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殿中还有异域舞姬一展身姿,身上那一扯绫罗细缎,鼓点和着叮叮当当的金饰碰撞声,清清脆脆。
刘景珉微微一笑,期间默不作声地躲开离得最近的那舞姬随着节拍扫过来的手,将一半的甜点放到面前的几桌上,回道:“小时侯觉得那南方来的甜糕是新鲜玩意,但越是在岭南住得久了,越是想念家乡的那独树一帜的香味。”
这话说得拥帝满眼不舍,怪道:“也是,你说皇叔做什么要自请愿去岭南,荒郊野岭的,哪有长安城里住着舒坦?”
刘景珉瞧了他一眼,又去看离王的反应,不见有异,他便陪着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随口附和了一句:“是啊。”
跳舞的人换了两批,音乐也奏完两首。与此同时,人愈来愈多,杨涧山也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面孔。他落了座,正与旁边人低声交谈。
那人刘景珉也瞧着面熟,细想发现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宋青关,早些年刘景珉同他有过几次交谈,算认识,不算相熟。
待人来得差不多了,菜肴也便一道道端了上来,又有小厮帮着斟酒,上到一半,忽然有人从正门口闯进来,定睛一看,是那中书令周明持,他背手笑着走进来,丝毫没有迟到的慌张,他问:“我来的还不算迟罢?”
刘景珉瞧他这副模样进来,背后一紧,手上捏着杯子的力气也大了,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身后的谷余,谷余向他拍拍自己的右臂。
刘景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拥帝一派和颜悦色,道:“不迟,都菜肴还未上齐呢,周相快快落座。”
小小的插曲打扰不到众人的雅兴,待服侍的太监小厮马不停蹄地上完了菜,拥帝从高位上站起来,此时奏乐声渐缓渐止。
他站在位上,高声说:“朕,今日在此,敬李平寇将军,廿文迟副将大捷归来,敬皇叔终于回了长安,也敬今年各位为我大齐子民谋福祉!”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刘景珉跟着文武百官站在下面,同样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他将金纹酒杯拿在手中,细细地看了一道,觉得这纹样甚至别致,没见过,应该是哪处藩国进贡来的。
林师站在庭院中,听见身后房瓦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方才翻完了手中的书,想出门闲逛一圈,脚步刚向着院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见屋顶上传来微微的响动。
此人从刘景珉离开后,不出几分就来了,起初林师以为是刘景珉府上的暗卫,但他突然意识到,若真如他此般猜想,那刘景珉不会提出让谷余留下的提议。
陵南王府的护院都是力气稍大些的普通人,哪怕有些身手,也只是来讨生计的,暗卫应该是没有的,最起码林师没有发现过暗卫行动的踪迹,应该是因为陵南王府常年不住人,暗卫也是形同虚设。
林师心想,如果是这样,他人断不是来者的对手。
林师抬手制止护院上前,让他们退下,而后理了理袖子,问道:“阁下既来之,为何不走正门,偏偏要做梁上君子?”
“林公子,失礼了。”房顶上的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一种怪异感,像是勉强发出来的。但他不答此问,而是岔开了话题,说:“你今日出不得这扇门,如若硬闯,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林师问:“你是刘文易的手下?”
房顶上回答了一阵沉默:“……”
林师又问:“为何我出不得这扇门?”
“……”
林师转过身来,房顶上不见人影,他又问:“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
房顶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扔下来一句冷冰冰的“忠告”,语气生硬,说:“林公子,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今天长安城能出什么事?林师停在门口,的思绪飞转,只有圣上召众臣进宫赴宴,但为何此时要偏偏拦住他?他一届闲人,他会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宴会进行到一半,酒已过三巡,有人已经吃得有些醉了,此刻正乃作乐时,也毋需担心那御史台的大夫会参上一笔,说话也就由着酒意放肆了许多。
“陛下。”王宪知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来,他年纪也大了,腿脚不甚利索,说话也费劲,他举起酒杯,“陛下勤政爱民,宅心仁厚,实乃我大齐之幸啊。今日老臣敬陛下一杯,先帝在天有灵,见我大齐在圣上治理下政通人和,一定会倍感欣慰!”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乏有笑着打趣王大人溜须拍马的。
刘景珉看着王宪知的那张脸,看着他将杯中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看见他那握杯的四指一松,那盏同刘景珉手中一样的金纹酒杯应声落地,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铛啷——!”
