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元楚星从来没有上过学校。
他的记忆里,有限的记忆都是在一个小黑屋里。
再然后,被从小黑屋里送出来了,又被关进了另一个小笼子。
区别只有,前者是要和很多人关在一起,后者只有元楚星自己一个人。
【学校里有什么呢?】
元楚星在日记本上涂涂改改。
这个日记本和笔都很特别,元楚星用的那支笔是保姆不小心掉在家后被元楚星捡到的,一开始兴许还有墨水,用到现在早就没墨水了。
可奇异的是,即便如此,这支笔依旧能在日记本上留下清晰的字迹,而写错字和写到一半不想写时,只要用笔顶端的笔头装模作样地去擦,就能将字迹擦掉。
【虽然管家爷爷说,到了学校会认识新的同龄人,但是他说话时明明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大人好奇怪,来到这里后见到的每个人嘴巴说的和心里想的永远都不一样。】
写到这里,元楚星慢慢伏到了桌面上。
桌面有些冰凉,元楚星恹恹的。
日记本这一页被写满了,元楚星翻开了新的一页。
兴许是那满满的一页已经将能说的都说完了,元楚星迟迟不能继续下笔。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写着。
【好无聊……】
【好想你……】
【你要是也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
如果有旁人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
怎么会有人和日记本自言自语呢?怕不是个疯子。
但元楚星却很自然地写下了这句话。
文助理说元楚星一个人在家里会很孤独,管家也说元楚星暂时不用担心会一个人,然而元楚星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从小到大,元楚星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
那个朋友一直陪伴在元楚星的身边。
只是祂很沉默,也很忙。
祂只会偶尔出现,默默在元楚星看不见的地方观察着元楚星。
元楚星对视线尤其敏感,每一次都能发现自己被注视着。
有时候,元楚星甚至觉得祂会读心。
因为每一次被饿着、被关进房间里时,元楚星都不会受太大的罪。
祂会喂给元楚星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无色无味无形,吃完之后元楚星会难得精神饱满很长一段时间。
不然按照保姆那个照顾法,元楚星兴许早就死掉了,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虽然身体有些营养不良,但精神却意外被养得挺好的。
日记本也是祂送给元楚星的——元楚星这么坚信着。
在某一天,元楚星在自己的枕头边发现了它。
除了祂,没有任何存在会给元楚星送礼物。
小时候不会说话,不会思考时元楚星还没那么在意,可逐渐长大后,元楚星就知道了,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别人和他完全不一样。
这个朋友,是他独一无二拥有的。
可是朋友不会说话,也没有实体。
甚至好长一段时间,祂都没有出现。
有时候,元楚星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问题,又或者是祂遇到了什么事情,有困难了来不了。
不过在前些时日,这些担忧全都如遇到阳光的雪一样融化了。
那若有似无的注视,重新出现了。
每当元楚星打开日记本,在上边写下东西时,他感到的注视目光就强一分。
所以元楚星慢慢就喜欢写长日记了。
他知道,他的朋友会透过这些文字来了解他。
但可惜的是,元楚星叹了口气,对方似乎不会说话也无法说话。
祂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元楚星。
这样的注视太短了,还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元楚星想要更多、更久的注视。
【要是你只注视我就好了……】
元楚星对自己看不见的朋友生出了古怪的占有欲。
【要是你可以出现在现实就好了。】
偶尔的时候,元楚星也想和大家介绍说,他有着一个世界上最特别的朋友。
【好想见到你。】
写下最后一个字,元楚星抿了抿嘴唇,忽然没了力气。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会被讨厌的吧?”
“说不定,你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着很要好的朋友……”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说的,朋友之间也有要好的和最要好的。
祂那么忙碌,会不会就是忙着在和别的朋友一起玩?
