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以往都是给欢欢讲的睡前故事,是一个大英雄剿灭山匪,凯旋回城,迎娶公主的传说。今日怪老头让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我就讲给你吧。”
老嬷没有看林师,自顾自地讲起来。
逢建七年春,关内军统帅的廿平领了长安诏令,率兵回关内道时路过此地。
其实常理行军不应路过此处,但早些时候探侯来报,说常走的路被山石封住了,行不了车马,要绕远一些,但此地山匪频发,恐有不平。
廿平哈哈一笑,说,我们这么多朝廷兵,还怕一家小小的山匪,传出去多让人笑话?走着了,正好把沿路的山匪踏平,等年末回了长安,我又有一件朝我儿炫耀的事迹了。
旁边有人跟着打趣:“小公子生得白白胖胖,以后定是个有福的。”
有人这时还不忘拍个马屁:“以后定是我大齐的栋梁之材。”
廿平摇头,不接这番马屁,大概是对他家大胖小子也不是那么满意:“有福好哇,栋梁之材我倒是不指望他了,甭再那么皮,整天给他娘惹麻烦就够了。”
“所以说要救你。”老嬷睁开模糊的眼睛,看向林师,“大统帅率兵百十来号人都踏不平的山匪,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廿平率兵打此地路过,见这里一洼湖水,忍不住“诗兴大发”:“湖水蓝又蓝,湖上有座停,亭中坐个人,你来接下句。”
副将捂着耳朵怨声载道:“统帅你编的诗也太傻了,传出去要被人笑死。”
”你也没多有文化。“廿平呛他,又心知自己没有文官命,也没有文邹邹的才华,牵着缰绳嘿嘿两声,自嘲道:“这玩意要是传到蒋子道耳朵里,要被他笑死。”
副将撇嘴,不置可否:“蒋大人已经辞官归山,怕是听不到了。”
廿平牵着缰绳朝抬眼,趣道:“那可太遗憾咯。”
他又有兴致地望着湖面猜测道:“这亭子和这破破烂烂的村子格格不入,你说,这不会是蒋子道那个没品的家伙,早年时候游山玩水时兴致大发修的罢。”
副将想说蒋大人的品味比统帅你好多了,没说出口,瞧着匪寨快到了,提醒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拿匪窝,要不先在此村中休整一晚,明日按计划攻下。”
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入了村子,村内老少皆喜,笑脸相迎。
副将年纪轻,还未婚娶,刚升了此高职,更是成了村子姑娘炙手可热的宠儿,纷纷扒着窗户来瞧,胆大的朝他扔花。廿平在一旁瞧见副将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添油加醋:”幸亏我成婚早,哈哈哈哈...“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廿将军。”老嬷喃喃道,“是英雄的模样,可惜英雄命短,折在了这样一座荒山中。”
村中的孩子都听过的故事,就是大英雄廿平的故事,“他”最后回了长安城,做了驸马,娶了公主,生了大胖小子。
“一种美好的祝愿,不是么。”老嬷看着林师,像是试图透过他看到什么,“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年纪估计和你差不多大了,你从长安来,听没听过他的名字?”
林师看着老嬷的眼睛,如鲠在喉,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我与他乃是同僚,此次来西北陇右道一半缘由,也是来寻他的。”
老嬷霎时间愣住了,她不知道林师的身份,更不能想怪老头那样一眼认出林师师出何人,她呆住了片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喃喃道:“他过得怎么样…?”
林师未见过廿信,也无法回答她,但他的问题一点也不比她少。
廿平带领的队伍再如何人少,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是山间流寇能比的。传言他因身中毒箭,不及救治而亡,可就算如此,如今的匪寇也应已被西北军部下消灭大半,不能如此猖狂。
这其间,可是有什么隐情?
围起了匪寨,先是要劝降招安的。
廿平手下的西北军大张旗鼓行军路过此,匪寨上上下下怕是早就传遍了。廿平罩着战甲站在山路下,手作喇叭状大喊:“速速投降,留下性命,负隅顽抗,脑袋落地!”
