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动手的几人见到来人是个瘦巴巴的小男孩,便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一挥手,将秦淮远远地甩了开去。
“扑通”一声,秦淮摔倒在地上,双手撑地的瞬间,掌根被水泥路上粗糙的纹路磨破了皮,细小的碎石子陷进他的伤口里,混合着地上的灰尘、泥土和雨水,刺激得生疼。
“砰!”
这一声,是什么玻璃做的东西被敲碎了。
秦淮紧张地抬头,就看见秦家驹手中拿着半截绿色的啤酒瓶,怒吼着,对准自己面前的人的肚子,狠狠捅了进去。
鲜血流出的瞬间,那人爆发出一声惨叫,随着秦家驹收手的动作,向前栽去。
秦淮的眼中倒映着那人因恐惧与疼痛而扭曲的脸——这简直像是来自地狱的一张脸。这张脸上写满了仇恨和不甘,而这些恨意所针对的人,是他的父亲。
秦家驹突然像是疯了。他跪倒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那半截玻璃酒瓶上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去了。
秦淮隔着漫漫雨幕看着他,一股寒意自胸口蔓延至全身。
之后的事情,他都有些记不得了,只知道等他醒来时,他已经到了舅舅徐华的家里,秦漾也被接了过来,正守在他的床边。
小姑娘的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秦淮不敢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从那以后,秦淮和秦漾就与徐华生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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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躺在床上,胸口有些发闷。
没想到许多年以后再遇到与那天相似的场面,他还是难以挣脱这段记忆缠绕在他身上的带着毒刺的丝线。童年时的那一场暴雨仿佛已成为了他生命中的某种烙印,秦淮越是不愿想起,就越是难以忘记。
即使他知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接着曲起胳膊,交叠着将自己抱住,而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肩膀,当作安慰。
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虽然看起来很蠢,但着实有效,闭上眼,就像自己还躺在母亲的怀里,就像自己还有人庇护一样。
出乎秦淮意料的,这天晚上,他一个梦都没有做。
返校那天,学校规定的点名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
闹钟没有响,秦淮差点就睡过了头,他骑着车紧赶慢赶,终于卡着铃声响起之前跑到了教室门口。
进门的时候,他的视线和讲台上的丁斯润碰上了。
丁斯润依旧和上一次在学校见到她时一样,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头发扎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厚厚的眼镜。老师没有布置新的作业,她就低头翻看着自己的卷子和整理出来的错题。虽然她的校服袖子足够长,差不多能完全盖住她的手背,但秦淮还是看到了那缠着的白色绷带。
看见秦淮,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异样,仿佛在这几天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秦淮收回视线,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没过多久,时含沙便到了。她从教室后门进来,挥了挥手,让坐在讲台上管纪律的丁斯润下去。
见老师来了,学生们连忙收起桌面上的课外小说和其他的东西。时含沙看见了,但念在快过年了的份儿上,并没有没收。她走上台去,点完名以后开始按照流程宣读今天的安排。
“今天下午按照正常课表的时间上课,前三节是语数英,后两节自习,你们可以自己拿着考试的卷子去找任课老师解决问题。傍晚铃声响之前都要回到教室里了啊,还要再点一次名,完事儿给你们发成绩单,拿了成绩单才可以回家……”
一学期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一些本就爱开小差的学生们就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老师在上面讲,他们在下面各干各的,尽管都没有出声打搅课堂,但活跃度也不算高。
秦淮虽然也时不时要走神,可他还是逼着自己把老师写的板书全都按照步骤记了下来,也根据自己的错误情况作好了相应的标记。这课有点难熬,不过也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就是了。
最后两节课,教室空了一大半。丁斯润还是负责坐在讲台上管理纪律,若是她要出去找老师请教题目,罗京就会上去替她坐一会儿讲台。
秦淮收拾了一下剩下科目的卷子,又从笔筒里随手拿了两支颜色不同的笔,带好东西,起身出去了。
近几日天气大多晴朗,虽然气温依旧没有回升,但阳光很好。
负责不同年级教学任务的任课老师们的办公室在相应年级教学楼的一楼,走廊靠外的一侧不是水泥墙也不是铁护栏,而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落地玻璃前有好几排红木的矮沙发,具体是真红木还是假红木也没人在乎,反正能坐就好了。有的办公室的老师会一起在沙发旁布置木头架子,在上面放置自己养的绿色盆栽或者看起来很漂亮的观赏小花。
因此这条走廊的光景是整栋楼里最好看的,尤其是碰上阳光明朗的日子,有不少学生在自习课时会借着给老师背课文的由头来这里坐着晒太阳。
秦淮一间间办公室走过去,根据门上挂着的名牌找到了化学老师的办公室。
