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眉峰微挑:“不是冲着解副本来的?那你们是为了……”
他清凌凌的目光很快移向乌望,眉眼间的笑意蓦地稠浓了许多:“为了替它的主人办事?”
乌望被扶光的目光看得微微炸毛,一下蹿起来伏低前身,从嗓中滚出来的威胁声。
李迩瞅了眼乌望排外的样子,顿时将想反驳的话咽了回去:“那就是我们自己的秘密了兄弟。反正咱们不同路,白天还是分开行——”
“我可以帮忙。”扶光仿佛看不见乌望排斥的样子,他的眼睛从猜到乌望他们下本和狗主人有关,就亮得惊人,“我和你们同去。”
“草……”小桃警惕地抱起乌望,远离扶光,“我就说这人对人好肯定别有目的。这家伙……跟哈哥你的主人是不是有过节?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声音压得几乎只有气音,又贴着乌望的耳朵挡住了嘴型,放在以往根本不会有人能听见他在咬什么耳朵。
可这一次,扶光却循声望了过来。
乌望没动,浑不知事的眼睛理直气壮地直视着扶光。
这眼神最是气人,引得扶光温和的声音都轻凉得像草蛇蜿蜒:“岂止是过节,是比生死更大的仇。”
这破酒楼连个能沐浴的木桶都没有,一夜过去,谁都没换衣服。
扶光仍穿着那件焰红的礼服,配上他薄凉的眼神,更像送葬讨债的孝衣,再温柔的笑也压不住那股子寒凉的杀意:“我一直在抓一个恶徒。”
“他挖走了我的心脏。”
扶光给出的理由的确有点震撼力,搞得小桃几个都没心思琢磨怎么赶人了。一路出镇,光想着套扶光和乌望的话:“哈哥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掏你的心脏?”
李迩的话乍一听像关切,带上语气却像在问“你干了什么破事逼得人掏你心脏,你最好自己反省反省”。
扶光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李迩:“你倒是帮亲不帮理。因为和这条狗有关,所以默认狗主人是对的,我是错的?”
李迩理所当然:“这是对哈哥的信任。你快点说,如果你能拿出哈哥主人不是好人的证据,那我们再帮理不帮亲也不迟。”
扶光抬手摸了下胸口的位置,很快又放下,笑容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小桃应该还记得吧,初见面时我给你们看过我的怀表。那上面的技能……并不是我的。”
乌望的盹打到一半就感觉小桃抱着它的手臂勒了一下,透着一股“我就说那是你的伪装”的激动。
但下一秒,扶光又道:“那是描述那个可耻的小偷的。”
一旁的李迩立即将眼神飘向小桃,就差直说“我没见过,你快给我补下剧情”。
小桃微微皱眉,还是将那段技能描述背了个大概:“‘如何做一个小偷、骗子?第一要务是有一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才能撒谎而面不改色。第二是有一颗铁石心肠的心,才能下手时毫无迟疑。’”
李迩立马戳了一下乌望的后脊:“听着像是在控诉你的主人骗人不改色,杀人不眨眼啊。”
乌望凶巴巴地回头虚咬了一下,又继续趴回去犯懒劲儿。
小桃有点担忧:“感觉哈哥在进这个本后就不是很精神,一直想睡觉……老大你别瞪我,哈哥拆点家具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哈哥徒爪拆机甲的,就拆个家具还不虚弱吗?”
李迩:“……”
我不知道你们养二哈的人对虚弱是什么衡量标准,反正我觉得能把厢房拆成那样,就算虚弱也虚弱不到哪去。
习惯了糙养人也糙养自己的李迩很快转过头,继续追问扶光:“那他掏你心脏,图什么?你是唐僧肉?吃了心脏能长生不老?还有,你都被掏了心脏了,怎么还能站在这儿喘气?”
扶光这次没有回答,只站在一家胭脂铺门口驻足:“这应该是整个柳家镇最大的店铺了。你们看墙角的神龛,里面供奉的是不是花神?”
柳家镇虽然夜晚鬼气森森,白天倒是人声鼎沸。
晚上看不见的镇民们都出来逛街买卖,这家胭脂铺门口人来人往,想看个神龛都费劲。
一行人跟挤折扣菜场似的挤到墙角,乌望墩地跃下小桃的怀抱,好奇地往还没它大的落地神龛里探头。
神龛里的确隔着一尊石雕,面目模糊,造型扭曲,四肢又细又长,不像花神,像蜘蛛精。
李迩嘶嘶抽气:“我就说,这年头哪有长得好看的邪……嗯咳,那什么?”
