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依旧深深畏惧着郁棠相关的一切,只把郁棠房间的钥匙丢给了林修竹,让他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
林修竹还想问一问郁棠在这个家里时的情况,但是白雪一听到“家”这字就开始应激,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十分注重颜面的女人此刻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尊严体面,穿着在打斗中撕得破烂的衣衫,一周没洗过的脸上妆容糊了一大片,看上去倍加惊悚。
她抱着脑袋,疯狂摇头,惊慌又恐惧,陷入了混沌的深渊,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我孩子!我孩子已经死了!哈哈哈那个小崽子终于自生自灭去了!终于死了!”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回来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回来?回来的是什么?是什么啊!”
“我不知道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燕城,首都大学,傍晚时分。
下了课的郁宁走出了校门,他肩膀上挂着一副头戴式耳机,手里拎着书包,身边跟着个正在思考晚餐要吃什么的室友。
郁宁刚拐了个弯儿,就被室友拉住了胳膊:“快看,那里有个特好看的人!”
郁宁没什么兴趣,很随意地嗯了几声敷衍室友,头都没抬地往前走着。
可室友觉得奇怪,这里是大学城,最不缺的就是爱热闹、爱八卦、爱美人的年轻人,街对面的那个人长得如此漂亮,可为什么人们好像看不到他一样?
但室友还来不及把疑问说出来,就感觉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烫烫的,一摸,原来是郁宁送给他的护身符烧了起来。
室友惊呼一声,赶忙把吊坠抽了出来,郁宁听到他大喊大叫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吊坠整个燃尽的一幕。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惊魂未定的室友又倒吸一口凉气,“我去——”
不知何时,马路对面的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悄无声息。
室友也看清了那张漂亮的面孔,他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眼角处的绯红,再也移不开眼。
郁宁留意到了室友的状况,连忙又拿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新木雕塞进了室友手里,又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后,防止他在神情恍惚的状态瞎跑。
“你来了。”郁宁是认识面前这个人的,见到他突然出现,郁宁还有些开心,不自觉就挂上了笑容,“来燕城玩儿吗?”
“不是。”郁棠笑眼弯弯,声音里也透着轻快,“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郁宁受宠若惊,本来走到哪里都大大方方十分自信的人忽然就有些害羞了。
“对啊。”郁棠点了点头,两手交叉放在胸口,笑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把当时从你那里拿走的东西还给你。”
他甜甜笑着,明媚如阳光,说出了令人不敢细想的话语:
“我来归还你的因果。”
妈妈不喜欢他,说这个孩子生来就跟她不亲。
养兄不喜欢他,总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所有行为和话语。
奶奶不喜欢他,嫌弃家里又多了个累赘。
老师、同学、家里的保姆、司机全都不喜欢他,因为他没有护着的人,是一个可以任人揉圆捏扁的小倒霉蛋,怎么欺负都没关系。
于宁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曾以为所有的小孩儿都跟自己一样,被恶意包裹,无依无靠,孤独而又艰难地长大。
直到他见到了那些被家长宠爱的孩子,见到了气氛和睦的班级,见到了和朋友嬉戏打闹的同学。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在过着日常生活,而是在忍受苦难。
