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作者:你的荣光  录入:08-03

对,不是打起来了,就是他单方面的砍杀。
楼上的五人:“……”
他们赶紧追下去,同样加入到战况当中,而在守卫被杀的差不多的时候,楼上的追兵也马上就要下来的时候,屈云灭怒吼一声:“去开城门!”
同时,他拿出鸟哨,用他最大的力气吹响哨子,尖锐的声音瞬间冲破云霄,惊醒了森林中的鸟兽,还有这一城安睡的鲜卑人。
那五个人终于明白自己的作用在哪了,一个人没法开城门,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行,甚至五个人都不够,需要十个才能把城门推开。
但没关系,因为来的不仅仅是他们五个,还有外面的一万四千个。
在他们五个的合力之下,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楼上的追兵看到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沉重的城门发出悲鸣,而且这悲鸣越来越响,因为外面的援军到了,几百双手放在城门上,共同去推它,缓慢的进程瞬间被加快,虞绍承第一个冲进来,他哈哈大笑,直接就朝着那些追兵奔去。
东方进等人倒是没有虞绍承那么不管不顾,他们先找到屈云灭,确认他没事,然后把他的马交给他。
但屈云灭没有立刻上马,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白布,那是萧融之前发放给全体将士的,而屈云灭给自己也留了一条,他忘了自己上一回为什么没拿出来用,但显然,留到今天是对的,今天才是真正的复仇之战。
慢条斯理的将这个白布缠在自己手上,他从虎口处缠,恰好也遮住了他爬墙时留下的细小伤痕。而紧紧的缠好以后,屈云灭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激烈厮杀,然后他慢慢笑了一下:“去吧,杀光这些人,但是记得不要毁坏这里的东西,因为从这一刻起,这座城已经是我们的了。”

第103章 万千变幻
丑时二刻,这应当是一天当中人睡的最熟的时候,但鲜卑的皇帝躺在他的龙床上,眼皮震颤的非常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一般。
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在鲜卑的文化当中,他们根本不知道龙是什么东西,但慕容部当年举兵夺走宇文部皇位的时候,说自己看到了吉兆,鲜卑山上有龙环绕山顶飞了三圈,然后才缓缓离去。
所以慕容部的这群人一直自夸,说他们是天赐的皇权,是上天引导他们统治这一片土地,虽说他们的高光在打完宇文部以后就渐渐消失了,宇文部好歹还真的统一过中原,慕容部却是数次南下,每回都铩羽而归,即使如此,他们的中原梦也从未断绝过。
难道这看起来不可悲吗?数代人、好几位皇帝终其一生就为了侵略别的国度,看看地法曾,他的目光不曾放在中原之上,但他同样取得了全球都没几个人比得上的成就。鲜卑是有过机会的,他们的皇帝比地法曾起点高太多了,可惜他们非要继承先人那可怜巴巴的遗志,最后把自己也活成了这遗志的一部分。……
这个皇帝跟过去那些皇帝都不一样,他不好战,谁也说不好在他的治理下鲜卑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会更好,或许会更糟,然而他出生的时机太不好了,从他登上皇位的那天开始,这场权力的博弈桌上,就已经撤掉了他的位子。*
慕容岦在做噩梦。
慕容岦就是鲜卑这一任的皇帝,鲜卑人因为出身在大鲜卑山,那是他们最初的故乡,所以在学习了中原文化以后,他们特别喜欢用木石偏旁的字给自己取名,这样能显示他们有多坚强,也能显示他们不忘初心。说起来他们一开始其实跟布特乌族一样,都是山民,后来下山了,经历几百年的变革,才慢慢变成了游牧民族。
但这跟慕容岦没什么关系,几百年前的事都太遥远了,他如今只能关注眼前的事。
比如他现在做的这个噩梦。
他梦见盛乐城中火光冲天,他的身体变小了,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但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龙袍拖地,他跑不快,最后只能瑟瑟发抖的躲在床底下。
外面都是尖叫、惨叫,好多人都死了,慕容岦看不到,但他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紧跟着,他的房间被人闯了进来,他看着那双坚硬、满是泥泞的鞋子慢慢朝自己走来,顺着鞋子往上看,是两条非常粗壮的小腿,这个人比大将军还要魁梧,慕容岦突然明白这人的身份了。
这就是他从未见过、但每个噩梦里都出现过的镇北王。
粗粝的滑动声响起,那是镇北王的武器落在地面,慢吞吞的被带着走的声音,它离慕容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停在他的眼前——
“陛下!!!!”