四下还没来得及想这王宪知突如其来的手滑,那厅中舞动的,离刘相最近的那名女郎突然摸出一把匕首,朝龙椅的方向猛然刺去!
从酒杯落地,到舞女行刺,期间不过短短眨眼一瞬!
就在这一瞬,刘景珉接过谷余抛开的软刃,横向出剑,在拥帝身侧的带刀侍卫反应过来之前,一剑正撞上舞女手中的匕首!
匕首巨震,那行刺舞女本就不善兵器,这一下更是握不住,匕首从手中飞出去,狠狠插在了其中一张木桌上!
一时间惊慌声,喊叫声,斥责声一齐迸发,乱作一团,混杂着高喊。
“来人护驾!!”
“拿下她!!”
“保护圣上!保护圣上!!”
有人甚至向外冲去。
那桌前坐着一位文臣,早已吓得往后连连缩了几米,缩到了墙角,好在心志还算坚挺,没有吓晕过去。
反应过来的带刀侍卫很快将行刺的舞女拿下,她匍匐在殿中央的朱色氍毹上,几杆长刀压在她脖子上,只要动一下,便能立刻血溅当场。
刘景珉持剑横在前,将拥帝护在身后,高喝一声:“安静!”
大殿内的声音压下去了一瞬,拥帝跌坐在龙椅上,勉强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眉毛竖起,厉声问:“王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景珉看着王宪知,心想,禁军虽名以上是隶属于皇帝,但自从那钟北将军麾下的十二侯军将禁军大换血后,实权已经不在皇帝手上了,而是在眼下王宪知的手上。李自离此番回京,一同受召回长安复命的还有一队精锐,眼下正休沐在家。人数虽不多,但也尚且可以同那久怠不战的京城禁军一战,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刘景珉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以前就觉得,以先帝多疑的性格,不会讲收编十二侯军后换血的禁军拱手让人,除非,先帝真的不在意这支队伍,他当时手中还有哪张底牌?可否借来一用?
“陛下,此事臣毫不知情啊!”王宪知眼下已是涕泪横流,此事不似在朝堂上的针锋相对,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他额头点地,丝毫不敢抬起,哀嚎着:“定是何人陷害臣!臣以血为誓,恳请陛下严查!”
王宪知和那舞女一同被带下去送入牢中候审,殿内惊魂未定,刘景珉收了剑,才听有人冷冷问道:“御前佩剑,陵南王,虽然你救驾有功,此事也应另当别论罢?”
刘景珉看过去,眉头紧锁:“周大人何出此言?”
“是朕准许的!”拥帝心有余悸地坐回龙椅上,却又听见周明持这么一问,立刻火冒三丈,心说朕遇险你们不上前来,文易救了我一命,怎的反倒是他的不是了?于是狠狠一拍扶手,罕见地怒喝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周明持行了一礼,缓缓道:“既然是陛下的安排,是臣多嘴,陛下恕罪。”
刘景珉看着周明持,见众臣经被安顿好,没有那么混乱了,便收了剑。
这剑是一把软剑,是出门前吩咐谷余缠在手臂上的。
他出门时就觉得此番宴会怕是一场来者不善的“鸿门宴”,便多留了个心眼,表面上卸了剑,将他那把常用的留给了林师,实际上还是带上了一把软剑。
恰如他所料,用上了。
他原本想好了事关御前带刃辩解的说辞,以圣上的性格——说难听些是过于轻信他人——只要解释几句,不会多有为难自己。
没成想他这位圣上堂弟竟也没给他这个辩解的机会,他什么时候准许过?撒谎倒是面不改色。
刘景珉时常纳闷,以先帝多疑的性格,怎么拥帝生得这般完全相反的性格,算是物极必反?
......
与此同时,陵南王府。
林师后退两步,神色凌然,缓缓抬起手,咒法猝然向房顶上劈去。
“现!!”
房瓦上被术法炸出一阵气波,有两三瓦片承受不住滑落下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师随手抄起刘景珉留在桌上的剑,转身急步向门外走去。就在步子将要触及门槛的那一瞬间,身后忽然风声飒飒,林师猛然回身,刹那间拔剑出鞘!
刹那间撞上来人的利刃,发出“铿锵”的一声,又刹那间弹开。
林师的头发被这携来疾风吹得扬起又落下,他横剑在胸前,末了抬眼,问:“终于舍得现行了?”
“......”
来人一袭黑衣,依旧没有回答,而是提刀又至,势必要拦下他!
