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
他气笑了:“你还真是坦率,与狼共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人人都知道,狼最是翻脸无情。”
萧融:“的确,与狼共舞异常凶险,可与我共舞的不是大王吗?大王不是狼,大王也不会对我翻脸。”
屈云灭望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就如此笃定?萧融,你还记得你最开始对我说过什么吗,人心难测。”
萧融嗯了一声:“我依然认为人心难测,但你……”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慢慢把嘴闭上了,他看向屈云灭,而屈云灭同样看着他。
连萧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面究竟想说什么,但屈云灭好像明白了,垂下眼,他没有逼萧融把后面的话说完,重新拿起螭龙剑,将其放到磨刀石上,但在继续磨之前,屈云灭顿了顿:“若是这次我毫发无伤的回来,我能再得一个礼物吗?”
萧融看看他手里的螭龙剑,提醒他道:“剑没了,不能舞剑了。”
其实换一把别的没开刃的剑就行了,但萧融记仇,他暂时不想跳舞给屈云灭看了。
屈云灭倒是不挑:“无妨,换成别的也行。”
他等着萧融的答案,萧融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望着屈云灭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那个不字。
他知道如果自己拒绝了,屈云灭也不会死缠烂打,可就是这种你给行、你不给也行的态度,让萧融忍不住的心软。
闭了闭眼,他呼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妥协道:“好吧,如果你毫发无伤回来的话。”
屈云灭眼睛微亮,他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去,更加用力的磨剑刃。
萧融看着他卖力的模样,也无声的笑了笑。
所以变得大度的人不止是屈云灭,还有他自己。
当他利用屈云灭对自己的优待,裹挟着他做出一些他不愿做的事时,他看不到被裹挟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是个坏人,却也是个每做一件坏事、就再往下沉沦一点的坏人,如果有天屈云灭被他推下了悬崖,那他看到的,应该不是屈云灭的坠落,而是他张开双臂,在空中接住自己的身影。……
前路到底通向哪里?与其说萧融不知道,不如说萧融不想知道,因为他是那种喜欢美梦、却无法享受美梦的人,在意识到这只能算一场梦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
所以他真的不想知道,让猜测永远都是猜测该多好,但可惜,这美梦之所以美,都是因为梦里有另一个人照顾着他、容忍着他、爱护着他,他可以欺骗自己,却不能欺骗另一个人。……好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别忘了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为的又是什么。
在心里强调了两遍以后,萧融再次看向屈云灭,后者仔细观察着螭龙剑上的痕迹,然后开始磨另一面。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萧融转身离开了。
军营的另一边。
在战场上,原百福的马被敌人砍伤了腿,马的受伤程度并不重,但因为吃痛,在战况最胶着之际,这匹马高高的抬起身子,把还在奋勇杀敌的原百福直接甩了下去。
打仗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于将士而言,马就相当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些人跟马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的战友还浓厚,因为关键时刻战友不一定能赶到你身边,但你的马一定能抓住机会救你一命。……
然而原百福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他的马把他甩下来了,在所有将军都吹嘘自己跟马多有默契的时候,他的马仅仅因为一点小伤,就把他这个主人甩到了地上。
虽说原百福没受伤,但他回到军营之后,还是感觉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解开盔甲,原百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泥炉边,他烦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水入口之后他才发现,这水是凉的。
原百福:“…………”
原百福捏着那个装了一半凉水的杯子,他定定的看着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这时候,他的亲兵向他通传:“原将军,屈将军来了。”
原百福一愣,屈云灭怎么会来这里,从他们踏出雁门关开始,屈云灭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
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然而掀开帘子走进来的人不是屈云灭,而是屈瑾。……对,如果是屈云灭来了,亲兵用的称呼会是大王来了,从屈云灭称王开始,就不会再有人叫他屈将军了。
实际上就是屈云灭没称王的时候,他也不允许底下人叫他屈将军,屈大将军是他爹,屈将军是他哥,他留着这两个称呼用来祭奠他们,至于屈云灭自己,他都是让底下人称呼他的职位,比如灭虏将军、镇北大将军等等。
年轻的时候屈云灭喜欢给自己起许多炫酷的称号,这些称呼没一个是别人主动叫起的,也没有南雍亲封的,但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让这些中二的称呼变得响亮,让它们传遍大江南北,让百姓认同他的身份,最后,逼得所有人、乃至朝廷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这个称号属于他,甚至求着他,让他接受来自朝廷的诏书。
所以这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一听屈将军,原百福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屈云灭来了。
没人知道,原百福也不会去想这个,他只问屈瑾:“你怎么来了?”
