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道:“好像《李白的魔性人生》啊,这种不算借鉴吗?”
客观来说,这名网友在发布这条评论时可能并没有带什么恶意,他或许只是看到了这个课,课程给了他这样的感觉,于是他就在评论区把自己当下的感受发出来而已。邱山其实看到了这条评论,但没在意。《李白的魔性人生》作为中文系学生的必读书目,邱山很早就读过这本书,可备课的时候邱山参考过很多史料,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太多了,《李白的魔性人生》根本不在他的书单里。
邱山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多做解释,但紧跟着,有人开始在这条评论下回复:
“真的很像,我也想说!”
“确实有《李白的魔性人生》既视感,越往后看越像,李白的整个人生轨迹,哪个阶段写什么诗,完全一模一样。”
“我靠,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像了!这是抄袭吧!”
对于《细说李白》的质疑从这套课程在网络上出圈起就没有停过,只是这一句“抄袭”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直接在社交平台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等邱山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不对的时候,最先质疑的那条评论已经被点赞置顶,回帖数超过了一万人。
邱山点开了那一万多条回复,逐条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坚持清者自清,可大众的感受完全不受他控制,评论中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仿佛已经将邱山定性,确认他就是那个文学界可耻的抄袭者。
邱山接受不了这样的指控,当即在青教平台的课程板块下置顶了一个帖子,原话是:“开个帖子讨论《细说李白》和《李白的魔性人生》的相似度,你们提,我来解释。”
邱山当时正在气头上,急于解释,想到什么就发了,发完确实有人在帖内提出质疑,但人不多,邱山也逐条进行了回复。
可此时社交平台上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有粉丝量超过十万的博主在网上贴了几张聊天截图,截图内容是和朋友细数《细说李白》和《李白的魔性人生》哪哪都一样,然后附文道:“讲《细说李白》那老师在干嘛啊?怎么还发帖置顶问人哪里像?迷惑操作让人看不懂,本来把视频课当个乐子看的,真让人下头啊。”
当代大学生网上冲浪的速度飞快,中文大学当然站自己的老师,文学系学生先下场对线,跟网友在网上到处吵架。学生们气不过,教室里上课一个二个都低着头戳手机,邱山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逮住几个学生说了两句,学生气的脸都红了,直接把博主的帖子放给邱山看。
邱山只看了个开头脸色就变了,那堂课他全程压着脸色在上课,下课铃一响提上包就走了,半小时后,一个以“中文大学邱山”为名的账号出现在社交网络,同时发布郑重说明,说明中列举了《细说李白》参考了哪些书籍、文献、以及纪录片,并称“《细说李白》无参考任何《李白的魔性人生》内容,本人非常尊重涂安及《李白的魔性人生》一书,但《细说李白》也是本人心血,请各位不要说没有根据的话,谢谢。”
课程在网上发酵成这样,学校自然也注意到了。中文大学中文系当即对邱山进行约谈,邱山的指导教授尹昌茂也一并被邀请到系主任那里喝茶。
在主任办公室,邱山情绪激动的否认了抄袭的指责,坚称《细说李白》是自己原创。
但文学创作要讲清开山鼻祖根本不可能,而且事实就是,涂安写李白在前,邱山在后。
邱山直接在系主任那摔了教案,他从没如此失态,愤怒的火焰从他眼眶里烧出来:“所以呢?别人写过我就不能再写?别人教过的课我就不能再上?李白的人生轨迹就摆在那,这难道是可以改变的东西吗?我按照他的人生轨迹讲课有什么错?凭什么我就是抄袭?”
系主任看他情绪激动赶紧安抚:“没说你错,但现在事实是确实很多学生觉得你们像,人家觉得像肯定是因为你们传达的东西还是有雷同,让人家有这样的感觉了。一个说两个说就算了,几万几十万人还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有问题。”
这话说的不知道是安慰还是火上浇油,邱山看着系主任,一口气顶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烧的心口发疼。
系主任说:“你要不道个歉吧,不然事情闹大,学校参与调查就一定是要给大众一个结果了。”
他话音刚落,尹昌茂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让邱山道个歉,别再网上发帖子了。”系主任糟心地划拉着手机,给邱山看评论,“你看看,说什么的都有,他们根本不信你的解释。”
邱山眼睛垂着,看见屏幕上一句:“邱某嘴真硬啊,中文大学真不查查他吗?后台是不是比嘴还硬啊?”