这一刀并没有到,在半路杀出三个同样的黑衣侍卫,从房顶窜出,一人手持一把剑,从三个方位卡住那人的刀。
“林公子对不住!”其中一人有些急,“属下无能,没有拦下他!”
“他出刀太快了。”
原来刘景珉派了暗卫来。
林师问:“以前没见过你们……?”
“抱歉林公子,我们一般是不能现身的。”
“方才我们以为你在同我们说话。”
“我们是刚调来的。”
林师:“………”
显然方才拦不住,此时也不可能拦得住的,那人的武功明显在这三个暗卫之上,眼看这三个暗卫抵挡不住!
其中一个暗卫趁机大喊:“林公子,速速出门!”
林师随手将剑别在腰间,该换两指并拢,聚气凝神,在那人刀锋将至之时向后撤开一步,咒法“啪”地撞上刀刃,擦出一瞬激昂的火花。
“你们退下。”林师说,“你们没法生擒他,这里交给我,我还有事要问他。”
眼下情形,林师做不到留暗卫在此处送死,自己逃跑。更何况他方才作势要出门,只是刻意引出那人,并没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
至于咒法,刚才情急之下就用了,那此时再用,被人瞧见,也无所谓了。
林师沉默了片刻,补充,说:“……但是不该说的不要说。”
三个暗卫还想说什么,但也不能违抗命令,只好退至一边,以战斗姿态待命。
他们是刘景珉的暗卫,林师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说出去,但也不在乎了,也没有必要再刻意瞒下去了。他不说,眼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借暗卫之口,也好。
那人咬着牙,出刀时憋出一句:“林公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只想确定,你主子是何人。”林师纵身跃上亭廊顶,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记刀锋,“还有,你为什么拦我?”
院内的花花草草随着打斗折得折,弯的弯。府内的管事、丫鬟们早就躲了起来,有两个好奇的扒着窗户往外看,小声咬耳朵,道:“林公子原来也这么厉害呀。”
“他这是,什么武功,没见过呀。”
“啊!”
那人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作,一瞬间一记眼刀像这边扫射过来,吓得两个小丫鬟惊呼一声,瑟瑟发抖地躲回窗台底下。
那人一甩手,两枚暗器直指窗台飞来,林师神色一凛,丢出两道咒法“啪、啪”将那两枚暗器炸了下来,暗器掉在地上,“叮当”两声。
“怎么?阁下想要将陵南王府灭口不成?”林师上前两步,拍下一记定身。
那人瞬间定在原地,只剩眼睛还能溜溜地转。
林师边靠近,边叹着气,摇摇头,道:“你家主子的手下们确实是一脉相承的不通人性。”
林师上前趁着他动弹不得,两下卸了他的刀,甚至笑了一瞬,接着他问:“若是我没猜错,你的主子应该只让你拦住我,并不希望你与我硬碰硬,更没有杀府上其他人的道理,对罢?”
“毕竟.....”林师顿了顿,继续道,“你的身法并不如你的同僚,那位姓曲的姑娘。”
“……”
......
陛下受惊,庆功宴固然不了了之。拥帝被下人扶着下去休息,临走时不忘叫上刘景珉,说:“文易,你过来。”
拥帝问:“文易,你觉得此事,真的和王宪知有关么?”
刘景珉沉默了片刻,此话一出,他便猜到了刘相想要问什么,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说道:“陛下恕罪,臣不知。”
拥帝叹了口气,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道:“朕不相信他会做此事,他为大齐鞠躬尽瘁三十载,性格又是乐呵呵的老好人,对谁都说不出重话的。今日他不过起来对朕说个吉祥话,也没有哪一点能直指他。他一把年纪了,被带下去时哭得涕泪横流,朕看着真的于心不忍。”
刘景珉本跪在下面,听闻拥帝这话瞬间抬起头来。诚然今日之事并无直指王宪知的证据,但对于拥帝形容他为“老好人”的性格,刘景珉对此不置可否。
于是他思索再三,道:“此事事关重大,不管是否与王大人有关,陛下还是应静待御史台调查之后,再定结论。”
拥帝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拄着脑袋,不说话了。
刘景珉没在内殿待上多久,拥帝受了惊吓,在问了他两句后就吩咐着下人伺候着歇下了,刘景珉再想说什么,也不大能说得出口,只得告退了。
走到大门时,甚至还有三三两两受惊的朝臣未完全坐着马车离去。
“哎,文易。”待他骑马行至朱雀长街上时,突然背后有一人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方家的一位公子,身后簇拥着一众长安公子哥。
京城五大世家,王、杜、周、吕、方。王家眼下定是焦头烂额的了,王宪知下了狱,生死难定,杜家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席上不够尽兴,来九花楼再喝一杯哇,许久不见了,我做东!”
