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会自我攻略by仰玩玄度

作者:仰玩玄度  录入:07-30

徐篱山说:“他送的东西,卑职一分没动。”
“他才不管你动没动,他只知道你收了,旁人也只知道你收了,其中的分寸你不会不知道,可你仍旧默许了,默许你们之间暧/昧不清。”京纾盯着他,“徐篱山,你状若被动地靠近郁玦,到底想做什么?”
徐篱山心里一跳,把手下的木头攥紧了,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但撒谎也瞒不过京纾。
“……殿下为何这般关注卑职与郁玦之间的事?不论我们关系如何,都不会妨碍卑职为殿下办差。”他笑起来,“殿下莫不是吃味了?”
京纾没有说话,徐篱山以为他会动怒,但他没有,仍旧用沉而深的目光把自己盯着,然后戳穿了自己,“转移话题?”
徐篱山挑衅,“殿下不敢答么?”
“前段时日,二皇子派人去查了方修。”手下的人猛地一僵,京纾微微眯眼,“是你教他的?”
他语气疑问,却全然笃定,徐篱山深知瞒不过,只能默认。
“方修在二皇子身边很长时间,若无缘由,二皇子不会怀疑他,哪怕心生怀疑,以二皇子的性子也不会轻易着手去调查他,除非有人劝告了他,而这个人比方修更让他相信。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我直觉就是你,果然不假。”京纾好整以暇地看着徐篱山的眉眼神情,“一个从未见过的庶表弟,凭什么得二皇子如此信任,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些不足为旁人道的往事?”
京纾的嗅觉实在敏锐,徐篱山轻轻抿唇,“卑职也不知。”
京纾接着说:“你告诉我淸澧是三皇子的人,也是为着二皇子。”
“殿下误会了,卑职——”徐篱山话未说完,京纾突然起身拂袖,桌上的笔架砚台被扫落在地,噼啪砸在沉闷的薄毯上。徐篱山一惊,旋即跟着踉跄两步,被京纾推上书桌,他半倒在桌上,目露震惊。
京纾抬手攥住徐篱山的腰带,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拖,让他坐起来,随后收回手,顺势按住了放在自己腰侧的那只右腿上,徐篱山整个人一僵,便不再动弹了。
“你接近我也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二皇子。”京纾说,“徐篱山,我是该夸你忠诚为主,还是该赞你勇气可嘉?”

书房陷入沉默,辛年在门外屏息。
徐篱山咬了下舌头,强自镇静,说:“二殿下待卑职好,卑职也想他好。”
“文定侯都闲赋在家,轮得着你来操心?”京纾拢住徐篱山的膝盖,使了三分力气,“这些事是你该做的吗?”
徐篱山疼得咬住嘴唇,复又松开,哑声道:“替二殿下清理门户,卑职应当尽力为之。”
“这是你哪门子的职责?”京纾伸手摘下他腰间的牌子,语气冷漠,“睁眼看看,你现在挂的是哪家的官牌?”
徐篱山脸色一白。
京纾双手撑桌,俯身逼近徐篱山的脸,说:“你我之间的那些事,我可以陪你玩甚至不同你计较,但如今你踏入了金昭卫的门,心里真正念着的却不是陛下,仍是二皇子。”
虽说各个官署衙门里的大部分官员胥吏都各有私心,但谁教徐篱山身份特殊,与太后同族,和二皇子沾着关系,又偏偏入的是直属雍帝的金昭卫,其中分寸必得仔细拿捏。
徐篱山方才说的话是犯了忌讳,京纾若要计较,徐篱山立马就得摘牌子滚蛋,他若想存心做点文章、小事化大,文定侯和二皇子也必须立刻向雍帝澄清衷心。巧的是前两日常州敬奉丝绸入宫,贤妃竟然逾过中宫先挑了去,皇后虽没有说什么,但雍帝心如明镜,定不满贤妃不敬,若他有心借机打压徐氏,这便是机会。
徐篱山并非心中糊涂,不知其中关窍,只是被京纾突然发难摄住了神魂,又因其威压逼人,一时脑抽嘴快,惹了事非。他暗骂一声,颤声道:“卑、卑职自认有私心,但绝无反心,请殿下明鉴。”
“私心,”京纾抬指蹭了下他轻颤的睫毛,“还是私情?”
好痒,徐篱山眨着眼睛偏脸躲避,“卑职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为云絮回来,却为京珉停留,你爱自由放纵的日子,却要为京珉做这京中笼鸟。”京纾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当真情深意重,感天动地。”
“二殿下与侯府息息相关,卑职为他,也是为自己。”徐篱山摇头,“殿下言重了。”
“是么。”京纾把话绕回去,“二皇子为何一开始便如此信任你?”
