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by甘汁若饴

作者:甘汁若饴  录入:07-22

芦荟蹲下身,掏出手帕轻柔地给他擦着脸,温声道:“好,芦姐姐和你一起等他。”
可惜沈满棠的泪腺过于发达,开了闸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芦荟算是知道金朝的手帕为什么会烂得那么快了,她叠起手帕,商量道:“我先去把手帕洗洗,好不好?”
沈满棠闻言,立马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他滑下床,牢牢扣住芦荟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她走到了浴室。
芦荟又心酸又好笑地拧了把毛巾,把沈满棠花猫似的脸擦了个干净。边擦她边感慨道,小少爷的样貌生得也太好了些。一般的漂亮孩子在这个向成人过渡的年纪,多少都会长得有些尴尬,但小少爷却生得越发动人心魄了。估计再过几年,她就得给小少爷带孩子了。
“天冷了,小少爷你脸都起皮了。”芦荟勾了勾沈满棠的鼻子,叮嘱道,“你在这陪着太太,芦姐姐拿完雪花膏,马上就回来。”
沈满棠听话地跟出浴室,见傅君佩还睡着,便坐到了她的梳妆台前。其实不仅鼻子起皮了,他的嘴唇也在一夜间干裂到爆皮,不仅难看还十分剌嘴,也不知刚刚有没有弄疼元宝。
他不想弄疼元宝的……沈满棠猛地一抽,凑到镜前,发疯似的撕扯起嘴皮来。
等芦荟进屋时,他的下嘴唇已经血流不止了。明明只是撕出了几条细细窄窄的裂缝来,居然能流这么多血啊。沈满棠看着镜子中自己不断向外冒血珠的红唇,突然发自内心地获得了一种kuai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好几根指缘边上都被他抠出了倒刺。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倒刺一道道缓慢而残忍地撕开。十指连心,比撕嘴皮更加强烈的痛感让他变得无比兴奋。漂亮的手指溢出一道道鲜血,把干净的指甲盖染得一片污糟,可他却觉得这比任何一幅名画都要更震撼人心。
“宝贝!你在做什么?别抠了,快别抠了。”等芦荟意识到沈满棠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满棠的嘴上、手上早已一片血红,像个刚茹毛饮血完的怪物。
芦荟抽泣着,将刚洗尽的手帕拿出来给沈满棠按压止血。可顾了上头又顾不着下头,这么多伤处,她一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去叫二爷来。”芦荟刚起身,就被沈满棠拽住了手。
他咧着沾血的牙,安慰道:“没事芦姐姐,这点血我冲下水就止住了。你别叫二叔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虽然他觉得看鲜血在皮肤上流淌的样子还挺奇妙的,但其他人未必有和他一样的欣赏眼光。明明是件很爽的事,他不想让沈沧以为自己是在心机深重地卖惨,那会让他比现在还要难堪。
他站起身,俏皮地举着十根手指,示意芦荟自己要去冲水了。芦荟被他诡异的举动吓得跌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一贯最娇气的小少爷刚刚是怎么对自己下得去手的,这还是那个磕到桌腿了就嚎啕大哭要打桌子的人吗?
最后芦荟还是用纱布简单处理了沈满棠身上的伤,将他的四根手指裹成粗笨的萝卜条。沈满棠流够了血,也没了力气,安静地与芦荟依偎着守在了傅君佩房内。等到很晚,傅君佩才终于苏醒了过来。
窗外的一道惊雷不适时地响起,把每个人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神经又重新提了起来。闷了一整日的天终于舍得施舍些甘霖了。密密麻麻的雨点子随着大风,顺着窗户间隙刮进了屋内,吹得人脊背发凉。
不过就连平日里最心细如发的芦荟都没心思在意这些误入的雨滴了。她松开沈满棠的手,赶忙跑去书房禀报沈沧。
“小少爷,你看会儿太太,我去喊二爷来。”
沈满棠僵硬地点点头,顺从地走到了傅君佩床边。
“小满,”傅君佩看向床前的沈满棠,抬起手来唤他道,“你嘴怎么了?”