想到这里,元楚星像是淋雨的雪啾一样,蓬松的羽毛全部耷拉了下来。
整个人有些难过,又有点小小的生气。
元楚星没有看到的是,日记本上沸腾的黑雾。
那些黑雾凝成了线,从虚空中似乎想要去触碰元楚星。
黑色的线,红色的线,肉眼看不见的线正密密麻麻不断地出现,将元楚星的手指、手腕、脚踝、腰,所有能缠绕的肢体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时候的元楚星早已气呼呼地把椅子反过去,额头抵着椅背轻轻撞了撞,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看日记本。
但三秒后,元楚星还是没忍住重新拿起了日记本。
他盯着被自己写下思念话语的那一页纸,本来想擦掉,动作到一般又不太舍得,最后委委屈屈地松开了笔。
“……好吧。”元楚星小声地碎碎念,很快就哄好了自己,“要是你有很多朋友也没关系,不要忘记我这个朋友就好。”
元楚星本以为这次交流和往常一样毫无结果,但松掉的笔却停在了半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人握住了。
元楚星一时间连呼吸都滞了滞,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开了嘴巴。
对方握着笔,连同元楚星的手一起握住。
那握上来的力度很大,却奇异地没有抓疼元楚星。
日记本上原本空了大片的纸页,现在上边却渐渐浮现出了新的字迹。
【^_^】
一个小小的笑脸。
【喜欢】
下一行,出现了新的文字。
【喜欢你】
又是三个字出现。
【只有你】
【永远、也不会讨厌你^_^】
明明是同一支笔,同一只手,可就是书写字迹的主人的不同,写出来的字也天差地别。
元楚星缓缓张圆眼睛,在他惊异的注视下,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元楚星视野里。
那指尖莹润,手腕上戴着一截红绳。
红绳中央,一枚小小的铜钱在上边摇曳着。
从手到手腕,从苍白的肌肤到红黑色的布料,人影逐渐从虚空中浮现了出来。
外表和元楚星差不多大的孩子亲昵地从背后环抱住了元楚星。
那柔软的发丝擦过元楚星的脸颊,明明是极为冰冷的温度,抱上来时却让元楚星的心脏都在发烫。
那种生理上的毛骨悚然和心理上的依赖信任混合在一起,本能在叫嚣逃跑,情感却在欢欣,这截然不同的情感让元楚星的身体在这一瞬都僵直起来。
“我是、真实的。”
孩童稚嫩的声线在元楚星耳边浮现,如同非人一般懵懂学语,祂的咬字又轻又怪,语调也很奇怪,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幽幽吐息诉说。
“我会、永远,注视,小星。”
名叫云藏月、如透明人一般的朋友, 出现在了现实里。
红色妖异的眼睛,棕色特别的长辫,精致如同人偶,能力匪夷所思。
这种仿佛只会出现在梦境一般的事情, 现在变成了事实。
没有任何隔阂, 元楚星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特殊的朋友。
新朋友什么都很好, 元楚星觉得他的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
但这位从虚无中走到的朋友总是面无表情,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有些卡顿。
奇怪的黑线和红线时不时像被打翻的毛线团一般从他身上滚落,又被元楚星一点点帮忙捡起。
有时候,这些线条还会如活物一般膨胀扭动,卷起的任何东西都被它们轻易绞断捏碎, 化成虚无。
云藏月没有眨眼的动作,也不需要眨眼, 喜欢一整夜都睁着眼睛注视着元楚星。
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皮囊之下是非人的恐怖存在。
因为他太过安静了,元楚星总担心会冷落到他。
元楚星想起云藏月奇怪的语调, 心想他是不是不太会人类的语言,便自告奋勇地想要教云藏月。
“毕竟我们不可能一直写字交流嘛, 想要沟通, 还得是说话才行。”
这么说着的时候,元楚星有一点心虚。
其实一直在日记本上写字交流也没关系,可元楚星是一个贪婪的坏朋友。
——他想要听到更多云藏月的声音, 也想要在云藏月心中占据更多的分量。
元楚星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只要他更有用,能够带给他朋友更多东西的话, 云藏月会不会更喜欢他一点呢?