邪神这个词,大概也属于“怪力乱神”一类的,想起掌柜的叮嘱,李迩险险把后半个词咽了回去。
乌望钻了几下神龛就没了兴致,回头一看挤挤挨挨的人,厌吵闹症顿犯,转而开始往看起来人少的胭脂铺里钻。
它那牛劲多大啊,怪物都扛不住它,更别提这些镇民。
之前凭人力挤到墙角,李迩他们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次跟在乌望身后进胭脂铺,李迩莫名就想到了“摩西分海”这么个词……
乌望是摩西,镇民是海,他们是跟在摩西身后的尾气。
挤进胭脂铺,空间一下子宽敞了。
挑选胭脂的客人都轻声细语地问着问题,柜台后有两个人,老板文雅地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老板娘则挺豪迈地坐在一把马扎上,嘎吱嘎吱啃着玉米。
乌望在店里迈着四亲不认的步伐兜了一圈,又往柜台后钻。这次倒是没瞧见丑死人的花神了,只看见垒得满满当当的木匣子,应该是摆放胭脂的包装盒。
扶光靠在门边,趁李迩几个进铺溜达时摸了摸袖口,从巴洛克风的礼服里硬是摸出几枚油亮的铜钱,随手往旁边的木柜子上一丢。
“这是干嘛呢?”李迩又转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只长长的空匣子,显然是打算给他丢了琴盒的小提琴再寻一个好家,“你还会算卦?算的什么?”
有时候正常人真的说不准扶光的脾气,明明李迩这问题问得有些过界了,偏偏扶光并不怎么在意,还随意地搭了一句:“算算这狗的主人在哪。”
柜台后面立即冒出两只尖耳朵。
李迩:“那你算出来了吗?”
扶光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算出来了。结果不止一个。”
李迩:“?那你这不就是没算出来——你再试试算下邪……咳咳呢?它在哪儿?”
扶光瞥了他一眼,又抛了下铜钱。
铜板当啷落柜。
乌望从柜台后面溜达出来,听见扶光说:“乾为天,巽为风。姤卦。”
李迩:“能不能说点儿人能听懂的话?”
扶光不紧不慢地收起铜钱:“意思是,我们已经在那东西的瓮中。你问它在哪,它就像风一样,就在周围,无处不在。”
扶光这话说得有点渗人,听得李迩和小桃不约而同地神经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到处都是暖融融的阳光。镇上的所有建筑、包括来往的人群,都笼在阳光下,看不出任何问题。
就连那股充斥在街头巷尾的胭脂香,都在阳光下被晒得馥郁沁人,连夜间的闷湿味儿都散了。
“你算的卦,到底准不准?”
李迩真不是故意挑刺,主要是扶光前面才算出个没啥卵用的结果:“你说‘那东西’无所不在……难道是指这些镇民都是假的?还是说那东西就栖身在小镇各处的神龛里,一直在窥伺我们?”
扶光看都没看李迩,目光只顾着追随某个在店里乱窜的身影:“……你们养的狗,刚刚钻进后院的花瓣缸里了。”
人和狗的感受并不相通。
乌望反正是感觉不到什么细思极恐,头皮发麻的。它现在就想吃点东西垫垫胃,哪怕是啃点花瓣草皮都好。
隔着一层帘子,小桃站在店里望着后院,露出几分迟疑:“奇怪,哈哥的饥饿值明明是零,它为什么还那么想吃东西?”
李迩和扶光几乎同时开口:
“哈哥不会真病了吧?我听说狗挺能耐痛的。我以前重伤疼得受不了时,也喜欢嚼点什么东西在嘴里——”
“人在心虚时,总会忙碌一点。猫猫狗狗也一样。”
李迩:“……你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扶光笑了一下,指腹摩挲着掩在袖中的锁链:“可能是因为我还算是半个冷血动物。”
李迩:“?”
什么意思?
这人几乎说什么都是同一种语气,温和亲近得叫人分不出他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开玩笑。
李迩不确定要不要追问,扶光也没再靠着木柜等待。
他直起身举步,也没靠近后院,而是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掌柜的。能否打听一件事?我慕花神之名而来,想知道有关于祂的传说。”
后院里,一不小心栽进缸里的乌望立马从花瓣里冒出一个毛脑袋,顶着满头的新鲜花瓣支棱起耳朵听八卦。
“咳——咳!”老板娘呛了口玉米,咳得惊天动地,好不容易捋顺了呼吸,“看你穿的衣服,是外乡来的吧?问花神的传说做什么,我们这些本地人都不清楚。你要是真的好奇,问镇长去。咱们镇上所有的祭祀、典仪,都是镇长负责的。”
扶光点点头,又冲着李迩礼貌地一伸手:“请吧。你们没有想问的事吗?”
