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
耳边传来窸窣脱衣裳的声响。
他警惕回头,只见谢岁两手抓住敞开的衣襟,像个大街上掀衣服的变态,刷一下露出自己白皙的胸膛,单薄的胸口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被冷水冻的发白的胸口上,两点殷红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那日书房里没看清的,现在看的一清二楚。
裴珩瞬间哽住。
“珩哥哥……奴好冷……”魔音穿耳,伴随着的还有一双疯狂眨巴,疑似要抛出一个媚眼的眼睛。
少年郎生涩的勾引让裴珩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妩媚,风情之类的,只觉得一碗油啪叽糊在他眼睛上,糊的他心如止水,浑身发毛,脑仁开始疼了起来。
不应当,小小年纪就这么油里油气,长大以后还得了?
白瞎了这张脸。
他默默抬手,把这小子逐渐靠近的脸一推,推了个仰倒。
残酷道:“我的手刚扣过脚。”(骗人的,帅哥不会抠脚)
谢岁:“……………………”
谢岁脸绿了,他手脚并用,爬到角落试图yue出来。
一侧的裴珩深抖了抖身上即将烤干的衣裳,换了个面,背对着谢岁,深藏功与名。
勾引彻底失败。
谢岁自闭,他漱了十回口,裹着衣服两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火堆,灵魂出窍,觉得自己大概有三个月不想看到裴珩。
一眼都不想!!!!
火堆噼里啪啦的响,角落里谢岁幽幽叹了口气。
另一边,裴珩身影紧绷,见谢岁没有再扑过来的意图,也幽幽叹了口气。
唉,好难啊。
暴雨倾盆,林雁脚尖轻点,影子一般,从树梢一晃而过。
叶一纯看着林木之中溃不成军,却仍旧负隅顽抗的刺客,眉头紧蹙,挥手召来手下快速吩咐道:“留下一两个活口拖回去审,其他的全杀了,另外分出队人去寻王爷。”
“老大,您呢?”
“我去对付那个。”他踩着枝尖飞身而上,眯着眼,死死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冷笑道:“丧家之犬还敢挑衅,一定要杀了他。”
属下不解,如今情况危机,王爷失踪,怎么还要去抓一个刺客,“为何?”
“那人疑似度厄,曾经斗玄楼第一杀手。”叶一纯哗啦甩袖子,抖掉身上雨水,衣摆上的银色小游鱼闪闪发光,如同活了过来,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林木中,唯有声音从暴雨后的林木中依旧清晰的飘出来。
“当年抢了我一堆生意,现在没靠山了还敢出头,老子不抓紧机会干死他!”
咬牙切齿,恨意满满。
看样子仇结的还挺大。
追杀的动静隐没在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中,暗卫看着自家老大消失的背影,想了又想,实在搞不懂现在他们人多势众的,为什么不找上十个八个的壮汉去围殴,反而要单挑。
他们又不是什么讲究一对一,公平正义的大侠。
遂传信,“分一队人赶过去去帮老大,其余的跟我去找王爷。”
有几个杀手逃出去了,只怕主子有危险。
草木催折,雨水飞溅,叶一纯玩了命的追,越往深处越是黑,枝叶横生,他俯身避过一处树枝,与此同时,天际忽然一道白闪,黑夜之中,忽然悬出一条银亮的长线,如同夜色乍破的那丝天光,而后直直撞上脖颈。
雷鸣声滚滚而来,叶一纯瞳孔紧缩,瞬间止步,反手抬刀,挡住冲着脑袋杀来的刀锋,轰——
天雷炸响,被掩盖在雷声下的还有刀刃碰撞的脆声,林雁如同鬼魅,他的刀通体黑色,只在刃上有一丝银白,落刀时有风雷声,下手极重。叶一纯只带了短刀,双手刀架住,随后翻身一推,整个人悄无声息后退,同对方拉开距离。两人都是一身黑,蒙头蒙脸,小心隐藏在树木的阴影下。
他们当了多年对手,同样都是阴沟里杀人的恶兽,再清楚不过对方的手段。
隐没身形,而后一击毙命。
暴雨铺天盖地砸下来,天地间皆是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附近草叶晃动,仿佛每一个阴影下都藏了人。
吧嗒吧嗒,一时只剩下雨水敲击在叶片上的声音,下一瞬,一道闪电撕开天幕,树林中两点白光一闪——
是林雁手中刀,叶一纯衣上线。
找到了!
