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了,毕竟其他官老爷让干活,那是啥也不给,单纯发个征徭役的告示就行了。
甚至萧融都不用给工钱,只要说包两顿饭,就有大把的人过来干活。
但这不行,这种头不能开,镇北军由于发展历史不同,独立于其他势力之外,所以可以形成自己的风格,萧融好不容易将基础打好了,他才不会亲自把这地基砸了,又让大家回到做苦役的年月中去。……不过由于账目吃紧,工钱肯定是低了点,罢了,官府都这样了,底下人也凑合一下吧,从上到下、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屈云灭不懂萧融怎么有这么多的规矩,谁建不是建呢。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萧融这时候凑近他,微微俯着身,由下向上的看着屈云灭,他的眉眼弯了弯:“在我出去的时候,大王能替我把这事做好吗?”
屈云灭一愣:“你让我来?”
萧融直起腰,十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除了大王,这世上还有谁能有如此高的威望,振臂一呼,便将全城的百姓都吸引过来,再加上大王锐利的双目、迫人的气势,想必无人敢在大王的监督下偷懒耍滑,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这百宝街已经建设好了呢。”
屈云灭:“…………”
他承认,有时候他确实想的不够多。但这么明显的哄他,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这跟大人哄孩子,让他们留在家里照顾鸡鸭有什么区别。
盯着萧融,他本想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改了主意,甚至还对着萧融露出一个自己仿佛已经上当的笑脸来,然后重重的嗯了一声。*
在屈云灭面前是这种说辞,等到了虞绍燮面前,就是另一种说辞。
他把监督戏本的事、还有宣传文集的事都交给了虞绍燮,夸他是这陈留城里最靠谱的文人,这些事交给他,就等于已经提前完成了。
把虞绍燮哄的团团转之后,他又去找高洵之,像什么物资分配、产品生产、和豪族的交涉、还有雕版的保密和监工,这些全都交给了高洵之,还有城中发生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得让他来帮忙处理。
到了高洵之这萧融就不夸了,因为也没必要,他确实把最重要的几件事都交给了他。
他不说高洵之也要接过来,更何况这些本就是他的职责,是萧融分了他的责任,而不是他分了萧融的责任,将萧融说的都一一记下,看着萧融这弱不禁风的模样,高洵之就想叹气。
他还是不愿意让萧融以身涉险,奈何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更奈何,萧融压根就不会听他的。
不行,还是别想了,越想越来气,一个萧融一个屈云灭,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尊重老人。……
默了默,他问起另一件事:“你打算带谁去金陵?”
虽说别人不能跟着,但萧融松口了,说可以带一位将军前去,只要不是很出名就行了。
不出名的将军镇北军当中有的是,高洵之脑子里一下子就过了好几个名字,然而萧融笑了一下,对他说道:“我打算带张将军前去。”
高洵之反应一下,“张将军?”
他们这还有姓张的将军吗?
萧融:“就是简将军的妻弟,张别知,张小将军。”
高洵之:“…………”
他也算将军?!
那混小子就是个副将,还是被他姐夫施舍的!自从到了镇北军里面,这小子是今日惹惹这个人,明日惹惹那个人,功没怎么立,就剩下闯祸了,萧融怎么能带这种人一同去金陵呢!简直是胡闹啊!