刘景珉对方家的印象不深,也许是因为这方家不怎么在朝堂上展露拳脚。唯二的印象便是方家大小姐在深宫得宠,前两年封了后,听说一贯和王家的二女儿不大对付。
方家二公子在长安的风评,说好听是闲散公子哥,说难听是纨绔子弟——早年间但凡刘景珉见到他,不是在那家宴会,就是在这家摆席。
圣上方才遇刺,也只余下方家公子还有闲心喝花酒。
刘景珉心中惊诧少顷,摆摆手,婉拒了:“下回罢。”
“文易怎么去了一趟西北,改性了?”有人戏笑道。
刘景珉眼睛一眯,心说这是何意?
片刻后也眯着眼笑起来,又顺着他往日的人设做起不着调的做派,“唰”地开了扇子,晃晃,说:“这不是府里住上了人,若是回去得迟了,保不准跟我怎的生气呢,若是被逮到了喝花酒,更是话也说不得了。”
“哦——!”有人立刻心领神会,拖长了声音,调笑道:“我当是西北军纪严明,给改教得呢,原来是在西北得了美人哇!”
刘景珉打了个哈哈过去,与几人分别,骑上马,向王府方向去。
还未等走到陵南王府门口,面听见四面嘈杂声起。
“不好了!不好了!”
身后猝然响起马蹄声,来人不止一个,刘景珉猛地勒住马,还未来得及问来者是何人,就被来着抢了先机。
“王爷!西北急报!胡人大肆进攻边境,三城沦陷,圣上召您即刻进宫!”
这个消息教人始料未及,刘景珉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他一夹马肚,猛扯缰绳,也不顾长安城里限制马速,跟着宫里派的太监急忙掉头往回赶,边赶边问:“李平寇他们呢?”
“都传他们了!”
刘景珉眉头紧锁:“除此之外呢?此事应该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怎么城里也这么吵?”
“还未来得及同您说。”派来传话的太监跟不上他骑马的速度,被落在了后面,“长安城外被不知道哪来的兵围了!”
刘景珉扯缰绳的手一紧,背脊涌上一股寒意,第一个念头涌上脑海:
王宪知不是入了牢候审么?怎么会这个时候动手?
不是禁军?
还能有人养私兵?
第63章 急报
刘景珉跟着小太监匆匆赶到的时候,圣上榻前已经跪了一排人,不论是站在后头伺候的赵公公和一众宫女,还是前面跪着的几位朝臣,全都大气不敢出一口,脑袋低得要埋进朱红氍毹里去。
李自离也在其中,廿信不在,也许是西北军内来李自离一个就够了,也许是还未来得及赶到。
刘景珉刚跨进门时,见李自离正的头沉沉地低着,正说话,一字一句,砸在地上:“当时臣携西北军将士歼灭了史全胜麾下大半的狼牙铁骑,有陵南王同行,若有半句虚言,臣死罪!”
拥帝像是刚睡下就被人薅起来了一样,只披了一件外衣,细看眼眶一圈红,声音抖如糠筛,抬眼瞧见刘景珉进来,只扫了一眼,也没再言语半分,转头对李自离喝道:“可突厥蛮子夜袭,屠了我大齐两座城!李平寇,你的西北军离了你,就无人可帅了是吗!”
“陛下息怒!”有老臣横插一嘴,替李自离解释,“蛮子派议和的使臣来我大齐,议和的条约也签下了,使臣才刚走不出两日,那该死的突厥蛮子就撕毁了条约!纵使李将军再明察秋毫,也算不到蛮子如此两面三刀之举!”
拥帝这才冷静了些,说:“李将军即刻回西北,有几成把握能夺回失地?”
李自离的头低得更下了,道:“此回西北,快马加鞭至少十五日之久。臣即刻启程,定收回那两座城池,否则臣,提头来见。”
“朕不需要你提头来见。”拥帝长长出了一口气,又问,“城外是什么情况?”
兵部尚书额头点地,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惊慌:“回陛下,方才前方来报,说是在长安十里校场的禁军,不知为何围在城前。”
拥帝咬牙切齿,一拳打在床垫上,怒喝:“他们这是要反了?!”