周围围着一群老幼妇孺,期期艾艾地望着救星。
便有手下跑上山传令,不一会儿又传大当家的话来,意思是讲朝廷算什么狗屁!徭役赋税哪个不是把人逼上绝路!有本事就打上来,咱叫你有去无回。
劝降不成,便是硬攻。
“我又想起了,那也是年秋。”老嬷垂下头,林师看见她眼角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廿统领上了山,就再也没能下来。”
“这一带人说起那一仗都说打得奇怪,口口相传说是西北军消息有误,后来匪寨老二亲信率匪兵从南侧突袭支援,驻守南边山路的西北军全部覆没,没留一个活口。”
林师知道:“虽然廿平已亡故,但此事是他之责,长安那边不能不问。”
“长安地远,哪是老身能知道的。只听人说随着廿统领深入匪寨的全部命丧于此,连那年轻的小副将也没有留个全尸。畜生呃!”老嬷啐了一口。她许是将累了,咳了两咳,热水已经没有了,她只好咽了咽吐沫。
“山下驻守的将士们此之后被急召回京。”怪老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玉门军紧急接替西北军事务,后来西北军未参与此役的几个部全部归为李逢惕将军麾下。”
他迈过门槛进来,抬脚时还被绊了一下,他盯着林师说:“大字不识几个,知道的就那些,你若再往深问这一仗蹊跷在什么地方,也问不着了。”
“我并非想问此事有何蹊跷。” 林师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两人并未拦他。
他扶着门框站定,回身问道:“往事已去,我只有一事相问。”
怪老头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浑浊的双眼盯着林师,单蹦一个字:“说。”
“这个村子里,有多少与匪寨共谋事?”
......
刘景珉读懂了杨衫的话,但他生来不是听劝的人,也不愿意在京城多呆一刻,
择日启程,他先在驿站里摔了一坛好酒,又命谷余写信给杨衫以表谢意,之后骑着马,随着援军物资一齐踏上了去边地的路。
杨衫将信拿给苏柳木,摇着头背过身去。
“到底是年轻人。”他听过苏柳木念出信上的那句“幸甚谢先生示导,但愿海涵,恕我不得从劝”后,幽幽地给出了这般评价,尔后又自嘲般一叹:“年轻气盛,谁又不是呢......”
苏柳木通读后将信还给杨衫。
杨衫虽觉她同刘景珉认识,愿意将信的内容予她所知,但其实她同刘景珉也只堪堪见过一两面,更未怎交流过。那日在花市交谈时,听刘景珉意思杨大人并未与他有何过深的交集,她实在想不通他此番为何如此挂心,只好轻声慰道:“陵南王虽然年轻,但胜在有勇有谋,想必此去毋需大人挂心。”
杨衫摇头,躺回了榻上,也未再多言。苏柳木见他有意歇下,自然欣慰,便也不再多想,收了针筒,又替他拉好了帘子,吩咐了两个下人看护,尔后悄声出去了。
......
“蒋子道教了个聪明徒弟。”老翁丝毫没有对他的疑问感到诧异,像是早就等着他问出这个问题,他便如实回答:“三分有一。”
“故而你们劝我莫要趟这浑水。”林师别过头,不知是愁是悲,“你觉人性皆恶,不值得救。”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望向窗外,女孩还蹲在院里,用小木棍在土地上写写画画。
老翁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和匪寨没有关系。”
林师不知是否该信他,他对于师父的生平大放厥词,却又并非残忍歹毒之人。他想,若是刘景珉今日在此…他广历红尘,定是看得出的。
回过头,瞧见一旁老嬷的肩膀在颤抖,她用气声祈求林师道:“这些事......不要告诉欢欢......”
“她早要面对的。”老翁并不理解她的话,他决定将此事的选择权交给林师:“欢欢是不是告诉你,她的朋友被抓走了?其实是送走的,有钱拿,也不用缴粮,好过饿死在这个冬天。”
会在她饿得啃树皮的时候分给她一碗粥的隔壁女人,为了过冬的那点铜板,把女儿卖给了山寨。
会教他编草蚂蚱的瘸腿小伙,早就是匪寨里的探子。
人皆怕死,缴粮或是送人,抑或是为匪寨做事,只要能熬过这个冬天......