高洵之立刻表达自己的反对之心,然而萧融就是觉得他很好。
他还朝高洵之眯着眼的笑:“丞相放心,不会再有任何人比张将军更适合陪我走这一趟了。”
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张别知正准备跟自己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出去找乐子。
本来他对陈留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会儿嫌这水多、一会儿又嫌这山矮,但等到彻底安顿下来,他姐夫也忙着去完成萧融交代的事而没时间管他的时候,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说一句不恰当的话,他仿佛是乡下老农第一天进城。……
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过的人,曾经去接萧佚祖孙的时候,他也到过新安郡,那可是比陈留更繁华的地方,问题是那时候他带着任务,又要盯着那一老一小,别让他们出事,因此他根本没机会去体验一下新安郡的乐趣,至于男人的乐趣,不就是那几样么。
雁门郡是完全没有那种行当的,或许在屈云灭看不见的地方,最底层的将士当中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贫苦人为了几个铜板就愿意做这种事,那屈云灭也管不了。
但对高级将领,这些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没的人,屈云灭很明确的表示过不允许他们出入那种场合,更不允许他们在家里摆那种场合。
之所以屈云灭还要强调一下这么离谱的命令……是因为真的很多人都这么干,而且将这个视为一件放荡不羁的雅事。
当然,他们也不至于突破人类下限,直接就在客人面前搞起来,但他们确实会叫许多女人进来伺候他们,然后中途推杯换盏之间,谁看中了哪个,就可以把那个女人带走,即使那个女人可能是对方的妾室。
作为一个大龄老光棍,屈云灭坚决不让这种脏事出现在自己的军中,大家表面上都没什么意见,背地里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要萧融来做,他可能都比不上屈云灭这么果断坚定,因为他会考虑这些高级将领的想法,他们拼命打仗多数都是为了升官发财,而升官发财意味着可以过人上人的日子,而人上人的日子、就是不把其他人当人。
按理说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应当满足下属的任何需求,但这也太缺德了,这不就是明着拉皮条么。
好在这不算什么实际的问题,因为屈云灭早就已经下过令了,别人找到萧融这里,希望他能劝屈云灭别这么武断的时候,他也能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心安理得的装好人。……
多数人在屈云灭严令禁止的时候,都是老老实实照做的,毕竟军中的惩罚可不是说笑的,但也有人明知故犯,比如这位张别知,张小公子。
他不怕挨打,而且无论如何都有简峤替他兜底,哪怕简峤真生气了,亲自拎着棍子来要揍死他,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也会哭着来拦简峤,不让他动手。
如此一来,就让他变得越发无法无天。
张氏也不是那种溺爱亲生兄弟的人,她其实一直都在规劝张别知,让他老实点,别再闯祸了,问题是张别知根本不听她的话,应该这么说,这世上还没有能让张别知听话的人。
张氏不行,简峤不行,屈云灭也不行。
正因为他的性格如此张狂,所以在史上那场大规模的背叛当中,明明这事都跟他没关系,他是简峤的妻弟,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要来争取他,直接就将他视为了屈云灭的铁杆支持者,然而他觉得这事挺有意思,而且他也不想再受别人的管束了,所以带着一种凑热闹的心态,他加入了背叛者的行列当中。
他的背叛引不起屈云灭的注意,毕竟那时候屈云灭焦头烂额到了一定程度。可他的背叛是给简峤的狠狠一记巴掌,张氏以泪洗面,简峤的心情极度恶劣,他不愿意再看见张氏,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张氏偷偷跑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一个妇人是怎么进入敌营的,她给张别知跪下,求他跟自己回去,她还提到了他们两姐弟的爹娘,爹送他进镇北军,绝不是想要看到他和自己的姐夫作对的。
这是历史没有记载的部分,后世对张别知的评价是,他是个低配版的屈云灭,他也有一部分自己的粉丝,原因是他死的时候太年轻了,而且还没到二十岁就能成为一个势力首领,这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值得夸赞的。
但后世的人不知道,张别知这时候动摇过,他背叛是为了凑热闹、为了赌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只能靠姐夫,来到那边的营地的时候他甚至感觉有点迷茫,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的姐姐、姐夫,此时又有多生气呢?
