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云皱起眉,“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你不害怕那个又老又丑的omega知道你的心思?”
柏莱把啃干净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他漠然地看向沈芸云,“首先,他不老,也不丑。你这么说他,不过是憎恶他,恐惧他。你和所有家族出身的omega一样,嫉妒他不靠出身博得功勋,地位远超你们。因此,除了那个没意义的年龄数字,你可悲地找不到任何其它攻击他的理由。其次,他知道我的心思——又或许他不知道我的心思。你帮我全部告诉他,不会对我和他的关系造成任何伤害。我们始终亲密,不容任何人插足。”
“你确定?”沈芸云沉住气,用讽刺的语气对柏莱说,“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唬住我,其实你心里害怕得要死吧?”
“凭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柏莱淡淡地回答。
沈芸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提着菜,从村口遛弯回来,他人就已经离开了。可惜了我买的十斤新鲜牛腩,我还想着今天中午闷黄豆红烧肉吃的,现在看来只能便宜柏莱了。
“……你会做的依旧是这些菜,“然而柏莱不识好歹,说已经吃腻了,拒绝再让我下厨,“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学新的菜式吗?”他一边围上围裙搅鸡蛋,一边对我说。
每每柏莱抱怨我做的菜时,我都想感慨还是莫亚蒂好养活。就算我拿剩菜拌饭,他也照旧吃,从不会嘲讽我吃的是猪饲料。
“莫亚蒂?”柏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我,“你的新老公?”
“是好朋友啦!你小时候我经常给他写信寄钱呐,你还问是不是我的情人。”我说。柏莱小时候帮我取过莫亚蒂给我的回信。不过这小子不老实,偷摸看了信,还不想我知道,费尽心思把信封弄回原样,可惜封口没处理好,被我当场抓获,揍了一顿屁股。
柏莱这下有印象了,“那个An基因等级的alpha?”他摸了摸下巴,“他还活着?”
“……要不然呢?”我无语地掐了一把柏莱的手臂,结果没掐动,他手上的肌肉梆硬,我只好悻悻作罢,“哪有这么问人死活的,过分了啊,小莱。”
柏莱哼笑了一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你不是冬天才退休回来吗?为什么他会吃上你的剩菜拌饭?听上去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吧。”
我举手投降,“我退休一回来就遇到他了,他恰好有事就在我家借住了一段时间。”
柏莱闻言,若有所思,“未婚同居?”
“就朋友间的借住啦!”
“你怎么老是强调‘朋友’?你单身,他单身,你们俩就算有暧昧关系也没啥不能说的。哪怕他不单身,你做了插足者——我会在意吗?”
“但我和他真的就是朋友啊!这是我的清白问题诶!”我反驳他的强词夺理。
“好吧,我明白了。”柏莱点点头,也不再和我争辩,他一刀铲起满满一堆乌鱼片,把这些细腻雪白的鱼肉放进煮开的金汤里。
我闻着金汤酸辣的味直吞口水,“你明白了啥?”
“明白了他是个胆小鬼。”柏莱说。
他说着,把肥牛卷裹着金针菇挨个下进汤锅里,金汤糅合了大棒骨的鲜香与酸菜爆炒后的酸辣,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趁着这边在焖煮,他又热起了另一口锅,炒起了番茄鸡蛋,油噼里啪啦地炸,柏莱直接把毫无用武之地的我推出厨房,打发我去盛饭。
两份菜端出来,香得要死,一咸甜,一鲜辣,还都下饭。我和柏莱两个人大快朵颐,吃得可开心了。连带着,我都觉得柏莱这个臭小子变得顺眼了。
吃饱了,我啥也不想干,全权交给家政机器人收拾残局。我照旧带着柏莱去后山。
悠闲的早上结束了。下午开始,柏莱的计划表精确到每分钟,被排得满满当当。他和柏砚一样都选择将狙击作为自己的专业能力。此外,他还得练普遍能力:体能十项;素质能力:专业知识及拓展;以及潜力能力:精神训练。
通常选择狙击专业的人都是指挥性人才,还得具有战略部署的综合能力,和跨空间作战的协调能力……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复杂、只有怪物能胜任的专业,每年军校生只有百分之一不到能进入。我当年就被刷下来了,转到爆炸专业,每天都和各种各样的炸弹、核弹、黑洞弹……各种弹打交道。
我瘫在沙滩椅上晒着太阳,喝着果汁,再看看柏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纯棉体恤都被汗湿完了,紧贴在肌肤上,又想到我已经退休了,这辈子都不用练这些玩意儿看,我就不禁喜从中来,笑出了声。
柏莱抹了抹额头的汗,抬起头望向幸灾乐祸的我,“看到我这么累,你很开心吗,冬?”
