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了,在警察局呢。”
伍清语气埋怨:“下次可别冲动了,那些个小混混浑得要死,遇见了就跑,别跟人起冲突了。”
肖玉词没张嘴,从胸腔闷闷发出一声沉闷的嗯,伍清这话虽然乍一听是关心,往细了想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一时之间尴尬起来,曹雁禾咳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想抽根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屋里只剩两个人。
肖玉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闷,还真会看人脸色,没等人开口,先自个腾出位置。
等着曹雁禾关上房门,背影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伍清坐在曹雁禾刚刚的位置上,朝肖玉词呵呵一笑,“我叫你肖哥可以不?老是老师老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班主任呢。”
肖玉词没反驳,点头笑道:“可以,叫什么都行。”
“那叫玉词呢?或者词词?”
肖玉词眼神顿了顿,身体一僵,吸了口气笑笑说:“就叫肖哥吧。”
伍清心思被一秒看穿,她也不慌,搁柜上挑了个苹果,给肖玉词削皮,“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肖玉词没回答,她自个先拿起柜子上的水果刀削起了皮,从右到左,转着圈削。
“我…有些话我想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肖玉词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目光再移到伍清的脸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不知道怎么面对,低着头,看着手里削皮的苹果。
“你是不是喜欢我?”他说得直白,毫不隐晦,转而又笑了,“这样一说显得我有点自作多情。”
“没,不是自作多情,我是喜欢你,就对你挺有好感的,你都这样问了,那我也不是扭捏的人,就想问问你对我什么想法。”
肖玉词低着头,“…抱歉,我..只是把你当朋友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伍清也懂,对她没啥感觉嘛!
手里的苹果削断了皮,她又重新开始削,“可能我们还不太熟,先做朋友,感情的事以后再说。”她笑得十分勉强,像是哭,像是心酸,没多少切真意实的笑在里面,却始终咧起笑脸。
肖玉词思考了一会,攥紧的手心微微发汗,湿润滚烫,堵在心里的话斟琢了半天,咬咬唇,声音冷切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喜欢不了女生,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
他低着头,不敢看伍清的眼睛,他怕,怕她厌恶的眼神,怕指责,怕说他有病,就像肖克指着他的脊梁骨戳他的心窝,一言一语全是刀子,割着他的心头肉。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还好不是因为看不上我,我就说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你这样一说到是能接受了不少。”
伍清笑得爽朗,苹果削了皮递到肖玉词眼跟前,“诺,削好了。”
肖玉词慢慢抬头看着她,伸手接了削好的苹果,紧紧攥在手里,“你不觉得我恶心吗?我喜欢男人,我有病。”
“这叫啥病,我身边朋友还有几对同性情侣呢,不就是喜欢男人吗?又不是犯罪。”
肖玉词满心堵着的情绪回潮,鼻子一酸,却又没敢真的哭,掩面低头一笑,或是真话,或是假话,都不重要,这一刻的肖玉词是真的受到安慰,以至于往后对曹雁禾生出来的别样心思,他都有一丝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情爱与喜欢,不是病。
“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你的事我替你保密,”伍清做了拉唇的动作,嘴抿得实,又笑了笑,“保证嘴把得严严实实的。”
同性恋是什么?男人喜欢男人?男人和男人亲嘴,做爱,男女之间能做的,男人同样在做,在开明点的大城市可能比比皆是,在扬昌这种犄角旮旯,没有出现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要是让人知道了肖玉词喜欢男人,一人一句口水唾沫都能将人淹死。
“谢谢。”谢谢理解,也谢谢包容。
除了谢谢,再没有其他可表示的。
曹雁禾抽了两支烟,瞧着时间也差不多才推开门进屋,两人对立而坐,沉默低着头,不言也不语,风灌进窗内的声音格外吵,呼呼呼,冲挤着玻璃窗细小的缝,寻一处安静之所。
伍清见着曹雁禾进来,收了情绪,转为一笑,起身准备走,“你休息吧肖哥,下次再来看你,我先走了,朋友还在楼下等我呢。”
与曹雁禾擦肩而过,经过他的身边时点了点头,说“雁禾哥,我先走了。”
曹雁禾朝她点点头,晃悠间瞧见她眼角未干的眼泪。
这是说清楚了?他想。
转头又看了看肖玉词,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两张薄唇上下启动,最后又咬了咬,抿成一线。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在看的小宝贝呀?