由于一辈子都有人护着,由于他从没经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这场背叛在他眼里跟儿戏一样,他根本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直到有人掀开他的帐帘,看见张氏出现在这,对方勃然变色,然后大怒着抽刀,一刀砍向张氏的身上。……
这个杀了张氏的人叫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他也不在历史的记载当中,唯一能发现的就是这人脾气真爆,他一看见张氏就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他以为张别知要背叛他们,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这个死法,略微让人感到搞笑。
死于一念之差、死于一场误会、死于毫无意义。
张氏不是第一个这样死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依然都是历史不会记载的事情,历史所记载的,就是张别知在这个叛军当中继续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屈云灭打过来的时候,他立刻带着那些不想和屈云灭硬碰硬的将士离开了,后来他独立在中原的版图当中,他吃了许多苦,大大小小的仗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就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向别人求救过。
所以萧融完全没想到他是简峤的妻弟,因为他出名的那段时间,他活的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一点关于他出身的记录都没有,他横空出世的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默默无闻,不投降、不求救,就是闷头往前冲,最后毫无意外的死在乱箭当中。
人活一世,对对错错。没有没犯过错的人,也没有一辈子都对的人,张家姐弟看起来都有些蠢,尤其张别知,甚至都蠢到无可救药了,然而换个时代的话,他们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就是乱世,如果说和平年代对人类的淘汰率只有百分之五,那乱世对人类的淘汰率就有百分之五十,在极艰难的环境当中,所有缺点都被放大,所有缺点都变得致命了。……
这些历史未记载的事情,萧融是肯定不知道的,他执意要让张别知跟着自己,也不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以后别再背叛屈云灭了。
就像屈云灭毫不在乎张别知的背叛,萧融也不在乎,这位的威胁程度连一颗星都比不上,史上的他都躲着简峤走,显然是不愿意和简峤成为敌人,哪怕他愿意成为,萧融也不会觉得他能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毕竟低配版怎么可能打得过尊享版呢。……
而他之所以非要带张别知,是因为他真的觉得张别知会有用,至于有什么用,等到了金陵就知道了。
萧融做好了决定,就没人能再改变他的想法了,而张别知在出门前,就被姐夫拽着脖子告知了这一噩耗。
张别知觉得萧融在针对他:“为什么要我去?!”
上回去新安就麻烦死了,怎么这回又要他去啊!
简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旁人想去还去不成呢!萧先生可是有大神通的人,如今大王又极看重他,这可是个好差事,萧先生能指名让你去,你就偷着乐吧!”
张别知:“…………”他乐不出来。
上回跟那个老太太一起回陈留,简直成了他一生中难以磨灭的阴影,萧融是那老太太的孙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一想起来之前他是怎么遭受精神折磨的,张别知眼一转,当场就要犯熊:“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简峤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陈留城的大事小情,都快成为本地第一包工头了,做那些活计就让他心头火起,如今这个只会给他找事的小舅子居然还敢拒绝萧融的命令。
简峤当时就站了起来,用极为恐怖的眼神盯着张别知,仿佛下一秒就要变身了:“再说一遍,你有种,就给我再说一遍。”
张别知:“…………”
至不至于啊!不就是个士人,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这么听他的话!
烦人,我去不就行了吗!……
张别知这边算是搞定了,简峤急忙来报告萧融,张别知对萧融的祖母有阴影,简峤也对张别知有阴影,他非常希望能有个人治治张别知,也希望张别知能得到萧融的青眼,这样他也就不负老丈人之托了。
萧融此时正在跟虞绍燮说话,听简峤说张别知已经在收拾包袱了,萧融哦了一声,然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他不知道简峤这又当姐夫又当爹的心情,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小事而已。
虞绍燮在镇北军待得久,稍微知道一些简将军心中那有口难言的二三事,他忍不住的笑:“简将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脸上的殷殷盼望,可是写的十分清楚。”
萧融看他:“写了什么?”
虞绍燮端着茶杯,呵呵笑了两声:“自然是想让萧弟好好管教一番他的妻弟,那位张副将,都快成他家的混世魔王了。”
萧融:“这种事我可管不了。”
虞绍燮:“萧弟何必妄自菲薄?你已经有十分辉煌的战绩了。”
萧融抬眸,虞绍燮对他调侃的挤眼睛。
萧融:“……”
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一见了他就腼腆的虞绍燮,如今这个和他太熟了,有点讨厌。
他当然知道虞绍燮说的是谁,他又不傻,自然也看得出来屈云灭对自己有多纵容,虽说是他一番努力的成果,但他当初可没想到能达到这种效果。
说他不爽是不可能的,屈云灭的态度转变,直接让他少奋斗了十年。
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的调侃,屈云灭可是镇北王,他的属下怎么能随意调侃上官呢。
心里想的理由倒是十分正义,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喜欢有人指出这一点来。
平日糊里糊涂的就挺好,都是成年人,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指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对于屈云灭来说十分特殊。
至于他为什么不喜欢……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喜欢。
虞绍燮见萧融一直都没回应,他还纳闷的叫了他一声:“萧弟?”