沈满棠立马抿住唇,又快速背过手去,不想让傅君佩看见自己受伤的样子。
傅君佩的手霎时僵在空中,过了几秒才失意地垂了下来。“姆妈身体不舒服,你叫芦荟给你抹点药膏吧。”
沈满棠点点头,看着虚弱的傅君佩,一时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他想,有他这么个隐患在,姆妈这些年应该很不好过吧。可她再不好过,也还是把他拉扯大了。
明明她是最有资格怪他的人。
沈满棠想,如果姆妈现在开口要他去死的话,他一定会照做的。可偏偏姆妈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让他去擦药膏。
“姆妈,二叔来了,我就先走了。”连一贯最会撒娇逗乐的小孩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缓和当下凝固的氛围了。他面对生身母亲时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再待下去,撞上沈沧后该有多尴尬了。
沈满棠逃似的上了楼,才将将与快步走来的沈沧错开。沈沧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傅君佩,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将她扶起身来喂了口水。
“对不起,”傅君佩润了润唇,苦笑道,“这句话我欠你太久,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大哥,还有你三弟,他们都没逼过我,是我鬼迷心窍,为了有个孩子做倚仗才下的药。不仅害了他们,还辜负了你。我根本不配你的爱,这么多年瞒着你,也是我贪得无厌,如今事情既已败露,我也没脸再待在你身边了。”
她推开沈沧的环抱,向后靠在了床头:“你被我拖着,无妻无子地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等你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很快忘了这些烂事了。”
“其实这些年好多人家的女儿都和我打听过你的喜好。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牵线。”傅君佩侧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大雨,眼角也不禁泛起了涟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胡言乱语些了什么。
“当年的事,是你爹娘逼你的?”沈沧虽这么问,但心底却几乎没有丝毫怀疑。他想也知道,傅家能为了钱强行给女儿换个丈夫,就也能逼迫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怀上孩子。
“是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若真是忠贞不渝,就不会受他们指使。哪有坏事做尽,还给自己立牌坊的道理?”时至今日,傅君佩已经不想再追究这究竟是谁的过错了。把错误按在她那早已过世的双亲头上也并不能让现在的局面变得更好一些。
她看着那被风吹得鼓起的帘幔,突然产生了艳羡之情。她若从这儿跳下去,是不是也能像这帘幔一样自由?
但转瞬,她又想到了她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就被迫察言观色,靠撒娇卖嗲来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她自私自利地把沈满棠带到这世上,连如何用余生来弥补他受到的伤害都想不到,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地抛下他,一死了之呢?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强颜欢笑道:“你放心,我会尽快带小满离开的。”
沈沧想过,傅君佩醒来后或许又会变回曾经那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嘴脸,但他不曾预想过,傅君佩有一天会真的离开他。他们爱恨交织,死去活来地纠缠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真到了要分开的这天,却是如此的平静。
“这些年我一直把小满当亲儿子看待。”沈沧看着傅君佩柔美的侧脸,难以相信这个女人有一天竟会比自己还要心狠。
“他也是真心把你当爸爸的。”想到沈沧与沈满棠相处时的那些温情画面,傅君佩便没法再回避沈沧炽热的眼神了。她转过身来,泪水也随之决堤而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满。如今你既已知晓实情,那我们便到此结束吧。”
“我若不同意呢?”沈沧执着地望着傅君佩空洞的眼眸,甚至不惜卑微地去挽留这个曾经背叛过他的爱人。要论过错,这些年他又何尝没犯过错?从诞下沈满棠开始,傅君佩便一直推拒他,推拒了整整六年。是他不依不饶,犯浑耍横,才逼着她留在了身边。他又怎么能倒打一耙,责怪傅君佩刻意隐瞒了小满的身世呢?
傅君佩的神情顿时变得迷茫起来。沈沧这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原谅欺瞒了他十多年的自己,还愿意继续抚养沈泱的儿子?
沈沧也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若是早十二年知道此事,他一定会拿把枪,把沈泱和沈满棠都杀了,再把傅君佩锁起来,日日夜夜折磨她。可他今年已经三十了,他过惯了舒坦日子,便只想就这么糊涂下去,和爱人孩子有个小家。
可傅君佩却实在不敢这般妄想。早在六年前与沈沧和好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梦醒时分再被抛弃的准备了。可事到如今,她预想中的羞辱却并没有出现,相反,沈沧竟还肯原谅她?
