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拗不过他,只好报上家里地址。
出租车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周川坐在邱山身边,不时看看他。
“老师,你难受吗?”
邱山换了个姿势,靠在一侧车窗上:“有点晕,没事,没多呢。”
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显得眼睛很亮。
邱山看了周川一会,缓缓说:“今天不好意思,我考虑不周,让你不高兴了。”
小孩不高兴时不爱说话,周川自以为藏得很好,但早被邱山看在眼里。
周川张了张嘴,苍白地说:“没有。”
邱山笑了,逗弄小朋友般:“下次单独请你,嗯?”
周川不知如何作答,答应就坐实了他今天不高兴,不答应他更做不到,索性不说话了。
邱山觉得他有意思,伸手摸了摸周川的后脑勺:“什么时候回学校?”
快开学了,周川说:“下周。”
“周几?票买了吗?”
周川摇摇头:“还没有。”
海城离南城并不算远,邱山是开车过来的,于是说:“要不跟我车走?”说完还补充道,“就我一个。”
周川抓了下脖子:“好,好啊。”
接下来几天周川都没见到邱山,邱山很忙,俩人手机上约好了回去的时间。
周平昌和李月华听说是老师带周川回去,出于礼貌,让周川带个话,请他来家里吃个便饭。
这一家人做事都很妥帖,老师不允许私自接受学生家长的宴请、礼物等,在家里吃饭既表达了尊重,又彰显了待客之道。
邱山连推脱都不便,定好了返校当日吃过午饭再走。
邱山快到了,周川下楼去接他,告诉他在哪里停车。
邱山以为像周川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得住别墅,或者高档小区,不料他住的地方很普通,连车都不好停。
邱山天天开会,穿衬衫快吐了,今天要开长途,想着以舒适为主,少见的穿了T恤运动裤。他这样穿显得很小,周川忍不住想看,上楼梯时被抓包,邱山问:“你老看我干嘛?”
周川“嘿嘿”一笑:“老师,这么看你好像没比我大几岁,你在学校怎么不这么穿。”
邱山手里提了礼物,夯吃夯吃地爬楼:“那还怎么服人?”
老师在学校就得庄重,要沉稳,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带,太年轻的老师压不住人。
家里门没关,在楼下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邱山独居很久了,平时自己不怎么做饭,多半在食堂解决,很久没有吃到热乎的家常菜了。
周川的父母都是体面人,说话做事很客气,也周到。
邱山对周川的成绩略有耳闻,小孩低调,但成绩实在亮眼,每个专业拔尖的学生就那么几个,何况周川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红榜就在教学楼下面的电子屏滚动播放,邱山想不注意都难。他捡着自己知道的和周川的父母聊了聊,夸讲周川用功。
聊到后面,说起邱山的专业,周平昌竟也有所了解,俩人你来我往的聊了很久,周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他们还没聊完。
周川看了下时间,再聊下去天都黑了,于是上前打断。
周平昌没聊尽兴,邀请邱山日后有机会再来家里做客。
邱山笑着答应。
周川拉着一个行李箱,手里还有几盒吃的,率先下楼去了。
邱山帮着关上门,小跑着追下去:“周川。”
周川停在楼梯上,等邱山赶上他,把手里的吃的交给他拿着。
邱山说:“我帮你提行李箱。”
周川不喜欢邱山当他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不用,我能提动。”
行李箱有点重,周川穿了个黑色运动背心,男生初成的肌肉被重量拉起一道有力的线条,邱山看了一眼,等周川再一次停下时,走到他前面去:“那我先下去开车。”
从海城回南城开车大概要三个小时,周川坐在副驾,正是太阳晒脸的时候,他拿帽子卡着脸,从缝隙底下看邱山,问他晒不晒。
邱山的脸被太阳照的金灿灿的,他说:“有点。”
周川坐直一点,捏着棒球帽的帽檐,犹豫一会儿,说:“戴帽子吗?”