屈瑾不是屈云灭的属下,也不是原百福的,屈云灭把他安排在王新用手下做左都尉,左都尉和右都尉是四军主将之外权力最大的人,而左都尉的地位又比右都尉高一些,所以在王新用被派去带兵前往青峦岭的时候,屈瑾就代替了他的职务,这些天领着后军的人一直都是屈瑾。
他之前因为出言不逊被高洵之罚了一顿军棍,就算他地位很高,那也逃不过卧床休养好几天的命运,等他好了的时候,屈云灭的伤势也好了许多,他犹豫再三,还是亲自去找屈云灭请罪。
屈云灭倒是没有跟他计较他的过失,毕竟屈云灭本人也是个特别容易在言语上得罪别人的人,他们又都姓屈,这可能就是老屈家的特色,所以屈云灭让他回去戴罪立功,罚他一年军俸,从军功里扣。
这其实就是根本没罚他,因为以屈瑾这种地位,哪怕他全程划水,也会有许多军功落到他脑袋上,这就是人们都梦想成为大将军的原因,除了十分威风之外,积攒军功的速度也会比底层将士快上许多,底层将士必须亲手杀敌,杀许多才能往上升一点,而带领这些将士的将军不用这么做,他们的兵杀了多少敌军,他们就能拥有多少功劳。
这是屈云灭给屈瑾的优待,但屈瑾没意识到,或许他意识到了,只是他不在乎,如今的他只记得他去请罪的时候,屈云灭对他说过的话。
“本王是否冒进,何时轮得到你来指责了,难不成在本王重伤昏迷之时,你已经不是左都尉了,而是改当本王的军师了?”
“本王的父母同样是你的长辈!若你连亲疏远近、长幼尊卑都分不清楚,那你就滚回去把屈家的族谱抄上三百遍!还有,罚你一年的军俸,等到此战结束与你的军功一起清算,你也该好好长长记性了!”
之后屈瑾就被屈云灭轰了出去,萧融旁观屈云灭教训人,他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屈家还有族谱?”
屈云灭缓缓扭头:“传了四百六十年,一共二十八代,我们屈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有一位便做过龙城国的相国。”
萧融一脸茫然:“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是龙城国。”
说到这,他突然恍悟道:“龙城是不是之前的北平郡、如今的辽西郡里面的一座小城,因为靠着少海,有人说在海面上见过飞龙在天,所以就叫龙城了。”
屈云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但接下来萧融的反应直接让他黑了脸:“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也能成为封国?哈哈哈,这位亲王一定十分的不受宠啊,这跟直接流放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萧融突然收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屈云灭黑漆漆的脸色,抿了抿唇,萧融严肃的开口:“地方虽小,却是一个妙处,数百年前出现过的祥瑞,谁能想到它是在映射今日的境况,龙城从未有过真龙天子,可见它是为了当年的屈家祖宗,也是为了大王您而现身,有点大器晚成,但终归还是赶上了。诶?好巧啊,正好跟屈家的情况对上了。”
屈云灭:“…………”
你是真能瞎扯。……
就这样,谁也没在意被赶出去的屈瑾,本身他们也不该在意,毕竟屈云灭的用词也不算太难听,而且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犯错的人就是屈瑾,这顿骂他就该受着。
然而屈瑾不这么想,他去找屈云灭,他认为自己是去请罪,其实内心深处,他是希望屈云灭能帮他找回场子,高洵之下令罚了他,他不服气,而全军当中唯一能命令高洵之的人就是屈云灭。
高洵之对屈瑾的评价比较高,因为屈瑾不像张别知那样总是闯祸,甚至他从来都不闯祸,他对外的表现也很稳重,他不以屈家人的身份去打压别的将军,也不会到处说自己和屈云灭的关系让人们对他另眼相看,所以高洵之一直以为屈瑾这人挺好的。
而事实上屈瑾也确实不错,他只有一个问题而已,升米恩、斗米仇。……
屈瑾来看原百福,一开始还只是跟他客套,后来慢慢的,他们的话题就变了。
屈瑾流露出了他对高洵之和屈云灭的不满,他试图让原百福跟自己一起同仇敌忾,他不知道王新用去哪了,但他知道王新用应该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了,而这种任务以前都是原百福来做的。
屈瑾越说越激动,甚至从不满升级成了怨怼,有一点是萧融不知道的事,屈瑾这人虽然同样姓屈,而且有点本事,但这仅仅是对镇北军而言,到了外面他甚至不如东方进有名,他待在王新用的部队里,王新用有多透明,他就有多透明。
因此,史书上没有关于屈瑾的记录。
因此,萧融不知道原百福叛变的时候还有一个同伙,那人就是屈瑾,他姓屈,同样是屈家人,而且他比一心复仇的屈云灭强多了,他冷静且好相处,如果镇北军一定要效忠屈家人,那么为什么他们不能效忠屈瑾呢?