刚因无八卦可听埋回花瓣里狂炫的乌望霎时又支棱了起来。
它蹬着后腿在少了大半的花瓣海里狗刨了几下,两只前爪使劲搭上缸沿。
香海沉浮之际,听到李迩掏出了什么,递给老板娘看:“这是我朋友帮忙临摹的画像,请问两位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呜呜——”乌望前半个身子都在发力,总算爬出一半挂在缸沿。
隔着半透的帘子,乌望能看见扶光的身影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向李迩靠近。
没过几秒,扶光忽然出手,从才接过画像还没多久的老板娘手中抽出画纸:“这个人……就是那条狗的主人?”
“?”李迩被扶光问得满脸问号,“朋友,你之前还说哈哥的主人捅过你心脏,怎么现在又好像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似的?”
“的确没见过。”扶光看着画像,语气变得更加温柔,温柔得周围的人寒毛直竖,“他和我相处的那段时间,一直带着面具,连眼睛都遮着。”
“我问他这样戴岂不是会看不见?他说,他是盲人。”
——盲个屁。
照片上的人虽然蹙着眉,像是状态不怎么好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分明敛着锋锐的光,好像仅仅是与之直视都会被割伤。
李迩狐疑的眼神在画像和扶光之间徘徊,最终还是流露出几分同情:“行吧……”
他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胡乱拍了几下扶光的肩膀充作安慰,就继续扭过头询问老板娘:“——所以,你们见过吗?”
掌柜夫妇面面相觑,冲几人摇头:“没见过。”
他们话音落下时,挂在缸边空蹬了半天后腿的乌望刚好一跃而出。
甫一脱困,它就迫不及待地甩着尾巴上的花瓣,哒哒溜进大堂,吸着鼻子绕着掌柜夫妇转了一圈。
害怕、紧张、犹豫……是谎言的味道。
它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耳畔忽而又传来那种恼人的、直灌入脑的声音:
【之前,我问李迩下这个本是不是为你的主人办事,你是故意出声打断,对不对?】
回过头,乌望就见扶光垂着眼睑靠在木柜边,手里翻着那张画像,脸上的笑噙着冰冷:【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们下这个本,是为了找你的主人。】
【——你一直在装傻。】
【不累吗?】
乌望不累,只觉得扶光烦得像夏日里驱不走的蚊子,又感觉刚刚那点花瓣还没吃够。
不过面前这对夫妻身上的谎言气味太重,它闻闻就养胃了,只转过头想找另两个两脚兽,却见李迩和小桃已经走进隔壁的首饰铺。
几秒之后,相同的谎言味道远远飘来。
乌望又打了个喷嚏,甩了甩脑袋溜达向隔壁。
前爪刚踏出门槛,就听那阴魂不散的声音温柔似水地咬着威胁的字音:
【你可以继续装。但这副本总有打完的那一天,你的主人迟早要和我见这一面。】
【你可以先提前想想,这一次,你准备如何从我手下救走他?】
乌望和扶光之间的交锋是排外的,私密的。李迩和小桃完全没卷进他们的对峙,只仔仔细细将整个柳家镇的店铺盘问了一遍。
“真见鬼,这些铺子就开在街面上,照理来说副本里进过什么人,他们都该知道才对,怎么会全说没见过?”
李迩翻来覆去地看小桃那张画:“这么一张脸,这么掸眼的气质,只要见过一面,这些店家都该印象深刻才对,全说没印象……是我弄错情报了,还是他们都在说谎?”
乌望吧唧吧唧吃着小桃从怀表里拿出的肉罐头,眼睛盯着画像不放。思念之情通过大大的弹幕怼在小桃脸边,就差给自己通个电,闪成一颗迪斯科球了。
“……”小桃很木然地推开弹幕,“应该是在说谎。”
犬类嗅觉发达,能够通过闻嗅人身上的荷尔蒙和汗液分泌,判断情绪甚至嗅出癌症。
哈哥跟上他们之后,一路都在闻那些店主,闻一个弹一个“说谎”的气泡,堪称生物测谎仪。
“那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呢?”扶光十分自然地加入讨论。
他在帮忙找人一事上表现出了相当热情的积极性,单这一路就扔了好几次卦。
只不过每次卦象都会呈现出模棱两可、自相矛盾的结果,比如问狗主人的位置,铜板能在躺平之后再原地起跳,硬是解读出“在此间”“不在此间”“在东南”“在西方”这样让人无语的卦象。
扶光看着被投喂得舒舒坦坦的乌望:“或许……是因为狗主人和他们所害怕的东西有勾连。”
他就差点着乌望鼻子说,你主人说不准正伙同邪神鱼肉人命呢!但乌望完全没动弹。
它舔着狗罐头吃得不亦乐乎,感觉什么主人都得靠边站,很是符合哈士奇这种撒手没、见吃忘主的物种特性。
扶光甚至从乌望的悠闲中品出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来——这里的皇帝特指乌望,太监特指他。
“……”扶光再次在心里念起物似主人型这句话。
好在狗勾不干事,几个铲屎官还是尽心尽力的。
小桃思索片刻后收起罐头,帮吃得满脸都是的乌望擦擦脸:“老大,你之前提过,和哈哥的主人一起进本的人,都好端端地出去了,他们难道没给你透露什么有用的情报?”