她的眼中斥满了泪水,就连近在咫尺的沈沧都看不清了,却也还是哭着笑出了声。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十多年里,每一日她都活得提心吊胆,生怕沈泱会突然回来。如今这份无止境的担心,也终于算是摸到尽头了。
既然沈沧还愿意接纳小满,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结束这段持续了十余年的折磨,和帘幔一样自由了。
她的脑中闪过沈满棠将手背到身后的动作,沮丧地想,或许她的孩子也不愿再跟着她这样的母亲了。若是沈沧肯照顾他,那她便没什么好担心,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我们留下的话,你还会把小满视若己出吗?”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沧,等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会。”沈沧没有犹豫。这是他思索了一天后的答案。既然做不到放手,那又何必再彼此折磨下去?沈满棠本来就不可能是他亲生的,那谁是他的生父又有何区别?他都已经当了沈满棠这么多年爸爸了,难道这还不能算是他的孩子吗?
傅君佩哭喊着扑入他的怀中,将压在心头十多年不为人知的痛苦尽数发泄了出来。沈沧拍着她的背,纵着她崩溃了许久后才出言相劝道:“不哭了啊,都过去了。这样大哭太伤身体,你现在最不宜情绪波动过大。有什么委屈,等你冷静下来后再慢慢说与我听,可好?”
傅君佩一时止不住抽泣,缓了许久后才逐渐平复下来。她用手帕掩着面,带着很重的鼻音道:“我先去洗澡。”
“好,浴室地滑,要小心。”沈沧目送着傅君佩进了浴室后,才疲惫地倒在床上,掐了掐鼻梁。这一天下来,他实在有些筋疲力竭了,可他身为一家之主,却又不得不顶在前面,把所有事都替那娘俩扛下来。
傅君佩进了浴室,锁上门后,便把浴袍的带子扯了出来。她试了试带子的抗拉强度,然后将目光投到了墙顶的吊灯上。
沈沧等了很久都没听见水声,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察出不对来。傅君佩过去最爱钻死胡同,今日又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他说服了?她若是这般脾气的人,之前也不会与他蹉跎了六年。
他狂奔向浴室,一脚将门踹开,又手忙脚乱地将绳套里的人抱了下来。好在发现及时,傅君佩仍留有一丝缓慢的呼吸。沈沧解开她的衣扣,让她平躺在地上,然后用力按压起她的胸腔。
豆大的汗珠在腊月天里刺痛地滚进沈沧的眼眸,但他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傅君佩的呼吸变回正常,嘴唇也开始恢复血色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沈沧抹了把汗湿的额头,将傅君佩打横抱起,争分夺秒地送去了医院。
次日,沈满棠整理好心情后,本想上楼看看傅君佩,没想到却被芦荟拦下了。“小少爷,太太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别打扰她休息了。有二爷在,不会有事的。”
沈满棠听不进去,自顾自要上楼去找傅君佩道歉。他昨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都没能好好安慰虚弱的姆妈。明明姆妈才是因为他的到来吃了最多苦的人。
芦荟没办法,便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通通说与沈满棠:“小少爷,二爷今早才来的电话,说太太昨晚又因思虑过重,体力不支晕过去了,不过好在昨晚去医院检查过已经没事了。二爷说如果你知道了,就让我转告你,太太还要在医院静养几日,让你别胡思乱想,也别跑去医院打扰太太休息。”
沈满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叔自己就是学医的,昨日也是他给姆妈看的病,若只是体力不支,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地送去医院,还不准他探视?可沈沧向来说一不二,他就是强行去了医院,也不可能见到傅君佩。
沈满棠又开始觉得胸口闷得慌了。他慌忙跑到窗边,不顾外头下了一夜还没停的雨,将头伸出去大口喘气。
若是连姆妈都抛下他走了,那他还活着做什么?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他吗?只要没了他,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他看向楼底,只觉得耳畔有个声音唆使他快点往下跳,跳完这一切痛苦就都会消失了。沈满棠机械地将窗户开到最大,然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小少爷,快进来,这样危险!”芦荟急忙将他扯了回来,将窗户“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
直到听到芦荟的声音,沈满棠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他一头扎进芦荟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刚刚差一点,他就死掉了……可他还没等到元宝来接他呢。
元宝和他拉过勾,说他一定会来的。沈满棠想,虽然元宝已经因为不守信用被贬为小狗了,但他还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暂时恢复他的人籍。