跟着原百福走,一些心中仍旧忠诚于屈岳的人会迈不过这个坎,但要是屈云灭自己有问题,而他们不得不放弃屈云灭,转而扶持另一位屈家人,那他们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弱很多。
不过屈瑾心里没有背叛的想法,他跟屈云灭出自同一族,一个家族的人分别属于好几种势力,这种情况当然有,但是很少很少,屈瑾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是屈云灭给他的,他怎么可能想着独立出去。
而他之所以来找原百福,一是因为原百福平日里对他很好,屈瑾自己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四个将军当中,他一向最喜欢原百福;二他希望原百福能站到自己这边,而原百福过去的言行也表示了他是个理智的人,他会站在公理这一边,屈瑾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至于三,虽然屈瑾还没想那么多,但他的行为其实就是想要结党,他想将军中分成几派,用来对付和架空高洵之。
还有谁比原百福更合适么?原百福可是大王最信任的人,虽然大王要做什么他拦不住,但起码大王从没对他动过杀心啊。
可怜的屈瑾,希望他下辈子能意识到及时更新情报的重要性。…………
在屈瑾的影响下,原百福想起了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没有一个让他顺心的,这让他愤怒、也让他烦乱。
但不管屈瑾怎么说,原百福都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流露出想要抱怨的意思,屈瑾最后失望的走了,而原百福沉默一会儿,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去马厩看他的马,马刚受伤的时候其他人还以为马腿被砍断了,后来才发现就是砍出了一道伤,骨头还是好好的,这种马养一养还能继续发挥作用,不一定还能上战场,但平时用来当个坐骑也挺好的。
毕竟这时候马很贵,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也不会放弃它。
兽医已经看过马的腿伤,为了不让马踢人,他还给马用了麻沸散,这药也不便宜呢,寻常马匹都没这待遇,谁让这是原百福的马,将军的马可比某些人都金贵。……
原百福同外面的将士点了点头,吩咐那人再去拿点草料来。等他走了,原百福走进去,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匹马,这马跟了他四年,从两岁开始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四年间他骑着它南征北战,它也数次的带着原百福从必死的险境当中逃离。
原百福蹲下去,摸着马身上顺滑的鬃毛,目光落到被绑好的马腿上,定定的看了几秒,然后他解开上面的布条,他站起身,举起挂在身上的长刀,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伤口狠狠砍了下去。
因麻沸散的作用,马没有醒,但它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大脑袋猛地撞击到后面的栅栏,引得周围的马匹都有些受惊,疼痛令这匹马喘气更粗了,而原百福就这么看着,等马的动作小了一些,他重新蹲下去,又把布条绑好了。*
第三日一早,萧融醒了就去找屈云灭,按照早就设定好的情节,屈云灭今天要带伤上阵,虽然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逞强,但他还是能靠着一股心气,把鲜卑再往后逼退一里。……
萧融进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虞绍燮也过来了,虞绍燮这两天比萧融还焦虑,毕竟萧融看得见屈云灭在哪,而他连虞绍承是否安好都不知道,需等到虞绍承他们到地方了,他们才会悄悄派一个斥候回来报信。
虞绍燮坐下,然后问一旁的卫兵:“早上吃什么?”