“别提了,我全找过。”李迩小心翼翼地把小提琴放进新买的木匣里装好,塞上防撞击的缓冲物,“这些人出本之后都丢了记忆,只记得自己和画像上的人同行过,至于本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桃对失忆这类事有点敏感,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顺着他进本后有可能会走的路,再走一遍了。”
“你是说,按照副本的要求去查案?”李迩背上新琴盒,“也行。刚好我有点不放心颜洄和死老头在一起行动。咱们现在就去柳宅。”
…………
柳家镇坐落在红蓝山脚,柳宅则建在半山腰。
上山之前,乌望仰头远眺了眼山景,只见满山红英,唯有东西两侧山上是绿的,全是层层叠叠的松柏林。
扶光也跟着站在上山道前看,两三秒后蓦然发笑:“你们知道,什么地方会在左右两端对称地种松柏树吗?”
“坟头。”李迩居然知道,“我那老娘死的时候,手下人特地给她种了两排。后来有她的苦主找上门,将那些松树全砍了……该的。”
李迩的右手无意识地掐着左手的中指指根,语气里带着狠。好像他在说的不是自己亲娘,而是敌人。
小桃皱了下眉头:“……那照这么说,整个柳家镇其实就是一个大坟——”
扶光抬手虚拦住他:“看破不说破。还记得昨晚大堂的花神灯吗?”
只是被点破了不合理之处,花神灯就现出了它原本鬼气森森的模样。
小桃要是真把话说完了,只怕眼前的柳家镇会即刻变成一座鬼镇,再想像现在这样自由轻松地查线索可就难了。
绷紧神经的人群中,恐怕也就只有乌望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上山之后,它就光顾着觊觎沿路生长的红色花簇了,一路上几度想要偷吃,都被花田间的镇民们给瞪了回去。
扶光顺势跟这些镇民们聊了起来:“你们种的这些就是红蓝花吗?做胭脂的材料?”
“是啊,”只要不摘花,这些镇民还是蛮友好的,主动指指更上方,“不光是红蓝花,山里还种了不少月季之类的花树。都是柳老爷在世时,特地为他夫人种的。”
镇民叹息:“你们晓得的嘛,柳老爷一向最疼他的夫人。哪知道这样一对恩爱鸳鸯,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扶光不知从哪摸出两粒碎银,熟练地塞进镇民手里:“能再细说说吗?我对柳老爷和夫人的故事很感兴趣。”
镇民对碎银也很感兴趣,飞快揣进袖里:“行啊,从哪说呢?从柳夫人开始说吧。”
乌望舔舔嘴,毫不犹豫地撒开了可怜的红蓝花,趴回石阶上专心听八卦。
“柳夫人啊,出身其实不太好。当初大婚,也是经历过一番波折的。”
“她是戏班子班主的女儿,长得格外漂亮。性格活泼热情,有一股子豪爽的江湖气。”
“柳老爷平日爱去戏班子看戏,一来二去就和柳夫人看对了眼。跟家里斗了好些年,一直到送走几位长辈,才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地把柳夫人给娶进了门。”
镇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能说点镇子里人尽皆知的传言:“柳老爷啊,是真爱他夫人!当初他娶妻三年,柳夫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但柳老爷一直都没再娶第二房老婆,后来,甚至还收了府中管事的儿子做干儿子……”
镇民知道的八卦,也就这么多了。几人各自琢磨着这些消息和柳宅的案情,又爬了几十来分钟的山,才到了柳宅。
虽说这是个荒僻多年的宅邸,但地栽的爬藤月季倒是受天生地养,生长得十分茂盛。深红色的花苞缀满院墙,衬在阳光下千娇百媚,让人有种欣欣向荣的错觉。
小桃伸手推开院门:“我们——”
眼前骤然一黑。
像是无意间推开了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他们一脚踏入凉夜之中。
阳光的暖意瞬间被阴森森的寒风取代。乌望回头看了眼,发觉院门已经紧紧锁上,只有那些月季一如既往缀在院墙上,在夜色中红得像血。
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大宅子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数不清的白灯笼悬挂在屋檐边。
仆役们来来往往,脑袋都垂成完全相同的角度,各自忙着手头上的活。
“……草。这些人走路怎么都跟飘似的,脚下都不带动?”李迩在一旁压着声音骂了句。
他其实心里有数,这明摆着是撞鬼了,只是不大愿意接受现实。
倒不是怕鬼,而是——这鬼多少有点变态吧??居然给他换了身女人的衣服!