除非被老师点名抓来,否则他是不会主动来办公室的——一是觉得课间时间不够,二是觉得和老师单独共处一室太过尴尬煎熬——所以他对这里并不熟悉。
不过总不能就自己在教室里傻坐着吧?盯着不会做的题看一整天,没思路就是没思路,他那没天分的任督二脉也不是说通就能通的。
秦淮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从门旁边的窗子往里看。
办公室里有很多学生,估计都是来找老师问问题的。秦淮伸长脖子再往里张望了一下,这才看见被人群淹没的那属于他化学老师的发量稀疏的头顶。
秦淮敲了敲敞着的门,象征性喊了一声“报告”,走了进去。
周围的学生们七嘴八舌的,有的在背公式,有的在缠着老师求他给自己看一眼还没有公布的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有的则蹲在办公桌旁的角落里,帮自己班的同学数走寒假要做的几套卷子。秦淮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挤到化学老师的桌子旁边。
他抬起头,好巧不巧,看见了枭遥。
枭遥正恭敬地半弯着腰,附耳过去听老师给他讲解题目里那些易混淆的知识点。
榆海中学的冬季校服其实颜色很丑,深灰配藏青,穿在身上土不拉几的,像是刚从几百年没打扫过的箱子里扯出来的一样,还衬得人很没有气色。但枭遥皮肤白,双唇的颜色又是很健康的血色,居然能让人忽略掉他身上这一套灰扑扑的衣服。
秦淮视线下移,停在枭遥的脖颈。
他戴着那条红色的针织围巾,是他挂在自己房间床头的那一条。
是秦淮的那一条。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枭遥温声说着,将自己的卷子从桌上拿起,直起身,向旁退开一步,准备给后面要问问题的同学让出空位。
他一抬头,看到了秦淮。
秦淮似乎刚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去,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没有打招呼。不过想来这个情况也不是很方便跟他说话,毕竟老师就在旁边,聊闲天的话,说不定还要被拉着教育一通——谢老头最爱教训学生了。
想到这里,枭遥又多看了秦淮两眼,就当作是打招呼了。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因此,在走廊上待着的学生就没那么多,大多都到屋子里去了。枭遥拿着手里的卷子和笔,在外头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他低头在试卷空白的角落里演算着方才老师给他讲解过的那道题,心思却不在这里。没过多久,他便将笔帽盖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的窗户旁边,撑着窗沿往里看。
秦淮估计是又挨老师的训了。他两只手交叠在身前,虽然低眉顺眼的,但看起来却没多少诚意。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谢老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你是为你好!你看看,这题,我没讲过吗?我讲过的呀!”
秦淮别过脸去,无话可说。
这是真冤枉啊!他就长了这么一张天不服地不服的脸,有什么办法?他敢说,他现在就是用百分百真心跪在这老师面前哭天抢地,也绝对看上去像是演的。
没搞明白的题问完了,秦淮的棱角也快被消磨没了。他取走卷子说了声“谢谢老师”,便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眼前豁然开朗。秦淮扶着墙长长叹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枭遥正站在旁边,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你还没走?”秦淮道。
枭遥点了点头,神情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雀跃。他说道:“嗯!想等你一起走。”
秦淮听了,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默默向旁边挪了一小步,说:“等我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不顺路。”
闻言,枭遥向他靠近了些,将他拉开的那一小段距离用自己的步子给填上了。他道:“反正都走这个楼梯,顺路的。”
话已至此,秦淮也不好再说什么,闭上嘴,闷头走路了。
楼梯很宽,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很远,走到拐角处时,彼此的手臂还会不小心碰撞在一起。周围没有人,很安静,只能听见他们略显拖沓的脚步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秦淮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手有些发颤,心有些发软。有点儿像是紧张,但又不完全像。
这种微妙的感受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一点涟漪,而紧接着这涟漪上又落了一片树叶。难以形容,却实在奇妙。
秦淮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你在看什么?”枭遥转过头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偷看被人当场抓住,秦淮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烧,尴尬得像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后退一大步,与面前的人拉开距离,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底气似的,说话的音量都不住提高了些。
他硬邦邦地反问:“我看什么了?”