萧融抬起头来,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要看缘分的,我也不是神仙,无法让每个人都听得进去我的话。”
虞绍燮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张别知令简将军十分头疼,可那是因为简将军还未见过其他家族中的蛀虫,萧弟也是,等你到了金陵,你就能见到了。”
说到这,他忍不住的又旧事重提:“若我能随你一同去就好了,我虞家虽已落魄,但金陵的世家子我有一半都见过,剩下的一半也是有所耳闻,有我的陪同,至少你能得知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萧融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谁让他是虞绍承的哥哥呢,把他带过去,这跟直接砸场子有什么区别。
萧融安慰他:“虞兄不必担心,我是去皇宫觐见陛下,又不是要和这群世家子交友,若没有意外,我是不会碰上他们的。”
虞绍燮:“……”
所以怕的就是有意外啊,麻烦从来都是自己找上门的。
但这时候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反正到了那边,一切都要靠萧融自己。*
在他俩闲聊的第二天,黄言炅的人就带着两个木箱子进城了。
把人打发走,萧融站在这两个木箱子面前,然后当着一众来看热闹的人的面,把这两个箱子打开了。
左边一箱全是金饼,右边一箱则是各种宝物,不知道黄言炅是怕他们问罪黄克己的事,还是真的非常需要这封出兵诏书,反正他是下血本了。
宝物当中珠宝只占三成,其余的都是外国的香料、黄家藏的孤本、以及两份秘方。
一个延年益寿、一个驻容养颜。
萧融:“……”
还挺贴心,前者给大司马,后者给孙太后。
从这就能看出来,黄言炅也知道真正主事的人其实是孙仁栾兄妹,至于孙太后么,她虽然没有实权,可皇帝年幼、依然十分的依赖她,仗着这一点,她在后宫当中也是说一不二的。
也正因如此,所以她才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养男宠,还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过……
咳,这事就先不提了。
萧融仔细的观察金饼,在上面看到了黄家打的烙印,那些珠宝上也有黄家的字样,这是如今世家都会做的事,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特殊来。
有烙印就行,萧融终于满意了,他让人把这两箱东西都收起来,他打算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出城,赶往金陵。
得知萧融要离开,而且是去那么危险的金陵,萧佚十分的担心,可他又怕耽误了萧融的事情,根本不敢开口让他留下,陈氏就没这么多心思了,她一听说萧融要出去一段时间,便开始垂泪,然而她也没有让萧融别走,只是殷殷的叮嘱他,让他一定要小心赶路。
说着说着她的话就串了,这会儿叮嘱的人还是萧融,过一会儿叮嘱的人就成了她那早就死去的几个儿子,萧融默默的听着,直到陈氏说完了,才哄着她回去休息。
萧佚扶着陈氏离开,萧融刚松一口气,就见阿树眼睛红红的盯着自己。
萧融:“……”
他真不是去送死的啊。
阿树开口:“郎主,我陪您一起去。”
萧融犹豫了:“可是有些危险……”
阿树顿时控诉的看着他,刚刚你还说没有危险的!
萧融:“……好罢,那你也去收拾收拾。”
阿树这才点点头,但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是非常沉重的走了。
萧融:“…………”
他倚着门框无语的看着阿树的背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后悔了?”
萧融抱臂转身,看着屈云灭,他颇为嚣张的说道:“大王有所不知,我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二字。”
屈云灭了然的点点头,然后问他:“这么说之前你骂我刚愎自用的时候,你也没后悔过?”
萧融:“……”
怎么还提这个!
他的神情又挂不住了:“大王,总是翻旧账可不是什么大丈夫的行为。”
屈云灭移开目光,就当自己没听见他的指责。
他走进来,看了看萧融还没系上的包袱皮,里面放了几件衣物,还有一些日常会用的东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屈云灭拧眉问他:“你那把剑呢?”