在炸雷声中,他们同时出手,林雁一掌切入树后,捞到了一件挂在树枝上的外袍,衣袍之下,机关响动,无数细针如暴雨般炸开。另一侧,叶一纯一刀切下去,却发现只有树间一把空荡荡的刀,身后衣袍摩擦声响,他猛地回头,瞬间悬丝被人一拽变作杀器捆向他的咽喉,叶一纯最后一刻以袖刀卡住,细线刻进了他的刀里,另外一圈划上了他的后脖颈。
林雁被牛毛细针刺中,其上有毒,他身体麻了半边,跪地一拽,叶一纯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冰冷道:“不要再挣扎了,针上有毒。”
林雁将丝线一拉,“就你会下毒,我的线上也有。”
叶一纯嘲讽:“哈?当我会怕?你中的毒一盏茶就能毙命!”
林雁:“真巧,我下的也是,大不了一起死,还能拉个垫背的!”
暴雨如瀑,两个人站在雨中僵持,片刻后,同时喷出一口血。
林雁:“我松线,你给解药。”
叶一纯:“你先给。”
他们困兽似的瞪了对方半晌,可惜黑灯瞎火,又都蒙脸,杀伤力着实有限,最后只能互相妥协。
从怀里取出解药,倒数三声,而后同时抛出小瓶子,两道身影一闪而过,接过解药,躲至树后,倒出来一看——
“淦!”
是新的毒药。
林雁:“我就知道你他妈不安好心!”
叶一纯:“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毒下的厉害,开始七窍流血,他们各自躲在树后开始逼毒,时间太短来不及,两人又默默吐了一回血。
林雁忽然有点悲伤,他还来得及没对对门的小大夫诉说爱意,人家年纪轻轻帮他带孩子,他一去不回,小大夫会怎么想他?
叶一纯靠着树木喘气,一边调息,一边忽然就想起了对门那个柔弱的小道士,对方去云游好几日,如今应该已经要到道观了吧,如果不能活着回去,他该有多伤心。
杀手,果然不能拥有羁绊。
他们同时悲哀又甜蜜的想到。
挣扎良久,叶一纯与林雁隔着林木讨价还价。
“这次我给你真的解药,你也必须给我真的。”
“你给我真的我就给你真的。”
“再来一次假药,我们就一起等死吧!”
“成交!”
两只手从树后伸出来,同时抛给对方一个瓶子,眼疾手快的接住解药,随后两道黑影同时蹿进林木中,消失在夜色里。
叶一纯打开药瓶,仔细分辨后长舒一口气,将解药喝下去。直到这时,支援才姗姗来迟,两个暗卫留下来查看他的伤口,还有几人打算追击上去,被叶一纯喊住了。
“追不上的,回来。”他面无血色,摇摇晃晃起身,“去,扶我回去,王爷找到了吗?”
属下低头,羞愧道:“还未。”
叶一纯:“………算了,快去找王爷!”
又一声炸雷,隐约带着血色,从高空长龙般坠落,劈在林间老木内,顿时浓烟四起。雷火从树心燃起。
谢岁被雷声惊醒,暴雨未歇,衣服烤干后他不知何时倚在火堆边睡着了。他睁眼,眼前却漆黑一片,火堆已经被熄了,他听见了身侧压抑的呼吸声,而后是裴珩的警告,“别动,有刺客追过来了。”
谢岁蹙眉,“几个?”
裴珩冷声道,“五个。”他现在左手受伤,浑身上下也没武器,赤手空拳,只剩下山洞里一只瘸腿小狐狸。
他总不可能扛着谢岁打架吧?
正想着应对方案,他的肩头却忽然被按住了。
“王爷不用担心。”谢岁悄悄起身,从靴子里摸出捆在小腿上的短刀,弓身摸到了洞口,冲着他笑了笑,“奴婢就是拼死也会护驾的!”
裴珩:“………”
他看了眼谢岁的小身板,不太信任。
两人分别贴在洞穴入口两边,另外一边,那几个刺客已经发现了此处洞穴,两人在前面套路,中间一人警戒,还有两人断后。
风雨大作,开路的两个刺客对视一眼,提着长刀警惕的探进洞穴内,一片漆黑中,能够看见一堆还未完全熄灭的炭火,泛着隐隐的暗红色。
“这里有人——”
话音未落,阴影中,谢岁裴珩同时出手,谢岁一短刀攘进刺客的侧颈,毫不留情的割开,血溅了他半边脸,大概是已经杀过人的缘故,他如今心态反而很平和。
裴珩反折刺客的手臂,捏着人的胳膊,就着对方的刀杀鸡一样割了脖子,他抽空往旁边看了一眼。
正对上谢岁抬手擦脸上的血,漆黑的眼睛旁沾了血点,也不知是不是他皮肤太白的缘故,看起来有种冷冰冰的艳,像刀尖上挑了朵梅花。
要是精神正常点就好了。
裴珩有点遗憾的想。
正常点,认作下属,然后文能改折子,武能护驾,不比叶一纯那个整天想着谈恋爱的恋爱脑好。
可惜了,小孩子家家整天不学好,想着走捷径爬床,实在是有伤风化。
温热的血扑在脸上,谢岁抬袖抹掉。
猝不及防死了两个人,后面的刺客瞬间反应过来,从洞口退出去。
裴珩捡起地上的长刀挥了挥,他看了一眼谢岁,“跟的上吗?”
