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悠然想伸手指她,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不礼貌。
迅速将手藏到了背后,尽量显得和蔼,“我见过你。”他温声道,“在电视上,你拿了奖。”
女孩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悠然,“哥哥难道你也跳舞吗?”
李悠然哭笑不得摆摆手,“只是刚好在电视里看了那场比赛。”他顿了顿,笑道:“能拿金奖真厉害。”
女孩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夸过,但在大街上被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夸奖还是第一次,她一时间有些腼腆,原地扭捏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借东西的。
“嘿嘿还好啦,那还只是省奖……那个,哥哥,其实我是想向你借手机。”
李悠然将手机解了锁递给女孩。
“谢谢哥哥!”女孩低头边拨号码,边摇头解释道,“其实我在等妈妈来接,她啊一定又迷路了,哎……”嘟嘟——马路上传来两声急促的喇叭音,两人顺着响动看去,就见一辆价值不菲的银色suv正在前方缓缓掉头,打算过来。
“她到了!”女孩雀跃欢呼一声,将手机还给李悠然,“谢谢哥哥!我走啦,再见!”
李悠然接了手机,缓缓低下头,不禁皱了皱眉——一串陌生号码已经拨了出去。
就在他打算挂断的前一秒,那头竟然接起了电话。
“喂……?”听筒中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请问找谁?”
李悠然望了望手机,又望了望妥妥帖帖停在离女孩最近处的suv。
鬼使神差,他接起了电话。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听筒那头虽然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却依旧听不出半点不耐烦的温柔女声,“你好?听得清吗?”
“妈妈,你在打电话呀?”
——听筒中传来女孩的声音。
“好像是打错了呢。”
女声离开听筒远了些,“抱歉啊莱莱,妈妈又迷路了,我们——嘟嘟嘟——”
23秒,通话结束。
银色SUV向着市中心方向渐渐驶离,逐渐隐没在流动车海。
直到这时,李悠然才从隐蔽的树后走了出来,“莱莱……”
那场在公交车上偶然看见的赛事当然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记这么久,特别是当时电视中浓墨重彩的舞台妆也和方才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能记住,还能轻松对上号,除非得奖者是认识的人——譬如同母异父的妹妹。
莱莱姓魏,全名魏莱,显然是取自谐音“未来”。
“魏莱,未来……”
李悠然不禁苦笑,突然很想跨越回过去,抱抱那个在几近二十年的时光里,深信着李为仁的谎言,深信着妈妈早已病逝的自己。
犹豫许久,李悠然长按下那个通话记录,可指尖挪到“删除”上时,却又迟迟无法按下去。
毕竟,这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和妈妈的通话。
虽然只有短短的23秒。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第八章里狗子跑人家舞蹈会场发传单么,大力出奇迹,把小悠妹妹招来了orz
还是上次的小巷。
李悠然凭着记忆往前走,看见那个买过火腿肠的小超市时就知道差不多到位置了。
他进店买了包牛肉干,付款时问起收营员附近是否有只小灰狗。
收银小哥没怎么思索就恍然点头,“有啊,有一只,你家的?”
李悠然略略思索,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是有主人的啊。”小哥也跟着笑,“挺可爱的,附近小孩儿经常来买零食喂它呢。”
李悠然攥着肉干跨出店门时,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上一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
可能还是来智优面试的那天。
就像那时不清楚智优会不会录用自己。他此刻也完全不清楚,习惯了在这条巷中无忧无虑生活的小灰狗是不是愿意跟自己走。
兴许所谓流浪动物如何可怜,只是自己作为人类的傲慢投射呢?
他止住胡思乱想,开始留意四周动静,特别是那些低矮的灌木绿化里,是否存有攒动的小小身影。
大致走了一圈,竟是一无所获,但他并没有气馁,超市小哥说狗狗有时也会去前面的小广场闲逛。今天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将这片区域一寸寸排查。一小时后。
别说小灰狗,整片区域内,李悠然竟连只飞虫都未曾偶遇。
偶尔停下询问,热情的附近居民也都说连日里都瞅见了,应该就在附近没得跑。
李悠然循着口头希望,在直径不过两公里的区域内来来回回,直至日薄西山。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
他将早已在掌心攥出汗水的肉干包袋塞回了口袋,拖着步子回到了那次与小灰狗偶遇的地方。
街景未变,却遍寻不得,似乎错过就是错过了。
是没有缘分么?