肖玉词看他一眼,点点头,“嗯,说清楚了。”
说了什么,无需再问,曹雁禾会心一笑,抬眸看了看肖玉词的眼睛,透着光,像秋日的水波,徐柔清亮。
头上的布裹得厚,沿着脑袋往下眉毛全都盖住,只留一双突兀的大耳朵,脸又瘦又白,乍一看,果真滑稽搞笑。
曹雁禾嘴角一抿,沿着耳根向上,想笑又不敢笑,揉了揉鼻子,“这个实习的医生包得还真丑。”像个粽子,把头缠了一圈。
肖玉词一下情绪被他带出,摸了摸头上裹着的纱布,瞥他一眼,气笑了,“是不是像个阿凡达?”
曹雁禾摇头:“不像,像那个什么….动画片,大耳朵那个。”
“大耳朵图图,….你觉得我耳朵大?”
“招风耳,你是不是特爱听人说闲话?”曹雁禾眉眼一挑,开玩笑的说道。
什么歪理,耳朵大的就爱听人说闲话,肖玉词眼珠滚一圈,朝曹雁禾一瞥。
“你才爱听闲话。”
曹雁禾笑了,“老人的谬论,耳朵大听得清,犄角旮旯的闲话过路都能听见几句。”
“那耳朵小的听不清?”
这个问题是个废话,都说谬论,还问一句,曹雁禾愣了一会,认真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应该不会,认真听肯定能听见的。”回答得认认真真。
肖玉词乐了,笑得伤口疼,曹雁禾拉凳子一坐说他:“一会伤口笑裂了还得缝针啊,不想再遭一次罪就乖乖闭嘴。”
肖玉词一听,倏地止住了笑。
简直听话得要死。
曹雁禾仰头看了眼肖玉词剩下的药水,输了三瓶,还剩一瓶,照这个速度半小时就能搞定。
“还剩一瓶,输完就回去,你休息一会,别吱吱呀呀的又闹得头疼。”
“到底是谁在吱吱呀呀?”
肖玉词撇撇嘴,他哪有吱吱呀呀的?不都是他先说自己耳朵大的吗?心里这样想,手不自觉摸了摸耳朵的骨架,真的很大吗?然后陷入沉思。
“得,是我,是我吱吱呀呀吵人烦。”曹雁禾妥协。
过了一会,又突然起身走到肖玉词的身旁,伸手取下背后叠靠的枕头,放平铺一铺掸平褶皱,“放你躺一会,我打个电话去警察局问问你那个学生的情况。”
曹雁禾扶住他的肩,准备将人放平躺下,肖玉词想也没想,抬手压在右肩温热而粗糙的手背上,“我不想躺,半个小时而已,坐一会就过去了,躺着头更疼。”
“那行,你坐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曹雁禾先收了手,肖玉词手掌底下一时空落落的,他抬头看着曹雁禾,低垂的眸眼,浓郁的眉色,泄漏的霞光揉成一丝微光落在曹雁禾的鼻尖,跳跃又闪烁,阴影下的眼神深邃,直直的盯着肖玉词,眼底尽是笑意,“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肖玉词脸颊一烫,眼神撇开,“你快去打电话问问,李绪征是什么情况。”
曹雁禾嗯了一声,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又回来,给肖玉词压了个定心丸,“写了检讨,训了一会,打电话让家长领回去了。”
也算是压实了肖玉词心里的慌乱。
肖玉词伤没好,顶着一圈缠绕在头上的纱布去上课,下了早课,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瞧见了肖玉词头上裹的纱布,来一个问一个,肖玉词都得解释一回,说得口干舌燥,刚接上水喝一口,谢竟南就踩着点子踏进办公室,瞥见饮水机前的肖玉词,包得像个粽子,问他:“你这是咋了?”
肖玉词没看他,又喝了一口水,咽进喉咙才慢慢开口,“光荣负伤。”
“光荣负伤?啥光荣事迹?英雄救美还是直捣犯罪?”
肖玉词接满水瓶,绕过谢竟南回到位置上坐下,偏偏谢竟南不依不饶,跟在人身后继续说:“说嘛!啥事迹?”
肖玉词水瓶啪嗒一放,眼睛直盯着谢竟南,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拯救失足少年。”
啥?失足少年?
谢竟南怀疑自己听错了,只听过失足少女,还没听过失足少年,又问了一遍,“失足少年?”
肖玉词点点头。
谢竟南更迷糊,问他怎么回事,肖玉词没再逗他,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事儿告诉他,谢竟南听完眼睛一眯,直愣愣的看着肖玉词,摸了摸下巴,说:“看你虚得不行,没想到还挺有勇气,你就不怕他那一棍打得狠了要人命?”