萧融下意识的看向墙上,剑好好的挂在那里,屈云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说道:“你应该把它带上。”
萧融不解:“带它做什么,又没开刃。更何况我也不能带着一柄剑进皇宫啊,在宫门外我的剑就要被收走了。”
屈云灭知道,他也是去过皇宫的人,皇宫门口的侍卫对于那些没有家世的人,几乎就是当做猪牛羊一样的对待,粗暴的检查、扣下所有东西,还暗地里嘲笑他们的寒酸。
他在南雍的一年当中,三个月在庐江,八个月在金陵,最后一个月他在叛逃的路上。
庐江尚且有一些寻常回忆,而金陵,每一日都让屈云灭感到窝火。
屈云灭文化程度一般,他也说不出多么有文采的话,他只知道金陵皇宫像是一只大瓮,里面装满了丑陋不堪的畜生,他们畸形而不自知,反而取笑那些正常的人,他们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哈哈大笑声,屈云灭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的皱眉。
他是真不想让萧融经历自己当年所经历的事。
本来他是打算明日偷偷跟上去的,萧融虽然聪明,但他身手太差,眼神也一般,如果屈云灭真的隐藏起自己的行踪,萧融绝对发现不了他。
但这样一来萧融不知道他跟来了,他又是个计划非常缜密的人,出了事他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能帮他的人,而是背道而驰,跑到屈云灭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所以思来想去,屈云灭还是打算同萧融说实话。
转过身,在萧融那什么也不知情的目光中,屈云灭开口道:“明日我送你出城。”
萧融一愣,刚想说没这个必要,然后他就听到屈云灭继续说:“我要一直送你到淮水边上,然后你们过去,我留在那里等你回来。”
萧融惊愕的看着他,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快速的被屈云灭打断:“我不会让人看到我,打仗的时候也是要偷袭的,我深入过几万人马的军营,未曾有一个人发现我来了,金陵人更不会发现了。”
萧融:“……”
他抿了抿唇,“可是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太长,陈留这边——”
屈云灭:“陈留这边都是你在管理,若你回不来,只我一人在这又有什么用。”
萧融怔怔的看着他,顿了顿,他下意识的把头偏向另一边,躲避开了屈云灭那灼灼的目光。
屈云灭几乎不会说谎,他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他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言辞,只会直抒胸臆,正因如此,当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时,他的目光才让萧融觉得隐隐不适。
仿佛像是一对烙铁,烫的他难受。
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但他还是想要劝说屈云灭:“淮水一侧离皇宫远得很,退一万步讲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大王也来不及赶到。”
屈云灭嗯了一声:“至少比陈留近。”
至少比陈留多了一些可能性。
萧融把头转了回来,他抬起眼睛,望着屈云灭。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屈云灭要停留在淮水一侧,因为这是他的底线,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让屈云灭跨过淮水,他了解自己,所以才这么说的。
他了解萧融,而萧融也了解他,知道他如今这通知一般的语气,中间夹带了多少他努力藏起的紧张感。
萧融问:“若我说不让大王去,大王会如何?”
屈云灭微微一顿:“照去不误。”
萧融有萧融的底线,他也有他的。
听了这话,萧融忍不住的勾了勾唇:“那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会尽快回来和大王汇合的。”
听到他答应了,屈云灭心里的大石猛地落地,他也勾起唇角,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第二天天不亮,萧融就出发了。
陈留与金陵相距不远,只有七百多里,此时的城池分布和后来的不太一样,城池集中的部分非常集中,分散的地方也是非常分散。他们沿河走,一路向东南,骑快马且不停顿的话,大约晚间就能渡河去淮阴城了。
而淮阴城与金陵只相距一百多里,明日午时,萧融就能进入陈留皇宫。
这一趟会见宜早不宜迟,天还黑着,一点要亮起来的征兆都没有,萧融便从床上爬起,仔细的检查了自己所带的东西,包括他让屈云灭写好的书信、让佛子帮忙写的问候信、以及一些杂七杂八,他觉得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检查无误,萧融来到王府门外,这里已经有许多人都在等着,屈云灭坐在高头大马上,从萧融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逐着萧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