他靠在花坛,胡乱抹了把发丝。
没有缘分的话,就算面对面站着也会错过吧?
就像自己和妈妈那样。
关于自己为什么从均盛离开,从齐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的“坊间传闻”让他啼笑皆非。
可真嗤笑出声,他又有些惊讶,原来时间真能风蚀苦痛。
其实第一次在均盛见到祝珊时,他并没敢认。
因为她和记忆中的妈妈长得太像了,像到……就好似岁月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李悠然偷偷保存着祝珊存于家中的最后一张照片。
儿时的他生怕自己忘记妈妈,于是时常拿出来翻看,可看得多了,照片便褪了色,他又舍不得多看了,只能一遍遍在脑海里描摹照片上的每一处细节。
久而久之,一切关于妈妈的记忆与梦境,都在时光流逝中同化成了那张对镜微笑的脸。
大学毕业后,李悠然进了均盛。工作的第三年,他开始展露头角,被分进齐朗的小组后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获得了绝妙反响。
那年因为这个案子太成功,均盛特地在内部宴厅设了庆功宴。
宴会开始前齐朗特意叮嘱李悠然,要好好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
可惜今晚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职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李悠然兜兜转转一晚上,仍在外围打转,好不容易揪住机会往里挤,脚下一滑,鲜红的西瓜汁差点对着某位领导的脑门飞过去。
他登时汗如雨下,不远处齐朗见了,立马赶过来替他圆场。
“是不是太紧张了?快给咱魏董道个歉。”
李悠然捧着酒杯就要鞠躬,却被领导轻轻抵住了肩膀,“不碍事。”
他应声抬头,方才没仔细看,没想到这位魏董虽然看起来有些年纪,但气质相当儒雅,五官也算得上英挺。
“我知道你。”魏董将酒杯斟满向他举杯,甚至没有嗔怪李悠然跑来敬酒用的居然是西瓜汁。
李悠然受宠若惊,就连边上的齐朗都有些惊讶。
“齐朗这次带的几位成员都很优秀,具体资料我都看过。”魏董说到这儿,竟然顺势开起了玩笑,“想不到吧?我们董事会几个老家伙偶尔还是会做点事的。”
“哈、哈哈。”李悠然捧着西瓜汁退到了齐朗身后。
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位魏董再多讲几个冷笑话,自己可能会成为均盛第一位因接不住梗而卷铺盖走人的倒霉蛋。
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结束。
李悠然没喝酒,刚好能载两位顺路的同事一起回家。
平日里还算清静的公司地库今天因为庆功宴扎堆离席,此刻主干道已经水泄不通。
李悠然干脆拉了手刹,隔着车窗,他看见了不远处,半小时前刚打过照面的的魏董。
魏董应该喝了不少,此时步履略显蹒跚。
可走了几步,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步履竟陡然轻快起来。
李悠然顺着他目光朝前看,就见十几米远外的银色SUV上跳下个小女孩。
李悠然暗道,没想到魏董这个年纪,女儿居然还这么小。
顺着女孩来时的方位,李悠然自然而然投去目光,依旧是那辆SUV,只是这一次跟着下来的是个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高挑,鹅蛋脸,看不清五官,但依旧能笃定是位气质温婉的美人。
“她是……?”
莫名的熟悉感引发的不是好奇,而是从脚底升起的无端胆寒。
虽然知道绝不可能,瞬间的念头大概只是他荒诞的联想,但李悠然还是鬼使神差向女人的方向打了方向盘,直到身后“嘟嘟”两声尖锐鸣笛才让他猛地清醒。
副驾的同事从酒醉中睁开眼,就见李悠然正专注地盯着窗外。
他只瞥了一眼就了然,伸手拍了拍李悠然的肩膀,“那是魏董的夫人,美吧?”
闻言,李悠然惊讶,“你认识?”
同事哈哈大笑,指指后排两个呼呼大睡的同事,“都认识啊,估计就你不认识吧?”
李悠然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了,却没往下问。
像或不像有什么意义呢?
妈妈早就不在了。
车流开动,李悠然松开手刹缓缓缓缓跟上去。
副驾同事此刻酒精上头,谈性正浓,即便李悠然没问,他也自顾自说了下去。
“听说魏董夫人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没比魏董小几岁,估计因为她常年跳舞所以……哎嘛!”
