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台上有胡人美姬跳舞,大至是演武大会在即,往日美姬手中的细纱也换了一把未开刃的长剑,舞起来瞧着倒也有模有样的。
陇右道的官员知他来,凉州刺史知他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知他来。城中百姓却瞧他是个面生的,进去站了一会也没人招呼他,他也乐得自在。
剑在胡姬手中耍来耍去,看得他心有些痒,想来自己也许久没有使剑了,巧得他出门不止在腰间栓了把扇子,还顺了把剑以防身。他便带着剑鞘比划了两下子,又觉得这里人太多,不好施拳脚,恐撞到人生了歹事,便又收了剑抱回怀里。
“兄弟,有点把式啊。”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人撞了撞他的肩膀,“这胡女舞得实在是不起劲,快,你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
刘景珉:你礼貌吗?
我何时轮到和那胡姬相比较了?
刘景珉瞥了眼他,觉得有些好笑,也乐起来了,又挑眉握着剑鞘举起剑朝他晃晃:“此剑出鞘是要见血的。”
那人“呦呦呦”了一声,一副不屑样着实将刘景珉的火拱了出来。
开刃的剑耍起来确实危险,他把手中那剑朝管账伙计桌上一扔,在一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木台。木台不高,他朝店小二扬声一喊:“去给我寻一把木枝来!”
方才搭话的那位兄弟还不忘挥着拳头添油加醋:“上上上!”
演武大会在即,有不少人如这般,台下宾客对此事司空见惯,台上胡姬更是审时度势,抱着软剑,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匆匆跑下了台。
店家后院就种了树,店小二抛来一枝桃木,还带着有些枯黄的叶子。
他又要了一壶酒,借枝代剑,以酒洗刃,手中剑花一抖,剑气瞬间随刃凌空而跃。
此时乐师手中琵琶声嘈嘈切切,如四面兵戈声起。
气氛正好。
他身影如风,木枝凌厉划破空气,身形一弯,侧身走步。
台下无人不拍掌叫好。
有人在底下高声议论,似乎就怕他听不见:“功夫是好功夫,若是有人能对上一对,岂不是更精彩。”
刘景珉不是会把底牌暴露在外的人,更何况是参赛在即之时。于是只走了两下,就将桃木枝一抛一接,收手抱拳,收了式,又把方才那位胡姬请了上来。
他刚抬脚准备纵身跃下台,恰巧仰头时二楼阑干处一抹白色的身影忽然闪进眼底——方才舞剑时没有过多注意——已经不知倚着阑干瞧他多久了。
那人似乎早就等着他抬眼时看见自己,眼下见他目光撞上来,似乎是终于得偿所愿,忍不住微微一笑,对他拿口型——
好身手。
刘景珉只觉得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他运气一向很好,便体现在他原本心中安排的那番,是全部都没有用上。
重逢来得这般令人措不及防。
林师歪头抱臂,披着外衣,靠着木柱,未扎的长发越过肩窝隐入衣褶,他看着台上的刘景珉。
他本是准备躺下歇息,奈何今日前堂着实吵闹,店内隔音本就不佳,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了外衣出来走走。
原本前厅这般吵闹,他是不打算来的,不知怎的左走右绕就来了前厅二楼。顺势往下一瞧,便瞧见有故人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地朝刃借剑要酒。
他便颇有兴致地靠着木栏,完完整整地看完了一段舞剑。
少年人身段潇洒,武艺极佳,又带冠后乌亮的马尾随动作飞扬;手中虽不持剑,但桃枝饮酒为剑,虎虎生威;眼眸望向他一瞬,更如夜幕下的点点星河般耀眼。
“我要是不抬眼瞧见你,你还不打算叫住我了?”刘景珉坐在桌前,托腮看着林师,问道。
林师点点头。
刘景珉被他看天意随天命的态度弄得有些窝火:“你不叫住我,又不去给我写信,等再见面可是又要等上好久。”
林师微微一笑:“那说明你我二人缘分未到。”
“哦,言外之意是你我这般有缘有份。”刘景珉善于从他话里分析出自己想听的结果,“真真叫好,我这一把剑可是没白舞。”
“信我也是写了的,许是你没收到。”林师解释道,“路途上条件欠佳,所以初到飞沙镇的时候才寄去第一封。”
对了下日子,的确是刘景珉前脚刚离开长安。
刘景珉又颇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朝他微微探身,靠在桌上,打趣道:“早知道我便晚些天再走,倒是要看看你给我写了什么。”
林师把刘景珉点的那一桌子菜往他的方向推推,对于自己不愿回答的问题,他一向选择岔开话题。
“你怎的突然离开长安,又突然来了龙夷城?我想演武大会消息还传不到长安.....”