徐篱山抓着桌沿,说:“因为卑职心诚。”
“是,你的真心全给了二皇子一人,他能不感动么?”京纾说。
徐篱山一噎,而后说:“殿下今日多番苛责,到底是一心为公,还是也有私心?”
京纾不答,说:“安庆十八年,二皇子曾经去过安平城。”
他点到即止,在等徐篱山自己坦白,徐篱山知道这是京纾一早就派人去查过了,再隐瞒无异于火上浇油,也索性认了,“那日卑职的确与二殿下见过,但没做别的。”
“你承认就好。”京纾说,“这么说,我派你去接近二皇子是闹了一出笑话,惹你讥笑了?”
“卑职岂敢?”徐篱山说,“卑职虽然不敢揣测您的意思,但也知道您从前并未待二殿下不好。”
京纾问:“那我为何派你接近他?”
徐篱山眼皮一跳,预感不妙。
“把你的猜测都说给我听听,”京纾看着徐篱山慌乱转动了一下的眼珠,突然伸手抬高他的脸,“看着我说。”
徐篱山看着眼前这张喜怒难辨的脸,把自己看得瘆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抓不住桌沿,但京纾不许他沉默,催促道:“在这里说不出,我们就换个能让你更乖一点的地方说。”
“因为太后。”徐篱山从齿缝中挤出话来,格外沉缓,“殿下要确保二殿下不会沦为太后争权的工具,所以需要在二殿下跟前插/入一颗盯梢的棋子,卑职很合适。”
“太后与二皇子命运相连,我何必多此一举?”
徐篱山掌心湿润,轻声说:“因为殿下不想动二殿下,却想杀太后。”
京纾似笑非笑,“我与太后无冤无仇。”
徐篱山说:“因为……绮太妃。”
京纾将当年的接生婆子削成人架,这么多年还立在书房后头,可见痛恨之深。当年绮太妃难产一事与这接生婆子定有关系,但不是接生婆子操作有误害了绮太妃,若是如此先帝当日便会发作处置了她,因此更有可能是她暗中下黑手害了绮太妃性命,京纾后来查明事实,这才将人处置了。
当年绮太妃宠冠六宫,有理由又有能力在她生产一事上下手的首推太后。先不论太后是否嫉妒痛恨绮太妃,就凭雍帝是太后养子,为了权利,太后定然要确保自己的儿子将来继承皇位,可先帝独宠绮太妃,等她的儿子降生,难保不会危及当年雍帝的地位,所以太后下手了。
可杀了绮太妃还不够,太后必然连京纾也不想留,只是她没想到雍帝即位后会将京纾留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导,有雍帝保护,她无从下手。后来京纾长大,成了权势滔滔深得帝宠的狠角色,于是她只能退避。
京纾紧紧地盯了他几息,竟然笑起来,不吝夸赞,“真聪明。”
“……殿下。”徐篱山咬住颤抖的嘴唇,抬手握住京纾的手腕,把他的掌心摁在自己心口,“殿下碰一碰就知道,卑职对殿下绝无二心,方才这些话卑职不会对任何人讲。”
京纾的手被他弄湿了,就那么放在他的心口,说:“我想杀谁,不怕任何人知道。”
“可太后仍旧安稳如今,”徐篱山说,“是因为陛下么?”
太后于雍帝到底有养育之恩,雍帝想保她情有可原,如此,雍帝不必明言,京纾也会强忍杀意,不动太后分毫。太后居佛堂以避锋芒,这个锋芒是雍帝,更是京纾。
寻思此处,徐篱山说:“殿下要摘清二皇子,是因为陛下,不杀太后,也是因为陛下。”他露出一点真假不明的难过,“殿下就不能想想自己么。”
京纾说:“没什么好想的。”
徐篱山闻言俯身凑近京纾的心口,听了几息,说:“殿下有心,既然有心,便是活人,何必非要自苦,强迫自己做那行尸走肉,日日麻木?”