他被突如其来的急刹吓得哆嗦,“兄弟你别吓人啊!”
“跳舞?”
李悠然话是问的同事,目光却如磁石般吸附在了已经离得相当近的一家三口身上。
“听说是省剧团的当家花旦,也算女明星呢。”
窗外的女人渐渐转过了身,这一次李悠然终于真真切切看清了。
除了明艳的妆容略有区别,其他一切都与珍藏的相片中的祝珊如此相像。
相像到……甚至没给他留下多少否认的余地。
似乎眼前人只是照片中年轻的母亲暂时掉落人间,只为给李悠然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宝贝,其实妈妈还活着哦。”
李悠然的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形容。
他想了很多方案。下去直接问?
再靠近些观察观察?
先给李为仁打个电话?……要不算了?
李悠然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挪到魏董,再挪到他紧紧搂住妻女的手,又挪到小女孩绣着繁复纹样的裙摆。
何其和谐的画面。
此刻他迷茫于,是或不是,这两种情况到底哪一种会让他更难受?——是接受被妈妈抛弃事实,还是在短暂的失而复得之后再经历得而复失。
要不……还是算了。
副驾的同事见李悠然从刚才起就平白无故发着呆,左思右想没搞明白原因,只好出声提醒:“兄弟,可以开了。”
李悠然沉默地踩下油门。
那一家三口在他余光间晃动又飞快隐没。
那晚,李悠然失眠了。
他最近经常失眠,一闭眼就想起月余前酒醉后和许妄稀里糊涂度过的那一晚。
但那小子却跟没事的人似的,甚至比以前更加依赖自己了。
他想把事说清楚,但话到嘴边又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
要如何和一个才刚成年的孩子说,“别误会,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哥,属于是滚错床单了。”
此刻,虽一波未平,而名为祝珊的新“惊喜”已然接踵而至。
仅剩的一丝睡意也从李悠然的夜晚中消失了。
长夜宁静,他在床铺间辗转反侧,终是仍无可忍起了身。
就像是为了拖延进程,他没有直接用手机,而是走到书桌边打开了电脑。
打开浏览器,键入又删除,反反复复,直到对话框耐心耗尽,抢先一步用算法弹出联想。
「祝珊 演出」
李悠然盯着那行字苦笑出声。
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搜索不到任何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词条。
此刻,当联想词条弹出,他感觉心底某个灵魂碎片在祝珊的死里逃生中坠入了死亡几乎是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按下回车。
搜索框下弹出的链接里有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非是演出,而是个采访。
犹豫片刻,他点开那链接。
这是针对演出的常规采访,前面只是一些剧目相关的介绍,之后话题便渐渐被带向了祝珊。
“祝老师您17岁就获得了世界舞蹈大赛的冠军,业内都称您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少女,但之后您却沉寂了很多年,能和我们讲讲当时是怎样一个情况吗?”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采访前的沟通范围,祝珊明显愣了一下,但作为成熟的舞台艺人,她并未露怯,反而向着镜头投来真诚的目光。
“必须要承认,当年因为年轻而走了一段弯路,背离了父母和老师的期望,也背离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修正那个错误……”说到这里,她微微低头莞尔,唇角弧度透着显而易见的幸福,“当然首先要感谢我的丈夫和女儿,是他们一直在鼓励、支持我,我才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重新站上舞台。”
主持人频频点头,“那祝老师想对那时的自己,或者说想对行业中正陷在迷茫中的后辈们说些什么呢?”
祝珊略略思忖,又毅然抬头,直直望向镜头,一字一顿,“不要因为过去犯下的错误而责备自己,永远要面向未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忘了吧。”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五一快乐呀!今天还有一更,快的话下午,慢话晚上~
时隔多年,朱彤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李悠然时,面上十分欢喜。
朱彤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李悠然潜意识里始终无法释怀因为她的来到而被牵连殒命毛毛。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不近不远维持着。
生疏地打了招呼,“爸爸呢?”