谢岁抱着他的小竹竿,看着外面的大雨,沉默片刻,冲着他笑了,“王爷,不要小瞧我。”
他虽然自幼生在文臣家中,但并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呆子。尤其他还有个时不时教他武功的师父,虽然比不上那些传说中的江湖高手,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外面那三人眼见不对,在洞口点燃了一堆枯叶,不知道往里头倒了什么东西,蓝绿色的浓烟滚滚而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东西。
裴珩立刻撕了两块布,拿水打湿后蒙在口鼻间,他与谢岁对视两眼,举起手,比了一个OK,示意冲出去。
谢岁点点头。
懂了,三根指头,数三声。
他握紧了刀,盯着裴珩的手指尖,正待看他指示,就见那三根手指头猛地缩回去,然后裴珩身如飞燕,刷一下冲出洞口,从浓烟中撞出一个狂奔的空洞人形,直接杀出去了!
谢岁:“……………”不是!说好的倒数呢?!
裴珩冲出去了才发现谢岁没跟上,他啧了一声,长刀一挥,挡掉外头三人射来的袖箭。
而那三个刺客一看里头的人居然是裴珩,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上天掉馅饼——乐开了花!
暴雨里狂奔一天还是让他们给逮着了!
三个人如同像看到肉的狼,凶狠的扑上来,一边挥刀一边大喊,“裴狗!你这逆臣!拿命来!!”
裴珩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要杀我就杀我,喊什么口号。”
“你们才是狗!”
他多年纵横战场,虽然用不着自己去冲锋,但毕竟是在军营中练出来的,就算没有谢岁帮忙,裴珩依旧丝毫不虚,以一敌三,打的风生水起。
谢岁跑出来的时候,便见裴珩一刀捅伤一个,只是那群死士是真的不要命,被捅在了肚子上还有力气抓住裴珩的刀,将他的武器死死卡在了身体里。
裴珩噫了一声,一脚将人踹开,矮身躲避下一个杀手的刀锋。他们的刀上都淬了毒,一看就是沾不得的。
那边三人乱斗,一个死士被谢岁折了手,刀掉了以后,他二话不说,竟然直接合身扑了上去抱住裴珩的腰,想让另外一个人捅死裴珩。裴珩一脚蹬开,就地一滚,去掰身上粘着的死士,就在这时,听见一声紧张且惊恐的喊叫声。
“王爷!”
那个被踹开的死士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回头一看就见个红衣裳的少年湿漉漉站在雨里,衣裳松松垮垮,看身形一眼就知道是个没什么威胁的。
另外一边裴珩还在泥地里翻滚,这边的死士直接冲着谢岁杀过去,举着刀边跑边狂笑,“狗贼!出来打猎还带男宠,我这就杀了你这小情人,让你痛不欲生!”
谢岁:“………”
裴珩:“………”
另一个死士:“………”不是,你杀路人干什么啊!!
谢岁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后退两步,大喊道:“珩哥哥!怎么办,我好怕!”
正在和死士互掐的裴珩:“………”草!能不能不要再演了啊!
谢岁梨花带雨,一脸惊慌,杵着拐杖跑的慢吞吞,一看就是个拖后退的小废物。
他看着扑过来的杀手,眼见跑不掉,以一种认命的姿势哀怨道:“珩哥哥,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压在心中未同你说。”
裴珩翻了个身把死士的脑袋抓着往地上砸,一边砸一边听见另一侧谢岁哀婉的声音传过来,显得有些许深情。
“其实当年在国子学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爱上了……”
远方闪电划过,天际一道银白,雷霆声若战车从天幕上滚滚而过,谢岁拄着竹竿,另一只手上藏着匕首,他一边说着酸话,一边看着那死士举着长刀,冲着他砍过来,眯眼,眸中一片冷厉,然后下一秒——
刀还未出手,谢岁只觉得眼前一道剧烈的白光一闪,他的声音被雷声淹没,九天之上的雷火在一瞬间倾注而下,在耳边炸响的轰隆声中,谢岁浑身一麻,直接摔倒在地,手中匕首甩开老远。
火光一瞬间降临,而后凐没,只剩下原地站着的,高举长刀的焦炭,而后长刀哗啦碎开,那人形倒地,摔出一声闷响。
谢岁:“………”
裴珩:“………”
解决掉最后一个死士,裴珩已经一身狼狈,拳头上都是砸出来的血痕,他看着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吓傻了的谢岁,叹了口气,慢吞吞走上去。
居高临下,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少年,指了指前面那被雷劈死了的死士,嘲讽道:“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谢岁头发都被电的有些蓬开,他唇色苍白,目光呆滞,片刻后,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两眼发光,握拳紧张道:“九天雷决?!上苍保佑?!雷公降世,天道助我?!”