邱山盯着那条评论,起码愣了有一分钟。
然后他抬起那双通红的眼睛,咬着牙说:“没抄袭就是没抄袭,我死也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
说完,邱山捡起地上的教案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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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当镰刀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桌上的咖啡一点点变冷,邱山端起来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到喉管,邱山觉得自己的口味被周川养叼了,否则怎么会这点苦都忍受不了。
太苦了,苦到邱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天从系主任那离开后,邱山直接回了家。
一路上手机就没消停过,电话一个接一个的进来,邱山不想回应,不愿意再听到让他道歉之类的话。
家门口有个人等在那,是接到尹昌茂消息过来找邱山的袁韬。
“我都听老师说了,现在网上热度越来越高,学校那边的态度是不想闹大。”袁韬说。
邱山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你也觉得我应该去道歉?承认一件我没做过的事?”
邱山当时的眼神太冷了,袁韬从没见过他这样,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邱山把门打开,不理会袁韬走进去,袁韬跟着他回家:“青教平台那边怎么说?有考虑把视频课下架吗?”
“没有。”邱山冷冷地说,弯腰把鞋换了,“举报结果还没出,抄袭鉴定也需要时间,没有定论之前平台不会做别的处理。”
“那就放任这件事一直发酵?”
邱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单手挡住眼睛:“青教平台下不下架有区别吗,网上盗版视频满天飞,早传的人尽皆知了。”
青教平台本是向学生开放的平台,大部分课程都是免费,经常有人将平台上的视频课往外站搬运,一旦视频流露到外面,那受众群体就不再是学生了。
“如果我们不道歉,学校那边还有别的处理意见吗?”
邱山不确定学校的态度,文学创作上的抄袭鉴定做起来费时费力,特别是像邱山这种视频课和纸质书的鉴定,首先它们不可能每句话都一一对应上,其次二者的行文脉络、逻辑关系、整体走向是否构成雷同,这些都需要精读后再做分析。可即便有人愿意花这个时间去做鉴定,证明邱山没有抄袭,现实中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份鉴定的可靠性,多少人肯相信邱山是清白的?
一旦人们先入为主,再想改变就难了。何况改口就意味着今天对邱山的种种攻击都是错的,谁又能够在言语不需负责的年代里,坦然承认自己对他人的指控有失偏颇呢?那些说邱山死鸭子嘴硬的网民,又何尝不是嘴硬的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丝毫不曾对他人感到愧疚。
邱山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袁韬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邱山的肩膀,下楼去给他买点吃的。
邱山这几天心情不好,胃口也不佳,袁韬在楼下打包两份鲜虾馄饨。再回去的时候,邱山没在沙发上躺着了,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邱山?”袁韬寻声去找,看见邱山抱着电脑坐在床上,很专注地在写东西。他喊了邱山一声,邱山没答应,于是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你在写什么……”
话没说完袁韬就顿住,他发现邱山正在修改《细说李白》的课件和备课教案。
袁韬抬手挡了一下电脑屏幕:“你做什么?”
邱山头也不抬拿开他的手:“改课件。”
“我当然知道你在改课件。”袁韬看上去也有点急了,“我是问你现在改课件做什么?”
“改课件,然后重新录制课程。”邱山面不改色道。
“你疯了?”袁韬直接合上邱山的电脑,把他电脑往桌上一放,不让他改,“邱山,网上那些人说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要是都改了,以后更说不清了!”
邱山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要去拿电脑,袁韬挡在前面拦着他:“邱山!你别冲动!”
“你让开!”邱山使劲去推袁韬,可袁韬就跟一堵墙一样拦在他面前,无论他怎么推都推不动,“你到底要怎么样!”