朱彤指向书房,笑道:“你们爷俩聊,我出去多买两个菜,晚上一起吃。”
说罢,便火急火燎挎上包袋出了门。
李悠然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书房门口。
不知怎的,从明州出发时的满腔情绪,在此刻却又被烙刻在记忆中的怯懦驱赶进了角落。
犹豫间,门竟然从里面开了。
几年未见,李为仁看起来苍老了些,那双本就眸色浅淡的细长眼睛,因为眼轮松弛而成耷拉成了更冰冷的形状。
见到李悠然,他看起来毫不惊讶,“来了。”
这间书房承载着太多痛苦的记忆,李悠然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他扶着门框,向着李为仁的背影直接道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妈妈还活着。”
李为仁身形一顿,再回眸,面上竟涌起了阵汹涌的怨毒。
“你见到她了。”
“爸爸。”李悠然扶着门框的手越抓越紧,“你一直告诉我妈妈已经——”
“她现在怎么样?”李为仁打断他。
李悠然迟疑片刻,说了实话,“过得很好,有了新的事业和家庭。”
嗞啦——实木椅被狠狠推开,发出连串的刺耳摩擦音。
“你!”李为仁随手抄起桌面长笛,直指李悠然面门,“她让你来挑衅我?是吗?!”
“不……”
毫不留情的抽打落在在李悠然侧颊,火辣辣的疼痛在瞬间袭来。
他后退几步,后知后觉生出悔意。是因为太久没见吗,对于李为仁的为人他竟然忘了。
他忘了要小心翼翼安抚这团完全不受控制的邪恶凶火,忘记了关于祝珊的一切都是这个家里禁止被提及的内容,忘了自己上一次离家前发过誓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力保护毛毛的小孩,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第二道抽打袭来,李悠然翻滚着闪过,抬手接住长笛。
隔着长笛,父子对视。
李为仁眼下肌肉因为暴怒而微微抽搐,咯咯作响的牙关似乎正在隔空噬咬独子的血肉。
李悠然大力挥开长笛,瞬间,李为仁失去重心翻滚倒地。
看着地上的李为仁,李悠然心里升起异样的畅快。那绝不是所谓的“以牙还牙”的快感,而是李为仁岣嵝匍匐的丑态在他眼里竟充满了诡异的美感。
对于李为仁,他已无话可说。
冷眼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往外走。
毕竟自己放弃直接问祝珊,辗转回到这个令他痛恶的家中,向李为仁询问,本就是因为内心还怀揣着侥幸。
兴许是李为仁阻碍了妈妈与自己联系呢?
兴许妈妈也很想找自己,只是惧怕李为仁迁怒到自己身上呢?
“磅——!”
背上突然一阵闷痛,几秒钟后闷疼化作绵延的麻木,李悠然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直觉。
他费力转身,就见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太阳穴飞来。
想躲,但身体来不及反应。
等那东西飞得近了,他终于看清,是尊铜铸的塑像。
最后的节点,他只来得及闭起眼睛,可尖锐棱角划过眼皮的巨大刺痛依旧让他体会了一把濒临失明的恐惧。
“小畜生!我养了你二十年。”李为仁扛起实木椅子高举过头,“你怎么敢跟那个贱女人一样不知感恩,今天老子不废你一条腿……”
“啊——!”
大门处传来惊恐的女声,“为、为仁,你在干什么?!”
李悠然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就见来不及放下购物袋的朱彤飞奔着冲了过来。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她不断地在父子俩之间来回哀求,最后跪在李悠然身侧惊慌道:“小悠,你、你的脸。”
李悠然躲开朱彤颤抖的手,咬牙起身,一瘸一拐朝门口走去。
“你敢走就别回来!”
身后传来李为仁暴怒的最后通牒。
李悠然不禁笑出了声,“朱姨,我走了,保重。”
从镜中看,脸上的伤确实很吓人,半边脸都有明显的淤青。
李悠然庆幸于许妄被高中同学邀请去了毕业旅行。他边龇牙咧嘴给自己上药,边摁掉了许妄打来的第三个视频电话。
但公司也不能不去。
上一个案子表现好,公司马不停蹄宣了新案下来,下周就轮到自己代表小组做初步宣讲。次日。
果不其然一进部门就受到了各方瞩目。好消息是齐朗受邀外出学习,要下周才回公司,同事来问,他只说自己过马路时被摩托撞了。
中午吃饭时,他意外地在食堂看见了魏董。
在这里看见董事层属实罕见,而对于李悠然来说,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自己今晚能见到祝珊。
但魏董什么时候下班,他不得而知。
于是人生中第一次,他带着一脸伤和女孩“搭讪”,结果是把人魏董的秘书吓得文件撒了一地。
“我……我有男友了,请你自重!”女孩连文件都顾不得捡就躲回了办公室。
李悠然顶着一脸淤青感慨时机不对,无奈地捡起文件从门下缝隙递了进去。
门后传来一声尖细的惊吓。
“好恐怖啊!”