此地皆是苦命人。
林师看着院子里的欢欢,这间房子破破索索,还漏风,显然并不是那般隔音,他不确定此番谈话院中的欢欢听到了多少,又听懂了几分。他并不打算说出口,他想把这件事留给天意。
老嬤挣扎道:“你总觉人性皆恶,可我只想让她对人世抱有希望,让她为人向善,让她觉得,人性本善…”
”在这个世道,善良之人怎么活得下去!“老翁的声音带了怒意,他用拐杖底部敲着地板,又变得咬牙切齿:”愚善!你这是在害她!“
阿嬷拼死保护她,即使再苦,也没有送掉她的心思,那日阿嬷拼死冲向匪徒,抢下了她,却被打断了腿。
“我护得住她一日,也就护得住她一辈子.....”老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似乎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话,但她依然对自己的观点分外执着。
老翁狠狠地,不留一丝情面地嘲道:“你那是莽撞。”
这个女人十年前听闻廿统领死讯,站在村头湖边,拿着家里那把生锈的杀猪刀,砍死了被山寨买通的那个村民。
“我是莽撞!我也知道那时村子已经被渗透了。”她无力地闭上双眼,“杀了一个没用,就像田地里的杂草,拔了一株,一下雨,又冒出千千万万株。”
“但被怒意冲破了头,我又能作何反应!”她皮肤松垮的手颤抖着,抬起掩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乌云密布,万物漆黑,她拿刀的手颤抖,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远处有举着火把的村民往这边赶来,西北军部紧急收兵的号角在潮湿的空气中呜咽。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走的了。
“那是西北军的大统帅,大齐的战神,被几个歹毒的庄稼汉里应外合,弄死在了这个鬼地方!连个像样的碑都没有......”
林师站在那里,突觉自己此时如置身事外,又觉得自己无法看懂她,他忽然觉心头涌上一阵悲哀:她很矛盾,恨这里,恨这里的人,却带着女孩艰难地留在这个地方,又不愿把恨意传给她,不愿她恨这里,恨这里的人。
师父的声音循循浮现在他耳边:“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又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师父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如何见得?”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何不是两者皆存?”
那时师父便不再言语,他笑看着尚且年幼的林师:“人性如何,还是要走过才知道......”
老翁突然拿拐杖戳戳林师的小腿,面上依然是恶狠狠的模样,他斥道:“听够了故事没?该走了吧。”
“如你们所言,以我之力尚且无法抱不平,但......”林师顿了顿,他似乎有些不确定,试探着问道,“你们可愿同我离开此地?”
老嬷诧异地看着他,老翁在一旁讥讽:“你明天再到一个地方,再遇见两个可怜人,也要带着他们?”
“我愿寻一地来安置他们。”
“正义凌然的,说得好听!”老翁略过林师踏出门槛,“你又不是神仙,人间也并无桃源。”
“没有桃源,便建一处桃源。”林师坚持道,“若有盛世,何处不是桃源。若逢乱世,便归山林深处,向善者聚居,桃源何不能所建?”
“我还是那句话,天下苦命者多矣,你如何救?”
“你若愿意,便带着欢欢走吧。”老嬷坐在木板凳上,打断了两人,“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也很难再离开这里了,但欢欢还小,她还有未来。”
林师离开的时候,风已经不再那般吹得让人发懵了。
他牵着欢欢,那个固执的老翁又回了拿出湖中亭,老嬷将他们送去了村口处,欢欢哭得嘶声裂肺,“我不要离开阿嬷!!!”
“乖阿欢。”老嬷摸摸她的头。
“我名叫颜裁衣。”老嬷微笑着朝他挥手,突然说,“若是你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没有葬在黄土下,便来找我喝一碗热汤罢。”
......
叶语安是在飞沙镇旁边的杨树林遇见林师的。
虽然林师同她书了封信,告知她自己将启程前往,但她也并不知师兄脚程多块。她那日正在林中逮野兔,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个小屁孩,把那兔子一吓,兔子受了惊,眨眼就没影了。
叶语安怒从心起,转头看见熟悉的影子从那小孩身后走来,从若隐若现,到霎时清晰。
她的怒气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又惊又喜:“师兄!”
林师笑着接住扑过来的她,任由她将自己撞了个趔趄。
“这孩子是你带来的?”叶语安打量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颜欢......”
叶语安将她的名字在心中念了念,看向林师:“哪里捡来的?”
看上去不到十岁大,面黄肌瘦的,她心想,约莫是师兄半路见到心存不忍带上的。
她的想法得了林师的证实。
“正巧,廿信昨天才说他们队里面缺伙夫,不如让她来打个帮手讨个生记,还能吃饱饭。”叶语安俯身戳戳颜欢的脸,“来是不来?”
