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张了张口,居然一下子没能想出措辞来。
枭遥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更轻:“你还是讨厌我吗?”
听见“讨厌”这个词,秦淮下意识想否认,可直白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吐出来却成了一句硬邦邦的:“你想多了。”
这句话他是讲给枭遥听的,也是讲给自己听的。
对方很久都没回应。
秦淮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呜咽声。
他心里一惊,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慌乱。他不知所措地举着笔,拿起又放下,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淮不懂安慰人,身上也没有带纸巾,就是开口让人家擦擦眼泪都说不定显得很敷衍。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抓着脑袋想不出办法。
半晌,他弯下腰凑到枭遥面前,还是很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真哭了啊?”
枭遥闻言,摘掉眼镜丢到桌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闷不作声。
秦淮真是没办法了。
他歪着身子,一会儿走到枭遥右边,一会儿走到枭遥左边,可无论他怎么移动,枭遥都倔强地转动身子,始终背对着他。
秦淮抓耳挠腮,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他憋红着脸,用手给枭遥扇扇风,嘴里干巴巴地念叨着:“哎,你,你别真哭啊……别,别哭了……”
一点用都没有,枭遥还是把脸挡得严严实实,肩膀一耸一耸的,管自己闷头流泪,不理他。
秦淮左看右看,最后拿起枭遥的保温杯,给他倒了杯热水。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枭遥的胳膊,小声提议:“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再哭?”
枭遥呜咽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后更响了。
秦淮快要跳河了。
他感觉自己的良心快要经受不住这种酷刑了——枭遥怎么这么能哭啊!
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哭得像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把他的心都砸碎了。秦淮在旁边待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闭嘴也不是,走动幅度大了些,还要被枭遥那眼泪汪汪的小眼神凌迟。
秦淮的耳朵都被自己局促的手部动作给挠得又红又烫——烫了还发痒,痒了又去挠,越折腾越难受,越难受越折腾。
不知道过去多久,枭遥抽抽噎噎的声音响起来:“你说我想多了……是什么意思?”
哭了这么半天,他可算是把刚刚秦淮说的这句话给哭进耳朵里了。
闻言,秦淮清了清嗓子,回答他:“字面意思。”
听见这话,枭遥吸了吸鼻子,很坦诚地讲了一句:“我听不懂。”
他看着秦淮,眼睛睁得圆圆的,没有那副眼镜的遮挡,枭遥泪湿的双眼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秦淮被他盯得脸颊发烫,却仍是倔强地面对面撑了一会儿,才肯转过头去。
枭遥说:“你告诉我吧,什么意思。”
秦淮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在地捏了捏裤腿,好半天过去,才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我不讨厌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口齿很模糊,几个字黏成一片难以辨认的音节。枭遥果然没听清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凑上来,问:“什么?”
“就是我勿特叶泥……”
“听不清。”
“布忑咽你……”
“啊?”
“不讨厌你!”秦淮被他的追问搞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一般,“腾”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将自己的回答又重复了好几遍,“不讨厌你!听不懂中文吗!不!讨!厌!你!”
枭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秦淮感觉自己的脑袋热得快要爆炸了。他屏着一口气用力转过身去,瞪着铺满火烧云的天,只给枭遥留了个背影。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大过头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能梗着脖子装不知道。
“真的吗?”枭遥在他身后小声地问。
秦淮僵硬地转过去,极快地瞥了对方一眼,闷闷地应:“嗯。”
片刻,枭遥点了一下脑袋,说:“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秦淮那快要冒烟的大脑再次开始飞速运转,极力分析枭遥的这句话里是否还隐藏了什么别的意思。他像极了一只惊弓鸟,还是特别心虚的那种。
所幸,枭遥的神情并无异常,举止也没有任何异样。就见他慢腾腾地将自己的眼镜从石桌上拿起,接着用衣服的袖口囫囵擦了擦镜片,戴好,再抬眼看向他,说道:“写题吧。”
“……哦。”
秦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走过去,在先前的位置上坐下了。
后半节课,两人没有再为“谁不理谁”这个话题而发生交谈,大多数开口的时候都是在询问题目和讲解步骤。这种大家都闭口不提的微妙的默契让秦淮好受了很多,有点像是侥幸逃过了什么一般,至少没让他再感到心里没底。
最好枭遥什么都别再问,那样他也就可以顺势什么都不去想,更不用组织语言去回答。
于是顺了他的意,这件事就这么轻巧地揭过了,谁都没再提起。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秦淮逐渐接受了自己在面对枭遥时会感到不自在的这个事实。他起先还觉得别扭,但每每对上枭遥坦荡的目光,他便难免认为自己想太多,太卑鄙,就也努力用平常心去对待,至少希望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
更直白地来讲,就是死要面子。
这种表面上很平静的相处状态一直安稳地持续到了四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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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榆海的气候总算稳定下来,不像前段时间,还得白天单衣晚上棉袄地穿,好歹是有点儿真正入了春的样子了。
秦淮虽然还没换下厚衣裳,但里头穿得少了很多,天气热一些的时候,就单穿一件T恤,外头再套个冬季校服,快出汗了脱,觉得冷了再穿,很方便。
学校里又照例举办了艺术节的活动,每年四月份都要来这么一回,还把这一月定为了“艺术月”。时含沙在班里通知下去,下课后将几个有才艺特长的学生喊到了办公室,让他们去艺术楼参加海选。
秦淮自认为在这种事儿上没什么天赋,因此对他来说,这日子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没有变化。但令他意外的是,枭遥居然参加了这次艺术节的比赛,还通过了艺术组老师们的初选拔。
“下午的活动课我要去艺术楼排练。”枭遥趴在秦淮课桌旁的窗沿,对他说。
秦淮没看他,低着头在订正英语听写本上的错误,闻言,只是“哦”了一声,而后道:“所以呢?”