枭遥停下脚步,凑上去,压低嗓音道:“你看我了。”
他说这话时,两眼微微弯起,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自己。秦淮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神经病!”秦淮骂了他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跨完剩下的几节台阶,自顾自跑走了。
他板着一张脸走得飞快,可没出去几步,嘴角又有些压不住,很不争气地往上翘起来。秦淮又气又笑,再骂了一句:“神经病!”
这一句是骂给他自己的。
这天放学回家以后,他瘫在沙发上刷朋友圈,突然看见了一条只有一张照片的最新动态。
照片上的画面是学校河边的晚霞,很简单的随手拍。
秦淮看了一眼这张照片上的好友信息。
全黑的头像,看起来特别冷酷,特别暗黑,特别中二,而头像旁边的备注却是两个与之相配尽显违和的字——“癫鸟”。
秦淮不知是被戳中了什么笑穴,一头埋进抱枕里,笑得前仰后翻。
第51章 “看不看烟花?”
虽说之前答应枭遥要给他补送一个生日礼物,但秦淮一直想不好该送什么好,在网上搜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
动漫周边?枭遥已经有一屋子了,不够特别。
手工制品?有点中看不中用,而且也没什么可赋予它的特殊含义,以后肯定不是积灰就是丢。
想来想去,枭遥好像什么都不缺,也从来没表现过自己想要什么。早知道当初就不嘴硬,他说要自己挑,就让他自己挑好了……
秦淮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他对这个人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
如果是吕一哲,他用脚都能想出来送什么对方会喜欢——一颗手感不错的新篮球,一顶看起来特别炫酷的新帽子,或者是什么长得像马桶的整蛊小玩具。
又比如秦漾——一套新的发卡,一只新出的Hello Kitty玩偶,或者是想办法偷看她的购物车,然后偷偷把她收藏了很久的裙子买下。
但要是枭遥……还真的想不出来。
秦淮将手机扔去一边,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其实是想在年前把这件事解决的,毕竟一过年,他就得跟着舅舅回老家去,等到回来,就拖得有些太久了。
但很不巧的是,徐华打电话告诉他,今年要提早回去,叫他和秦漾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说是有哪个哪个远房亲戚要结婚,他们得去喝喜酒。
这下好了,不想拖的事情,也只能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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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华买了一辆新车。据他所说,他新开的这个项目赚了不少钱,有很多大公司都来找他了,都说要请他去。秦淮听着,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他便也没有戳穿,就坐在副驾驶静静地听他眉飞色舞地讲。
“哎哟,我就说努力就会有出路!”徐华呵呵笑了两声,中气十足,“淮淮,你也要好好读书!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的噢!”
秦淮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听见他应答,徐华相当满意,又把脑袋往后靠了靠,对坐在后座的秦漾说:“荡荡!你也是!要好好读书噢!以后比你哥还厉害!”
他话音落下,后座传来一声哼唧。秦淮扭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徐华说:“她睡着了。”
闻言,徐华连忙闭上嘴巴,生怕将她吵醒,不再说话了。
秦淮的老家在平坛,离榆海不远,都在南边这一块儿,开车从高速过去也只要几个小时。车子停稳之后,秦淮解开安全带,开门下去搬行李。
箱子不多,一个是他的,一个是秦漾的,一个是徐华的,还有一只是小猫琥珀的。
上山的小路不是很好走,虽说并不陡峭,但山中潮湿,还下过大雪,地上的泥路不是容易打滑就是容易粘脚。
秦淮让秦漾和徐华先走,他可以一个人把行李箱带上去。秦漾是不客气的,只提走了睡着琥珀的那只航空箱,笑嘻嘻说了声“谢谢”,便转头走了。徐华却觉得这样太危险,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孤军奋战,最后推拉半天,秦淮只好让他把他自己的那只箱子给拎了去。
老房子在山腰的位置,大老远就能看见烟囱里飘出的炊烟。秦淮知道,这肯定是他外婆外公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点起柴火,烧起饭来。
再往前走一段,旁边的树丛子里忽然窜出一只短毛的大黄狗,把走在最前面的秦漾吓了一大跳。
这大狗两只耳朵贴到脑后,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又欢快又用力,抽在秦漾腿上,疼得她连连后退。
“小咪!退!退!”她将手中的航空箱高高举起,免得里面的小猫受到惊吓,又低头对那大狗说,“小咪!退!退!”
