他闲聊,只“嗯”一声,视线专注落在小舟的伤上。
孙神医倒是一把将董远的脑袋又掰回去,道:“小子,别乱动,眼睛不想要了?”
董远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念叨:“不是说好了,让神医给小舟治吗?”
孙神医老神在在:“放心,殿下是我徒弟,医术好得很。”
这段时日跟李禅秀一起在军中,他已经见识过了,就是有些纳闷,自己教的针法,他怎么学得那么快呢?
董远一听李禅秀是神医的徒弟,这才放下心,接着又不免庆幸,这样的好事竟让他遇到了,莫非是时来运转,老天开始优待他和小舟了?
小舟用过麻沸散后,很快就睡去了,李禅秀仔细帮他处理伤口。
董远因伤的是眼睛,不能用麻沸散,孙神医决定直接给他动刀,但又怕他乱动,万一伤到眼球,反倒弄巧成拙,于是令两名士兵来把他绑起,又按住他的头。
董远信誓旦旦道:“神医,真的不懂,男子汉大丈夫,我根本不怕疼。先前眼睛被刀划伤,我都没觉得有多疼。”
然而等孙神医真的动刀落针,他刚开始还能忍,但忍着忍着,就忍不住,终于鬼哭狼嚎,惨叫声远在军营外都能听见,眼泪更是混着血哗啦啦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悲伤。
已经睡着的小舟忽然被惊醒,吃惊看向董远,眼神询问:有那么疼吗?
他怎么感觉不到?
李禅秀已经帮他重新敷药,用干净的白布条包扎好伤口,这时也转头看向董远,好笑摇头。
他先前还觉得这小子狼崽子一样,有点像失忆时的裴椹,自然,裴椹更寡言。
不过裴椹更能忍,被他缝合伤口时,一声不吭。但话又说回来,裴椹那时毕竟比现在的董远大很多。
他忽然想,不知裴椹十五六岁时,又是什么模样?
听说对方那时打马洛阳,结交李桢等京中子弟,正意气风发,名声冠绝洛阳。
可惜,他那时无缘得见。
李禅秀心中微微遗憾,晚上回帐后,忍不住将今日的事写进给裴椹的信中,又顺带提了一句那点遗憾。
他自不知道,裴椹收到信后,得知他带了两个少年到军中,酸得辗转反侧,差点一夜没睡好,最后天没亮就起身,点起灯给他写回信。
李禅秀没那么快收到回信,他在信送出去的第二天,就召集军中的匠人研究小舟的那些图纸,想誊抄几份,送到洛阳。
但军中没有那么懂行的人,怕誊抄的过程出错。所以要么把图纸送到洛阳,让懂行的人誊抄,要么让李玹把懂行的人直接送过来,要么……
李禅秀负手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小舟。
关于小舟的身份,他也还没告诉李玹,打算问清楚后,再派人送信去洛阳。
隔壁军帐,董远和小舟状态都比昨天好了不少,尤其是小舟,用药后睡了一晚,烧已经退去不少。
得知李禅秀来,两人忙从各自榻上爬起,要给他行礼。
李禅秀忙抬手止住,道:“你们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接着他在小舟床边坐下,浅笑看向对方道:“今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了吧?”
小舟还不能说话,迟疑想打手势,却又怕他看不懂。
李禅秀会意,忙让人拿来纸笔。
董远经历昨晚治伤后,倒是已经对李禅秀放下大半戒心,这时忙帮小舟道:“他叫木舟。”
“木舟?”李禅秀重复,心中暗忖:木子李,看来是晋王的后人改姓了木。
哪知小舟却摇了摇头,神情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等士兵拿来纸笔后,他很快在纸上写:木舸。
李禅秀:“……”
“你叫木舸?”他挑眉问。
木舸点头,又无奈看旁边的董远一眼。
董远挠头:“呃,都一样嘛,我看那个字就念舟。”他当然认识,只不过是念错念习惯了。
李禅秀:“……”虽然董坚早年当海盗,但发家时,董远应该有十岁了吧?竟然不识字?