枭遥撑起身子,似乎对秦淮的这个反应颇为不满。他撇了撇嘴,说:“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写作业了。”
秦淮还是不看他,闷闷地“嗯”一声。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不觉得,”秦淮终于舍得放下笔,偏头看向窗边的人,皱了一下鼻子,很无情地问,“有什么好可惜的吗?”
枭遥屈起手指敲了敲窗沿上的白色瓷砖,又向前凑近些许,忍不住强调:“我们不能一起学习了诶。”
秦淮耸了耸肩。
枭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从秦淮的眼睛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良久,他直起身子,退远了些,叹了口气,道:“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他的这句话听在秦淮的耳朵里,显得十分模棱两可。秦淮很想问问他,什么叫“问也是白问”,到底是想听到什么答案?但秦淮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笔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马上午休了,”秦淮从桌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枭遥,说,“谢谢,我抄完了。”
枭遥接过本子,仍是看着他,问:“抄完了,看懂了吗?”
他的笔记十分详尽,不仅标注了教材中相应知识点的页码,还在空白处誊抄了易混淆的错题分析。秦淮就是再蠢,也不可能看不明白。
秦淮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不傻。”
枭遥扶着窗沿笑起来。
没过多久,午休铃声打响,游荡在走廊上的学生们都风风火火赶回了教室。
窗口的位置空了,风里却好像还留着温度。
秦淮托着下巴听时含沙在讲台上讲一些惯例会讲的话——例如近来几天的日程安排还有作业的批改情况之类的。秦淮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直到听见时含沙口中吐出“艺术节”三个字的时候,才终于集中了些注意力。
“大家在校园网上看见通知了吧,这周五下午的两节自习课,高二全年段去综合楼礼堂看艺术节的演出,”时含沙一手揣在她绿色西装的口袋里,一手撑在讲台上,说道,“你们也是运气好,高二连着上的两节自习排在周五。高一这次意见可大了,他们的自习排在周四,就差一天,没得去现场看,只有参加的人能去礼堂。”
一听可以不上课,坐在底下的学生们都乐得不行,立马交头接耳起来,兴奋地提问:“那天能带相机吗!可不可以拍照!”
时含沙回答:“相机可以,手机不行!都保管好。上课的时候拿出来我就没收!”
“能化妆吗!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吗!”
时含沙严肃地摆手,道:“不行,没节目的同学不准搞特殊!被德育处的老师抓到了会把你们的名字统统记下来……”
“那能不能看他们排练啊!我听说他们午休和活动课都要排练!好奇!”
听见有人问了这么一句,秦淮抬起头来。
时含沙有些无奈地笑了,提高了些音量,说:“午休时间不准!艺术楼排练厅有很多老师的!但活动课你们去艺术楼老师不管啊,不过偷看排练千万不能影响别人!要是被发现了,记得逃快点!”