“小皇帝给我安排了个小职把我打发来的。”刘景珉给他面前倒了盏茶,又递了碗奶醪糟。
他长出一口气,又从鼻腔里挤出哼哼一笑:“一大队人在州刺史那儿歇着呢,我是自己偷溜出来的。”
溜得这么熟练,一看往日就没少干过,还挺得意。
“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写了什么。”刘景珉见他不愿说,好奇心瞬间被勾了出来,问,“再回长安的府上不知要待到何时,我今日恰好在此,夜色正好,就同我讲讲么!”
林师莞尔:“不过是一些途中的见闻,在信末处报了句平安,如今我就坐在你面前,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至于见闻,我日后同你慢慢讲。”
这样说了,也只得叫人作罢。
北方边地的酒烈,不似陵南美酒那般柔顺,刘景珉不大喝得惯,两口下去只觉得胃里腾起一阵灼烧,于是点的那一壶酒就被撂在了桌上,没有在被动过。
桌上的面片与羊肉倒是下去不少,林师瞧着这一桌子心想,莫不是这州刺史没招待周到,让小王爷大半夜饿了肚子?
“此地气候干旱,多风沙,并不如你在长安里住得舒服,作何要来受苦?”林师小声喃喃一句,似乎只是自问,并无意被对面人听了去。
刘景珉刚放下筷子,正举着酒杯,透过杯底杯底的涟漪望向那一轮明月。
“我原本就说过,长安囹圄之地,只有广袤天地才是真归宿。”他的耳朵捉到了这一问,于是看向林师,轻声道,“分别时你问我何时能再见,我答,‘很快’。”
林师不说话。
刘景珉玩着马尾发尖,笑看着他,继续反问道:“虽然也过去了一月有余,但也不算慢,不是么?”
林师拿茶盏轻轻碰了碰刘景珉的酒杯,悠悠地说:“我还道后会有期。”
他抬起头,并没有把话说尽,只是用试探的目光看向他。
“抱歉,我.....”刘景珉收起笑容,罕见地打了磕巴。他此时倒也直言不讳,只区区犹豫了一下,就坦白道:“我的确曾有意瞒你,也有令人私下调查你。”
他倒不是想听道歉之类的话,林师叹气,紧了紧衣襟:“我此言并非怪你。你需谨慎行事,未尝不能理解,人皆有秘密,也是常事,你我二人彼此彼此。”
他思来想去,自己的身份明明有更多未曾坦白,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夜已至深,林师原本就打算睡下,此时更是有些困乏了。前堂的吵闹声已经散去,估摸时间,已是后半夜了。
刘景珉见他哈欠连天,也不再作留。林师替他拉开门,他偏偏不走正道,踏上窗沿要翻窗。
房间在一层,窗子并不难翻,他出去后还不走,
又突发奇想把下巴垫在窗台上,讨一句闲话:“我忽然觉得这么翻窗,像不像偷偷私会......”
林师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他此时此话何意,耳根就刷地一下红了个透,连同脸颊也晕上了颜色。他在这口无遮拦之人发顶轻给了一巴掌,抬手就要关窗。
“哎哎哎,我讲玩笑话,打我作甚。”刘景珉摸着被拍过的头顶,微微有些痒,又伸手急忙拦下他,“同是男子,又不是姑娘家,哪有这么恼羞成怒地!”
林师微恼,拍开他扒住窗扇的手,刘景珉顺着他的劲往后一倒,大笑两声,见屋里人已经吹了烛火,赌气般和衣睡下,才笑着摇摇头,愉快地哼着小调转身离开了。
......
林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他本就不习惯早起,也许是小时候赖床被师父训斥多了,自己一人时便偷起了懒;先前苏柳木第一次得知后还打趣过,本以为小语才是赖床被训的性子,想不到林师才是最晚的。
他洗漱整理完毕,窗子突然被敲了三敲,本以为这般不走正门的还是只有刘景珉能做出来,他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推开窗——
叶语安抱剑站在窗外。
怎么忘了这还有个不走正门的。
叶语安边说着“师兄快来和我对练一番。”一边跳进屋内。刚一落地,她忽然全身一停,环顾四周,鼻子耸耸嗅嗅。
“昨夜有其他人造访。”她伸手一指林师,带着点小兴奋,“是不是!”