云藏月漂亮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元楚星,看起来如同一尊精致却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披着人皮的怪物想, 他其实拥有着许多种沟通的手段,即便语言不通也无碍于交流。
但是这不妨碍云藏月听了元楚星略显童真的话语后,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
他读到了元楚星的隐秘的心思,并因此感到了奇异的喜悦。
那笑容如朝露短暂,又如梦境一般妖异。
元楚星脸蛋莫名发烫时,听到云藏月说了一声好。
元楚星提起的心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满足地弯起了眼睛。
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
云藏月同样无比专注地看着元楚星,信任地点了点头。
元楚星并没有看到这目光,笑容闪闪,像是只捕猎到食物回巢穴朝同伴炫耀的小雪啾,努力地尽着自己老师的职责。
“要不要先从我的名字试试?来,跟我念,y-u-an,ch-u,x-ing……”
云藏月一板一眼:“y-u-an,ch-u,x-ing——”
他顿了顿,人偶般的面孔多了几分神采。
“小、小星——”
元楚星又脸红了。
要是现在抽人给元楚星打分,元楚星在教师这职位一定会是不及格。
上一秒还信誓旦旦,努力维持老师的样子,下一秒,元楚星就拜倒在云藏月这并无特别的呼唤下了。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昵称,从云藏月嘴巴里念出来,却让元楚星的耳尖烧了又烧。
“你为什么这么喊我呀?”元楚星期期艾艾地问。
虽然交流过的人不多,不过每个人对元楚星的称呼都不一样。
以前的保姆喊元楚星小杂种,喊他没脸没皮浪费粮食的,称呼大多是蔑称。
管家喊元楚星元少爷,礼貌而疏远。
只有后来的保姆和文助理喊过元楚星小星,但云藏月是不一样的。
元楚星喜欢他念着自己名字时的语调,好像整个世界里,他只在意元楚星。
云藏月歪了一下脑袋,有些迷茫。
“不可以、这么喊……小星吗?”
他委屈般抱住了元楚星,根本不想放手。
元楚星弯弯眼睛:“当然可以呀。”
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觉得很高兴。”
元楚星被对方紧紧地抱着,一点也不打算挣扎,反而将自己靠了过去,甜甜地问:“那我可以喊你小月吗?”
云藏月轻轻地点了点头。
元楚星顿时更开心了。
他觉得此时很梦幻,曾经写在纸上的愿望好像全都于此刻实现了。
【想和你最要好】
最要好的前提之一,应该是对彼此拥有特殊的昵称吧?
生活里多出一个特别的朋友后,元楚星的世界变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元楚星并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也不觉得自己孤独,可云藏月出现后,给他带来的变化是无比巨大的。
在吃饭时,元楚星会把自己的食物全都分给云藏月一半。
他尤爱草莓慕斯,当饭后有这道甜品时,元楚星都会把自己最喜欢的小蛋糕与云藏月一起分享。
“这个真的非常好吃,小月一定要尝尝!”他眼睛亮闪闪地分享着。
云藏月乖乖地张着嘴巴,与元楚星一人一口吃完了小蛋糕。
吃完之后,两个小家伙一起偷偷摸摸、不,应该用光明正大来形容,他们在吃饱后就光明正大地去到元家顶楼一起坐在栏杆边看星星和月亮。
奇异的朋友,有着奇异的能力。
当云藏月牵着元楚星的手时,所有人都会忽略两个人。
他们可以做一切他们想做的事情。
饭后这段时间,元楚星是消食,云藏月就是单纯地在陪元楚星。
云藏月不会喊饿,也不会觉得撑。
没有特别的偏好,也不在乎食物的味道。
但云藏月从来不会拒绝元楚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吃掉所有元楚星喂过来的食物。
和元楚星用同一套餐具,喝同一个杯子里的水,在同一张床上依着彼此一起睡觉。
无需多言,只要一个对视就能够明白彼此的内心所想。
亲密得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云藏月没有常识,属于这个世界却没有正常人教导过的元楚星也没有常识。
他们并不觉得彼此相处的模式有什么不对。
元楚星甚至从未如此幸福过。
他的世界一片黑白,在云藏月出现的那一刻才了色彩。
“小月,夕阳也好好看呀。”