叶语安打了几只野兔,带他们前去飞沙镇上找廿信。
廿信正在饭馆门前翘着二郎腿等着晚上的烤兔子,谁知等来等去等到了三个人。叶语安打头把兔子往他怀里一扔,介绍到:“这是我师兄林师,还有…他路边捡来的小孩,正好来给营里伙夫打下手了。”
廿信一瞧来人,立即收回自己大爷姿势的二郎腿,整整衣襟端正起来,朝林师行了个平时八百年行不了一次的礼:“西北军副将廿信,天文道同僚,见过。”
林师回了礼数,一旁的颜欢眼睛突然一亮:“你就是传说中的廿将军!”
廿信因这突如其来的激动一怔,随后挠挠头:“将军另有其人,我只是个副将,副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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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演武
廿信跟随的西北军主队此时已经离开了飞沙镇,向西行至龙夷城,廿信说那边有大片草场,做了校场,拭得起刀剑也跑得开马。
只留了些分部在飞沙镇,若不是今日回此处办事,怕是一时半会还碰不到。
林师笑称缘分。
颜欢被部下带去做登记。林师留在帐中坐在榻上,榻几上放着干饼,掰一块放入口中,脆脆的,有些油。
等廿信掀开帐子进来,榻几上的一盘梅菜干饼已经被林师叶语安二人一掰一块地分着吃完了。
“西北军要在龙夷城举办演武大会呢,师兄你听说了吗。”叶语安净了手,眼下把玩着她那把剑后的玉挂流苏,期待地看向林师,跃跃欲试,“消息刚放出去的这区区几日,龙夷城就汇集了这一带不少的江湖好手,届时说不定可热闹了!”
林师倒是头一次听说,他托着腮,将目光转向一旁身为西北军部副将的廿信。
“是了,此迁来龙夷城也有这部分原因。”廿信挠挠头,又理了理发冠,解释起短刀的来历,“”胜者奖赏是一把金臂匕首。是将军从胡边手里缴获的,听说是皇室里的东西,很是贵重。”
林师对此言不解,开口问道:“既然贵重,何不当了以充军饷?我听闻朝廷拨给西北军的军饷并不富裕,既然没有明文规定收缴战利品的处置,便应当是可行的。”
廿信叹了口气:“当然想过。一同缴获的其他的物件,粮食发了下去,贵重的充了军饷。只有这个,当铺的人说杀伐过重,见血太多,不吉利不肯收,就搁置在这,队里也没有拿匕首做武器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下借着演武大会的由头正好作为奖赏让人赢了去,也能借着这次大会的由头为西北军招敛贤才了。”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办法。
廿信叫人去取了金臂匕首一观。
刀臂果真全金一体,翠绿欲滴的大块宝石镶嵌在刀鞘上,周围更是零零散散点缀着小粒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宝石的缝隙间,游走着细致的纹案,刀刃寒锋削铁如泥。廿信撇着嘴:“我当初还真是不见不知道,蛮子帐里竟能有这么精细的物件。”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审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大红大绿的瞧着俗不可耐。”
叶语安似乎对这把兵刃分外感兴趣,捧在手里左瞧右瞧,甚至上手比划几下。林师猜她眼下一心对第一势在必得。
他抱手站在一边,忍不住出言逗她一句:“我一直以为你只对演武对决本身感兴趣,想不到对这把刀这么喜欢,这么说你以后打算改用刀了?”
叶语安把刀放回去,干脆利落地拍拍手:“我对那把刀是没有兴趣,不过想想,用它来切手把羊肉,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林师:“……”
多余我问,你可是太会暴殄天物了。
午膳过后四个人出了营地,一是由于林师打算寻个客栈住下,二是颜欢打算留在军营打下手,林师便托了廿信和叶语安对他多加照拂,廿信说她太瘦,干活使不上力气,此番便又借着由头去带她镇上吃些好的补补气血。
左右无要事,便在城中闲逛。
一路上叶语安又拿她那副期待的表情看向林师,林师转头一瞧她的神色,便亦然读出了她的那番小心思,知道她又想起演武大会的事情来。果然听她兴奋地说:“你看那短刃多好,师兄不若和我一起来参加罢。”
林师倒也爽快:“可以啊。”
叶语安本以为要软磨硬泡一番,想不到他这次竟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正要跳起来欢呼,突然又听他紧接着说道:“但是路上偶遇隐士斥我不会用剑,听闻此番演武会高手云集,恐怕要一轮游了。”
林师看着手中握住的剑,手腕翻转,又把它置于掌心。
“怎么要用剑啊,多没意思。”叶语安小脸皱起来,“师兄就用你那个放倒一片人的咒…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廿信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姑奶奶,祸从口出,别给你师兄找麻烦啊!”