于是,在初中毕业的这一年夏天,于宁决定去死。
少年以为,只要他死了,所有人都会开始爱他。
大概半年前,于宁找到了一个论坛,这是一个专门为未成年人提供帮助的地方,同城交友、易物市场、考试真题应有尽有。
但论坛里,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版块,只有填写问卷并达到及格分的人才可以进入。
于宁第一次取得了满分的成绩,虽然只是一个调查问卷,但他还是满心欢喜地进入了这个只向少数人敞开的秘密花园。
但秘密花园里种植的,是一片用血肉浇灌的玫瑰。
这里充斥着谩骂、诅咒、哀嚎,每个人都在控诉着世界的不公。
于宁也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寻找伙伴的帖子——
寻找的是一起逃离这个世界的伙伴。
帖子有几百楼,报名的有二十四人,最后在约定好的日期抵达了目的地的只有七个人。
包括于宁在内,三男四女,七个最大十七岁,最小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摆脱了家庭的束缚,好不容易来到了赤崖山下的云槐镇。
云槐镇里家家户户都种着槐树,现在正是槐树开花的季节,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古色古香的小镇在花海中安睡着。
而他们为自己选择的坟墓,就在不远处的赤崖山的山顶。
于宁在论坛中的网名叫“我会飞”,他想体验一生只有一次的飞行,也幻想着从赤崖山顶跳下去的一幕。
网名叫“小A”的男生是七个人里带头的那一个,也是帖子的发帖人。
小A先带着几人入住了山脚下云槐镇的民宿,明天还要一起上山,他就提议今天晚上先了解一下彼此,毕竟是要死在一块儿的人。
民宿提供三餐,老板一家正在后厨忙活,还未被过度开发的古镇保留着人间烟火气,夜风一吹,满树花槐飘香。
而七位访客则围坐在长条餐桌边,一一介绍自己。
最先开口介绍的是小A:“大家就叫我网名吧,我想死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单纯觉得这个世界没意思。”
“每个人都必须长大,可是我不想长大。”小A咧嘴笑了,“还不如死在最美好的年纪,以后人们想起我,永远是我最年轻的模样。”
有了他开头,接下来的几人说的也都是自己的网名。
“我的网名叫鸟儿愿成为一朵云,是有些太长了,我姓秦,你们直接叫我小秦或者秦哥就行。”
说话的是在场最高的男生,他体型健硕,长相十分硬朗,声音也是低沉的男声,却穿了一条白色蕾丝边的长裙,背着个可爱卷毛狗模样的斜挎包。
“我不想当男生,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就该是个女孩儿,可是我身边的人都说我是个变态。”小秦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当一个女孩。”
“那我们应该叫你秦姐啊。”坐在小秦对面的高马尾女孩儿笑嘻嘻说道。
“也可以。”小秦好像还挺高兴,“就当是讨个好彩头了。”
“用名字讨彩头吗?”高马尾撇了撇嘴,“我论坛里叫苏小贱,和我真名差不多,不过我真名里没有那个小字。”
高马尾女孩儿旁边那个戴着帽子的小姑娘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帽子姑娘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瓜。
“我叫渴望,我活不长了。”顿了顿,帽子姑娘又把自己的帽子带了回去,“与其死在医院里,我更想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死掉。”
紧接着,七人中的另外两个女孩以及最后的于宁也跟大家介绍了自己的网名,以及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
“是这个世界配不上我们。”小A长叹一口气,作出了总结,“但是不要紧,等去了赤崖山,一切痛苦都会结束。”
“你们要上赤崖山?”
民宿老板娘端着做好的饭菜走了过来,她只听到了关键词,还以为这帮孩子是要上山去玩儿。
“这个山可不能晚上去爬啊,就算是白天,也最好找个向导。”老板娘叮嘱。
赤崖山其实不高,只是有一面比较险,像是被利刃劈开,整面都是直角。
小秦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个山好像也不大,上山也只有一条路,怎么还要向导啊,是山里有什么猛兽吗?”