问过两人才知,原来董远这小子一到私塾就坐不住,是他自己不好学,只想出去舞刀弄棒。
李禅秀:……行吧,知道你为什么莽了。
接着又问木舸的身世,得知对方父亲年龄也不算大,如今才刚三十一,比李玹还小八-九岁。
李禅秀算了一下,推测对方应该是晋王最小的儿子。晋王出事时,他应该只有一两岁,还不记事。
据木舸说,自他有记忆起,他们一家就住在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县城,他祖父早年走南闯北,攒下不少积蓄,在县城中也是殷实人家。
但祖父祖母对他父亲太过宠溺,把他父亲养成了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总想出去闯荡的性子。但偏偏对方身手一般,在外吃了几次亏后,终于老实,回家安安分分跟父母妻子一起经营船坊了。
因为父亲年轻时总喜欢出去闯荡,不着家,与妻子团聚少,所以木舸至今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但董远算是他的兄弟。
董远的爷爷董坚早年犯事,被官府缉拿,丢下一家人逃亡。
董家的老弱妇孺无法养活自己,便到木家的船坊做工,也因此,木舸和董远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虽然他们当时一个是主家的孙少爷,一个只是长工家的孩子。但木舸的母亲和祖父母待人宽厚,加上董远从小就皮实能打,木舸的祖父也有心想培养他,让他以后帮衬自己孙子经营船坊。
只是没想到,后来流民起事,一些匪徒也趁势打劫,木家的船坊被洗劫一空,一家人顷刻一贫如洗。
再后来,董坚在外面带着起事的队伍回到家乡,接走一家老小,也顺带接走木家人照拂。
虽然身份、地位忽然对调,但董远性子大大咧咧,倒是跟木舸的关系一直如旧。
只是后来董坚败逃荆襄时,流民义军分裂,木舸也在动乱中跟父母、祖父母走散,最后跟董远一起被董坚带到荆襄。
说实话,董坚照拂木家,有几分看重木家造船技术的原因在,但更多是感激他们一家在自己逃亡后,接济了自己的妻儿老小。
只是董坚很快死于范恩之手,之后木舸跟董家人一起逃亡,亲眼见董家人被杀的杀,病死的病死,最后只剩董坚。
好不容易姚昌杀了范恩,接回董远,却只是把他当傀儡。后来他落到薄胤手中,更是连当傀儡都不如。
最后董远实在忍不下去,咬咬牙,心一狠,带着木舸从荆州一起逃了出来。
两人一路经历多少追杀、如何惊险,自不必说。原本到了汉水以北,他们以为就安全了,正打算去寻木舸的父母和祖父母,没料到会又撞到李禅秀手里。
李禅秀看完、听完两人的“话”,暗忖:木舸的祖父母,恐怕是晋王妃的家仆,当年是他们护着尚不知事的木舸父亲逃亡。
第144章
李禅秀之前听父亲讲晋王的事时, 得知晋王一家被害时,晋王妃的一对家仆侥幸逃脱,据说还带着晋王的一名后人。
至于那位后人具体是谁, 李玹还没查到, 就被老皇帝李懋察觉,不得不中止查探。
眼下听完木舸和董远的事,李禅秀几乎可以确定,那名侥幸被家仆救走的后人, 就是晋王最小的儿子。
而木舸就是晋王的孙子……
李禅秀思忖完, 又看向木舸, 浅笑道:“如此算来,你父亲应该是我堂叔, 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堂弟。”
木舸怔住,张了张口,回过神, 忙又小心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忐忑看向他。
李禅秀低头看完, 笑道:“应当不会弄错, 放心,我会将此事禀报父亲,父亲自会核查。”
说完他又看向木舸, 目光愈发温和, 道:“我还没有兄弟姊妹, 你就先叫我阿兄吧。”
亲兄弟姐妹没有,但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其实不少, 不过大多是李懋那一边的,有跟没有一样, 他自是不会认。
木舸小心翼翼看着他,眼中有几分孺慕和紧张。他也没有兄弟姐妹,虽然有董远,但跟兄长还是不一样。
他嘴唇嗫嚅片刻,轻轻动了动,用口型喊出一句“阿兄”。
李禅秀摸摸他的头,可能是自己也吃过漂泊流离的苦,所以有些怜惜这个小堂弟。
说起来,这两个少年一路颠沛流离,又从荆州逃出来,也不知经历多少危险。
昨天他帮木舸处理伤口时,就发现这小堂弟的伤若再拖下去,只怕情况不妙。
而梦中没有他和父亲统一北方,尤其梦中此时他才刚从西羌辗转回中原,被裴椹手下发现身份,而父亲的旧部也还在西南山林中躲藏,眼下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当时还属于薄胤。
所以梦中董远和木舸逃到这里时,是不是最终没逃出去?甚至很可能,木舸当时因伤势恶化而病重,再加上薄胤的人追捕,最终没能活下来……
再想到这两人幼时一起成长的情谊,以及后来一起逃亡、颠沛流离的经历,李禅秀忽然有些明白董远后来为何一心一意想打薄胤。
原本以为他是莽撞,没有战略眼光。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为了报仇。
正这么想时,旁边董远已经忍不住跟木舸头贴头,小声嘀咕:“哇,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太子的弟弟,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可以跟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李禅秀:“……”收回刚才那句话,这小子还是憨里憨气,莽里莽撞的。
木舸听了董远的话,一阵赧然,忙向他打手势:还没有确定,万一是弄错……
“肯定没错啦,他都让你喊‘阿兄’了。而且我瞧得分明,你跟太子的眼睛有点像呢,你爹的也像。”
李禅秀:……最后这句怎么有点像骂人?