“一时情急,没考虑其他的,就冲着上去了。”
“该说不说,还真挺猛的你。”谢竟南一巴掌拍在肖玉词的背上,虽然力气不大,却震的伤口扯着疼。
彭媛媛刚到对面位置,放下肩上的包,刚一抬头就看见肖玉词脑门裹的布条,又问:“你这头是咋了?肖老师。”
肖玉词和谢竟南会心一笑,一起说道:“光荣负伤。”神经兮兮的。
彭媛媛拉开椅子坐下,“啥光荣事迹?说说。”
李绪征下了第二节大课间来办公室找的肖玉词,一个人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一声办公室的门,众人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学生又撇开了头,只有肖玉词盯了他好一会。
李绪征的视线自动转滚落在肖玉词的身上,刚鼓好的勇气在看见肖玉词头上的伤时又泄了下去,眼神对上肖玉词的眼睛又默默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双脚,脚尖一紧,吸了口气,朝肖玉词走去。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开口了要说什么?喉咙突然干痒,话到嘴边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除了自己的老娘,李绪征生平第一次给别人道歉。
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在肖玉词这里,谢竟南更是像个长颈鹿伸长脖子,就跟邻居家的八卦婆一样,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出去说。”
顾及感受,肖玉词找了个安静的树底下,没有太阳照射,没有八卦的人,只有呼呼的风,吹落了一片枯叶,落在肖玉词的脚下。
李绪征也受了点伤,不重,只有下巴挨了一拳,微微红肿,应该是他压着寸头打的时候对方慌乱之中给他的一拳,打得毫无技术可言。
“你这次打架闹到警察局的事儿,毛主任给你记了个过,也算是长长教训。”肖玉词看他一眼,垂眼低头,又接着说:“下次可别那么浑了,你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可就不是拉去警察局写检讨的事了。”
“…谁让他嘴这么臭。”李绪征握紧拳头,愤愤的说道。
肖玉词往他脑门一记,啪嗒一声,“人家嘴臭你就手贱?非得跟他做一伙人?”顿了顿一说:“还有你那朋友,是真朋友吗?天天把你往网吧带,学了一身臭脾气。”
肖玉词说的是那个红毛,叫杨成,读了小学就没读了,也没找个工作,就一天跟着一帮混子在那网吧附近乱晃,又是带李绪征上网又是教人抽烟的,昨天瞧见李绪征冲上去跟人动手,也没说将人拦下,眼珠子一转,蹭着混乱撒腿就跑。
还真是应了酒肉朋友交不得心。
李绪征咬唇没说话,抬头瞥见肖玉词头上的伤,问了一句:“肖老师,你这伤严重不?还疼吗?”
“我不疼,过几天就好了,我的伤不重要,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的问题,你知道你这次错在哪吗?”肖玉词扫他一眼,双手抱胸,妥妥威严立起。
李绪征点点头,说:“跟人打架呗!”
“那根源是什么?”
“根源?还有啥根源?就是他嘴欠。”
合着就没觉得自己也有问题?
“你错在冲动挑事。”肖玉词眉头一皱,又说:“还有好好一学生,不学习成天满脑子想着逃课上网,是多大网瘾?戒不掉?”
李绪征脾气死硬,反驳道:“那我也得学的进去呀?知识不进脑子我有什么办法?”
“你要是多把打游戏的心思放在上面,能学不进去?说白了就是不爱学,懒。”
李绪征眼神往肖玉词身侧的树干上一瞟,说道:“知道了你还问,不是多此一举嘛?”
“成,那我每天下课了就盯着你学习,看你还能不能偷懒。”
李绪征气一焉,拉着肖玉词的手腕,哭天喊地,“别啊,我自个回去好好学还不行吗?”
肖玉词抹开他的手,“不行,没得商量。”眼神异常坚定。
“肖老师,肖哥。”李绪征拖着尾音,嘴角向下一撇,装可怜。
肖玉词可不吃他这一套,继续说道:“别打感情牌,没用,今天下午我就在教室等着你。”说着转身就走,李绪征快步追上,哀声连连。
“补二休三?”李绪征说。
“不行。”
“补三休二?”
“不行。”
“休一,休一天总行吧?”
肖玉词脚步一定,瞅他一眼,“周末两天还不够你休?”