这一番架势,还真像是应了刘景珉说得那句“偷偷私会”......
“草坪这就被踩得乱糟糟的,是个翻窗进来的,啊,不会是......”
林师正想解释。
“......采花大盗!”
林师:“......”
叶语安神情激昂:“专采俊男美女,师兄你危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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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师于她此番无言以对。
叶语安手一挥,也没有追问昨夜究竟谁来过了:“不说这个,快来师兄,我寻到一处好地方,很空旷,又没有人,很适合对练!”叶语安恳求地看着林师,“你也不希望师妹成为他人手下败将,丢师父老人家的脸吧......”
林师不想撒谎,见她不细究,暗暗松了口气。
林师任应了她,由叶语安拉着,跑出客栈,迎头撞上了前来寻人的刘景珉。
叶语安蓦地站住脚,伸手将林师拦在身后,一指刘景珉:“果然是你!”
林师被她像护小孩一样,见来者又是昨日那人,忍不住别过脸去,搓着眼角叹气。
刘景珉先是一愣,随即展露出一个微笑,他目光越过前面的人,看向林师,眉尖一耸,笑道:“怎道果然是我,何出此言?”
林师怕叶语安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急忙问道:“你怎的来了?是发生什么要事么?”
“没事就不能来寻你么?”刘景珉理所当然道,“来约着你用午膳了。”
林师估摸着时间,虽然他起得不早,但眼下还远远未到饭点,他不解,于是直言问了。
“对你,当然要早些来。”他歪头看着林师,又瞥了眼叶语安,“否则被别人截了胡去,我就白叫人准备一大桌子饭菜了。”
“喂,明明是你才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叶语安不满地插话,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恶狠狠道,“师兄要陪我去练剑了,才不会跟你去吃午饭,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的确是先答应她的,林师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应了便是应了。虽说是婉拒了刘景珉的邀请,可小王爷显然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定要跟上去凑个热闹。于是一路跟在屁股后面,叶语安撵了几次都撵不走。
“练剑?”刘景珉抱剑跟着,悠哉悠哉踱步,又一边若有所思。落得远了,快走几步探过头来:“我本以为你是不会武功的,想不到还是能同你师妹对练。”
此言一出,林师的脚步一顿。
刘景珉自问自答,继续道:“也是,毕竟是师出同门,长兮,你用何种兵器,怎没见你使过?”
“我确实不善兵器。”林师摇摇头,“能出几招剑,却是入不了眼的,能同师妹对练,也只是因为她无人可找罢了。”
刘景珉立即反驳他:“我看不然。”
林师担忧的目光看向他,正思考眼下是否真的是要向他坦白时候,突然听见他继续道:“会武功的,不是还有我么,长兮怎的不想着来找我?”
林师看向刘景珉,后者歪着头对他狡黠一眨眼,他无奈莞尔道:“我可不保证她不会对你下狠手了。”
“想不到你还是对我多有心疼呢。”刘景珉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忽地反应过来,大声佯怒道:“什么是对我下狠手,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一击,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么!”
叶语安在一旁一脸开心,林师看着他笑而不语,刘景珉快两步跟上,甚是不服:“那来比试一番!我偏不信了,你心中的那个位置我定要争来。”
“演武大会时方能一剑见分晓了。”
刘景珉走在后面,林师转过身来,倒走两步,对他微微笑道:“何况你武功高低我早已见过,我心中已经有你一席之地了,不比试也有。”
此言一出,刘景珉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他道:“你知我要去。”
“你怎知我要去?”他追问道,“你可是有报名么?”
“猜的。”林师回过身,不去看刘景珉,他又道:“我武功不行,去了也是一轮游,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我教你哇。”刘景珉显而易见的心情很不错,走路的步子都带了许多轻快,“舞枪弄棒,我虽不是样样精通,但也会得不少,小郎君想学什么,我乐意奉陪。”
林师摇头要婉拒:“我虽只懂些皮毛,但也知习武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你可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你今儿不是要去西北军大营的么,怎的又得空来找我?”