切,才不稀罕去看。
秦淮扯了扯嘴角,合上手中的笔盖,将笔插回笔筒里,接着收拾干净桌面上摊开的书和讲义,便整理了一下袖子,将衣料抚平整后,双臂交叠着在桌上趴下了。
教室里又闹腾了好半天,直到时含沙拍了拍手,照例喊出了那句“众爱卿们睡觉”以后,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关了灯,教室里光线昏暗。估计是兴奋劲儿还没过,有些学生没什么困意,就小声聊着闲话,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发出很轻很细的笑声。
秦淮侧着脑袋,下半张脸埋进臂弯处鼓囊的衣袖褶皱里,眼睛微眯着,视线虚虚地落在墙面的瓷砖上。
瓷砖被做值日的同学擦得很干净,甚至还能映出他的脸来。秦淮困也不困地盯着自己的倒影,眨眼的动作越来越迟钝,看着像是快睡着了。
十分钟以后,他闭上眼在自己的臂弯里蹭了蹭,一脸认命般地坐直了身子。
秦淮很小声地叹了口气,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走到讲台旁,在课堂出入登记册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填到“理由”一栏时,秦淮的笔尖顿了顿,而后红着耳朵,写了一句“上厕所”。
嗯,去艺术楼上厕所。
第60章 笑
午休时间的校园和平日里秦淮看到的很不一样,安静,但并不无趣——在食堂工作的大爷大妈一块儿坐在外部的楼梯上晒太阳唠嗑,看见有老师路过,还会点头打个招呼,都笑盈盈的,看上去气氛很好;田径队的学生正在操场上进行训练,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嬉皮笑脸的,都会被教练提着耳朵拉到一旁训话,滑稽又好笑;还有一些上午请了假中午才到学校的学生,正神色紧张地跟校门口的保安交谈,好半天,才捏着书包背带,低着头进了校门。
秦淮还从来没在午休时间跑出来过,因为老师们总是说:“非课间休息时间在校园内闲逛的,统统记名扣分!”
午休虽然不算正式上课,但也不在“课间休息时间”这一门类里。因此,秦淮还是有点儿紧张的,一边走一边左右观察着,生怕半路杀出个纪检部的学生或者德育处的老师来。
不过他的运气很好,连走带跑溜到了艺术楼,路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艺术楼的楼层不多,六层就是最高了。秦淮上一次来这栋楼还是高一的时候,所以他对这里的印象不深,只大概记得美术教室在五楼,音乐教室在四楼,教师办公室在二楼,东侧的楼梯是开放式,西侧的楼梯在楼道里,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走进一楼大厅,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楼上说话,但听不清楚,总之不像老师的口吻,应该是学生在交谈,没讲几句话,脚步声就渐渐远去,最后听不见了,大概是走了。
大厅很空旷,靠南一面的墙是单面玻璃的设计,从里面能看到外头种了常青树的小花坛和灿烂的正午阳光。大厅里摆了不少美术类的作品,作为学生们的成果展示,都整整齐齐挂在可以移动的展墙上,布置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秦淮路过时多看了几眼,不过因为没有艺术细胞,看不懂也懒得看,就没多停留,径直朝楼梯走去。
靠近艺术楼大门这一侧的楼梯是东边的那个,相当敞亮,站在一楼楼梯拐角处向上看,能直接看到六楼的走廊。要找人,走这条道肯定是最方便的。
秦淮也这么觉得,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走上台阶。
到达二楼的平台时,他突然听见一声门响,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
脚步声有点杂,肯定不止一个人。
秦淮连忙蹑手蹑脚又跑上一层楼,只从扶手处探出半个脑袋,向下窥望。
“行,你们商量好了就行。”
说话的是个扎着低马尾的女教师,音色清脆,很有质感。秦淮认得她,这是名音乐老师,姓陈,高一的时候给他们班上过一学期的课,人很好,上课也很尽心。
陈老师领着身后的两名学生拐弯下楼,继续说道:“伴奏我帮你们改好了,一会儿进小剧场连音响试一下。对了陆冬,你那个乐队的事情我向艺术部主任申请过了,这周六你们过来,录音室里有人在的。”
听到这话,跟在她身后的其中一名学生点了一下头,说:“谢谢老师。”
秦淮留心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人面熟,想了想,才记起来,他是那个在元旦联欢会上做热场表演的男生,当时还戴了满耳朵的金属配饰,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这个陆冬平时倒是挺低调的,就比如现在,不该出现在身上的装饰品一件都没有,虽然气质依旧乖张,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符合校纪校规的收敛的学生模样。
秦淮打量了他一会儿,视线转移到他旁边那人的身上。
枭遥……
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他的视线刚挪过去,枭遥的脚步便停下了,接着转头在楼道和走廊上左右扫视,好像是在找什么。秦淮顿时有些心虚,赶紧一缩脖子,躲到栏杆后头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放着好好的午觉不睡,居然跑到这里来,贼头鼠脑的,就为了看一眼那什么艺术节的排练?