京纾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静了片刻才说:“我倒觉得,麻木才能做到铁石心肠。”
这句话倒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徐篱山摇头,说:“殿下若当真铁石心肠,就不会对卑职次次放过。”他坐直身子,抬眼看着京纾,“众人都说殿下满手血腥,这是实话,殿下坐在这个位置上,杀人不过家常便饭,可卑职从未听说殿下杀无辜一人。殿下是按律办事、只奉帝命的金昭卫使、肃王殿下,却忘了自己是京纾。”
京纾听出他语气中的难过和怜惜,说:“大胆。”
“我哪次不大胆?殿下今日若要杀我,那也不差这一个罪名,若不杀我,我便斗胆对殿下说两句真心话。”徐篱山连谦词也不说了,彻底放松下来。他晃了下悬空的腿,有意无意地蹭过京纾的腰,察觉那具身躯绷紧一瞬,他便笑起来,又说,“先帝为殿下取名‘纾’,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殿下注定要遭受痛苦,只能自我纾难?我没有经受过殿下的苦痛,不敢劝殿下忘记从前,只往前看,可我仰慕殿下,只想殿下能活过来。”
京纾沉默良久,说:“无欲则刚。”
“如今的殿下还想做到无欲无求,未免自我勉强。”徐篱山抬手环住京纾的脖颈,凑近了些,“除非殿下杀了我。”
京纾任凭他手脚不老实,对这个提议评价道:“轻而易举。”
“殿下要杀我自然简单,可我不建议殿下这样做。”徐篱山仰头,鼻尖虚虚蹭过京纾的下巴,语气狡诈,“有些时候,死人可比活人可怕多了。殿下今日若杀我,以后恐怕要夜夜梦见我。”
京纾冷漠道:“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那就试试。”徐篱山抓住京纾的手握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勾勾地把他瞧着,“我是怕死,可若是死在殿下手中,总比死在别人手里——”他话语中断,蹙眉“嗯”了一声。
京纾把手指松开一些,问:“还有遗言吗?”
“我要收回先前说的那些话。”徐篱山看着京纾,语气轻缓而格外认真,“我忘不了也放不下殿下,我只喜欢殿下一个人。”
京纾与他对视,情绪不露,“说完了?”
徐篱山摇头,“还有遗愿。”
“说。”
“求殿下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上,先亲我,再杀我。”
徐篱山说罢猛地攥住京纾的手,仰头亲上京纾的嘴,他像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很怕喜欢的人会抗拒也怕错失难得的机会,所以动作又快又猛,亲出很响的一声。
京纾被亲得倒退一步,鼻尖都被撞疼了,脸上的面具毫无预兆地裂开了缝隙。他看着徐篱山,像是看见什么令人惊怖的怪物。
这次徐篱山没逃,豁出去似的在原地等死,但京纾没有杀他,只是把他从书桌上拽下来摔到一边的地毯上。
“滚。”
这个字像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徐篱山明目张胆地笑起来,随后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摔疼的屁股再拍拍手,说:“殿下,这可是我的初吻。”
京纾没说话,走过去握住徐篱山的后颈,把人丢出了书房。
“哎呀!”徐篱山踉跄着站稳,再转身只听见“嘭”的一声,书房的门重重地关上了,风扇了他一脸。
辛年站在门前,咬牙瞪眼,连刀都拔出来了,誓死守护殿下的清白。
“好啦,我滚还不成吗?”徐篱山双手投降,“殿下,我跟您赔罪,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京纾自然不会搭理,他于是又笑起来,自顾自地挥挥手,扬声道:“殿下,明天见。”

柳垂坐在马车上喝酒,他不是徐篱山,没酒喝日子就过不下去,只是为着冬日取暖。
马车突然轻轻晃了一下,柳垂停下喝酒的动作,呼吸几不可察地重了一分,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反应罢了,随即他把酒葫芦挂回腰上,起身进了车门。
车里有股淡淡的茶香,是徐篱山闲暇时新调制出来的铁观音露。穿群青长衣的年轻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把他看了一眼,“我说过,让你二月前离京。”
“我没答应你。”柳垂抱臂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并不看他。
“真是奇怪,你到底怕不怕我啊?”男人失笑,“既不敢看我,又坐得那么远,按理说应该是怕的,可我说的话,你又不听,我的警告你也置若罔闻。”
柳垂不答,只说:“我不能走。”
男人的脸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近乎苍白,闻言露出若有所思来,“徐篱山待你确实好,你想留下来情有可原,可是你不走的话,我要杀了你哟。”
“你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担心我的存在会惊动肃王,从而连累你吗?”柳垂终于抬眼直视男人,嗤笑道,“以你的身份,隐瞒等同于叛主,我以为这世间最忠于肃王的莫过于你,没想到你也有瞒而不报的一天。”
“误会,我对主子可是从无隐瞒,”男人摊手,“自然也包括你的事情。”
柳垂的表情僵住了,惊道:“什么?”