娇小单薄的布料绑在他身上勒得人喘不过气,而且——这也不好看啊??
乌望只扫了一眼李迩,就触电似的飞快挪开眼睛。再看扶光和小桃,倒只是换了身普通奴役的衣服,扶光这衣服架子甚至把一身粗布衫穿出了贵人微服私访、高手隐藏不露的养眼效果。
“——新来的杂役呢?”
小池塘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喝问。
乌望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长着白脸盘子,眼珠全是黑色的瘦高个儿越过小桥,一路飘来:“就是你们?都精神着点儿!一会儿我带你们去见同伴,你们自己商量商量,今晚谁去陪周少爷过夜。”
这话说得暧昧,但大家还真没往歪的方向想。所有人都盯着瘦高个儿快咧到耳边的嘴巴,以及他那一排鲨鱼似的、从干裂的嘴唇中探出来的牙看。
扶光倒是挺放松的,语气随意地问:“同伴?难道还有其他人和我们争这个机会?”
瘦高个儿嘿然一笑:“今天院子里新来的杂役可不止你们一波。白天也来了不少人,都长得不错……”
“这是在说颜洄和李闻他们吧,”李迩眼白都快翻到天上去,“颜洄和杰克也就算了,李闻那帮人长得那么歪瓜裂枣,还能‘都不错’?我他妈听着都觉得恶心。”
扶光笑了一下:“这个‘长得不错’,也许不指面相,而是肉质呢?你看他一直在咽唾沫。”
“我知道,”李迩带着几分狠意说,“我只希望李闻那帮子人能被挑上。”
瘦高个儿仿佛没听见李迩的诅咒:“周少爷怕冷清,一晚上得要两个人服侍。你们一会儿关起门来自个儿想想,想让谁享这份恩宠?”
说是“享恩宠”,更像是送去死。
瘦高个儿也没多等,直接将人领进后院某个厢房便转身离开。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舔舐獠齿。
“……”乌望盯着瘦高个儿,像在盯一块鳕鱼排。
耳边是一片吵嚷声,李闻带的那帮人正和杰克对骂:
“别想吓唬我们!打从在这本里见面开始,你就没用过一次技能,也没招过一个亡灵,身边就这么一个小骷髅。明显是技能出了问题!还想唬我们去送死?”
杰克躲在颜洄身后反驳:“不要倒打一耙啊,明明是你们想推我和颜洄送死——还有,召不出东西关我技能什么事?明显是这本有问题吧!照理来说,这本里都出现鬼了,那肯定该有尸骨吧?但我试了半天,根本没有一具尸骨应召。”
“先前在酒楼里遇见了吃人的鬼怪,我用亡灵法术操纵,居然也操纵不了——”
“叩叩。”
紧闭的窗外忽然响起两声轻叩。
一道含混难听的男声从窗外传进来,说话时带着那种窒息而死前拼命吸气时的嗬嗬作响:“今晚……要陪我过夜的小娘子……是哪两位?”
月光将窗外人的身影投映在纸窗上,映照出对方僵硬的敲叩动作,也映照出对方长长拖垂至胸的舌头。
“……”乌望的尾巴登时兴奋一甩,舔舔嘴巴,跃跃欲试地向门口迈了一步。
小桃:“……哥你冷静一点,你摆正一下自己的物种定位,你是狗,不是人,当不了小娘子。”
乌望:“呜呜!”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有志狗,肚竟饱!
乌望迫不及待地跑到门边,刚人立而起要撞开房门,小屋内忽然“叮”了一声。
【未达到要求人数(1/2)】
【请选择跟随周瑾离开时的玩家,同时推开木门。】
冰冷的系统通知音尚未落下,一道半透明的空气墙便骤然浮现,严丝合缝地将整个屋子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