老板娘一边布菜一边跟他们唠嗑:“大型猛兽倒是没见过,但我们镇上的人都不敢随便上山的,去了那座山的人是要被小山神带走的。”
“如果在山上听到了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可绝对不能回头啊。”老板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那是小山神在呼唤他的新玩伴。”
一群未成年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期,再加上第二天就要寻死去了,他们非但没被老板娘的话吓到,反而被逗笑了。
老板娘长相和善,圆圆脸,大耳朵,她也知道自己本就没什么威慑力,一见到孩子们笑,她就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饭桌上气氛融洽。
很多年了,于宁都忘了上次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围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样子。
或者,他根本没有过那样的时光。
这顿饭于宁吃得很开心,开心到他都有点儿舍不得离开了。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鄙视着如此容易满足的自己,又为仅仅是一顿家常的晚饭就能让自己打消去死的想法而感到难过。
他们是七个人一起来的,不可以临阵退缩。
于宁这么念叨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在天快亮了的时候进入了梦乡。
七个人约好了傍晚时分再开始爬山,在山上度过一晚,还可以在看到山巅日出的那一刻死去。
所以,于宁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同伴们的行程,七个人中也有不少和他一样睡到中午才醒的。
民宿老板娘已经准备好了午饭,还问他们今天想去哪里玩儿。
七人生怕老板娘阻止他们上山,就说只想在镇子里逛逛,钓钓鱼、散散步、体验一下风土人情什么的,下午就要返程了。
老板娘大力介绍着镇上值得一看的地方,还推荐他们去赤崖山下的山神庙里拜一拜。
这位小山神据说十分灵验,偶尔还会出现在信众面前,回应他们的心愿。
闲来无事,于宁就在镇上买了几斤点心,准备去山神庙里拜拜。
刚到山神庙门口,于宁就愣住了。
不知为何,这庙门口摆着两个至少两米高的木头不倒翁,不倒翁穿着精致的衣服,但是本该是脸的地方却没有雕刻五官。
“那个是神偶,是我们小山神的化身之一。”
一个粗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于宁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就瞧见了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站在不远处,还跟他一样拎着装了点心的篮子。
最近镇子在搞旅游开发,女人对于宁这样的游客已经见怪不怪了,偶尔碰上对云槐镇的文化感兴趣的游客,她还会上去讲一讲镇子的传说。
于宁缩着身子,给女人让开了路,让她先进去,又学着女人的样子把糕点摆上供桌。
山神的石像和门口那两个没有脸的不倒翁不同,是一个盘腿坐着的总角小童,与其说威严,不如说很可爱。
山神庙里香火不旺,但贡品意外很多,零食、衣服、化妆品、小孩玩具应有尽有,还有很多连包装都没拆开的纸箱。
就……很像兼职快递站的小卖部。
女人看出了于宁的疑惑,解释道:“这些有一部分是镇上的人送给去了槐花乡的亲人朋友的。”
于宁重复着:“槐花乡?”
“嗯。”女人点点头,“因为我们镇上人死后就会去往槐树里头的那个世界,就像回家了一样,大家都叫那里槐花乡。”
于宁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还是觉得尊重别人的信仰与镇子的设定比较好。
他又问:“那我死了以后也能去槐花乡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女人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落寞,她闭上眼睛,站在神像下拜了拜。
祭拜过后,女人睁眼就看到于宁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局促的模样,她笑着问:“你要不要也来拜拜,很灵的。”
“那我带的贡品够不够?”于宁开始有些纠结了,“如果要许愿的话,是不是要给他喜欢的东西比较好,小山神最喜欢什么?”
“小山神最喜欢作怪,他会带走一户人家里最小的孩子陪自己玩。”女人说。
于宁:“……”
等等,这确定不是什么志怪传说吗喂?!
女人被于宁的表情逗笑了,而看着女人脸上的微笑,于宁不知为何想到了母亲。
不是自己的母亲白雪,而是“母亲”这个词所包含的温柔与善意。
忽然很想回家。
于宁眼眶一酸,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快要哭了的样子,赶紧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在心里念叨着要跟小山神许的愿。
真的很想回家。
但是,又真的很不想回家。
也不知道小山神能不能听懂他如此复杂的心愿,如果小山神真的听到了的话,会不会笑话自己……
“好啊。”
忽然,一个陌生的童音闯入了于宁的脑袋。
那声音如冬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懒洋洋、暖烘烘的舒适惬意,像是午睡刚醒的小朋友在跟家长撒娇。
在于宁愣神之际,就听那个陌生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就回家吧。”
于宁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了山神像。
神像依旧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笑眼弯弯地眺望着小镇。
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产生幻听了吧,于宁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神像。
他跟庙里偶遇的女人道了别,匆匆回到了民宿,一直在房间里发呆到下午。
吃过了晚饭,于宁就跟着伙伴们一起上山去了。
每个人都是轻装简行,只有小A背着一个随身的挎包,里面装了七个人的手机,他说最好不要去看外界的消息,万一反悔可就糟了。
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想法来的,手机里该删的都删了,也没什么不好给别人保管的,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大家从缓坡上山,于宁走在七人小队的最后,同伴们各怀心事,都不说话,小A起了几个话头,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很难得,于宁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半山腰,天光也暗了下来。
“于宁。”
“于宁。”
“于宁。”
“留下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叫了三声他的名字,随后提出了一起玩儿的邀请。
于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走在前面的同伴听到了他闹出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问他发生了什么。
于宁一脸惊愕,显然同伴们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又是幻听吗?