邱山朝袁韬吼了一声,他紧握着拳头站在袁韬对面,浑身绷紧,不停地喘着粗气。
“邱山,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袁韬尽力安抚邱山的情绪,“你对这门课倾注多少心血我和老师都看在眼里,我们知道你很委屈,这事摊谁身上都委屈,但你真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吗?”
“还有什么办法?等到看的人越来越多,给我泼脏水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名字后面永远打上‘抄袭’的标签,我的作品后面永远要跟着另一个人的作品?哪怕你信我,老师信我,我也信我,然后呢,就能改变别人眼里的我吗?!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是耻辱,这门课就是我的罪证,他们替天行道,那我呢!我做的这些是什么!我教书育人是为了什么!”
邱山的气息异常急促,连声线都不稳,最后一句都是喊出来的。
袁韬看着邱山,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无解的死局。从《细说李白》问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邱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从《细说李白》备稿到成型,再到课件准备,录制成视频课程,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邱山三年的时间。三年,邱山除了上课,全身心都扑在这上面,他忘不了最终定稿时的喜悦,不是对持久战结束的解脱,而是对自己钟爱的作品即将面世的憧憬。
三年,一句抄袭全盘否定,努力成泡影,好像这三年的付出都是笑话。
邱山无法接受这一切。
那天开始,他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断绝了一切社交。他买了一本《李白的魔性人生》,在家里细读、精读,做了一版和《细说李白》的详细对比。同时,他把所有网友质疑他抄袭的部分一一摘出,做了各种意义上的,无谓的修改。
三个月后,《细说李白》的修订版重新录制发布。与此同时,邱山也在社交平台上一并发布了《细说李白》和《李白的魔性人生》的对比图,并详细列明《细说李白》所有的参考文献和书籍,还向大众剖白自己做这门课程的所有心路历程。
一份声明,一份十二张长图的对比和记述,是邱山对抄袭指控的第二次郑重回应。
然而,大众依然不买他的账。
修改过的视频课从青教平台流至社群网络,从学生到网民,他们又一次将炮口对准了邱山。
“邱某到底在干嘛啊?原本的课挺有意思的,怎么还越改越烂了?”
“对邱山下头!原本还站他没抄,真没抄怎么全改了啊!”
“哈哈我就说他肯定是抄袭狗,现在心虚了,把以前的课全改了,而且还改的狗屁不通!他讲的是李白?不看标题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看过邱山课的同学可以不用浪费时间了,这人师德败坏,而且死鸭子嘴硬,一人血书求中文大学赶紧把他开了!”
邱山滚动鼠标往下翻评论,越看越想笑,也越看越恶心。
他确实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意义?
因为李白从生到死,他的人生轨迹,他在某个年龄阶段发生了什么事,心绪有怎样的变化,由此写了怎样的诗歌,都是历史中无法更改的事实。
邱山能怎么改?他根本改不了什么。可好笑的是,网上那一张张嘴振振有词,说他心虚,说他嘴硬,说把李白改的灵气全无,说这课就是垃圾。
邱山一直都明白,也清楚,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眼里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的东西,不用负责任的话就伤害不了别人,所以也不需要对此有什么负罪感。
网友给他安了罪名,他只需要安静的接受审判,在网民的口诛笔伐中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被网络判官判处无期徒刑,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只有这样,他们心中的怒火才能平息,他们眼中的正义才得到伸张,他们的公道才能一直延续下去。
可邱山的公道又该由谁来给?