卫兵道:“今日有肉羹,伙夫早就给二位先生留好了,都放在灶上温着呢。”
萧融奇怪的问:“一早上就宰羊?”
卫兵摇头:“不是,今早上发现是兽医诊断有误,原将军的马确实腿断了,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天了,原将军便做主,让伙夫杀了煮肉,让大家伙饱餐一顿。”
萧融:“……”
无法治愈的马宰杀之后变成一道菜,所有军中都是这么干的,别管马肉好不好吃,在军中待上一段时间,只要是肉就都是香的。
萧融也尝过马肉,说实话,他觉得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难吃,反正可以入口。
但今天这顿萧融不想碰,不知道是早上他不愿意吃肉,还是刚刚卫兵说这是原百福做主的原因,他实在没有胃口吃这个。
虞绍燮不在乎,一碗肉羹下肚,撑得他直接打了个嗝,萧融吃着自己这边的腌菜,他突然扭头,问向屈云灭:“若是你的马受伤了,我也能尝尝它是什么滋味吗?”
屈云灭:“……”
他沉默两秒,然后说道:“我会给你找来它的同胞兄弟,或是它的一脉血亲,你可以去尝尝它们。”
萧融:“……”
他收回目光,但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屈云灭。
呵,回答得不错。*
当初是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如今它变成了复杂粗暴的计划。……不管再怎么精细的执行,还是改变不了这个计划的内核,即屈云灭亲自登上城墙,一路都靠他个人的实力推进,最终打开城门,放镇北军进去大开杀戒。
鲜卑人并不知道镇北军如此狡诈,他们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了,但他们知道即使没有任何计谋,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出十日,镇北军就要各种意义上的兵临盛乐城下了。
屈云灭意外的演技不错,他的强弩之末演绎得特别好,因此鲜卑人凑在一起,紧锣密鼓的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去,跟镇北军生死决战?
镇北王看上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若是让他再激动一些,搞不好他们都不用做什么,镇北王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
可是他们没有其他骸骨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镇北王出离愤怒呢。
韩清的计策给了他们灵感,镇北王不在乎被辱骂、他就在乎他的那些亲人们。
这不就巧了吗?虽说他们没有屈家人的骸骨了,但是他们有屈云灭的仇人啊。
这话一出,坐在底下的某个人脸色就僵硬了起来。
慕容岾,慕容部贵族之一,也是鲜卑大将军慕容磈的得力手下、家臣、发小、甚至他还娶了慕容磈的亲妹妹。
慕容磈和慕容岾不是亲兄弟,但他俩关系比亲兄弟还亲,确定了要利用他之后,其余贵族立刻制定计划,他们让慕容岾明天就站到大部队的前面去,把他过去是怎么亲手杀了屈云灭亲兄长的事情再讲一遍,而且要狂妄的讲一遍,要是这还不够,那就让他大声的辱骂屈东,这样不愁屈云灭不上钩。
父母骸骨受辱屈云灭都能这么愤怒,死去的兄长被仇人辱骂他肯定更忍不了,毕竟屈云灭都不记得他父母什么样子,但在屈云灭的成长过程中,屈东可是一直都在。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好,反正他们跟镇北军和镇北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再得罪他们一点也无妨。
侥幸赢了,那就是天要饶他们一命,要是输了,那他们就想办法把自家的孩子和皇帝一起送出去。
皇帝只听到了自己能活,他当然是立刻就点头了,而其余的贵族自觉十分大义凛然,他们愿意慷慨赴死,也不管那些不愿意的人是什么想法。
商议结束,慕容岾握着拳头跟随慕容磈回去,而大门一关,慕容岾立刻就失控的吼道:“没人问我的意思!为什么我要替他们去送死!屈云灭会当场杀了我,这根本不是可行的计划,他们就是想要我的命!”
他表现的暴怒,但慕容磈知道他其实只是无比的害怕,谁又怪得了他,连那些贵族都说了,赢了才是侥幸,而九成九的可能是,他们会输,输就代表着慕容岾的死。
慕容磈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冷静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慕容岾看向他,而慕容磈盯着他的眼睛:“其他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陛下想要保护自己,这群人都是孬种!他们不配延续慕容部的血脉!你和我,我们才是值得活下来的人,即使活着会变得非常痛苦,我们也要忍受!”
慕容岾愣了:“你什么意思?”