元楚星靠着云藏月,傍晚楼顶的风温柔又舒适,吹得他有些困。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元楚星在心底如此祈求着。
但这样的元楚星,在外人看起来格外怪异。
即便是出现在了元楚星面前,可其他人却没有一个能够看见云藏月。
他如同一个只能被元楚星注视的幽灵,再如何死死缠绕着元楚星,外人对他的存在也一无所知。
元楚星和空气的自言自语,在别人眼中就是奇怪的动作,显得神经兮兮的。
学校里的孩子们不像元家那群孩子那般迟钝且对外界漠不关心,这个学校里的孩子甚至比一些大人还擅长察言观色。
元楚星作为新来的转校生,没有人的视线会从他身上移开。
因此,所有人也发觉了元楚星身上的怪异。
不过元楚星真的长得太好看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喂养,元楚星脸上总算多出了点符合他年纪的婴儿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纯白的雪团子,漂亮得不可思议。
换上永月小学定制的白金色校服后,更是耀眼。
在元楚星转学到这里之后,所有的孩子都在观察注视着他。
可元楚星有了自己独一无二朋友,不爱和别人多交流。
大家都在观望着。
同班的高帆在元楚星转学过来后就一直观察着他。
从不与他人交流,漂亮的脸在注视他们时基本没什么鲜活的表情。
那名比同龄人看上去更幼小的孩子,身上仿佛一直凝聚着看不穿的迷雾。
高帆对此感到新奇,从而萌发的是无尽的探索欲。
他试过和元楚星交谈,但元楚星大部分时候只是默默看了他一会,就别开了头。
把元楚星弄烦了,元楚星也不会生气。
对方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语气疑惑:“你并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的神情来接近我呢?”
人的言语和表情都是可以伪装的,但是心却不会说谎。
兴许是以往从来没有谁和元楚星说过话,所以他看人的时候用的是大人们理解不了的视角。
他看一个人时,看的是他们的心,和他们的灵魂。
白发蓝眸的孩子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的心,明明全是对我的恶意。”
这种眼神和语气都太过直白,直剖人心底最深处的不堪。
因为这一次交谈,高帆冷着脸离开,好几天没有找元楚星继续说话。
作为班上的孩子王,高帆摆出了对元楚星冷落的样子,其他孩子哪怕想要靠近,也不敢有下一步行动了。
高帆开始讨厌元楚星。
他自幼便顺风顺水,家境好,父母恩爱,上天似乎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但高帆却感知不到那些对常人而言美好无比的情绪。
被教导得完美的表面下,是冷漠无比的内在。
他渴望更恶、更浓烈的情绪去刺激自己扭曲的性子,即便他还不明白,但本能已经趋势他去接近能够带给他这种情绪的人。
突然转学过来,从不与别人牵连又长相好看的元楚星,就像是误入此地的白鸟。
无论是弄脏白鸟的羽毛,还是折断白鸟的翅膀,这种破坏都会让扭曲的人腾升起扭曲的快感。
如果这只白鸟不能被自己掌控,那就彻底毁掉它。
高帆冷酷地想。
元楚星对高帆的接近和疏离都毫不在意。
对班上奇异的氛围也毫不在意。
倒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包常林找过元楚星谈心。
包常林刚毕业没多久就来到了永月小学。
永月小学是悬月市著名的贵族小学,给老师的待遇很好,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入职。
包常林运气好也不好,好的是挤进了这所市里最好的小学,不好的是,一进来就成了班主任。
新人成为班主任并不是代表看好他,而是老油头们把繁琐又容易得罪人的位置让出去了。
在这样学生基本非富即贵的情况下,包常林这种毛头青基本是压不住这群学生的。
事实也如此。
包常林知道班上的这群孩子都在孤立元楚星,但他没有和其他孩子谈话,而是对元楚星说:“小星,你不要总是那么孤僻,多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他们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只要你积极一点,绝对能够融入集体。”
元楚星说:“可是我不想融入他们。”
元楚星感到很困惑。
为什么人一定要融入某个特定的群体呢?
他不可以只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就够了吗?