“小咪”这个名字是她小时候给这只大黄狗起的,秦淮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叫的时候,还以为她脑子坏掉了,把狗认成了猫。
像是真能听懂她的话似的,那大狗居然真的后退了一些,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旁边,尾巴也没有再甩到她身上。
快走到老房子门口时,黄狗小咪“噔噔噔”加快步伐跑进院子里,“汪汪汪”叫了几声,又“噔噔噔”跑回来,继续在秦漾脚边转圈圈。
秦淮眯眼望过去,就看见外婆佝偻的身影慢腾腾从院子的门里走出来,朝他们挥了两下手里的锅铲。
秦漾跑上去,甜甜地喊:“外婆!”
外婆笑盈盈的,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到她时更深了一些,花白的发也剪短了,正好只够别到耳后。她穿着厚厚的袄子,里里外外不知道穿了多少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裹成一颗球,身上的碎花围裙只挂了个挂脖,身后的结没有系,风一吹过来,围裙还能在风里跳个舞。
她走下台阶,迫不及待地招呼起孩子们:“路上辛苦了啊!快进来!进来……死老头!出来呀!”她说着,还伸长脖子朝屋里喊人出来。
虽然年纪大了,但外婆的精神还是很好,说话声音也很响亮。外公远远在屋子里“诶”了一声,片刻过后,才火急火燎跑出来。
外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慌乱滑稽,脸上还留着方才烧柴火时不小心抹上去的炭灰。他呵呵笑着,走上前去要帮秦淮搬东西。
箱子虽然不是很大,但里头装的东西不少,还是有些重量的。秦淮怕外公受伤,连忙向旁避了一避,说道:“我能拿!”
“哦哟,我也好拿的,”外公像是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也不管他的推脱,直接上手抢了一个箱子到自己手上,说道,“屋里的活都是我干的啊,阿公还有力气!”
闻言,秦淮只好提着剩下的东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帮着托一把,好让外公的腰少受点罪。
老房子还是儿时记忆中的样子——院子没有围墙,只有一圈外公亲手砍了竹子做出来的围栏;院里的地面不是土,而是外公和外婆一起和水泥浇出来的,还能看见上面的小狗爪印,那是在水泥干透前,调皮的黄狗小咪跑来跑去印上去的;至于那院子中央的老房子,既没有重新粉刷,也没有多什么装饰,老旧的漆皮脱落下来,露出里面发灰的墙面,看着好像又破了一些。
“这个是什么啊?”外婆看着秦漾手里的航空箱,弯下腰往里探看,说道,“哦哟,猫啊。”
秦漾道:“我和哥哥一起在草丛里捡的!”