慕容岦猛地睁开双眼,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呼呼喘着粗气,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思考,他惶惶的看着闯进来的人,那人一脸悲痛的看着他,带来了一个他根本就不意外的消息:“陛下,北门破了!!!”…………
对于居住在盛乐的鲜卑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镇北军是怎么进来的。
而他们进来已经成了事实,镇北军们兵分两路,一路粗暴的踹开附近的每一扇房门,揪着里面人的头发,把他们全部赶到大街上,老实的就绑起来,不老实的直接一刀杀了。
另一路则继续在主路上推进,和前来负隅顽抗的鲜卑军队厮杀在一处,刀光剑影之间,那些被绑起来、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日太阳的鲜卑人,他们看向两军对垒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镇北军的阵型呈三角状,鲜卑人像是一块布,被他们蛮横的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而在三角的最前端,他们能看到一点亮银色在不停的挥舞,有时候那亮银色会消失,因为染上了鲜血,它短暂的失去了自己的光芒,可转瞬,鲜血落到地上,一丁点都没有残留在上面,亮光重现,又有人丢了命,就这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命都要没了,可是这群人却没法将眼睛从那一点亮光上挪开,这是什么样的杀神,又是什么样的战神,他们从未像今日一样清晰的认识到过,鲜卑是真的完了。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安静,大街上的哭声和辱骂声不绝如缕,不过镇北军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都是鲜卑话,比起这些无能狂怒的,鲜卑皇宫显然更乱。
皇帝的近卫军集结在一起,即使北门破了,他们还是存了侥幸心理,或许把大军召集进来,还能把这些镇北军重新赶出去,然而近卫军的首领一问,却得到了更加绝望的噩耗。
“南门也在鏖战当中?!可恶——中原人这是有备而来!他们派了多少人?!”
对面的人看起来已经快要哭了:“将军,天太黑了,斥候看不清,可能、可能有三十万人!”
近卫军的首领愣愣的看着他,久久失语。
三十万人?那是什么概念。镇北军全军出击了,他们抱着今晚就要让鲜卑灭族的志向,大军被他们拖住脚步,即使回到城中来,也不可能再挽回什么了。……
皇帝的寝殿中,几个年长的贵族簇拥着小皇帝,他们一直都在等消息,然而近卫军的首领进来以后,立刻就拽上了皇帝的胳膊:“陛下,去密道!”
皇帝和贵族们全都愣了,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迫不得已的办法。从北门破的消息传来,这些人一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今这感觉终于消失了。
慕容岦踉踉跄跄跟着近卫军的首领跑,那些贵族只一瞬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不再交谈,而是全都急匆匆的离开,显然他们也有要做的事。
慕容岦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可能是保护自己家的孩子,也可能是临时改了主意,决定不管孩子了,先管自己。慕容岦的眼神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他只是一个劲的看着这个他住了几年的寝殿,看着那个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躺上去的时候有多兴奋的龙床。
鲜卑人经常嘲笑八字还没一撇时,就已经屁滚尿流的南迁的光嘉皇帝,淮水之北的人称现在的雍朝叫南雍,而鲜卑人称雍朝已经灭亡,光嘉皇帝就是亡国之君,如今的南雍政权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会苟延残喘。
光嘉皇帝是否是亡国之君,慕容岦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已经是了。*
同一时间,南门。
萧融和屈云灭约定好了,月上中天之际,两边同时发起攻击,这边简峤原百福等人偷袭鲜卑大军,而那边屈云灭登上城墙,快速的往北门进发。
因为鲜卑大军离真正的南门还有几里的距离,这样即使有人回去通风报信,时间差也足够屈云灭等人打开北边的城门,而再等北门破的消息传过来,这边已经鏖战最起码半个时辰了。
这时候再想撤,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没人能提前预料到这是两线作战,即使鲜卑大将军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镇北军一改前几天的态势,疯狂往前推进,一副恨不得今天就冲破南门的模样之际,鲜卑大将军也抽不出手去关注别的地方了,他一点懈怠的心都不能有,因为即使没有屈云灭,这三十万的大军也不好对付,一着不慎,南门可能就破了。
两边都在全力以赴,萧融一个眨眼,可能就有几百条人命从这片大地上消失了。
萧融站在军帐之前,虞绍燮站在他身边,两人都神情凝重的望着前方,如今已经是丑时三刻,但没人能在这种时候还感到困顿。
突然,一直游离在战场之外,不停观察混战态势的卫兵跑了回来,他骑在马上,朝萧融嘶吼:“萧先生,鲜卑人要撤!”