“早些时候去过了。”刘景珉将手垫在脑后,悠悠道,“监军这事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又不是手握兵权,他们交接随军物资,也没我什么的事,就早些回城了。”
他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临行前,王宪知那老东西还提议过叫我去兵部任职,圣上还真想听他的胡言乱语,被我直截了当回绝了。”
林师问:“为何?”
刘景珉哼哼了两声,解释起其中的弯弯绕绕:“古往今来这兵权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更何况我还是个成年的嗣王,正怕有人要取我脑袋呢,哪怕没有实权,兵部也是个凶多吉少的差事,不妥,不妥。”
林师听闻不禁一怔,忽得回想起之前在村中听闻的廿平将军的事来,忍不住要向刘景珉诉说一般:“你可还记得之前在长安结识的那位孟清兄曾提过的廿平将军之事?”
“自然。”刘景珉也回忆起来,问着:“此时提起,有何说法?”
“我初到此地时,在靠近飞沙镇的关隘口一处村落里,见到了一位老翁和一位老妇。”林师皱起眉头,面上不免带了许多严肃,“那老翁与我师父为旧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地匪患横行,廿平将军就在恰恰是在此地,剿匪时受重伤不治身亡。”
“你且提起兵权,我便想到了他。”
刘景珉眼睛转了几转,“哦?”了一声,看向他问道:“这般看来,你是听我这句凶多吉少的兵权,才关联了此事?”
“我只是在想,此事是否略有蹊跷。”
“我只说,不无可能。”刘景珉肯定了他的想法,却又摇着头,掰着手指同他细说,“但他的情况又与我不相同。其一他是有累累战功的将军,是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靠着敌首一步步爬上来的,对大齐忠心耿耿,对那把皇椅的位置亦没有威胁;其二,圣上不疑他,那对长安那帮群臣来说,拉拢他,收买他,要远比弄死他有价值得多。”
林师道许是自己想多了,便再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刘景珉细细思索片刻,又同他道:“我本也觉得不同,但你这般提起,我忽然又想到一事,倒也拿不定了。你可还记得长安的那位杨大人?我请命前来西北时他曾叫住我,劝我不要去,我不解其缘由,他也不同我过多解释。”
“他道,我于西北的处境,远比那些出生入死的士兵要更加危险。”
听者有心,林师被他出口这一句吓了一跳,怎道他这一趟竟能如此危急,心中难免升腾出一阵担忧,袖中的手便不由地拉住刘景珉的衣袖,带着些焦急,语速也变快了许多:“杨大人此话是何意?”
刘景珉摊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解。他倒是一身轻轻松松,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全然没有紧张感。似乎又有些享受林师为他着急的样子,道:“那你快帮我想想,他还留下这句,不愿看少年人重蹈覆辙罢,又是什么意思?”
“重蹈覆辙?”林师垂着眼睛,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少年人......重蹈覆辙......说他少时是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又补充:“亦或者他的学生,他的后辈......”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人摸不着头绪,刘景珉也并未寄希望于林师眼下能分析个所以然来,只是想看他垂眸侧面,静静思考的那副模样,只觉得甚是好看,叫人赏心悦目的。
看了一会儿,叶语安突然一声“到了”,才终于将他这般恋恋不舍的目光扯了回来。
此处一片开阔地,草长至没过人小腿,叶语安提着剑,几步跳进去,朝林师喊着:“师兄,快来同我对练!”