想到元宝,他又觉得没那么难熬了。至少这世上还有元宝和芦姐姐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高兴,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足够他活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整本书绝大部分人物都很癫,剧情也很癫,大家看看就好,不要太气到自己哈哈哈。不过好消息是已经快癫完了。。。

第94章 小馒头
仁济医院,常安和汪缘觉在护士的指引下匆忙赶到了十一号病房外,便见一贯衣冠笔挺的沈二爷如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马甲,头发凌乱地靠墙站着。
沈沧听见动静,微微站直了身,对他们颔首道:“辛苦你们来这一趟。常小姐,拜托你了。”
常安点点头,推门而入。病床上,傅君佩正安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连房内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佩姐姐,我是小安。”常安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听闻你病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傅君佩花了许久时间才将零碎的意识重新聚拢起来。她呆滞地转过头来看向常安,往日如盈盈秋波般的美目如今却似一潭死水般空洞,脖颈上被勒出的红印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常安心中一紧,抓住傅君佩的手落泪道:“姐姐,虽然自我成婚后,我们便很少见面了,但你当初帮助我与缘觉的恩情,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当年被迫嫁入江家时,我也和你一样想要寻死,还是你用自己的经历劝我向前看的。姐姐你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偏偏对自己这么狠呢?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但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傅君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很显然并没有将常安的劝慰听到心里去。
常安用手绢拭了拭泪,叹了口气又道:“姐姐,我昨日刚与江显荣签订了离婚协议。之前他不愿断了与我家的姻亲,刻意拖着不肯签字,还联合他那些狐朋狗友在外辱我名声。要不是有显颐插手,借她的名气为我赢得许多妇女报刊的支持,这婚我怕是离不成了。虽然为了不再与他无止境地耗下去,我既没争取到抚养费,也没留住孩子,但至少我能自由了。”
傅君佩一片死寂的心终于掀起一点波澜,她主动握住常安的手,说出了她自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小安,我真为你高兴。”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沙哑的嗓音和脖颈的红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旁人,她刚从鬼门关口回来。
常安一刻也不愿再耽搁下去,她的语气急切极了,丝毫不似往日的轻声细语:“姐姐,我要和缘觉去欧洲了,你愿意与我们同行吗?”
“什么?”傅君佩慢半拍地疑惑道。她怀疑自己是脑子缺氧太久了才会把常安的话理解成那种离经叛道的意思。
“我向法院诉讼离婚的消息登报后,缘觉便联系了我……我们已经和好了。”常安说到这,还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我此行去欧洲,是想要圆一圆未上过大学的遗憾。缘觉也很支持我,为了陪我一起,还和沈二爷提了离职。”
听到“沈二爷”三字,傅君佩的眼眸又暗了暗。虽然她醒来后并没有见到沈沧,但她知道沈沧一定就在门外。
“是沈沧让你来劝我的吗?他是想让我和你们一起走?”傅君佩不敢置信,强忍着嗓子的不适,心切道。
“是,今早二爷特意打给缘觉,让他联系我来医院和你说说话。”常安瞥了眼傅君佩脖子上的伤,心慌道,“姐姐,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到了这一步,或许暂时的分开反而能让你们理清对彼此的感情,你也能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傅君佩迷惘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会是沈沧的提议。若是换作从前,沈沧估计能把威胁恐吓的手段通通使个遍,再强行把她捆在身边报复。可现在,或许是被她的极端行为吓到了,又或许是真的无力再爱一个病态的她了,他竟肯放她走,还为她做好了周全的安排。而他出其不意的退让,也确实让她松了口气。
傅君佩释然地笑笑。她这辈子对不起太多人了,可昨晚阎王爷却不肯收她,难道是要她在人间还完债后才肯让她下地狱?可她如今顶着一颗空洞的心,又何来心力去补偿她曾经亏欠过的人?或许她真该如常安所说,去外面走走,把自己治好后再回来爱人。
傅君佩已经动心了,但她还是不免担忧起沈满棠来,因此询问同为母亲的常安道:“那你儿子怎么办?就留给江显荣吗?”