“那不一样,周末是周末。”
“没得商量,还有…写一张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得给我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自个认识的错误也写上去。”
第26章
隔天一早,李绪征还真带着他写的检讨找上了肖玉词,一张折皱的A4纸,往中间折了一道印子,摊开铺平坦荡荡的搁在肖玉词的办公桌上。
肖玉词捡到起粗略看了一眼,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诚心道歉的话没几句,前五百都是控诉寸头一群人的恶劣行径,后五百好不容易写了些道歉的话,结果还全是网上抄的官方语言,空口白话。
肖玉词啪嗒一声将纸张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弯折卷边的纸张,抬眼望着李绪征,问:“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话?”
李绪征摸了摸鼻子,“….都是真心话。”
“那这个…负刑请罪,你往哪负刑?”肖玉词慧眼如炬,手指轻轻在这个词语上面敲了敲,又怕李绪征没看清,红笔划了个大圈,递到他眼前。
李绪征凑上来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写错了写错了,晚上天黑没看清,是负荆请罪,负荆请罪。”
“真不是抄错了?”
李绪征也没慌神,咽了咽口水说:“哪能啊,都我自己写的,顶多就从网上借鉴了一点。”大拇指和食指弯曲,俩个指头快接近,中间又隔了点点大的位置,无限接近,“就这么点,其他都是我自己写的。”还挺自豪!
这点小把戏肖玉词还不知道?都门清得很,也没拆穿,将检讨对折了两道,放进了自己的抽屉底下,用课本压实了。
“行了,这次的事儿就算过了,没有下一次,还有那个什么网吧也别去了,下次再被我逮到,我可就要请家长了。”
李绪征嬉皮笑脸,嘴角裂到耳根“好勒,肖老师。”
肖玉词瞧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真听了去还是敷衍了事,揣摩不了,但是这次事儿过后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也不亏扛了这一棍。
下午放学后,肖玉词果真盯着李绪征写完了今天的作业才放他回宿舍,等他出了学校的大门天已经摸黑,天上零星半点,月如弯渠,清冷寂静。
肖玉词打着手电,聚光灯汇成一线只顾得了脚下,面前一片全是漆黑一团,风声簌簌,哗啦哗啦的,每走一步越是心惊胆战,不怕鬼不怕神,怕酒鬼,醉了昏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可不想明天就横尸遍野,头条新闻上全是自己的名儿。
中学上坡这条路很安静,除了周边开了些小商店,剩下都是一片密林的树,学生放学商店早就关了门,这会儿更是寂静无人,芝麻大点儿的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肖玉词走得极快,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脚下的光源,刚走了没几步,前面远处倏然出现一道光,越来越近,晃得眼睛睁不开。
肖玉词眯着眼,手抬高掌心朝外挡着双眼,他想看清是谁,可是强光刺眼怎么也看不清,反倒前面的人开了口。
“是我。”
是曹雁禾的声音。
他关了手电筒,周围又变成黑暗,肖玉词没反应过来,眼前先是一片白色后又慢慢恢复正常,还是漆黑,只是前面多了一个人。
“你这么来了?”肖玉词问他。
“看你一直没回来,担心又出事了。”
曹雁禾走到他的身旁,又打开手电筒,周围的一切都落入肖玉词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能出什么事?”肖玉词一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纱布,“已经长教训了,可不敢再胡来。”
“知道就好。”
暖白灯光,晃在脚下,连同脚步都出奇的一致。草丛的蛐蛐叫了一路,静谧的夜里异常响亮,微风一吹,夏夜不就喜欢寻这一处安宁吗?
肖玉词跟曹雁禾聊起李绪征抄检讨还抄出错别字这件事,一句话还没说清,自己反倒笑得嘻嘻哈哈,断断续续才说完整件事。
曹雁禾问他:“然后呢?你让他重新写了?”
“没有。”肖玉词摇摇头,“写再多篇都是敷衍了事,没必要。”
曹雁禾平时走得快,为了配合肖玉词的节奏,他慢吞吞的小步迈,“是没必要,他还没有长够教训,你让他写十几遍都一个样。”
“不过经过这事儿倒是能让他消停一阵子,应该暂时不会再去南边那条巷子了。”肖玉词微微低头,摸了摸后脑勺又接着说:“这个星期我都回去得晚,在教室给李绪征辅导作业,你要是等不着我就别等。”
恰巧过了中学门口的那条上坡路,柺个弯走上了宽敞的马路,路边稀稀零零的暖色灯光,映着月色正好曝光在肖玉词头顶。
他的伤口还没折线,又正巧是在后脑勺往上一点的位置,白色纱布从额头围绕一圈,正好包住伤口,露出头顶细软的黑发,在光线的晃映下,柔顺透亮。
“一个星期?”曹雁禾问。
“我给他说的是一个学期,但是先保底一个星期,以他的性子,估计再过两天就受不了啦。”
蠢方法,治标不治本,曹雁禾一听就知道,他只不过找个借口把人看牢了而已,李绪征受了气,又偏偏是肖玉词给他挡了一棍,怕他心里闷着气又去找那几个混混,要是再出什么事,肖玉词这几针线可就白缝了。
就算他不去找别人,也怕别人过来找他,肖玉词才逮着借口把人看牢,说是学习,他还不清楚李绪征?他自个没真心想学,给他日日补课都是白搭。
走了些路,肖玉词说些话曹雁禾都一一回答,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不在焉,以往曹雁禾得都和他开开玩笑,今天晚上性子却是极淡。
路过窄道,肖玉词走在后头,跟着他踩的脚步,一脚又馅进里面,踩他走过的路,咬了咬下嘴唇,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你…今天有心事?”