裴珩:“………”想不到还是个中二病。
想到那句没说完的我爱你,他忍不住戳戳少年的脑袋,对方抬头,无辜且疑惑,“王爷?”
一侧的裴珩笑了一声,幽幽道:“是天罚。骗人感情,天打雷劈哦。你方才想说什么?”
谢岁瞬间回神,犹豫片刻,依然倔强道:“……我爱你。”
天际风云变幻,一片平稳,雨彻底停了。
裴珩:“………”老天怎么不再来一劈给他清清脑子!!
谢岁从地上爬起来,想起方才心惊肉跳的一幕,到现在还让他有些浑身发软,柔弱道:“说起来,王爷前几日还叫我心肝儿,这几日怎么忽然冷待起来,可是奴婢做得有什么不对?”
裴珩游魂一样飘着,碎碎念道:“……你不对的地方可太多了。”
谢岁抓着竹竿,认真道:“奴婢洗耳恭听。”
“首先,私底下不要自称奴婢。奴啊婢啊,听起来就不舒服,叫我老大。”裴珩稍微回神,觉得反正之后要多相处的,不如趁此机会立一下规矩,他继续道:“其次,本王最讨厌黏黏糊糊搂搂抱抱,同我错身一掌远,对对对,就是这个距离。”
谢岁站在了裴珩身侧一步后,抬头正好能看见青年半个侧脸。
“还有身旁侍候的,应当雷厉风行,成天一股脂粉气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衣着简洁,你看你成天花花绿绿像只鹦鹉,本王看了就烦,男人穿那么花干什么。”
“最好是要会武,打擂台干架一整天不会累,还要会些时政,本王喜欢有才华的人,也不要笨嘴拙舌,说起来没意思,还有身高不要太矮,人也不能太薄,不然带出去像只小鸡仔没气势,兵法也要会,以后回北疆的时候还能带带兵。”
谢岁悟了:“……原来王爷您喜欢这样的。”
果然是他思想狭隘了,光学着些勾栏样式,要知道裴珩在北疆呆久了,全天下的男人他什么样的没见过,所以裴珩他的审美必然是——猛男!
原来他喜欢英武勇猛一些的男人!
谢岁捏了捏身上的肉,他还差些,不过他会努力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裴珩在前面走,忽然回头,他看着谢岁的脸,认真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自荐枕席,不庄重的人。”
拍拍谢岁的肩头,裴珩语重心长,“男人,就要矜持一点,不要那么奔放。”
动不动就脱衣服甩裤子的,对他这个直男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本王喜欢的标准就是这样,不难吧?”
谢岁迟疑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裴珩拍拍谢岁的肩,像个给员工画大饼的领导,“年轻人,加油,我很看好你!”
雨后山野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混着山林中的青草树木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裴珩伸了一下胳膊,他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带着一股麻木的疼痛。得尽早回去处理伤口,若是恶化,影响干活。
林木间响起了鸟鸣声,婉转悠长,裴珩感觉身后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谢岁曲起的腿弯,稍微有一点点关切道:“怎么,腿疼了?”
少年人的眼睛映着有些雾蒙蒙的天空,下一刻,他眼中一个人影一瞬间降临,裴珩瞳孔紧缩——刺客!
长刀刺破雾气,向着裴珩后脖颈斩来,他矮身一扑,手腕却被人握住,山野间缱绻的雾气都被衣袖带得扬起,少年绯红色的衣袍拂过眼前,随后冷白的指尖将他一推——
裴珩避过刀锋的时候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刀刃吻上少年脆弱的脖颈,那只布满疤痕的手指轻轻抬起,指缝间还有未洗干净的血迹,松开他,就像随手松开了一把花叶。
他忽然就想起,五年前的国子学,少年郎坐在庭院中的老桃树上,给学舍中的同窗摘花。
那时候树底下围了一圈人,少年手指匀长,还沾着墨,温润秀气,冲着路过的他丢来一枝花束,纷纷乱红中,谢岁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点说不出的傲气,“喂,裴珩,小爷给你赔礼道歉。”
“你原谅我行不行?”