慕容磈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以前是中原人对我们奴颜婢膝、磕头求饶,如今我们也要对他们这样做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向中原人低头,但记住,这是暂时的,慕容部永远不会做他人的奴隶,我们才是主人,我们拥有天赐的皇权,所有欺辱过我们的人都会被打断骨头,变成草场的肥料。所以我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活下来,即使那代价是背叛慕容部,我会跪在屈云灭的脚边,像个牲畜一样听话,直到我找到机会,割下他的头颅。”
慕容岾:“背叛……你是说……”
慕容磈:“我会把陛下献给他,如果这不够,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打动他。”
慕容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亲自把皇帝交出去,这可不是一般的背叛,而是要被所有鲜卑人都恨到骨子里的程度。
但……他愿意这样做。
慕容部就是杀了上个皇帝、甚至灭了整个皇族才成功上位的,如今鲜卑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以后还有没有鲜卑都不好说了,那他为什么要考虑别的鲜卑人的想法。
更何况慕容磈说得对,这样的活比死更艰难,这才是鲜卑勇士该做的事。
慕容岾跟慕容磈一拍即合,接下来两人开始商量如何躲过明天的死劫,慕容磈需要人帮他,而慕容岾也不想死。……
他俩商量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慕容岾才离开,而慕容磈又思考了一会儿各方面的细节,然后他才在亲卫的簇拥下去往军营。
这俩人都是满腹心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第二天慕容岾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因为不管是他们还是鲜卑,都已经没有第二天了。*
慕容磈前去城外军营的时候,一个尖尖的东西刚好从盛乐的某面城墙上冒出头来。
那是雪饮仇矛的矛尖,被屈云灭用一块黑布罩住了,这样它就不会再反光。
矛尖先露出来,然后屈云灭的一双手扒着城墙,他屏住呼吸,认真听附近的动静,直到确认没人,他才一个提气,翻身站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轻,但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产生了一点动静,他警惕的看着周围,然后贴着城墙垛子,掏出萧融亲自挂在他脖子上的鸟哨。
三短一长,是伯劳的叫声,也是可以前进的信号。
如果有人在这经过,他就会看到这片城墙有点奇怪,等到云雾散开,月光普照下来,他才会发现,原来是这城墙上足足挂了五个人,他们依次挂在同一条直线上,一动不敢动,仿佛就是这城墙自带的挂件。……
听到鸟叫,这五个人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可没有大王的体力,能一直在这城墙上撑着,大王再不吹哨,他们就快要掉下去了。
而爬这城墙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艰难,就跟当时爬树一样,他们也嗖嗖嗖的全都上去了。但并非是因为他们都足够厉害,而是屈云灭给他们行了便利。
这是土夯的城墙,如果是石砖垒的,总会有缝隙出现,那也就没这么难爬了,当时用土夯,鲜卑人就是防着被人攀爬,而如果多费些工夫,这样的土会跟石砖一样坚硬。
但前提是不能碰到屈云灭这种奇葩,他怕那几个人爬不上来,所以每爬一步都用自己的手徒手扒出一个缝隙来,然后再用自己的胳膊肘狠狠的砸,最后扑掉那些碎土块,就这样,一个可以踩上去的着力点出现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爬上来之后,屈云灭便朝北走去,然而刚走了没几步,旁边的一扇门突然开了。
这应该是城墙上放武器的地方,屈云灭没想到这里也有人,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反手将背上的雪饮仇矛抽出来,然后猛地往前一刺——屈云灭刺在了他的喉咙里,他发不出叫声,只能发出血液咕嘟咕嘟的声音。
幸亏他离得近,要是离得远了,即使是屈云灭也没法阻止他惨叫出声。
后面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一眨眼大王就取了一人的性命,而且完全不需要他们的配合。……那他们上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直到靠近北门了他们也没想出来,这一路上的意外并不多,多数都是屈云灭出手解决,即使少数是死于那五个人之手,可他们依然认为,哪怕没有自己,大王也能解决他们。
事情顺利的很,直到快到北门的时候,后面才出现了追兵,因为巡逻的人发现了那些尸体。
而屈云灭瞬间加快脚步,到了城门处,他甚至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楼上的五人定睛看过去,结果屈云灭已经在砍杀北门守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