他轻咳一声,打断两人,问董远:“董小郎君,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啊?”董远回过神,挠挠头想:这还真没想过。
之前他想跟木舸一起去找木叔和木爷爷他们,眼下木舸和北朝的太子相认,太子说会派人去寻找,而他和木舸也一下子不用再逃亡了……
董远想了想,道:“我能继续跟在小舟身旁吗?给他当个随从、护卫什么的。”
董远对身份转变接受很快,虽然之前当少主时,他一度是主,木舸是从。但再往前,木舸还是木家孙少爷时,却是木舸是主他是从,他适应一直良好。
但无论是主是从,都是外人眼中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他们一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铁哥们。
木舸也期冀望向李禅秀,希望能留下董远。
李禅秀却沉吟,故作严肃问董远:“那你爷爷的那些部下呢?流民义军呢?你都不管了?还有……”
他原想说董家的仇,但想到这孩子才十五岁,还是不必提起那些悲惨过往,于是又及时打住。
但他不提,董远哪能想不到,目光瞬间黯淡,低头道:“能怎么办呢?人都说胳膊扭不过大腿,我、我又没什么本事……”
他能带着木舸一起逃出来,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李禅秀见状,又循循善诱:“但你现在可以找个靠山,薄胤如何对你的,相信你已经清楚,你觉得流民军投靠他真的是一个好出路?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他们都愿意吗?”
董远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些。
旁边木舸瞬间明白李禅秀的意思,急急向他打手势比划。
董远顿时恍然:“你想让我号召爷爷的部下反水,都来投靠你?”
李禅秀微笑:“良禽择木而栖。”什么反水不反水的,这叫弃暗投明。
董远呆了呆,却苦恼道:“虽然你救了我和小舟,但……不行,义军已经投降荆州,若再反叛,投靠北朝,这不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吗?”
他虽然读书少,很多书上的道理都不懂,但他爷爷跟他说过,做人要讲信义。
木舸年龄同样不大,一时也茫然了,不知该帮哪边。
李禅秀含笑道:“这怎么能叫背信弃义呢?我问你,姚昌投降薄胤时,跟你商量了吗?征得你同意了吗?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都同意了吗?依我说,是姚昌把你们卖给了薄胤,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果姚昌现在要反叛薄胤,那叫违背信义。但你们不是,你们本来就是被迫的,事先不知情。你们离开薄胤,只能说是弃暗投明。”
旁边木舸恍然大悟,顿觉太子阿兄说的有道理,不由转头,朝董远用力点了点头。
董远更被说得迷糊,茫然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点:“可……姚昌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杀了范恩,帮我报了爷爷的仇,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这话是姚昌跟你说的吧?”李禅秀问。
见董远点了点头,又谆谆“教导”道:“这你就被骗了,姚昌杀范恩,只是为了夺权,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你爷爷报仇。只是他想控制你,利用你是董坚孙子的身份,所以把那说成是恩情。
“当然,虽然他本意并不是要帮你报仇,但他杀范恩的举动,确实也算是帮你报了仇,非说是恩情,也没有错。但你不是也回报过他了?他把你卖给薄胤,换了荣华和富贵,你们恩情已消,你不欠他什么。
“但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们呢?还有那些流民军,他们一路追随你爷爷,从东南到两京,又从两京退到荆襄以南,现在被姚昌卖给薄胤,你问没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你已经拿自己报过姚昌的恩情了,可他们呢?”