他那时刚发现自己穿书,每天心神不宁,捉摸着如何改变自己的结局。看着树梢上秀丽的少年郎君,一点也不想搭理,快步走出去,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少年人幼稚的讨论声。
“傲什么傲嘛,谢二郎,我给你把他打一顿!”
“打你个鬼,筠哥让我罩着他,谁敢打他我打谁!”
裴珩重重摔在了地上,翻身而起,他欲冲上去同那刺客搏命,却见高大的刺客横刀一划,刀刃抵在了谢岁脆弱的脖颈间。
男人轻挑的声音响起,“唉呀,什么流落人间的野鸳鸯,王爷,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第22章
谢岁被人老鹰抓小鸡似的钳住,他看着眼前的长刀,嘴角微抽,以一种气音虚弱哼哼,“师父,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只让你在现场围观吗?”
“被人发现了,逃命过来的。”林雁以极低的声音回复。
谢岁:“……”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沟通,“那你挟持我干什么?挟持裴珩啊!这样我还能英雄救美,他不就爱上我了?”
“可我是专门过来杀他的杀手啊,我抓住他不立刻抹脖子宰了算了,我还挟持他,我不是有病?至少要符合常理一点,不然以后传出去,他们要是以为我这种顶级杀手是智障,为师就没办法接活啦。”林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珩,低声哼哼,“徒弟你这不行啊,这么久还没拿下!”
谢岁不服气:“……快了!”
林雁:“快什么快,你看他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动心了,你勾引人的手段不行啊!”
谢岁倔强:“……我很行!我衣服都脱了,只不过他不喜欢我这口的!”
仔细想了想,谢岁强调道:“他可能不太喜欢妖艳贱货,喜欢有风骨一点的,我决定过段时间更换勾引策略。”
“什么风骨不风骨。”林雁从后面推了谢岁一把,狞笑两声,“为师来!保证让他立刻爱上你。”
谢岁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感觉有人要倒霉。
十步之外,裴珩一身狼狈,他脸上都蹭了泥点,顾不得擦,看着被钳制住的谢岁,以及那把沉重的长刀,目光冰冷,“你要杀的人是我,抓他干什么?”
“哟,心疼了?小鸳鸯。”林雁桀桀桀桀的大笑,像个变态反派,他捏住谢岁的下巴,逼迫他抬头,摩挲着少年郎光滑的脸蛋,将脑袋搁在谢岁肩头,吸了一下,没吸到什么香气,只有在地上滚过的土味和烤衣服的烟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咳咳咳……我好久没有看到这种品相的小美人了……咳咳咳,王爷你艳福不浅啊!”
谢岁:“.………”
谢岁瞪大了眼睛,后背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蹦出来,他有点想抬手把林雁的大头一巴掌推开。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尊师重道……
在心中一百遍尊师重道,谢岁咬住了牙,费尽力气才没让自己亮爪子。
落在裴珩眼中,却是少年一脸苍白,十分不适的躲闪开对方的触碰,咬着牙隐忍,模样非常可怜。
就像他被谢岁勾引时一样可怜。
裴珩:“………”果然这种世界就不正常,随便一碰就是个断袖,连杀手都是断袖,还能不能好了?
按理说,他应该扭头就跑,管他谢岁死活,一个没什么戏份的恶毒反派而已,死了就死了,还免了后期剧情给他拖后腿。
但就在试图扭头的一瞬间,他想到了书房如同小山堆的折子,和熬大夜之后还要去上朝挨骂的痛苦日子。
他僵住了。
这年头,一个只要包吃包住,就肯尽心尽力给他帮忙,随叫随到,任劳任怨,还无偿加班的帮手真的不好找。
这个没了还能找到下一个更合心意的吗?
况且谢岁确实因他而身陷险境,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个杀手武功虽然高,但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裴珩缩回了腿,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都说了,王爷,草民想同你玩个游戏。”林雁呵呵笑着,刀锋飘过谢岁的脖颈,“殿下爱他吗?愿意为他去死吗?今天在这里,你们两个只能……”
裴珩插嘴:“不爱。不愿意。”
谢岁:“………”
谢岁早有预料,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世上爱他,容忍他的人基本死了个干净,他本就惹人厌烦,自荐枕席,不知廉耻,裴珩喜欢有风骨的君子,自然瞧不起他这样的贱骨头,平日里不虐待他已经是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