她找此人烟稀少处,本是既希望于林师能用上那师父亲传的咒法,像从前在山上那样痛快打上一番,可无奈刘景珉就在一旁——他寻了块软和的草地仰面躺下,还随手逮了只草里的蚂蚱。
于是林师只是抽出了剑。
虽然他并未作为师父的剑术亲传,但蒋子道作为师父,还是传给他一把佩剑,名为抚天。尽管它似乎看上去并没有涓溪那般夺目,也未有那样闻名。
但若是师父旧部,也许也是容易认出的。
林师后来才恍然意识到,也许除了那句“愿岁并谢,与友长兮”外,那位老翁还认出了这把抚天。
叶语安试了几招新拭,出得不急,也未带杀意,林师勉勉对了几招,倒也接得上,两人来来去去几回间,林师几次看向刘景珉的方向,见他正叼着一根草叶,看得津津有味。
几次下来,叶语安先生出些小脾气来,她将剑一收,散出些夹杂着怒意的认真:“师兄,你根本没有把心放在剑上。”
作者有话说
W(`0`)W 师妹打出一记助攻
第34章 月下相谈
林师听她此言,不免下意识地看向刘景珉的方向,见他反手抱头笑看着自己,忽然有一种被人戳破心思的紧张感,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剑,轻声掩饰道:“从前未经历过旁人观战,不免紧张了。”
叶语安收了剑,也没有要再比的意思,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几番,最后停在林师的方向上,狡黠一笑。
“总归师兄的心在人不在剑上,我还是找他人去比试罢。”
说着抱着剑超林师吐了个舌头,食指一指刘景珉,做了个警告的表情,转身一步一跳地跑开了。
林师有些担忧她生气,正要挽留她说“师兄专心对练,不会再分心了”,被刘景珉一把拦了下来。
林师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剑术也不值得叶语安浪费时间,说不定她只是寻了个借口离开,便也作罢。
刘景珉拍拍草地,示意他在旁边坐。
方才未觉得,坐下时仰头看天,才方觉天高云淡,安宁祥和。只是草场四周无障,风吹得有些猛了,林师几次整理被风吹得糊在脸上的头发,不得,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忽然听得刘景珉一句“伸手”,想也没想便将手递了过去,扭头一看,这厮将那只小蚂蚱放在他手心里,小东西只留了下稍纵即逝的触感,便跳进草丛里无影无踪了。
林师一脸板正:“到底是一条生命,你拿在手里把玩了人这么久…”
刘景珉躺在软软的草上看着他:“如此好景,只不过拿来讨一讨你的欢心,就莫要再狠心苛责我了。”
他顿了顿,又有意无意提了一句:“眼下正值深秋,草场里的蚂蚱比夏时少了很多,它的生命也许在今天,也许在明天,就走向落幕了。”
林师接他的话:“生命皆有周期,万物皆有轮回,天道如此。”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要更加伤感些。”刘景珉侧过身去,见林师依旧抱膝坐在那里,望着云与天,于是拉拉他的手臂,笑问道:“晚上这里能瞧见银河与明月遥遥相望,小郎君赏脸,来陪我赏个月么?”
林师倒没有犹豫,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不过你让我陪你,只怕是到时我躺在草地上太过舒服,闭上眼睛睡过去。”
“月色星空下睡去,也不免能做个美梦,不是么。”
白日里又处理了些事物,在城中坐了几坐,夜幕降临时,二人又相约至此,一人抱膝坐,一人侧卧躺,林师看着夜幕下星河闪烁,轻声道:“如此这般,倒让我想起小时候来了。”
刘景珉“哦?”了一声,似是来了兴致,他道:“我还从未听过你谈论小时的故事。”
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林师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心中一边轻斥一句,谁要准备讲了,一边还是开了口。
“我小时是被师父捡来的,同他老人家住在山上。”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师父带了师妹回来,山上生活的也就变成了三个人。”
刘景珉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师父一向不允许我离山,虽然一开始也不叫师妹去,但她长大些后也是应允了,我却还是不能,那时又气师父,觉得他偏心师妹,现在想想,虽仍不能完全理解,但也多少能知道这是师父的苦心。”
刘景珉心道,自小隐居山林,世间糟粕一点没经历过,也难怪养出了这样的性格。
自己从小跟随父母离开京城,散养在岭南,阿猫阿狗的事都跑过,对世间万物也不似他那般,抱有许多期待。
他又很会抓自己想听的重点,问道:“气是如何气?生闷气?我倒还没见过你生气的模样。”
林师见他一脸笑意,回怼道:“你此话一出,我便气了,你看不看得出来?”
刘景珉摇头乐道:“看不出来。你若是生气,可别这样憋在心里,容易气坏了身子,你可以打我一拳,出出气,好过许多。我总归怎样也不会还手的。”
说着指指自己的俊脸,他倒是拿定林师不会这般做似的。
林师握拳作势虚虚在他肩上打了一下,不带力道,只留下些触感,刘景珉顺势往另一侧一歪,叫着:“长兮,你打得我好痛哇。”
林师无言以对。
刘景珉见林师别过脸去不看他,又乐颠颠的过去讨嫌,林师索性向后靠,往草里一躺,闭上眼睛装睡不去看他。
忽然旁边人没了动静,稍待片刻后依然不闻人声,林师担忧地睁开眼,正撞上刘景珉的目光。
刘景珉正扶着脸侧过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