“关于你的事儿,我在成为影子的第一时间就向主子汇报过了,出乎意料的是主子没有动怒也没有追责,只说既然人走了,便当他死了。这次你回来,主子的意思是既然当年是我放走了你,如今也由我来处置你。”男人放下二郎腿,倾身凑近柳垂,随口闲聊般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很尴尬啊,当年我信誓旦旦地对主子说那小子会隐姓埋名地过一生绝不会再出现,可你不仅用着原名原貌,还敢大剌剌地回来,你是还记恨当年生死大比时我捅了你一刀所以不惜性命也要拉我一起上路吗?”
“……你想多了。”柳垂语气干涩,“若非徐篱山,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可你就是出现了。主子说让我来处置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你既然不会做假死人,那就只能做真死人。”男人说罢抬手擦掉柳垂鬓角的冷汗,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给你三天,找个喜欢的地儿把自己埋了,否则我不介意当着你家少爷的面杀了你。”
柳垂眼前一花,男人已经不见了,他起身推开车窗,看见徐篱山从侧门走了出来,脚步欢快,还哼着小曲儿。
徐篱山下了阶,走到马车窗边,“诶,你果然没……”他话语戛止,目光落在柳垂的脖颈上,和上次同样的位置,又是一条血痕,只是这次更重。
徐篱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转身上了马车,“啪”一声关紧车门,从随行木箱里拿出药膏给柳垂抹上,抹完也不说话,冷着张脸把小几上的冷茶一口闷了。
“……当年先帝为刚出世的九皇子择选暗卫十人,由先帝身边的第一暗卫寒惊大人亲自训练,先帝驾崩后寒惊没有前往帝陵守墓就是因为先帝遗诏,要他替九皇子选出最后的‘影子’。那十人在十年严苛训练后迎来生死大比,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昔日同门拔刀相向,九死一生,生者即胜者,胜者即为‘影子’。”柳垂说到此处停顿一瞬,复又说,“我本是最后一个该死的人。”
“哦,生死大比的亚军嘛。”徐篱山出离的平静,“冠军没杀你?”
“没有,他留了我一口气。”柳垂说,“我重伤逃离,一路辗转到常州,落到人市,最后被你买走。”
徐篱山说:“这算不算救命之恩?”
“算。”柳垂说,“我唯一能报答他的方法就是做个‘死人’,这是我们之间不必言说的承诺。”
“可是你如今毁约了,难怪他会警告你。”徐篱山说。
“肃王不知我样貌名姓,如今这世上唯一知道我来处的、能认出我的只有影子。”柳垂垂眼,“我本以为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肃王。”
徐篱山“嗯”了一声,“因为你觉得如果京纾知道此事,便会按照规矩杀了影子并且诛杀你,可是你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影子”极其隐秘,恐怕连京纾身边的近卫都不知晓,他是京纾最后一层安全保障,当年影子私放柳垂,无异于为“影子”暴露人前埋下祸患。此外,柳垂是寒惊亲手培养的皇家暗卫,便是死了也绝对不能为他人所用。
见柳垂点头,徐篱山不禁叹了口气,“这种事当年的京纾都没有追究,你说他是仁慈呢,还是无畏呢?”
柳垂说:“我也不知。”
“那现在呢,影子要杀你吗?要吧,”徐篱山自顾自地说,“你这和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不是,当时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想办法易个容呢?”
“没用。”柳垂无奈,“瞒不过影子。”
“那现在怎么办?”徐篱山撑着下巴看他,“影子怎么说的?”
柳垂说:“让我老实点。”
“放屁。”徐篱山面无表情,“我看起来很傻吗?”
“……让我三天内自尽。”
“影子大人还蛮好说话的嘞,你违背承诺还连累他,他也肯再让你多活三天。”徐篱山抚掌,“不愧是一个战壕里拼杀出来的好基友。你明知回来是死路一条还要跟我回来,说起来我是不是该感动一下啊。”
“不必。”柳垂说,“影子要杀我,谁也拦不住,还有三天,你赶紧想想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如果你是跟着随便一个商户小公子回来,京纾不一定要杀你,可你偏偏跟着的是我。京纾本就对我诸多怀疑,自然不愿我手中有利器。”徐篱山说。
“你要向京纾投诚,正好可以用我。”柳垂说,“你来杀我,自断臂膀,向京纾证明你只做听他命令行事的傀儡,绝无私心。”
徐篱山语气冷漠,“我绝不会这么做。”
“我总归是要死的,你——”
“你他妈给我闭嘴!”徐篱山一把掀翻小几,起身推开车门出去,快步走进侧门,守门侍卫没有阻拦。他一路疾行到主院,被正在廊下扫地的辛年拦下。
“我的官牌还在书房。”徐篱山说。
“让他进来。”
书房里的京纾一开口,徐篱山便撞开扫把跑了进去。京纾正在小榻上下棋,见他气息凌乱,连靴子都忘了脱,便说:“这么稀罕你那官牌?”