最最让邱山感到恶心的是,网友用自己的主观判断去否定邱山,他为自己发声是嘴硬,他的长篇对比没人去看,他掏心掏肺写的那些心路历程是心虚是卖惨。
邱山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细说李白》冲着李白去看的,结果……简直和《李白的魔性人生》一模一样了,最好玩的是,邱姓老师发了12宫格声明外加两篇特别声明以此强调没有借鉴没有抄袭没有关系,看呆我。”
那些戏谑的、夸张的、震惊的,不加丝毫掩饰的讽刺和挖苦,让邱山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每天难以入睡,睁眼闭眼都在思考该如何去证明一件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该怎么证明,我的东西真的是我的东西,这大概是邱山这辈子都无法想通的事情。
更让邱山想不通的是,他的解释都成为别人抨击他的理由,好像他就该做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邱山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这种恶心让他无法直视自己费尽心血录制而成的《细说李白》,他想到这门课,想到那一页页手稿,甚至是想到李白这个人,都无法克制的感到厌恶和生理性反胃。
邱山真去厕所吐了一场,回来以后就把手稿和课件藏入衣柜深处。他不能看,不能想,这个曾经他最爱的“孩子”,成为他不能触碰的痛恨。
他打开社交软件,用一种痛恨的语气发布了最后一条动态:“已经产生生理性厌恶,随便吧,以后也不教书了。”
发完,他卸载了社交软件。
第二天,邱山把早已拟好的辞职报告交到了中文大学教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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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邱山这一趟来去匆匆,称得上仓促,但有尹昌茂和袁韬在中间牵线,《诗词里的故人》节目组和邱山当面聊过后,双方很快就决定合作。
尹昌茂很看重这次的项目,准确的说是他很看重邱山。昨天邱山从他家离开后他就给南大中文系主任打了电话,俩人在电话里聊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尹昌茂和节目组负责人一起跟南大校方开了个会,南大那边也觉得节目很有意义,愿意加急审批邱山的借调程序。不出意外的话,开学前邱山就能跟电视台这边把合同签了,节目的筹划也可以开始。
事情基本谈妥,邱山不打算在海城久留,第二天晚些时候就坐上了回南城的高铁,连晚饭都没吃就回去了。
袁韬还想留邱山几天,邱山跟他说以后见面机会很多,不差这一时。
当时袁韬欲言又止地看着邱山,他大概知道邱山突然来海城的原因,但一直没有挑明,此刻听说邱山要走,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
他把邱山拉到一边,话还没说先点了一支烟,吐着烟说:“周川还在你那?”
俩人面对面站在楼梯间,这儿安静又昏暗,被袁韬这么一问,邱山无可避免地回忆起那个让他落荒而逃的吻。
“走了。”邱山说。
袁韬连着烟雾一起送出一口气,肩膀没那么绷着了:“他找到地方住了?”
“不知道。”邱山侧过身,不让袁韬看着脸,“没问。”
袁韬弹了下烟灰:“哦,那就别管了。”
这话听着冷漠,但却是最优的解决办法。对于不可能的人和没有结果的事,最好就是不给他留任何希望,袁韬是在提醒邱山,但他不知道的是,关于这件事,邱山比他想象中应对的还要好。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袁韬不太愿意想这事,讲的有点困难,眉头皱着,看上去难以启齿,“比方说,他纠缠……”
“没有。”邱山没等袁韬说完就打断了他,“我会处理好,你别多想。”
袁韬看了看邱山,没再往下说了。他抽完烟把邱山送进站,俩人互相道了别,时间一到列车开启,邱山闭着眼靠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南城九点多了,邱山直接打车回了家。城市的夜晚拢着灯影,邱山走在小区里,住户家里的光将路面照得很亮,他无意识抱起了胳膊,突然感觉有点冷。
家里几天前还有人气儿,一张沙发两个人,说出的每句话都有回应,现在安静的喘口气都觉得声音大了。
邱山按开客厅的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火锅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围着邱山绕了好几圈。
邱山蹲下来摸了摸它,火锅扒着邱山的腿,昂着头闻他的味道。邱山以为它饿了,其实不是,周川走前给火锅倒了足够的猫粮,现在还没吃完。火锅就是想跟邱山玩,但邱山觉得累,可能是几小时内跋涉两座城市,他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劲。
就这么在门口磨蹭了一会,邱山准备起身去收拾行李。这时,一门之隔的过道里传来窸窣的动静,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芯的声响。
邱山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家大门就打开了。
门开后,家里亮堂的光让来人也愣住。周川错愕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邱山,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上次在这个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俩人都没忘,这场猝不及防的见面瞬间将他们拉回那天。