邱山扭脸看了看他,笑了声:“不戴,你挡着吧。”
周川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又停了一会:“戴吧,太晒了。”
这次邱山也停了一会,然后点头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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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靠了回去,拿衬衫把自己罩了起来。
路途遥远,邱山把车里冷气打高一点:“你睡觉吧,到了喊你。”
周川有点不舍得睡,能够和邱山独处的机会很难得,他不想错过。
副驾上有个靠垫,周川把它按在车窗上,然后抱着胳膊靠过去。这个姿势很舒服,而且不用抬眼就能看见邱山。
周川看着邱山,忽然又涌起了去邱山的家乡走一走的冲动。
“邱老师。”
邱山微微侧过一点脸:“嗯?”
周川问:“你家是南城哪里的?”
“木里镇。”
周川:“是古镇吗。”
邱山说“是的”,接了一句:“你想去玩?”
“想去,来南城这么久还没玩过呢。”
邱山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笑着说:“有机会约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看,木里是个很漂亮的水乡。”
周川轻眨眼睛,他注视着邱山勾起的唇角,觉得那点上扬的弧度已经将他的期待一扫而空,周川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点头。
到南大时几近黄昏,邱山把周川送到宿舍楼下,他原本想带周川出去吃个晚饭,也当作是中午那顿的回请。
周川想了想,后来说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就不和邱山出去吃了。
邱山只好放到下次。
俩人的交集少得可怜,错过这一次,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周川心里很清楚,可今天他觉得有点疲惫。
那晚周川很早就上床休息,他很困,可还是无法入睡。
他点开邱山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在三个小时前,那是邱山到家后给他留的言,说自己已经安全抵达。
周川难得没有立刻回复邱山的消息,他翻了个身,手机的亮光有点刺眼,周川删删减减,最后回了一个表情过去。
神奇的是,这条消息发完周川就昏昏欲睡起来,睡意朦胧间,他做了个江南水乡的梦,梦里邱山穿着白色长衫站在渔船一角,碧波荡漾开,他像落在水面上一只漂亮的飞鸟。
新学期开始,大二的生活比大一更忙,周川还要上辅修课,每天课表都排的满满的。
老天对周川的眷顾就像汽油,他一直用一直用很快就会耗光。
中文系的老师那么多,周川并没有排到邱山。
周川觉得自己或许是和邱山有点缘分,但并不多。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川都认为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他的热情需要进入冷却期,他要以此来判断自己是否一往情深。
周川极少在校园里遇到邱山,仅有的几次是在食堂,邱山有时独自一人,有时身边还有文学系的其他老师一起。碰上了就点头打个招呼,邱山承诺的那顿饭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周川参加了学校的秋季运动会,报了篮球和跳远。
新生入学后,追求周川的热潮又掀起了一阵小风波,他比赛的时候,篮球场上都是为他欢呼的女孩子。
运动难免会受伤,周川在篮球赛最后一场不慎崴了脚,后面小半个月都没法正常走路。
那段时间周川不怎么出宿舍,艺术系有个学音乐的女生每天帮他打饭,打到饭就让室友带给他。
几个室友轮番调侃周川,说人姑娘对他这么好,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
周川一瘸一拐地拎着饭下楼,女生还没走,周川把饭还给对方,礼貌地说:“谢谢,不用这么麻烦。”
小齐总说周川特像唐僧,他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向他示好的人,眼里只有西天取经这一回事。
周川的脚好得慢,时不时会疼一下,仿佛提醒他这里有伤。正如他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每时每刻想念着邱山,但邱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冒出来,仿佛是提醒周川,他还没能忘记他。
周川觉得自己的戒断并不成功。
手里两个项目接近尾声,周川揣上宿舍钥匙,准备去一趟实验楼送资料。
实验楼挺远的,周川现在骑不了车,只能步行。来实验楼的基本都是工科的学生,所以在这里见到邱山的时候,周川有一点意外。
邱山跟几个老师一道走出来,正跟他们道别,几个人迎面撞上,其中还有周川的辅导员。对方知道他受伤的事,看到他就说:“你怎么跑这来了,能走路了?”
邱山下意识看了眼周川的腿。
周川很久没见邱山了,他对邱山笑了一下,然后才说:“可以,我来送项目资料。”
辅导员点点头,看了下表:“陈老师开会去了,你把资料放他桌上,我还有事先撤了。”
辅导员拍了拍邱山的胳膊:“走了啊,回见。”
邱山应了声。
其余几个老师也打声招呼走了,邱山朝周川看过来,问道:“腿怎么了?”