一瞬间,萧融既感到了心脏落下,又感到了心脏高高抬起,因为鲜卑人撤了,代表屈云灭的行动成功了,然而他不能让鲜卑人撤,大军若是真的回到盛乐城,那里面的人就有危险了。
萧融立刻跑到一旁,以他曾经都没有过的速度翻身上马,这马没有马鞍,但他早就不在乎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马术课上的学生,他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骑术不是他的爱好,而是他的生活。
他朝战场奔驰,同样用近乎撕裂声带的声音朝那边喊:“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回去!大王他们已经入城了,鲜卑城破了,众将士,留住鲜卑人,保护大王!!!”
三十万人,再加上鲜卑的二十万,五十万人的战场有多庞大,这是一般人根本计算不出来的东西,萧融的声音只有他面前这一片能听见,撑死了也就是几百人,但在萧融喊完以后,斥候跟着重复,那边的斥候听见了,也再次重复。
直到战场的核心圈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公孙元把刀从一个鲜卑人胸口抽出来,他都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他的脸上全是血,眼神也疯狂的很。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公孙元畅快大笑,看着跟个疯子差不多:“鲜卑城破!这些胡虏今日全都要死在这!儿郎们,随我杀,杀!杀!杀!”
公孙元已经被肾上腺素控制了,而其他将士也差不多,连简峤都已经杀红了眼,他听到公孙元的声音,狠狠的砍向身边的敌人,他同样朝天大吼:“拦住那些要跑的人,杀敌多者,本将军重重有赏!”
这种情况中,连原百福都高声怒吼,以言语激励自己的兵马,萧融心脏高速跳动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看,他只能听到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大王入城的消息给了大军极大的信心,没人喊累,他们已经沉浸在了最原始的狂欢当中。
这样能拦下所有鲜卑人么?萧融不知道,而他也没法再去做什么了。
身后传来马蹄声,萧融回头,看见虞绍燮追了上来,虞绍燮见他停在外圈没有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你真是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要冲进战场去了!”
萧融:“……”
他摸了摸挂在自己腰上的螭龙剑,他把剑带出来了,但没想过要用,他这个胳膊腿能杀几个敌人,反而会给那些留下保护他的人带来麻烦。
萧融没说话,虞绍燮也不在乎,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战场,连他弟弟的安危他都想不起来了,如今的他满脸都是痴迷和兴奋:“三百年……”
萧融看向他,听着他的声音从微弱,逐渐变得变态。
“三百年的屈辱,终于在今日了结了,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萧融:“…………”
你应该知道这场战争还没结束吧???
显然虞绍燮认为到了这个程度,基本就等于结束了,萧融没他这么有自信,他转过头,继续神情凝重的看着前方。
除非屈云灭站在他面前,除非他亲眼看到这一切尘埃落定,不然他永远都放松不下来。*
当初定这么一个时机,为的就是能把鲜卑大军拦在城外,如今他们成功了,但也不是完全成功,毕竟鲜卑人那么多,总有漏网之鱼会回到南门那边。
但是南门的城门没有开,鲜卑人又不傻,大军没回来,这时候把南门打开了,那镇北军也该欢呼着冲过来了。
慕容磈这一夜就没合过眼,他刚回到军营没多久,就传来了镇北军偷袭的消息,从那以后他一直都在战场上待着,死在他手下的镇北军不计其数。
跟着大将军,鲜卑的精锐们便拥有勇气,殊不知他们的大将军脸色却是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鲜卑大军要被拖死在这,而镇北王的部队也该打到皇宫去了。
慕容磈的内心无比煎熬,他不想放弃自己的兵,可是……可是……
突然,战马高声嘶鸣,周围正在拼杀的人听到动静,他们转过头,发现是慕容磈突然勒紧了马的缰绳。
慕容磈朝他的亲兵喊道:“陛下有难,尔等速速同我前去支援!其余人都听征东将军的号令!!”