曹雁禾步子一顿,“这么明显?”
“心不在焉的,很明显。”
曹雁禾回头望他一眼,眼眸星转,终究没憋住说了出来,“上回你说落落的事儿,我给随谦宇提了一嘴,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有问题。”
起因是隋谦宇开着他颜色骚包的车去接鞠落落放学,人同车搁外面停了半天,学生也走了差不多,却迟迟不见鞠落落身影,就在隋谦宇等不耐烦时,才看见人拽着双肩包的肩带,唯唯诺诺移着小步慢悠悠出来,隋谦宇下车给她开了车门,鞠落落像是刺猬见了风,冷峻峻的缩成一团,离隋谦宇一步之远,直到上了车双手才松了紧,垂落在大腿间握紧。
车开了半里,车内感应器滴滴滴响半天,隋谦宇瞥头一瞧,她低眼垂头愣愣盯着手指的指甲,扣了半天,出声提醒:“安全带系上。”
鞠落落应声哦了一句,手去抓玻璃车窗旁的安全带,用力之间,衣袖顺着胳膊滑落,隋谦宇瞧一眼,青紫一片,还没看清,鞠落落警惕掩上衣服,扣上安全带,又重新坐好。
隋谦宇是个大老粗,要不是曹雁禾给他说了落落的事儿,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这些,原本他觉得是曹雁禾太小心翼翼,小题大做了,今儿这一遭,做实了他心里的怀疑,下午就给曹雁禾捎了电话。
沿小路下石子楼梯,弯弯扭扭,高低不平,石头缝里长了野草,青葱翠绿,曹雁禾打着手电走在面前,余光散在身后,照在肖玉词脚下。
肖玉词借着微光看到曹雁禾的后脑勺,说:“问过落落了吗?她怎么说?”
肖玉词当时也是猜测,没想到会应验,校园暴力这种事很常见,可大可小,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施以暴力就必须受到惩罚,否则只会越演越烈,豪无始终。
“问了,她什么也没说。”曹雁禾下了一步台阶,又说“不过这事既然有迹可循,就按着这个迹顺着往下摸,是误会是事实,总得眼见了为实。”
“那要是真校园暴力了,逮着人怎么处理?”
“报警,转学。”简单说了四个字,一句概括。
肖玉词一惊,没忍住问:“….报警?会不会只是小打小闹,报警太严重了吧?”
“初三,该有十六岁了吧?小孩犯了错都知道道歉,要是故意伤害,不管年龄大小,只要做过了,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做老师久了,竟一时糊涂起来,肖玉词第一反应居然是留了案底会影响学生前途,居然连最简单道理都忘了,无关年龄,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那晚之后,肖玉词没再听曹雁禾说过这事,他以为还得多些日子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三天后,曹雁禾将人从卉南领回了扬昌,交到了肖玉词手上。
“我还得回卉南处理些事,你先帮我看着点落落。”
肖玉词站在校门口,看了看曹雁禾匆忙的背影,又看了看低头一言不发的鞠落落,瞬间明白了过来,领着鞠落落穿过操场,上了二楼,进了办公室。
肖玉词怕她认生,拉了个带轮的靠椅,安置在自己身旁,隔一会问她饿了没?渴了没?鞠落落依旧不说话,摇摇头。
肖玉词也没招,就任由她安安静静坐着。
彭媛媛下了课,刚进门就瞧见肖玉词身旁的鞠落落,挨过来打了声招呼,前个星期还如胶似漆黏得紧,今儿见了彭媛媛却低着头,淡漠疏离。
“她这是咋了?”彭媛媛问肖玉词。
办公室人多不好说,肖玉词将人拉到一旁,搁她耳边轻吐话语,将整件事情说了个大概,只说可能,没说确定,还得等曹雁禾处理了事情回来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