周川说:“打篮球崴了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邱山手机响了,他打开看了一眼又锁上,朝周川伸出手:“资料给我,我帮你送上去。”
实验楼很老了,没有电梯,项目组老师办公室在顶层,周川不想麻烦邱山,怕耽误他事:“没事老师,你先忙吧。”
“瞎客气什么。”邱山把周川手里的文件袋拿走了,转身就上了楼,“你在这等我。”
大厅里有许多优秀科研作品的展览,周川百无聊赖地靠在展柜旁边,低头去看里面的东西。他看得不够走心,手指在玻璃上漫不经心地划,想着邱山总是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然后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邱山很快就下来了,周川听见楼梯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周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楼梯口等他,楼道中有人影,周川抬头看了看,随即听见一个人笑着问邱山:“上次吃饭你也见到了,董老师人不错的,考虑进一步发展吗?”
周川的手轻轻搭在楼梯赤红色的扶手上,他保持着仰脸的姿势,表情是一片空白。
邱山是个腼腆的人,大概是被问的不好意思,他压低声音说:“再说吧,我还没想那么多。”
邱山下了楼,看见周川坐在实验楼外面的花坛边。
“发什么呆呢。”邱山走过去,在他脸前晃了下手。
周川慢半拍地抬起头,突然觉得受伤的脚在剧烈的疼痛,以至于他看向邱山的眼睛里都沾染上了痛意。
邱山愣了一下:“你怎么了,不舒服?”
周川无法对邱山诉说自己的感受,他能做的只有一点点收整好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对邱山说:“没有。”
邱山略显疑惑地歪了下头。
周川站起来:“谢谢老师,耽误你时间了。”
邱山这才松口气:“谢什么,回宿舍吗,我送你过去。”
邱山还有事,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周川摇头说:“我自己能回去。”
邱山觉得周川兴致不高,可能是脚伤难受,他笑着拉了下周川的胳膊:“走吧,没两分钟的事。”
他的车就停在实验楼下面,周川坐了进去,发现后视镜上挂了个史努比挂件,上次还没有的,很可爱,一看就知道不是邱山买的。
周川用手戳了一下。
邱山正在系安全带,余光瞥见周川的动作,抬起眼:“你喜欢?”
周川手一缩,害怕听到邱山说这是谁谁谁送给他的。
邱山欠身过来,慢条斯理把绳子解开,边解边说:“上个月去社区做志愿者,有个孩子送了我一盒史努比,回来在办公室分了分还剩好多,我都不知道该往哪挂。”
史努比拿了下来,邱山摊开掌心:“给你。”
“给我……吗?”周川迟疑地看着邱山,缓缓伸出手,将史努比够了过来。
小小的漆制挂件,不值什么钱,社区小孩的一点心意,邱山就收下了:“你想要我还有,要么?”
周川收拢掌心,他摸了摸史努比的脸,摸了摸悬着的细链子:“不要了。”
周川并不贪心,他从不奢求从邱山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因此只要有一点点回应都能令他开心很久。他很快忘记了邱山和那位董老师的故事,眉眼间难掩喜色,孩子气的将挂件放在手里来回摆弄。
邱山被他逗笑了,调侃道:“不知道的以为我给了你一块金子。”
周川没说话,心里想,这是拿金子也换不到的东西。
邱山把着方向盘,微侧着脸看周川:“高兴了?”
周川压不住的嘴角微微一顿,他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对邱山说:“看路。”
邱山轻笑着:“小孩子。”
周川心情很好,所以可以短暂的不计较邱山说他幼稚。他并不幼稚,只是邱山不懂,他不知道自己能让周川“死”,也能让他“活”。
邱山把周川送到楼下,周川下了车,躬身趴在车窗前:“老师,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邱山摆摆手:“嗯,去吧。”
周川目送邱山离开。
他回到宿舍,觉得脚又不疼了。
史努比被他捏在手里,细长的链子从指缝间垂下来,衬得那只手骨节分明。
周川在宿舍翻箱倒柜,找出老虎钳和打火机。他把链子截短,然后拿来自己的背包,把史努比挂在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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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开始,学校组织下乡扶贫活动,全校师生分批去到全国二百多个贫困县,进行帮扶走访。
周川所在的班级被安排在十二月初,应该说中文系被安排在十二月初,因为物理系人太少了,所以两个学院合并在一起出发。
下乡走访需要分组,一个组六到八个人和一个带队老师。物理系人少,所以被打散了安插在中文系的队伍里。
分组前校领导拉了个大群,用于通知消息。大群滴滴滴响个不停,周川找到好久没联系的邱山,给他发微信:“邱老师,你带哪个队?”