江显荣花名在外,不仅收了一房又一房姨太太,还给她们每人都添置了洋房独住,孩子更是一窝接一窝地生,江家就是有再多家财也经不住他这么烧的。而他明明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却还是不肯让常安带走江珏,分明就是想要借此拿捏常安。而江珏小小年纪归了他,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常安蹙着眉头,痛心道:“从我提离婚开始,江显荣就把小珏关起来,不准我们母子相见了,我根本带不走他。但显颐让我宽心,说江显荣不过是一时拿孩子撒气,等我走后,他也就没心思再看着小珏了,到时候她会借机接小珏到身边抚养的。”
傅君佩抿紧双唇,摇摆不定。她昨晚已经在心魔支配下抛弃过小满一次了,如今清醒后还要再抛弃他第二次吗?她现在确实无法做到坦然面对沈沧,可小满毕竟不同,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这场闹剧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她放不下这个孩子。
“佩姐姐,你是在担心小满吗?”常安一眼瞧出傅君佩眼底的担忧,给她支招道,“你不像我,若是你要带走小满,我想二爷也不会阻拦的。”
傅君佩的眼中终于注入些神采。
她曾经很害怕这个孩子的到来,他的出生,全的是傅家从沈家捞钱的心,毁的是她在沈沧面前最后一丝尊严。而最可怕的是,这还不是沈泓的孩子。她的失误,让沈泓踏上了亡命的轮船,也让无辜的沈泱失去了爱人。
从知道有了沈满棠开始,她就在祈祷这个孩子不要长得太像沈泱,否则不仅是曹锦和,就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会放过她。
沈满棠出生后,如愿长着一张与她肖似的脸,瞒过了所有人。可她依旧夜不能寐。沈泱的性情最是阴鸷乖戾,他不会放过她的。
沈满棠每长大一日,她头顶上的那把尖刀就会下降一分。她开始不敢细看沈满棠日渐清晰的五官,也不敢听他奶声奶气地喊自己“姆妈”。
明明沈满棠刚出生被曹锦和抱走时她还哭得肝肠寸断,可把他接回来后,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无辜却随时可能会毁了一切的宝宝。
她开始难以忍受待在这个家的每分每秒,靠陪各家太太们打牌逛街来逃避与沈沧、沈满棠的接触。
可哪怕她是如此不合格一母亲,这个孩子却依旧爱她黏她,像个安琪儿一般惹人疼惜。自和沈沧重归于好后,她便抱着过一日少一日的心态,去尽力弥补沈满棠那些年缺失的母爱。可惜他们终归是母子缘浅,幸福的时光不过六载便被紧急喊停,甚至差一点点他们两人就要阴阳相隔了。
“你如果不方便和二爷提,我也可以代你去说,二爷现在就在门口候着。”常安捏了捏傅君佩的手,期望她能快些想开。
“别!”傅君佩急得喊出了声,虚弱的嗓子禁不住这么刺激便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咳嗽,缓了会儿后她才接着道,“这事我得先问问小满。他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更何况跟着她这样的母亲,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傅君佩又想起沈满棠匆忙躲开她手时的动作,便更加难以向他启齿自己想要带他离开的念头了。
“也是,小满毕竟不是小珏这个年纪了。”常安在心中感慨,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曾经奶团子般的沈满棠如今也成长为一个小小少年了。
“姐姐,我等你消息。”常安见傅君佩的状态好了许多,便也放下心来,暗自庆幸自己没辜负沈沧的嘱托。她给傅君佩掖好被子,看着她睡着后才出了门。
门外,沈沧面色焦急地迎了上来:“怎么样?”
“二爷您不用担心,佩姐姐好多了。我估计她会同意跟我们一起走的,只是她眼下还有些顾虑,得等她病好了再去解决。”她又尽心宽慰了沈沧一番后,才与汪缘觉一同告辞。
“佩姐姐她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好让她快点振作起来。”常安摸了摸脖子,后怕道,“她脖子上的勒痕,这么深,得多痛苦才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啊。”
汪缘觉牵过她的手,安慰道:“关关难过关关过,总会好起来的。我们之后多来看看她,陪她说会儿话,或许她的心结就能解开了。”
二人走后,一个人头便从柱子后边冒了出来。沈满棠淌着眼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姆妈,是因为自杀未遂才进的医院……他的双腿顿感无力,顺着柱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突然一只少年的手接住了他,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沈满棠只是瞄了一眼那健实的手臂便吓得发抖,尖叫着手脚并用地从柱子后爬开。
常遇青连忙绕到沈满棠面前,蹲下身来捧住他的脸:“小满,是我,我是常遇青。我不会害你的,别怕。”
沈满棠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讨厌的脸,丝毫没被安慰到。他用力甩开常遇青的手,环抱着柱子气鼓鼓道:“你吓死人了!”
“我错了,”常遇青试探着靠近一些,然后点了点沈满棠的鼻子,“小馒头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小馒头是什么东西。沈满棠毫不客气,一脚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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