“如果在山上听到了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可绝对不能回头啊”
“小山神最喜欢作怪,他会带走一户人家里最小的孩子陪自己玩。”
民宿老板娘和庙里女人说的话在于宁耳边回响,本来当成志怪传说的故事,现在真实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于宁快要被吓哭了。
不久前才初中毕业的男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同伴们见他这个表情,也有些慌张。
“你……要下山吗?”离他最近的小秦小心翼翼地问道。
于宁这才想起,他们是为了一同结束生命才结伴上山的,山顶就是他们为自己挑选的坟墓。
明明都是准备好要死的人了,居然还在害怕山精野怪,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像话。
于宁擦了把脸,又吸了吸鼻子:“不,我不下山。”
在最前头领路的小A走过来,笑着掐了掐于宁的肩膀:“好啦,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嗯。”于宁轻轻嗯了一声。
他假装自己从没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低着头,继续跟着同伴们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在天边还剩最后一丝亮光的时候,一行七人抵达了赤崖山的山顶。
虽然山不高,大家步行的速度也不快,但以于宁的体力,这段路也走得十分艰难。
“到了到了!恭喜大家,咱们已经抵达人生的终点啦!”前头传来小A欢呼雀跃的声音。
于宁在心里为第一次跟朋友登上山顶而感到了那么一瞬间的开心,但很快,开心的感觉又被忐忑不安的情绪所取代。
走在他前边的伙伴们一个个停下脚步,于宁还听到了短促的惊呼声。
这是发生了什么?
于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快走两步,跟伙伴们并肩,很快就看到了山顶的景象。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此时的山顶灯火通明。
山崖边生长着一棵叫不上名字的参天巨树,树根盘绕在山石上,树冠向悬崖那边倾斜,郁郁葱葱,却如沉睡的野兽,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
一条又一条红线绑在巨树的枝干上,另一头连接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而红线上拴着的红灯笼正发着光。
有的灯笼和灯笼之间还拴着铃铛,但从铃铛的模样与大小上来看,那居然是一枚枚婴幼儿的头骨。
而就在那些红灯笼下,数不清的身披红袍、戴着动物面具的人正静静站着,似是在等待着他们。
猴子、狐狸、狗熊……本来滑稽可爱的面具,在这样的场景下变得无比阴森可怖。
于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在清凉的晚风中冒了一身的冷汗,很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可他的双腿却僵在原地,嗓子眼儿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高马尾女质问着对山顶上的一切似是早有预料的小A。
“很显然啊,”小A耸耸肩,“这些都是来参加咱们葬礼的嘉宾。”
另外六个人并没有相信小A的话,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上了当。
那个论坛发帖人是小A,提出要结伴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人是小A,跟报名的人一一单独联系,并透露出大家都倾向去赤崖山的人也是小A。
他们看似是一起商量出了结束生命的时间、地点与方式,来了一场说死就死的旅行,但事实上,一切全都是在小A的引导下进行的。
就连自杀这件事,他们也没有自己决定的机会。
虽然还不知道山上等着的这帮人到底是谁,又要干什么,但大家猜也猜得到他们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一帮因为家庭、身体、遭遇等原因,选择结束生命的未成年,可以笑着吐槽自己的遗书有多矫情,但绝不能接受自己被人算计着走上死路。
于宁的手脚微微颤抖起来,他陷入了恐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小A瞧见了,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拜托,咱们不是约好了要一块儿死的吗,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临时反悔了吧?”