消息发过去好一会儿,周川在大群里看见邱山说:“物理系大神我要了哈,别抢。”
接着周川收到邱山的私信:“看群。”
周川发了个龇牙的表情给邱山。
岚县是此行的目的地,在南城以西的一个城市下面。学校包了车,从学校出发开车要将近6个小时。
邱山带的组总共六个人,除了周川之外其他都是文学系的学生,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上车后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
周川带着耳机,身边不时有人经过,他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看到邱山。
邱山跟几个学生在下面说话,不知聊的什么,一直在笑。后来他偶然间瞥到靠窗坐的周川,笑容停顿了一下,没多久就上了车。
邱山直接坐在了周川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豆浆:“刚买的,趁热喝。”
现在才六点半,冬天天还黑着,车子没启动空调没开,车厢里有点冷。
周川抱着豆浆捂手:“吃早饭了吗?”
邱山调整一下座椅高度:“没有。”
“啊。”周川把豆浆又递回去,“老师你喝。”
邱山笑着推了推他:“给你买的,我不喝,我怕晕车。”
周川这才留意到邱山耳后贴着晕车贴,他坐起来,拍了下邱山的腿:“那你坐里面,待会开起来空调一吹,车里不透气会更难受。”
邱山位置都调好了,安全带也系上了,明显是不想动:“没事,我一会就睡了。”
周川抿着嘴不说话。
邱山把他按回去:“赶紧系安全带,马上出发了。”
周川只能又坐回去。
大巴在十分钟后出发,周川把窗户留了一点缝,希望邱山能好受一点。
邱山一路没怎么说话,没睁过眼,中途服务站停车休息的时候闭着眼问了周川一句:“出去吗?”
周川说不出去,他就没再说话了。
邱山应该是难受的,他的眉心微微皱着,一直没松过。周川觉得自己也在难受,他为不能分担邱山的难受而难受。
车里有人吃橘子,后面的同学传了几个到前面来。
周川知道邱山没睡着,低着声在他耳边问:“老师,吃橘子吗,会舒服点。”
邱山这才睁眼看了看他,发现周川已经在剥桔子了。
周川给邱山撇了一半,邱山没要,而是把周川手里的橘子皮拿过来,凑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周川靠近他一点:“你晕车这么严重啊?”
邱山说:“坐这种车会晕,其他还好。”
“要不咱俩还是换个位置。”
邱山重新闭上眼睛:“现在动了我就吐了。”
后半程邱山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不算睡熟,也没有很清醒。周川有时看窗外,有时看邱山,这个年纪的男生手机不离手,周川几乎没有把手机拿出来。
大巴车进入县城,他们要先到下榻的宾馆,然后去县委报道。
岚县是个很落后的地方,宾馆条件自然不好。学校给学生安排的双人间,老师自己住,周川跟小齐住在一起,他们要在这里待一周。
一周说长不长,周川没带行李箱,背了个旅行包就出来了。宾馆的走廊很窄,周川和邱山住对门,门一开先飘出一股霉味,房间采光不好,被套枕头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晒,潮嗒嗒的。
邱山门开着,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他弯腰翻了翻箱子,然后走过来敲门。
周川也没关门,他正开窗户,听见声音回过头:“老师怎么了?”
邱山把一个简易小包放在电视机旁边:“一次性床单,你自己换一下。”
小齐正在掀被子,闻言头一抬:“邱老师!你咋光给他不给我!”