“我……”周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毕竟深夜来访的人是他。于是,周川摸了摸口袋,苍白地解释,“我不知道你回来,我的U盘忘记带走了,过来取一下。”
俩人从那天起就断了联系,邱山的动向,周川当然不可能知道。
邱山放开火锅站了起来,火锅真的很喜欢周川,一脱手就扑到周川身上,摇着尾巴咬他的裤子。
邱山让开路。
周川沉默地换了鞋,目光落在门口的包,明白邱山大概是刚刚才回来。他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回落下的U盘,前后没超过两分钟。
再回到玄关处,邱山还靠在那儿,顶上的光打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周川走过来,他的身心都控制不住的向邱山靠拢,但找不到任何留下的理由:“那我先走了。”
他把在地毯下藏着的钥匙交给邱山:“你回来正好,钥匙收好,我总担心家里会不会进小偷。”
说着,周川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牵强,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失败了,所以看上去有些可怜。
邱山伸手去接钥匙,俩人的手指一触即分。
“手怎么了?”邱山低着眉,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周川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天的烫伤还没好,水泡挑破后也没怎么管,就这么敞着,皱了一块难看的皮:“没事,烫了一下。”
邱山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周川又笑了一下,邱山的拒绝渗透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肢体动作里,周川越是看得懂,越是要强迫自己接受。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有逗留,识相地离开了邱山的家。
周川从出现到离开全程不过五分钟,这个家很快又恢复到冷清、没有热乎气儿的样子。
邱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火锅似乎是感知到主人的情绪,跟过来蜷在邱山头顶。邱山交叠手臂压在眼睛上,眼前不受控地重复着周川最后的笑容,想到心里都胀满了,拧巴着透着丝丝缕缕的酸。
邱山的生活似乎回归到了平静,周川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却没能从他的梦里走开。
没过多久,邱山的借调程序办下来了,他又去了一趟海城,跟电视台签了合同,同时把在海城落脚的房子也定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学校开学了,邱山一方面要兼顾学校的课程,另一方面要配合电视台完成节目筹备,里里外外忙的不可开交,觉根本不够睡,还没半个月人就瘦了不少。
邱山通常买周三下午五点的票去海城,到那边时间不算晚,休息一夜第二天进电视台。这周三他上完课,提着包要去火车站赶车,刚下楼,差点迎面跟个人撞上。
邱山往后倒了两步,才看清对方是周川。
南城大学校园很大,同专业不同班的人都不一定能经常遇见,邱山和周川更不用说了。曾有一个学期,周川偶遇邱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像是老天从中作梗,想要借此考验周川对邱山是否情深不改。
那天过后俩人就没了联系,算算时间,过去快两个月了,从冬入春,再见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周川和邱山都愣了一下,是邱山先开了口:“下午有课?”
“没有。”周川反应过来,慢慢收走脸上的愕然,说道,“找辅导员交毕业生登记表,他在四楼上课。”
还有两个月周川就要毕业了,他这段时间不怎么在学校,一直跟着曹清芳待在研究所,有事才会回来一下,交完东西马上就要走。
话讲完,俩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他们在一起很少会觉得尴尬,即便他们之间差了十岁,安静着不说话的时候也很多,但周川从没觉得不自在,这是第一次,周川对眼前的沉默感到无所适从。
他捏紧了手中的纸,看了看邱山:“你是去哪?”
邱山回答说:“海城。”
周川对邱山的动向一无所知:“出差?”
“嗯。”邱山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周川明白他的意思,很识相地说:“那不打扰了,一路平安。”
邱山微微一顿,想昂首去看周川,下巴才抬起一点又收了回去。这个动作有点生硬,但邱山没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显得突兀。
周川给他让了条路出来,邱山就擦着周川的肩离开了。
周川没有立刻上楼,而是靠在墙上,偏过头,一直看着邱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无所适从是从何而来,不外乎是心想往一个地方走,身体却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走。
周川拿出手机,熟练地翻出邱山不用很久的社交账号,匿名给他发了一条私信。
邱山坐在出租车里,手机锁屏界面显示十分钟前有一条消息推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