“这怎么能一样?”高马尾护着身后的三个女孩后退一步,眼睛狠狠瞪着罪魁祸首,“你把我们骗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小A没有开口回答,他忽视了所有人,自顾自哼着歌,走到了巨树前,从自己的随身背包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血如泉涌,喷溅出来的血在于宁几人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这是他的答案。
有女生捂着嘴惊呼,整个身体摇摇欲坠,被高马尾及时搀扶住了,可还不等顺上一口气,就又被对方拉着逃跑。
那些等候在大树下的人,在小A倒下去的同时,就奔向了其他六个刚上山来的未成年,来势汹汹,手中还拿着同样的匕首。
要死了!
于宁恐惧地闭上了双眼,但下一刻他就听到高马尾高亢的声音:“你他爹把眼睛睁开!快跑啊!”
高马尾刚吼完骂爹的部分,于宁已经被人拽着胳膊跑了起来。
于宁抬头瞧了一眼,拽着他的正是他们之中最高大的那个女装男生,要不是对方肩上已经扛了一个帽子姑娘,于宁这会儿可能也被扛着跑了。
六人很快就跑进了没有灯笼照亮的山林,草木繁茂,连月光都被树木的枝丫遮挡,有了夜色掩护,众人不再是明晃晃的靶子。
慌乱之中,六人分散开了。
小秦肩上扛着还生着病的帽子姑娘,身边还带着刚从血腥场面中缓过神来的于宁,危急时刻,三人匍匐在地,藏身在了草丛中。
他们听到红袍人们从身边经过的脚步声,还不等松一口气,就又听到了附近传来哗啦啦的动静,是有人在翻找草丛。
帽子姑娘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双眼都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也不敢去擦,就怕弄出动静引起红袍人的注意。
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诊断报告,想起了医生说的手术成功率和复发概率。
也想起了昨天清晨,自己没有告别就要离开家门时撞到了刚起床的父母,父母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好像已经默许了她不再回去也可以,眼神中甚至有些庆幸。
她好像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虽然被人骗过来杀掉听上去就是个悲剧,但就算今天不死在这里,几个月后她也可能死在手术室里。
帽子姑娘已经做好了等那帮人搜查过来时自己就冲出去,为另外两人争取逃跑时间的心理准备。
但就在脚步声出现在离三人一步之遥的地方时,已经有另一个人影先冲了出去。
于宁飞身出去扑倒了最近的那个红袍人,带着所有的恐惧、愤怒与憎恨,罩着红袍人的面具就砸下了软绵绵的一拳。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知道以自己的体力已经跑不掉了,小秦也许还能带得动帽子姑娘,但肯定不能再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他家里人说得对,他就是个拖累。
于宁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只打掉了红袍人的面具,很快他就被人拎了起来,只能恶狠狠瞪向这帮歹徒。
但令他绝望的是,红袍人们并没有因为抓到一个目标就放弃对附近区域的搜查,很快小秦和帽子姑娘也被人抓了起来。
于宁紧咬着牙关,咬到太阳穴青筋暴起。
这也许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了,他隐忍退让了一辈子,不想在最后的时候也露出胆怯的模样。
于宁三人被捆住了双手,带回了山顶上,旁边还有小A完全失去了血色的尸体。
而在他们被带到那棵巨树旁不久,高马尾三人也被抓了回来,七人再次会和了。
几人早在刚才逃跑的时候就耗尽了体力,全靠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看到了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也只有高马尾还能扯动一下嘴角露出苦笑。
山顶上的这帮红袍人好像在举行某种仪式,而他们就是祭品。
于宁第一个被拖了出去,扔到了树根下。
刀光闪过,少年倒地,血流如注。
只要他死了,所有人都会开始爱他——
少年曾是这样想的。
他太年轻,太弱小,唯一能想到的报复自己家人的手段,就是放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