小齐虽然没上过邱山的课,但架不住周川总在宿舍提,听得多了,好像自己也认识似的。
周川刚要说把我的给你,那边邱山笑了笑:“两个,你俩分。”
说完他就回去了,这次轻轻关上了门。
周川对小齐说:“我的给你。”
小齐抓着被子站那:“啥意思,不是有两个吗。”
周川拆了包装袋,拿一个出来放小齐床上:“我怕他没给自己留。”
周川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个轻便的包装随身用品,拿着剩一个的小袋子去了对面。
邱山门掩着,周川在外面敲了一下,听见回应试探着推开一点缝。
他露了个头进去,邱山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个脑袋吓一跳:“干嘛呢。”
周川整个人站进来:“群里通知下去了。”
邱山在床脚捡起手机,点开回了几条消息。
周川眼睛往床上瞟,床品还是宾馆自己那一套,他捏着手里的袋子,捏出响:“邱老师……”
“嗯。”邱山没抬眼,他刚刚洗了个脸,这儿的水不热,冬天用冷水洗脸冻的人牙关都颤,因而显得面容有些冷冷的青,“马上好。”
周川朝他走了一步,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塞进了邱山口袋里。
邱山点在屏幕上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
周川说:“我跟小齐能一起凑合,老师,你自己留着。”
周川长这么大没吃过苦,更没和谁同床一起睡过,邱山皱了皱眉,把东西掏出来拍回周川手里:“谁要你这么懂事了。”
周川觉得邱山的力道有点重:“我……”
“我还有。”邱山指了下桌子,上面有个很大的洗漱包,“这么多学生,我还能就带俩啊。”
邱山无奈地看着周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换上,别操/我的心。”
周川微微一愣,另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他错估了自己在邱山心里的分量,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可邱山看他却是一视同仁。
周川没再多说,这份没有被邱山收下的心意很多余,也很愚蠢。
天阴沉沉的,雨滴一点一点落下来。
周川下了楼,无知无觉地站在路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直到陆陆续续的学生从旁边经过,提醒了一句“下雨了”,他才如梦初醒,揣着一股子湿冷的水汽上了车。
邱山最后一个上车,他刚才和跟队的几个老师一起开了个短会,耽误了几分钟。
人到齐了出发,邱山坐下来,把手中雨伞放在脚边。
周川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
邱山看了周川一眼,冰凉的雨正打在玻璃上,让他觉得周川身上的温度很低。
从宾馆到县委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到了地方,岚县县委书记召开了扶贫调研启动会,会议结束后,给没个组分配了一名司机和一名村干部,接着就可以准备下乡了。
一辆车四个人,邱山的组被分成两个小队。
邱山很信任周川,征求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带队,周川说行,于是两人就此分开,去往不同的村落。
乡村尽显人生百态,周川在这里看到了不同的命运轨迹。
后面几天周川和邱山都没怎么碰面,白天见不到,晚上回去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填问卷、录系统,那天自作多情带来的尴尬随着几场雨被洗涤干净。
第六天,岚县终于放了晴。
调研工作也接近尾声,还剩下七户人家需要走访。邱山说不用所有人都去,他打算自己去扫尾,让学生们在宾馆休息,周川知道后主动站了出来,提出想和他一起,邱山同意了。
轿车后排,邱山和周川坐在一起,连日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难得俩人碰上,邱山问道:“这几天很累吧?”
周川虽然没吃过苦,但不代表他不能吃苦。他摇了摇头,轻描淡写说:“还好。”
车里暖风不太好,坐着挺冷,邱山搓了搓手:“乡下冷,还下雨,真怕你们生病。”
周川身体素质一贯很好,他包里有副手套,前几天一直下雨,他在外面跑还要打伞实在是冷,于是在村里买了一副,他把手套拿给邱山:“戴不戴?”
“这个不错。”邱山拿了一只,“一人一个。”
七户人家走访耗费近两个小时,结束时临近中午,几人准备回去,谁知汽车在半道上突然抛了锚,没办法,司机只能打电话找别人来接。
暂时走不了了,邱山也不着急,他去路边小店买了点吃的,然后去找周川。
旁边就是田埂,周川蹲坐在田埂边晒太阳,低着头在看手机。
邱山走到旁边,递过去一瓶水:“饿不饿?”
周川应了声,没抬头,感觉邱山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回去了带你吃好的。”
周川放下手机,往邱山张着的红塑料袋里看了看,是辣条干脆面之类的东西。
“吃过辣条吗?”邱山问。
“怎么可能没吃过。”周川像看傻子一样看邱山,伸手拿了一袋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