林师的反应倒是没有这样大,只是歪头笑看着她:“若是那样,你恐怕就很难拿到头筹了。”
叶语安不服气,又反驳得很没有信心:“我,我的武功可是有在精进的!”
话虽这么说,她倒是也没有再提让林师用咒法这回事了。
林师抬手颠颠掌心的剑,手指点着嘴巴,似乎还是仔细思考了凭剑参加的可能性,末了还是觉得不妥:“剑倒是能用,但也就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那为了避免我在各位心中的形象遗失殆尽......我还是不参加了。”
颜欢在一旁捧着羊肉馍馍吃得津津有味,抬起头,看着刚刚结束对话的三人,嚼了嚼口中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馍,含糊道:“我也想学武功。”
三个人转头齐齐看向他,叶语安歪着头,嘿嘿一笑:“你想学哪种?”
“我想像廿将军一样学长枪!”颜欢看着有机会,扬声说道,“做大英雄!”
廿信忽得有些尴尬,他挠挠头,叶语安拍拍他的肩,对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林师知道他口中的廿将军不是眼前这个廿信,他俯下身,同他平视:“习武是很苦的,天不亮便要起床扎马步,流血受伤也是常事,你可要想好。”
“唉,十八般武艺,做什么要学这个,还是个姑娘。”廿信清清嗓子,飘忽的目光看向颜欢脑袋顶上的发旋,“半个月之后的演武大会,你还是且来看看再做决定罢。”
“西北军营的演武大会?”刘景珉坐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听见谷余说起这事,“有意思,走啊去报个名,我一个你一个,凑个热闹。”
谷余半张嘴,“呃”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对此表示劝阻,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主子,以现在的身份,还是低调行事。”
这句很显然对劝阻刘景珉寻乐子,找热闹的心态没有半点作用,
“怕什么?我就是个监军,和那小太监做一样的事,领一样的俸禄。”他抱臂靠在软椅上,幽幽道,“出了长安城,天高皇帝远,我就不信那群老东西的手远到能伸到大西北来。”
谷余原本心道你的身份可比那群太监,待遇有何可比?转念想了想那小皇帝身侧,那先帝留下的老太监,阿谀奉承间不知在肚子里捞了多少些油水,又觉得他主子一个远亲闲散王确实是没法比。
主子不急侍卫急:“主子不是想先去寻林公子?”
“要我说你还是往常一样的一根筋。”刘景珉晃着扇子摇摇头,“寻人如大海捞针,怎么找?这次演武不限制在军营内部,这样搜罗四海高手的盛况本就是人群聚集时,林长兮的那个满脑子打架的师妹肯定要去,若是她去,林长兮定也在。”
此话一出谷余的态度变得非常坚定:“那我不去。”
胆小鬼不去算了,刘景珉心道,自己的这番计划非常完美,即使运气不好在别处碰不到,即使林长兮不参加不上台,只要他参加,等着林长兮在看台上瞧见他,早晚能碰上一碰。
谷余下车报名,掀开车帘,西北小风一起,吃了满嘴沙子。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理解这位主子,好好的陵南不呆,跑去长安,呆了俩个月有费尽心思想要来西北,总不能真的是追着林公子满地跑,走到哪跟到哪罢。
他这个想法若是对刘景珉问出来,刘景珉也留着话反驳他:他从陵南往长安,本打算好生在长安呆到年头,给长安群臣找点乐子,但这般到了觉得长安不同往日,寻来寻去,觉着这满淌浑水里乐子是寻不到,掉脑袋的机会倒是不少。
于是马不停蹄溜了。
那谷余便会朝着他腹诽一句:眼下新的乐子就成了追着林公子跑。
行至龙夷城的时候,日头已经寻着西城墙落下了,晚上州刺史同一道官员设宴宴请陵南王,又道明日往西北军营巡查。刘景珉打着哈哈应付了事,心里盘算着怎么趁人一个不注意,偷摸溜出去找酒喝。
盘算来盘算去,盘算到宴会结尾也没寻得着好时机。
于是夜半时分溜出门,边关小城不像长安那般设有宵禁,大大小小的店门灯火通明,逛上这一圈,酒还没寻到,先闻到有店家门口飘出了羊肉香。
走进去一瞧,也是一家客栈,和一般店家一样前厅打尖,二层隔间,后院住店。刘景珉踏进门槛的时候,屋内一群人正饮酒吃肉,后院呼呼熏炉声夹杂着香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