我吸溜完果汁,疑惑地问要不然捏?老了的快乐不就是看年轻人累死累活吗?
柏莱笑了一下,“你这是恶意衰老,我要善意举报你。”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我大怒,坚决捍卫我当个废物老东西的权利,“我都七老八十了,是可以做合法废物的年龄了好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自己是废物老东西的时候这么骄傲?”
“要不然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更需要废物老东西,而不是倔强老不死。”
柏莱沉默了,他居然觉得无言以对。
简单嘴贫一下,柏莱继续练,练到后面,他的每一寸肌肉都被刺激得发热,他脱掉了上衣,随手扔到了一旁。美好的肉体赤裸在阳光下,汗水为他的肌肤蒙了层水光,肌肉充了血后轮廓更加明显,柏莱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
体察到背后姜冻冬的频频打量,柏莱忽然感到一种微妙的得意。
毕竟年轻是他的劣势,但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优势。
再次训练完了一个项目,姜冻冬还没收回视线,于是柏莱回头,戏谑地问姜冻冬,“冬,好看吗?”
“好看倒是好看。”姜冻冬很诚实地点头。
但迟疑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嫌弃,“要不你还是把你的头发扎起来吧?都一络一络地拧巴粘你背上了,每次你一动,你那头长发就跟觅食的八爪乌鱼似的,一张一合的。”
柏莱,“……”
柏莱决定不再对姜冻冬抱任何期待。
下午的项目超额提前完成,柏莱躺到了另一张沙滩椅上收汗。他一偏头,就看见姜冻冬在给人发讯息。姜冻冬一边打字一边翻白眼,嘴角又忍不住地上扬,柏莱根据此判断他正联系的人就是莫亚蒂。
其实,在姜冻冬说出莫亚蒂的一瞬间,柏莱就想起了他是谁。毕竟莫亚蒂是极其罕有的An等级alpha、最年轻的高级科研员、出身血缘传承极单薄的科研世家,这几条单拧出其中之一就值得柏莱记住他,更不要提他还是三者兼具。
柏莱一直都认为,莫亚蒂迟早会成为姜冻冬的丈夫。他也乐得见成。因为他笃定,这个过于聪明又不安分的alpha不会甘愿陷入稳定太久。
莫亚蒂如同一个不稳定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把一切炸得一团糟——因此,他和姜冻冬必定离婚,他们之间让柏莱耿耿于怀的特别友谊也绝不会恢复如初。
可惜,莫亚蒂也预示到了这一点。为了不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柏莱没想到,莫亚蒂居然能忍着一直不发作,就这么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姜冻冬在认识了他之后又经历了两段失败的婚姻,爱上两个糟糕的alpha。
当姜冻冬关掉终端时,柏莱忽然问他,“会觉得可惜吗?”
“可惜什么?”姜冻冬一脸莫名其妙。
“可惜……要是你能和莫亚蒂早点遇见就好了,你原来是An等级的omega,他是An等级的alpha,你们俩简直天作之合。”
柏莱语气淡淡地叙述着这种美好的可能,“他背后的家族既是世袭贵族,又是新贵家族。垄断政治和科研的精英几乎都与他有血缘关系,要是你当初进入部队前的结婚对象是他的话,你也不用吃那些苦头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柏莱?”姜冻冬看上去很意外,他有些诧异地瞅向他。
“本来就是如此,”柏莱耸了耸,“要是你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不是柏砚而是他,你肯定会一帆风顺。”
姜冻冬觉得柏莱又在钻牛角尖了。过去已经发生了,假想已经发生的事,不过是沉溺于虚幻,“不管是你爹柏砚,还是莫亚蒂,在他们最一无所有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们。这一切都刚刚好,柏莱。”
“包括你,我同样在你最一无所有的时候遇见了你。”他说,“我觉得这很好,你遇到了生命中重要的人,在他们正需要帮助的时候,而你又恰好能够伸出援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你总是这么想,所以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柏莱说,“你不会觉得很难过吗,你帮助了很多人,可是你始终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你又在为我打抱不平了。”姜冻冬叹了口气,他看着神色冷淡的养子,很无奈,“我一直都过得挺好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柏莱掀开眼,瞥了他一眼。
“我通过自己的手段,看过一份你的档案记录,你有过一次严重的违纪行为,为了与你划清界限,不影响自己,柏砚枪击过你,甚至提交过和你离婚的申请。你真的不在意吗?”