徐篱山调整呼吸,走过去,说:“殿下,我把柳垂交给您。”
“哦?”京纾语气淡淡,“什么说法?”
“如果不是我,柳垂会在安平城待一辈子……我要对他负责。”徐篱山说,“殿下关了柳垂,时刻管控,来日若我为殿下做成了事,求殿下恩赏,把他还给我。届时我带他走,绝不踏出安平城一步。”
京纾琢磨棋局,“有什么事是你做得而我做不得的?”
“太后。”徐篱山拱手,语气很轻,“我……愿为殿下杀之。”
京纾用指尖滚了滚棋子,过了几息才说:“徐篱山,此时你可后悔?回了兰京,你处处受制,再无自由。”
徐篱山鼻翼翕动,“不悔。”
“先前我说无欲则刚,你还劝我,如今我也劝你。”京纾抬眼瞧他,“徐篱山,你看似没心没肝,可拨开鳞片一瞧全是软肋。你胆大妄为地把自己送进我的池中,哪怕水花翻大一点都得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
徐篱山扯唇,笑容难看,“池塘中的那些鱼看着都挺肥的,想来殿下不爱虐待它们。”
“你与它们不同,又相同。不同的是你比他们不听话,相同的是……”京纾抬指,徐篱山便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棋子,放在掌心。他用手指摁着那棋子,抬眼看着徐篱山,“你和它们一样,都在池塘里。”
徐篱山手心一颤,成了手心的那颗棋子,任由京纾拨弄。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有带着柳垂走的那一天?”京纾说,“在我身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有这本事么?”
徐篱山说:“殿下……”
“我知道,你是太心急了,所以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和我谈条件。”京纾松开手指,任凭徐篱山颤着手摔落棋子,发出“啪嗒”一声重响。他微微一笑,“可你也知道,这有多可笑。”
徐篱山也后知后觉地被自己逗笑起来,“能博殿下一笑,也不枉我白跑一趟,先行告退。”
他说罢转身要走,却听京纾问:“如今,你又要去求谁?”
徐篱山没有回头,语气平静,“能救柳垂的只有殿下,既然殿下不允,那我自然不用再去求旁人,白搭。柳垂坏了规矩,是自己找死,但殿下想杀他,大可以无声无息地一早就动手,我知道,您是想诛我的心,但我自作自受,认了。殿下说我身有软肋,此话不假,殿下觉得杀了柳垂可以让我无依无靠,锥心刺骨,这也是真,我无力反抗殿下,也一并认了。”
徐篱山走了,京纾没有阻拦,只是在几息后,他听见一声重响。
辛年走进来禀报,“主子,徐六公子晕过去了。”
京纾抬眼,“谁打他了?”
“冤枉,他刚出门一步就晕了。”辛年稍顿,“许是急昏了头。”
“啪嗒。”京纾把棋子扔进钵中,“唤莫莺。”

第35章 表叔
“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厥。”莫莺收了针灸袋,走到圆桌边落座,一边写方子一边说,“除此之外,他郁结在心,积虑过重,今日是一并爆发了。来,按方抓药,一日两碗给他灌下去。”
门外的近卫闻言进屋拿了方子,转身退了出去。
“不过我只治得了身病,至于心病嘛,”莫莺转身看向窗前的京纾,戏谑道,“京大夫,您能替他治。”
京纾说:“你可以滚了。”
“用完就丢,好生无情啊。”莫莺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京纾身边,“你既舍不得杀他,何必这么欺负人家?”
京纾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我以为对他,我已经很仁慈了。”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嘛,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把自己愁疯了傻了不可,那你还不如现在就了结了他,给他个痛快。”莫莺说。
“疯了傻了也不错,”京纾思索着说,“至少听话。”
莫莺闻言笑起来,“你想要个疯疯傻傻的金丝雀,轻而易举,可你真想让他那样么?”
京纾没有回答。
“你若真不想让他进金昭卫署,陛下也不会强求,可你答应了,不就是想把他带在身边么?管也好,教也好,都是上心了。至于那个柳垂,你杀他是照规矩办事,此事若被陛下知道,陛下也要杀他,可你当年既默许他逃走,如今也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吧?你想借柳垂惩罚徐篱山也好,管教驯服他也罢,客观来说都是一剂狠药,但我不建议你用这剂药。”莫莺转着扇头往床的方向指了指,“徐篱山有多在乎这个柳垂,你也瞧见了,真杀了柳垂,他定会怨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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