偏偏在大家眼中,如果我朝你示好,你不愿意加入社交,你就是怪胎,是需要被孤立被欺负的存在。
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低位者绝不能拒绝高位者。
高位者哪怕给出的关系并不平等,被搭话的人也要诚惶诚恐地答应。
包常林被反驳了也没有生气。
他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此时也呐呐着继续劝道:“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元楚星也想要叹气了。
“没有办法就没有办法呀。”他小大人般地安慰着,“老师不用帮他们说话的。”
明明心里想的是‘这个孩子就不能低低头,非要我来调节,真麻烦’,表面上却露出这么为难的样子。
元楚星鼓起脸,他看上去这么好骗吗?
包常林还在试图劝说:“不管怎么样,交一个朋友也好——”
“老师,”元楚星打断了他,“我有朋友。”
元楚星是一个很礼貌的孩子,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用不满的语气说话。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只要他就够了。”
说到这里,元楚星笑了起来。
他在外人面前很少有什么笑容,突然这么弯起嘴角,笑容明媚又可爱。
可包常林表情僵住了。
元楚星不止一次说过他有好朋友,但包常林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包常林忽然想起了自己平日里观察元楚星时偶尔看到的奇怪举动。
和空气说话,用手挽着空气。
逻辑自洽的双人行为。
就好像……
——元楚星的身边真的有一个大家看不见的人。
他目送元楚星开开心心地离去,张着嘴巴,最后什么都没说。
元楚星牵着云藏月的手,握得紧紧的。
“老师真讨厌,明明我都有小月了,他还是想要我和别人当朋友。”元楚星哼了哼。
云藏月摸了摸元楚星的脑袋。
他比元楚星要高小半个头,此时的表情朦胧在外边的光线中,看不太清。
元楚星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明明他已经从那间逼仄的小笼子里出来了,可无论是元家还是学校,都像一个更大的笼子。
这个世界也不喜欢元楚星。
正常的世界容不下怪物和怪胎,元楚星两者都占据了。
从封闭的笼子里出来之后,元楚星嗅闻到的所有人气息都在腐烂。
以高帆为首的孩子们身上的味道还要更臭一点。
谁会掐着一只遍体鳞伤的猫笑着问人家要不要一起来玩呢?
偏偏所有人都不会觉得高帆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们虚伪地笑着,帮忙掩盖。
就像是元家的孩子们每一天都在减少,沾染上血腥气味的管家每一天都无动于衷地出现在餐桌前。
元楚星讨厌他们。
在元楚星和包常林说话时,云藏月就在一直默默地在元楚星身边听着。
如果元楚星不主动和他聊天,云藏月可以cos雕塑到天荒地老。
午饭是在学校的食堂吃的。
永月小学的食堂修建得很豪华,光是食堂就修了两座,每一座都有两层,各个窗口的菜系做得很是好吃,满足学生们的口腹。
元楚星坐下时还撞见了高帆。
高帆显然也看到了元楚星。
他只是目光难辨地看了元楚星一眼,自以为猜透高帆想法跟着他身边的小弟下意识就过来殷勤地擦拭食堂的椅子。
元楚星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对方却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看着我?”
元楚星说:“我旁边有人了。你换个位置吧。”
食堂很大,光学校这点人是坐不满两座食堂的,因而食堂基本都不会拥挤。
元楚星的表情很认真,听得小弟们一愣一愣的。
他们怀疑元楚星因为高帆让大家一直孤立他而故意针对高帆的。
那个位置明明空空的,哪里来的人?
高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奇怪的是,这般露出刺头的元楚星反而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们离开了。
元楚星对云藏月说:“小月,他们真的好奇怪。”
坐在位置上的云藏月脾气很好。
除却元楚星外,没有人能够观察得到他,长期被这么无视,云藏月却完全无动于衷。
此时他依旧很平静,顺着元楚星的话点点头:“嗯,他们都很奇怪。”
元楚星扒了两口饭,整个人忽然显得有点耷拉。
虽然自己最喜欢的朋友只有自己看到让人觉得很安心,可有些时候,就像是方才和现在,元楚星也会想:
“要是别人也能看到小月就好了……”元楚星闷闷不乐的。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元楚星最好的朋友是云藏月,而云藏月在别人眼中也会打上元楚星的标记。
云藏月顿了顿,慢吞吞地安慰着元楚星:“小星、不要理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