姜冻冬摸了摸鼻子,他没问柏莱通过了什么手段了解到这段有关他的尘封多年、充满争议的过去,他不想和任何人多说,但还是为柏砚辩驳了两句,“这件事真的非常复杂……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误会他了。他当时这么做都是为了撇清和我的立场关系,不是想伤害我、抛弃我之类的。我们俩必须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不被怀疑的,这样他才能捞出我。”
“那——导致你退役的那场爆炸呢?”
姜冻冬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他没想到柏莱居然连这件事都查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臭小子?”姜冻冬伸手一把掐住柏莱的脸,这家伙现在也就脸上的肉软一点还掐得动。
姜冻冬坐起来,扯着柏莱的脸,没好气地问,“你睡了你的两个教官和他们俩的老婆,不会就是为了查这件事吧?啊?”
柏莱当然不承认,嗯嗯呜呜地摇头。
柏莱睡都睡了,目的也达到了。姜冻冬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难得严厉地瞪了柏莱一眼。“没有下一次。”他躺回长椅说。
柏莱低下头说好。
姜冻冬缓和脸色,他又回到往日嬉皮笑脸,仿佛没有脾气的状态。既然都被柏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姜冻冬也不会回避,“那次,他确实是想杀掉我。可是他最后还是来翻了我的身体,是他捡回我的半边身体,我才得以活下来。”
“那按你这么说,还得感谢他不杀之恩啰?”柏莱不清楚姜冻冬这是什么逻辑,感恩凶手在行凶后潘然悔悟?
姜冻冬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向柏莱,发现柏莱是真的这样认为,而非是故意说这话套他时,姜冻冬揉了揉太阳穴。
很多时候,姜冻冬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养子什么都好,头脑好,身手好,人格和心理也比柏砚年轻时健全得多,唯一不好的是——他总是把他想象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这种想象,姜冻冬可真的是无福消受,“柏砚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他的追求,他的梦想,他将他的人生价值与那个东西紧紧地捆绑,为此他能够付出一切代价去得到它。”
姜冻冬说,“而我,也是如此。”
“我心里也有更重要的东西。”姜冻冬很平静地告诉柏莱,“小莱,我不是受害者,我也这么对待过他。我和柏砚都犯过相同的错。”
第19章 当代年轻人的奇思妙想(四)
经常性的,我真的会觉得我和现在的年轻人们有着无法逾越的代沟。
柏莱看我闲着没事做,向我推荐了现在年轻omega最爱玩的大红书。我无意间点进医美那一块儿的话题,整个人都傻了。
我指着广告帖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根人棍,经过改装后,它一***,重点是它的顶端在喷火!
“这是什么啊?我的天啊!”我不敢相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手术,这是在干嘛?把自己的唧唧改造成活火山吗??
然而柏莱瞥了一眼,很淡定地说,“喷火龙而已,很正常。”
这玩意儿还有名字?叫喷火龙?那啪啪啪的时候,是说‘我的小火龙要进去啰!’还是说,‘马萨卡!我的火山要喷发了!’这也太破廉耻了吧?我的脸忍不住痛苦地皱了起来。
我继续往下翻,还有更离谱的,“这他妈又是什么啊!“我像个母0一样尖叫,拿着终端的手都微微颤抖。
喷火喷水也就算了,我看着图片里疯狂转动的人棍,一脸呆滞。这尼玛都转出残影里,这是在干嘛啊?搅拌混凝土吗?
柏莱擦了擦身上的汗,瞥了一眼,他依旧神色平静,见怪不怪。
“这是金刚钻啊,安装了之后,它就可以以每秒一百圈的速度转动,凿出隧道。”他说。
“隧道??什么隧道??”我吓出鸡叫,“人中那儿就已经有俩隧道了啊?为什么还要凿?还有,这速度,这是要凿到天灵盖去吗?”
“确实是比较危险,”柏莱点了点头,承认了这玩意儿的危险性,但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金刚钻到搭配一般是铜墙铁逼,不管怎么凿都不回凿穿的。”
好一个铜墙铁逼!