祖孙俩聊得起劲,直到外公提醒了一句“火还烧着”,外婆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连忙又挥着锅铲跑到厨房里去了。
秦漾捧腹,笑够了,这才将手中的航空箱找了个黄狗小咪碰不到的地方放好,跟着秦淮和徐华一起搬箱子。
睡觉的地方在楼上。房子年代久远,便也没分隔出那么多的房间,整个二楼只有两间屋子。
小的时候,秦淮跟着外公睡,秦漾跟着外婆睡,两间屋子也够用,但后来孩子长大了,尤其是性别二次分化过后,就不好再丢到一间屋子里。为此,外婆找人把两间房重新装修了一下,用柜子隔出了几个独立的空间,中间用帘子遮挡,一个房间就能分开睡几个人了。
于是,最宝贝的秦漾和秦淮就被分到了东边有阳台的那间屋子里——秦漾睡在靠窗的那一边,用外婆的话说,这样她一醒来就可以听见清晨美妙的小鸟叫;秦淮睡在靠门的那一边,用外公的话说……他就是负责给他妹妹看门的。
至于徐华,外婆和外公异口同声地表示:“拿着铺盖卷儿,哪里有空位置睡哪里,睡门口竹林里都没人管他。”
徐华欲哭无泪。
外婆做的饭菜口味很独特,不是说不好吃,而是说这种味道在别处是真的吃不到。秦淮直接一个胃口大开,怒吃了半锅饭,看得外婆连连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大饭桶。
虽然榆海不算什么大城市,但毕竟办了不少工厂,还开发了新区,空气肯定是不如平坛这山里的干净。秦淮吃饱喝足,帮外公外婆洗完了碗,这才摸着肚皮溜达出来,打算出去散散步。
平坛的傍晚,天幕中的色彩浓郁得像是泼了颜料染上去的,站得再高一点,就能看见那一轮落日前被金光笼罩的远处的山丘,美得像画。秦淮顺着来时的小路一路向下,晃悠到了大路上。
平坛镇上原本是没有柏油马路的。在秦淮的记忆当中,他小时候还跟着外公一起在这条路上开过拖拉机,那“轰隆轰隆”的大机器开过去,扬起的土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回去一洗澡,少说能从身上搓下来三斤灰。
而现如今,这条路已经浇上了沥青,变得平整又宽阔。
他从口袋里摸出耳机,不紧不慢地戴上,又拿出手机,将耳机线插在了手机上。
秦淮低头打开音乐软件,在一大堆歌单中挑挑拣拣,这才终于点开其中一个,开始播放。
这种惬意的时候不放音乐,简直就是在给自己的人生泼冷水,秦淮曾如此说道。
耳机中的鼓点动感而跳跃,偶尔穿插在其中的泡泡音效更是听得人心情愉悦。秦淮边听边走,脚步都不知不觉变得轻巧起来,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能起飞。
镇上还是比山里要更加热闹一些,临近过年,不少杂货店都在门口摆出了几十响的大礼花和各式各样的手持烟火,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在朝地上扔着摔炮吓唬人玩儿。秦淮揣着兜,有些手痒痒,当即进了一家店铺,买了两盒摔炮。
他已经好久没玩这种小玩意儿了,小小的摔炮拿在手上,他甚至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犹豫再三,秦淮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从摔炮盒子里取出一颗小摔炮,用力朝地上一丢!
“砰”地一声,小摔炮好巧不巧,在他鞋尖上炸开了。
秦淮连忙收回脚,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鞋子。
幸好,没炸坏。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爆破声,秦淮抬头一瞧,便看见那小镇广场中心的上空,绽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秦淮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某件想不到答案的事情有了头绪。他又回到刚刚那家杂货铺,问老板买了一箱规格适中的礼花。
傍晚过后,天色就暗得快了。秦淮抱着手里刚买来的东西,哼哧哼哧地往小镇旁边的废田里走。
这块地方以前是用来种菜的,不过后来土质变差了,便废弃掉了,现在就是一片空地,没有人管。
秦淮找了个靠中间一点儿的位置,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从塑料袋里取出,放到地上——一箱礼花,一把仙女棒,还有四只窜天猴。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周围以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列表中的一个纯黑头像,打字发送了一条消息:“看不看烟花?”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就弹来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
秦淮没想到对方的回复会这么快。他连忙用手抓了两下本就没多长的头发,整理了一下领子,结果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做作,于是原地跳了两下,又扭了两下,重新将衣领弄乱了。
等他纠结完,再低头一看手机,通话已经显示超时,自动挂断了。
秦淮嘟囔着骂了一句,蹲在地上咬了半天手指,却都没等到对方再拨打过来。
他一咬牙,主动拨了过去。
第52章 视频电话
枭遥那边的画面很不稳定,摄像头一会儿对着脚,一会儿对着头,还时不时显示一下“网络卡顿”,感觉现场十分混乱。秦淮托着下巴等了半天,这才终于等到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等一下……我这里……多……马上……”
什么都听不清楚。
秦淮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还是静静地等着。
又过一会儿,枭遥像是到了室外,周遭的环境也终于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