说完,他立刻就让马掉头,慕容磈的亲兵是为他马首是瞻,他们不会质疑慕容磈的命令,立刻就跟着他走了。
而剩下的人看着大将军离去的身影,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他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他此时的行为,光嘉皇帝放弃了整个淮水之北的百姓,所以他被全天下的人唾骂,而慕容磈放弃了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背弃了他曾经发过的、不会抛弃一个鲜卑同族的誓言。
人性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得到完全的展露,不管慕容磈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以后光复鲜卑,对此时的这些人来说,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不可原谅的叛徒。……
又是一段时间后,慕容磈跑的消息传到了萧融耳朵里,但他一个人跑的,最多带走了几百亲兵,萧融才不在意他跑哪去了,反正他跑不出镇北军的范围。
没了大将军,鲜卑人的士气更加低迷,见状,镇北军一鼓作气,酣战时间太长,好些人的兵器都卷了刃。
一个时辰之后,萧融在寒风里待了太久,冻得双手都快没知觉了,他平日怕冷,但今天根本没带他的护手,就是带了也没用,他的手一直都拉着缰绳,哪怕别人让他放开,他也不会放的。
他一直都在警惕着意外的出现,如果真的出现了,那他才不管身后的护卫会怎么想,他会直直的冲进战场,一路莽到盛乐城去。
屈云灭的底气是他的一身本事,而萧融的底气是各种意义上的屈云灭,他会保护他,即使是他自己根本不清楚的时候。
墨菲定律在哪个时代都适用,想什么就容易来什么,寅时将尽的时候,战场上突然发生骚乱,已经肉眼可见的鲜卑城门居然开了,重重铁骑从北门冲出来,为首者执一把雪色长矛,刚一露面,就割下了城门边两个守卫的头颅。
原来这不是今夜的终止,而是黎明之前的又一个高潮。
“大王来了!”
“大王把城门打开了!”
“冲啊————”
隔着那么远,萧融都看不清屈云灭的脸,在他的视野中,屈云灭的身影跟别人一样,都是蚂蚁般的大小,萧融看着他冲进混战的局势里,之后就再也追逐不到他的位置了。
虞绍燮正在看自己弟弟在哪,突然,他听到旁边的萧融笑了一声。
很轻,非常轻,要不是他离得近,估计就这么淹没在血腥味浓厚的空气当中了。
他转头去看萧融,发现萧融垂下了眼,他已经不再笑了,但是他看起来……好开心啊。
萧融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张开自己一直握着缰绳的双手,他张开的很缓慢,因为他感到了点点刺痛。
这刺痛在他回到温暖的环境以后会更加剧烈,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重新抬起头,明明还是黑夜,可他好像已经看到了之后的曙光,察觉到身边的目光,他看向虞绍燮,而后者微微抿着唇,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萧融愣了一下,不解的问:“怎么了?”
虞绍燮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突然有些感慨。
大王他究竟何德何能,才能让融儿这样的担心他,他和承儿是亲生兄弟,仿佛都比不过大王和融儿之间的感情。
君臣之间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卯时三刻,天渐渐亮了。
朝霞是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出现的东西,如今天上甚至没有太阳,深蓝色的天空深邃且迷人,月牙依然挂在天幕的一角,高高的俯视着一成不变的人间。
地上的尸首不计其数,激烈的战况也渐渐停歇,鲜卑人到底还是有骨子里的骄傲与执拗,他们没有投降,十几万的鲜卑大军被杀的最后就剩下两万人,援军部队倒是投降的十分痛快,仅剩的这两万人也并非是主动放下了武器,而是他们人太少,不得不被俘。
雪饮仇矛笃的一声戳在地上,屈云灭摘掉头上的盔甲,他微微喘息着,看向这一片的尸山血海。
这是他的血债,也是他的荣耀。
还有余力的人开始打扫战场,简峤命令他们把伤兵尽快的都送回去,军医和阿古色加他们都已经过来了,就驻扎在一里以外的地方。
公孙元和原百福被派到盛乐城,去帮王新用的忙,王新用随着屈云灭一起攻陷了鲜卑皇宫之后,屈云灭立刻就出发去了北门,至于鲜卑皇宫,还有大街上那些俘虏,就全都留给王新用镇守。
至于虞绍承,他当然是追随在屈云灭身边,毕竟屈云灭去的地方才有敌军可杀。……
敌军变少以后,屈云灭就看到萧融在哪了,但是他抽不出精力去关注他,如今大战结束,屈云灭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今日他到底浴了多少人的血。