董远被越说越呆怔,只觉得自己本就不聪明的脑子,已经快转不过来了。
他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些,毕竟董坚死时,他才十三岁,跟着家人逃亡,吃尽苦头,后来又成了傀儡,再后来又被薄胤软禁。
他能带着木舸一起逃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哪想得到那么多?
但他又觉得这个北朝太子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把他之前的认知都推翻了。
但逃亡以来养成的警惕心又提醒他,不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尤其他跟这个北朝太子才认识不到一天,尤其他……他还不太聪明。
董远对自己的脑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一时陷入纠葛。
李禅秀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只意味深长道:“情况都跟你分析了,不瞒你说,我确实需要你们流民军投靠,但跟你这么多,也是因为你是小舸的朋友。你可以好好想想我方才那些话,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他半诚恳半拉拢,倒是让董远这傻小子一阵感动,用力点头:“嗯,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想的。”
然后等李禅秀出去,他立刻痛苦抱头,哀嚎道:“快快,小舟,你快帮我想想,我脑子快炸掉了。”
木舸:“……”
刚走出帐门的李禅秀:“……”
刚走两步,他忽然想起还忘了一件事,于是又折回来。
木舸和董远见他回来,立刻也正襟危坐。尤其董远,苦皱着眉,一副自己真有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李禅秀忍笑略过他,问木舸能不能看懂那些造船的图纸。
木舸立刻点头,旁边董远也赶忙附和:“小舟从小就跟木爷爷一起到船坊学这些,而且他过目不忘,聪明着咧,这些他都懂,比木叔懂得还多。”
李禅秀闻言惊讶,看向木舸道:“是吗?”
木舸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摇头,在纸上写:没有过目不忘。
只是跟董远比,他记得比较快而已。但董远那脑袋,谁跟他比,记得都快。
李禅秀不知情,以为他谦虚,又问能不能帮忙誊抄那些图。
木舸连忙点头,甚至立刻下榻,要去帮忙。
李禅秀赶忙拦住他,失笑道:“不急,你先好好养伤养病,等养好了再说。”
安抚两人继续休养后,他再度转身,去忙旁的事。
董远没思考太久,估计最后还是请木舸帮忙分析参详了,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李禅秀,说愿意听李禅秀的。
接着问李禅秀:“您打算让我怎么做?”
李禅秀沉吟片刻,道:“不急,具体如何做,交给我和阎将军就行,需要你出面时,我会找你。”
“哦。”董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半个月后,薄胤再次兴兵攻打北军之际,荆州内部却忽然发生叛乱,之前已投降荆州的董坚旧部十余人,率八千余名流民旧军叛出荆州。
薄胤得知后大怒,急忙退军,并派心腹赶回平定叛乱。
但“叛军”并未夺城,而是一路闯关向西,到梁州地界,而后在梁州接应下,直入梁州。接着从梁州转道,抵达阎啸鸣的驻地,宣布效忠大周正统——李玹。
此举不仅把薄胤气到差点吐血,金陵的李桢听闻,也一阵不快——这群乱民竟然称北边的李玹才是正统,那他和梁帝算什么?跳梁小丑吗?
也怪薄胤,连已经投降的人都管不好。他直接令人拟旨,将薄胤申斥一通。
且不说薄胤收到圣旨后,如何愤懑,只这八千多人跑了,就足以令他心火难消。
要知道,那八千人中有一半是当年董坚当海盗时,就追随他到海上去的,都善水战不说,另外还有数百人是董坚从东南带来的造船匠人。之前他能造出晋王船,就是从那些匠人手中抢来了改良图纸。
倒不是说薄胤缺水师或造船的匠人,舍不得这些人,而是不能让这些人跑到北边去。
听闻这些人竟真的已经投靠北军,薄胤气得当场拔剑斫案,恨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他们全部坑杀!”