刘景珉心中一声闷鼓,敲得他心一沉:果然是禁军。
但王宪知还在牢里,即使他有通天本身以禁军围城,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王宪知在牢里......刘景珉看着眼前跪在榻前的兵部尚书,他在牢里,但也只有他在牢里,他手下的三部,杜家......还有众多人可用!
“陛下!”李自离突然道,“臣请命独自一人前往西北,廿来迟副将留在长安,率西北精锐保护圣上!”
“就按李将军所言!”拥帝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速传廿来迟副将率军做好准备,陵南王,朕眼下只信得过你,你留在我旁边。”
还未等刘景珉应一句,便有人开口:“陛下,陵南王不可信。”
刘景珉顺着目光看过去,开口的不是跪在地上的任何一位大臣,而是被人扶着,姗姗来迟,踏进门内的杨涧山。
“杨相。”拥帝虽然对此言不悦,但还是要给予他几分尊重,问:“何出此言?”
他咳了一声,不似旁人那般急躁,缓缓屈下身去,慢条斯理开口,说:“即便陛下对陵南王多有信任,但陵南王殿下御前佩剑,也失之偏颇。”
刘景珉眉头微微一蹙,心想,他是看出来了,自己佩剑是未得圣准的。他此言是在提醒圣上,不能轻信他,此番禁军围城,他是同样有嫌疑的。
即使身为被怀疑的对象,刘景珉也不得不说一句,他所言在理。
“朕相信文易不会害朕。”拥帝摇摇头,道,“他此番救驾有功,朕才信任于他,若他真有二心,何不当时出剑要朕性命?”
杨涧山沉默了片刻,还要说些什么,被拥帝抬起手打断,道:“杨相对此事不必多言,朕自有定夺,若是还有要事相商,还请直言。”
众人沉默着退下了。
杨涧山走在最后,他临走时看了一眼刘景珉,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刘景珉守在内殿前,掩了殿门,里面拥帝一声声的叹息扰得他有些心烦。
原以为拥帝会再唤他进去说说话,但一直守到后半夜,屋里只有叹息和沙沙写字的声音,反倒是趁着破晓要离城回西北的李自离来告了圣。
他一身铁甲,站定,临走时看向坐在门口石阶上的刘景珉。
刘景珉站起身来,问:“将军对西北之事有何头绪?”
“殿下。”李自离抱拳行礼,他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浸湿了,他说:“方才又收到西北急报,龙夷城没有失守,但蛮子绕到更南边攻占了两座城,离龙夷城有不短的距离,那边只安排了少量的边防,恰巧廿信同我都在长安,营里的长官虽骁勇善战,但尚不能指挥全军,西北军也一时赶不过去。”
刘景珉闻所未闻,问:“绕到南边去?”
李自离“嗯”了一声,说:“南边水草丰盈,但路途并不容易,又容易遇到流窜的沙匪。我猜测,他们在损失史全盛后,抑或是更早,就计划往南行进了,议和是给大齐打的幌子,我们被骗了。”
刘景珉思索了少顷,问:“十五天,可来得及?”
李自离长舒一口气,摇头:“不敢保证,若是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西北军抗敌得当,也许不会再有城池失守,即使失守,西北军又有信心收复失地,但……”
刘景珉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一旦城池失守,蛮子屠城,便是板上钉钉。”
李自离点点头,说:“生灵涂炭。就算收复了失地,又怎能令刀下亡魂死而复生。”
李自离行得匆忙,末到分别时,刘景珉又问:“侯爷公主身体可好?”
李自离原本要离开,听闻这话又回过头来,一向无表情的面上罕见地轻笑了一下,“嗯”了一声,道:“家父母一切安好,谢殿下挂心。”
说罢便跨上马,趁着未亮的夜色匆忙奔去了。
城外禁军列阵,整装待发。
拥帝一宿未閤眼,见刘景珉进来,抓了抓头发,问:“文易,你可有什么法子?”
刘景珉深吸一口气,哪有什么法子,早年间若是未让王宪知得了禁军的权,便没有今日任人宰割的局面。
但为何先帝会让权禁军,是他这几日搞不明白的事情之一。
先帝手中还有什么?
天文道?
刘景珉想起先前和林师一起调查的那枚玉牌,当时流言四起,王宪知似乎对其趋之若鹜。
但事关天文道的记载少之又少,虽然它在先帝时期曾隶属于朝廷,但以此来看也许只是一个皇家暗卫组织,古往今来帝王手下的暗卫组织比比皆是,有哪个能撼动禁军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