全军几十万人,就属他出力最多,到了这时即使是他也感到有些疲累,他一边恢复自己的精力,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这时候去找萧融。
而还不等他纠结出个结果来,他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身子比脑袋动得更快,他迅速转身,看着萧融迈过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朝自己慢吞吞的走来。
隔着大约五步的距离,萧融停下了,他细细看着屈云灭的身体,但上面都是血,也看不出来到底哪有问题,既然萧融的身体没事,而屈云灭也奋战了那么久,估计不会有大问题。
萧融:“我以为大王是要我入城去寻你。”
安静片刻,屈云灭道:“谁寻谁都一样。”
萧融笑起来,他看到屈云灭手上缠着的布条,这时候已经是血条了,上面的血都干了、也硬了,摸一下甚至会往下掉粉。
萧融拧眉,他伸手去碰,想要给它解开,而屈云灭见状,突然往后躲了一下。
萧融一愣,他看向屈云灭,后者张了张口,最后说了一个字:“脏。”
萧融顿了顿,依旧伸手,这回屈云灭没躲了,而萧融托着屈云灭的臂甲,慢慢把这布条绕了下来,他说道:“我不觉得脏,我觉得大王今日真威风。”
屈云灭挑眉:“就只是今日么?”
萧融还未开口,他把整个布条解下来,然后想要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去,但在布条解下来之后,他的指腹碰到了屈云灭的掌心,那冰块一样的温度让屈云灭瞬间反客为主,他拧着眉攥紧萧融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这么冷。
萧融吓一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别——凉!”
屈云灭不管,他只想问他:“你在外面站了一夜?为何不带个护手?”
“萧融,你真是——”
说一半,他突然不说了,他抿着唇,把萧融的另一只手也拿起来,紧紧的用自己的双手裹着他,屈云灭还说道:“你说的,你不嫌我脏。”
萧融:“……”
他本来要拒绝的,被屈云灭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还学会倒打一耙了,萧融愣了半天,最后被气笑了。
冰冷的双手正在逐渐变得温暖,刺痛也随之而来,更加难熬了,萧融需要很用力的忍着,才能不去乱动,而此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终于露头,这就是旭日初升之时,但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入城,在这城外的一片血色荒芜当中,渺小的他们面对面站立,只为这短暂的取暖。
圣德六年九月十二,一个阳光正好的日子,鲜卑灭亡了。
但史书的记载不会停留在这一天,世间的万千变幻仍在继续。
平城之外的一段野长城上,韩清,或者说韩良如,他站在这上面,昨日半夜他闻到了空气当中的血腥味,却看不到盛乐城里那本应出现的冲天火光和浓浓烟雾。
入城、杀人、放火、劫掠,这是如今天下各势力的默认流程,过去的镇北军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只是不抢中原的自己人,面对胡人,他们抢的比谁都快。
但如今没有了,镇北军不再泄愤,自然也不会再像蝗虫过境一样,搜刮那些平民的财富。
看来镇北王想治理盛乐,连对盛乐都是这样,那其他的城池,大约也是一样的待遇。
韩清抿唇,然后转身走下这段破败的城墙。

第104章 敲门砖
得知大战结束了,弥景从军营里走出来,他婉拒了卫兵要给他牵马的提议,从镇北军驻扎的地方走到盛乐北门,一共有五里多、将近六里的路程,弥景安静且坚定的徒步前往,而走出一里多地以后,地上就遍地都是死尸了。
有鲜卑人,也有镇北军,还有镇北军始终都看不上的援军,弥景将念珠搁在身前,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保持着匀速的步子往前走。
大约一刻钟之后,弥景到地方了,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盛乐北门,而这里的战况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惨烈,弥景几乎能看到这些鲜卑人是如何绝望又顽固的保护着他们的城池。
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战士总是值得尊敬的。
这一幕触动了弥景心中的某些记忆,死在这里的人,或许就是九年前屠杀遵善寺中僧侣和百姓的元凶,他们杀光了遵善寺里的所有人,然后又冲到大街上,再一次血洗整个长安,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以为只要听话就能勉强活着的百姓,最终还是成了鲜卑人泄愤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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