北军营中,阎啸鸣等人难掩喜色,纷纷向李禅秀敬酒,赞道:“此次多亏殿下,往后我军水师不愁矣。”
李禅秀含笑举杯,浅抿几口后,心思却不由飘远。
忙完招纳流民军的事,时间一眨眼,又过去月余。
这期间,裴椹给他写过不少信,先是幽幽问他:两个少年?身份确定了吗?真是堂弟?另一个呢?殿下很喜欢他们?
李禅秀从纸上都能闻见醋味,想起刚看到信时的那一幕,还有些好笑。
他忙给对方回信,再次说清木舸两人的身份,并一通安抚,说且不论血缘关系,两人都还是孩子,才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五岁。
哪知裴椹立刻又来信,幽幽写:五岁?殿下比臣也只小五岁,昨夜臣挑灯夜读,偶然发现头上竟有一根白发,殿下可会觉得臣不年轻了?
李禅秀:“……”
他一阵无言,也不知对方为何看不到血缘等字眼,只看到这点。
而且裴椹才二十五,出征前那晚,他晃动喘息之际,抓住对方垂在他面颊的一缕汗湿的发,那时对方还一头乌发浓密,哪里有白发?
裴椹估计也知醋得有点过了,只隔一天,又用另一只金雕送信来说:昨晚陆骘约臣饮酒,不慎饮醉,写了些狂言,殿下勿怪。
接着又是一些思念之语。
李禅秀心中一片柔软,本就没怪,何况他也无比思念对方。
只是为防止裴椹再乱吃醋,他信中没敢再提木舸两人,只写了一些自己的事,说最近军中繁忙,自己经常处理公务到深夜,好像也生了一根白发。你有白发,可能是最近操劳太过,可以多把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要好好休息。
本想着这次的信既安慰,又关心了对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隔几日,裴椹又让金雕送信来,信中语气还颇有些急:殿下经常熬夜?你寒毒刚根除,身体本就不好,怎能如此操劳?切不可再这样下去,我让张虎给我回信,告诉我后续情况。若殿下不听劝,我只能上奏陛下,请他派人到军中督促殿下,好好休息,早睡早起。
隔一日,又送来一封信,语气温和许多:上次没看完信,就写了回信。后半封信已看完,谢殿下关心,我听殿下的,以后战事尽量交给陆骘。
李禅秀:“……”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对不起了,陆将军,您受累。
李禅秀想完这些,心中酸甜交杂,又忍不住好笑。
散了宴后,他带着轻微醉意回军帐。
翌日醒来,得知李玹竟真给他派了一个文吏。说是文吏,实则是来看着他的起居生活,防止他又熬夜不顾身体。
而且好巧不巧,来的人竟是裴椹的弟弟——裴棹。
李禅秀再次无言,暗忖:裴椹该不会施了什么妖法,竟真能说动阿爹。
裴棹初来乍到,战战兢兢,生怕太子以为自己是兄长派来抓奸……哦不,是盯梢的。
李禅秀反倒宽慰他几句,然后带他一起去见董坚的部下。
前不久,木舸的事已经被上报给李玹,并核实。加上这次招纳流民军,董远作为董坚的孙子,出力不小。尤其旧部们多是因为董远在这,才愿意投靠。
李玹昨日已经下旨,封木舸为晋王世子,董远为忠勇侯,以示恩泽。
当然,木舸已经改名李舸。将此事昭告天下,也是希望能引李舸的父母主动现身。
董坚的旧部没想到他们的少主能被封侯,他们也都被提拔重用,这比在薄胤那边受到的对待好得多。
见到李禅秀后,他们一时都有些激动,纷纷行礼感谢。
李禅秀将善水战的人都交给阎啸鸣,安排去训练水师。至于那些会造船的匠人,也都安排到水寨,等木料运来,就着手造船。
李舸这几日都与匠人们一起研究图纸,并未露面。
倒是董远,见旧部中的叔叔伯伯们如今又能领兵,心中羡慕,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李禅秀身后。
等李禅秀终于忙完,转头问他有何事时,他才终于挠头上前,不好意思说:“太子殿下,我……臣也想当兵。”
李禅秀略一思忖,道:“你到赵律军中,先跟水师一起训练吧,你爷爷的那些旧部也在那。”
董远眼睛一亮:“那殿下,下次薄胤再来攻打时,我能上战场吗?”
李禅秀失笑:“你才十五岁,刀剑无眼,先好好训练,不必那么早就上战场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