我心想,要是我年轻时流行这些玩意儿,我铁定早早地就精关锁国,水泥封心了。
“那凿得火光四射,凿出火星子了,不得配个防强光的面罩?”我吐槽了一句。
柏莱挑了挑眉,对我的举一反三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
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现在的年轻人玩这么花了吗?老老实实做爱不行吗?搞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难道他们不觉得自己的性癖有点儿太超乎人类了吗!
就在我心如止水,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不会有更离谱的人体改造时,我的手指往下一滑,我直接从沙滩躺椅上蹦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我指着介绍页上那个一旦勃发起来,就直接和器官的主人骨肉分离,一飞冲天的人棍,再也遏制不住我的崩溃。
我颤着声音问,“这他妈是什么??为什么它会飞上天!你妈,它的头还会劈叉,分成两瓣当自己是直升机的螺旋桨了是吗?真的有人会把自己的唧唧改造成这种飞上天的玩意儿?”
柏莱见怪不怪,他用一种学术研究的态度严谨措辞地告诉我,“这是窜天猴。大多数情况,都是一次性用品,通常在物主兴奋达到顶峰时,它就会启动飞天模式,直接带着蛋蛋窜到户外合适的高空,然后爆炸成烟花。”
说完,柏莱又添了句,“这个很贵的,不同烟花效果价格不同。”
我沉默了许久,经过大脑严密的思考,我发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既然它是一次性用品。飞上天爆炸了,物主的胯下不就是空荡荡了吗?请问原来的唧唧去哪儿了”
柏莱轻描淡写地答,“摘了。”
“摘了之后还得在皮下安装燃料补充器和发射器,这个在萎人之间很流行的。他们将此视作新型做爱的方式。”柏莱补充道。
我,“……”
妈的,当初我就应该烂在娘胎里。我到底是犯下了什么罪,要在有生之年见到这些玩意儿?
我以为我年轻时的医美已经够离谱了。我那时流行将将胸部改造成可拆卸形式的,这样如果想打篮球或者踢足球,把胸摘下来就行。或者把胸改装成一个储物空间,这样想要什么东西都能直接从胸里面掏。过去我的一个喜欢穿JK裙的男性beta下属就做了这个手术,我记得很清楚,每次做任务,他都会把手伸进沟里,摸索一番后掏出一把加特林。
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实用性的。却没料到,过去这么多年,不再是把胸摘下来当球踢了,而是进化到喷火龙、金刚钻和窜天猴了。
救命啊,这个星系的人类真的还有救吗?
我的心情沉痛而哀伤,只认为这逼星系,这逼人类,真的是无药可救。草了,当初还不如让虫族统治人类算了,至少不会这么精神污染……
我瘫在椅子上,像一具尸体。忽然,我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面无表情地看向柏莱,目光死死锁定他的眼睛,强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下瞄,就算是再好奇也不能在柏莱面前做盯裆猫啊!
姜冻冬!你是长辈啊!忍住!
我僵硬、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问他,“……小莱,你该不会也能上天入地,喷火爆炸吧?”
好在柏莱理所应当地否决了,“当然不会,”他说,“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此刻,我在心里无比庆幸柏莱不是个跟潮流的小孩。要是哪天我和他走夜路,他突然从裤裆里掏了掏,掏出能发光的唧唧当手电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受到年轻人的时尚冲击后,接下来的下午我都是恍惚的。
想起这些稀奇古怪的唧唧我就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晚饭也不想吃什么山珍海味了,干脆领着训练完的柏莱往小镇的去,买点凉菜卤味,煮一锅稀饭,随便吃吃得了。
“这也太不卫生了……”柏莱对卤菜老板的切菜案板颇有意见。
卤菜老板的案板确实不干净,是个锢了层铁环的木墩,木面上全是一道道刀口,连木纹都看不清了。长年累月地经受油脂的滋润,木头又黑又亮。
老板拿着刀“咔咔咔——”几下把猪小肚、猪耳朵切片,再装进一个年代颇为久远的不锈钢铁盆中,和着各种佐料一起搅拌。柏莱越看脸色越难看,他不是个挑食的人,但也不是对食物仅有果腹的标准。见食物最后被混着倒入一个薄薄的塑料袋内,柏莱再也忍不住,他撇过头,和我低语,“太不讲究了,真的不会拉肚子吗?”