李悠然哭笑不得,心道误会大了。
没有情报,他只好下班第一个冲出了部门,直奔地库。
循着那天记忆,他很快找到了魏董的专属车位。空的。
他摇摇头,倒也没有太失望,本来也没指望大领导和员工同时间下班。
“嘟嘟——”
突然,身后传来洪亮鸣笛。
同一时间,耀眼的大灯将李悠然瘦长的声影打在前方白壁,随着SUV引擎抖动微微游离。他该让开的。
现在马上,于情于理。可他动不了。
“你好。”女声从车窗内探出,“可以让一下么?”
李悠然背对着车辆拼命点头,一步又一步,艰难地朝一旁移去。
“谢谢呀。”
女声从身后缓缓来到身侧,利落的手刹音之后是迫不及待的开门声。
“我去接爸爸!”
小女孩雀跃地跳下车,却忘了车边还站着个人,劈头盖脸撞在李悠然身上。
“叔叔对不…”她抬头,在看到那双充血而布满青紫的脸庞时,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进而变成了带着颤音的尖叫。
“怎、怎么了莱莱?”
祝珊听到女儿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忙不迭跟下车,却刚好将实则比魏莱更惊恐的李悠然堵在了车位间的小小过道中。
所谓进退两难就是这种情况吧?李悠然苦笑,放弃了逃避,深吸一口气,定定望向祝珊。
祝珊的表情在看清李悠然的刹那也产生了微妙变化。
目光交接,似有万语千言。
李悠然心口一动,眼眶泛起压制不住的热意。
她认出我了吧?
他趔趄着朝祝珊走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心口,“我、我是……”
祝珊也向他走来。
李悠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
然而在交汇的一刹那,祝珊却矮身绕过了他。
急促的高跟鞋声飞快向着魏莱奔去,祝珊一把揪过女儿护到身后,面带戒备望向李悠然,口中还不忘安抚,“莱莱别怕,躲在妈妈身后。”
李悠然觉得对方说的每个字都脱离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他张了张嘴,却觉方才停滞的那股气突然有了实体,聚集在喉间化作滚烫又嶙峋的木塞,除了些许变了声的怪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啊……”他捂住喉结,费力地抠握,但只是徒劳。
“你别乱来!”祝珊抱住被吓哭的魏莱,“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
李悠然艰难地挤出声音,“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祝珊大声喝他,“我根本不认识你!”-
“妈妈,要是我长大成了老公公,你还认不认识我呀?”
“当然,妈妈怎么会认不出小悠呢,妈妈最喜欢小悠了。”
“真的?”
“真的,拉钩钩!”
“拉钩钩!我也最喜欢妈妈了。”-
许妄跟着李悠然东奔西跑了一整天,他没敢离太近,生怕暴露行踪。
可离远了,他又搞不懂在过去的两小时里,李悠然在这一片区域鬼打墙一般瞎转悠什么。
不过对方这会儿倒是消停了,却又…太消停了。就那么一动不动靠在花坛上,仿若一尊石铸塑像。
许妄小心翼翼靠近。
离得近了能听见对方口中似乎在喃喃些什么。
他竖起耳朵努力去听,听是听清了,却不解其意。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许妄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他更小心地去听,却在微风中捕捉到一声短促的压抑哽咽。
面对李悠然,身体的反应总是轻而易举压倒了一切,他一个健步跨出,面对面捧起对方的脸。
而后,对上了一双蓄着水汽的惊骇眸子。
“我那个刚好路过……欸?”
许妄突然噤声,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破天荒往自己怀里钻的男人。
“我不是在做梦吧?”
【作者有话说】
过去线比较沉重,虽然也觉得很抱歉,但不讲清楚是不行的_(:з」∠)_最大的虐点基本就到这里为止啦,结尾狗子出现显然就是变甜信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