我说当然不会,“你真是不懂欣赏。”说完,我把一片站着辣椒油和葱花的猪耳朵塞进他的嘴里,看着他的表情随着咀嚼变来变去,从嫌恶地想吐出来变成‘味道居然还不错?’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说,“这种小卤菜可能啥都不合格,但就是味道好。”
柏莱表示受教了。
站在店门口等凉菜的间隙,我和其他家长一样,问了些他的成绩、学校的交友情况、还有平时的训练状态……我原以为他会不太耐烦,没想到他倒是挺高兴我问这些的。至少回答我时没敷衍,而是很详尽地和我说了一番。
“朋友的话……感觉我没什么朋友,”柏莱说,他叼着根被啃秃噜皮的鸡爪,想了想,“有相互欣赏的人,但谈不上是朋友。”
“相互欣赏?”我问,“是哪家的小孩?”
“谢沉之,你应该知道。”他答道。他正低头,用餐巾纸擦试着嘴,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他的胸前,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抬头看向我,问怎么了。
我接着问,“不挺好的吗?”我的确是知道谢家这个小孩的,挺优秀的,“他也符合你的择友标准吧?怎么没成为朋友?”
“他和我是同类,”柏莱解释说,“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成为朋友。”
我摇摇头,搞不懂这个必要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反正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过他们这些务实主义者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提着晚饭往回走时,太阳快要落山了,今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一片垒着一片,不仅见不到夕阳,还很闷,看样子晚点儿会下雨。
人老了以后,身体衰老,很容易受气压的影响,一路上我都在流闷汗,实在是没忍住,跑到便利店里买了一大瓶冰汽水,咕咚咕咚炫进胃里才舒坦。喝爽了,我放下饮料瓶,喟叹一声,打了一连串的嗝。柏莱看着我说我这么喝,晚上肯定闹肚子。
我反驳说才不会,“我的胃可好了!什么都能消化!”
柏莱耸耸肩,“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我这才想起来,以前柏莱炫可乐时,我也是拿窜稀来恐吓他的。然后,我会顺理成章地没收他的碳酸饮料自己喝。我心虚地又喝了一大口,狡辩道,“那能一样吗……你那时候是小孩子……”
柏莱很自然地接上话,“你现在是老人家,肠胃比小孩还脆弱·。”
风水轮流转,说不过他,我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上交了可乐。柏莱接过,对我露齿一笑,“4853天前,你当着我的面喝完了我的512毫升玻璃瓶装的冰镇无糖可乐。现在,终于让我等待这一刻了。”
说完,他当着我的面炫了个干净。
我,“……”
我看着瓶里的可乐跟小旋风似的全涌进这个不孝子嘴里,怒冲中来,“一瓶可乐你记了4835天?你也太记仇了啊喂!”
柏莱心满意足地打出个嗝,他拧好空空如也的瓶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当然,”他从容不迫地接着说,“我还记得5012天前,冬因为想吃棒棒冰又没有带钱,向我借了2块,并承诺回去后还我双倍,但至今都没给我。”
我,“……”
我从钱包里摸出五块的纸币塞进柏莱手里,“拿去拿去!不用找了!”
柏莱欣然接受。见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我上前,直接捏住他的嘴,进行一波物理禁言,“你是有个记仇本吗!”
“天呐,居然被你发现了。”柏莱故作惊讶。
我的胃都要开始痛了!
“也是在5012天前,你上厕所没带纸,要我给你送,并答应我从今以后都不逼我吃蔬菜,”他淡定地说,“可你不知道的是,那天厕所里的纸都是我提前偷偷藏起来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我就说怎么每次我一上厕所就没纸!这小子小时候但凡想我答应他什么过分的请求都会用这招!
忽然,我想起来过去有段时间,我的袜子总是在大脚趾的位置莫名其妙地有洞,原先我以为是我自己穿烂了,现在看来……我狐疑地盯着柏莱,“你是不是还剪过我的袜子?”
柏莱爽快地点头承认了,“没错,因为在5113天前,你不小心踩了我一脚,却忘记对我说对不起。”
“你小子!滚过来受死!”我怒火中烧,薅起袖子,追向柏莱,说什么今天都要揍一段他的屁股,以报我多年雪恨之仇。
他知不知道一个人拉完屎光着腚在厕所里,和空空如也的厕纸箱面面相觑会有多绝望!知不知道一个穿着大脚趾破洞袜子的人脱了鞋,走在别人面前会有多想原地去世!
柏莱大笑着跑开,我和他沿着草坡跑,碧绿的草快长到腰际,细细密密地随着西风摇曳,乌云散去,橙黄的晚霞终于从天空漫出,他回头看着我,长发随着笑声颤动,脸上带着夕阳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