不对,是上厕所。
对……更不对!他居然跑到这里来上厕所!神经病!
陈老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响起:“怎么了?有东西落下了吗?”
秦淮屏息听着,片刻过后,枭遥才道:“没。不好意思老师,走吧。”
脚步声再次响起,最后下到一楼。
周边安静下来,秦淮这才站起身,跟着下去了。
陈老师口中的“小剧场”在一楼东侧楼梯处附近,平时那两扇刷着棕漆的防火门都关着,只在门框上方挂了一个很小的铁质名牌,很不起眼。秦淮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房间,还以为是什么逃生通道来着,所以走楼梯的时候他直接就把这里忽略了。
秦淮走到一楼。小剧场那平日紧闭的两扇门已经被人推开,能直接看到里面的模样——最里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舞台,两边垂着红色的细绒幕布,背板是面LED屏幕,正显示着电脑桌面的界面,台下是阶梯式的座位布置,座椅和学校礼堂里的是同一种,软的,拉起扶手可以打开一个小桌板。
里头已经有不少学生在了,有的在角落里背稿子,有的坐在椅子上跟同伴聊天,还有的抱着笔记本坐在舞台边缘,电脑上操作的画面被投到身后那面LED墙上。
陈老师走过去,将手里的U盘递给那正在捣鼓电脑的学生,又低头嘱咐了些什么,而后抬起手给枭遥和陆冬指了个方向,应该是让他们去幕布后面的后台拿麦克风,准备试伴奏。
秦淮向旁边挪了两步,背靠在棕漆防火门旁边的墙面上,低头扯了扯自己的校服边边。
小剧场里传来两声试音的“喂”,接着,音响里传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艺术楼的大厅空荡荡的,带着距离感的音乐和歌声在这空间之中反复回绕,漾出看不见的涟漪。秦淮的目光落在那些可移动展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美术作品上——它们淋着明媚刺眼的阳光,那些想要表达的故事似乎也在这光里生根发芽,茂密生长。
身后的那支歌他没有听完,第一段副歌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风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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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天气多云,阳光柔和,不晴不阴。这一天,教室里从早读开始就蔓延着一种躁动,有“艺术节”这个活动在,学生们难免感到兴奋,一到下课就能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件事。直到上完一天的课程,高二的教学楼终于彻底热闹起来,各个班级门口都排起队伍,一个班一个班地往综合楼走。
秦淮懒懒散散地跟在自己班的队伍里,一边走,一边听吕一哲讲话。
这家伙不知道又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小道消息,一个劲儿地卖关子,秦淮不上当,偏不主动问他,给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差当场变身孙行者了。
“你真不好奇?”吕一哲两手抓住秦淮的袖口,上下晃动着,凑上来压低声音问他,“一点儿都不好奇?”
秦淮故意目视前方,毫无起伏地说:“不好奇。”
吕一哲又凑近了些,眼神中满是恳切,道:“一点都不想听?真的?”
秦淮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随后,他的胳膊就被吕一哲拍了一巴掌。
“你不想听也得听!”吕一哲说道,“你知道吗?昨天八班有个男Omega给罗京递了情书!罗京居然收下了!而且这个Omega今天下午还要唱情歌!我觉得,这肯定是唱给罗京听的!”
闻言,秦淮瞥了吕一哲一眼。
他突然想到他之前的猜测——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吕一哲是喜欢罗京的。
于是他也压低了点声音,朝吕一哲凑近了些,用很正式的语气问:“你喜欢罗京。”
说是问,但他的语调更像是个陈述句。
他感觉吕一哲的鸡窝头在这一瞬间炸得更乱了。
“什,什么!”吕一哲不自觉提高了些音量,立即抬手在秦淮手臂上又拍了一下,不过这次没用什么力气,秦淮怀疑他是心虚了,“你,你别乱说!”
见他如此,秦淮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他“哦”了一声,戳穿他:“你绝对喜欢……”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得吕一哲涨红着脸尖着嗓子“呔”了一声。
“呔!!!你你你,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的!”吕一哲伸手抓住秦淮的衣领,用一种凶恶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语气咬牙道。
要是放在平时,秦淮肯定一脚把他踹开,然后趾高气扬地翻个白眼走人,但今天,他的心情莫名很好,居然笑了出来。
吕一哲呆住了。
直觉告诉他,秦淮有秘密!
而且是一个能让秦淮满面春风、心情美妙的超级大秘密!
他狐疑地盯着面前这个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人,半晌,犹豫着开口问:“你……最近……赚钱了?”
秦淮:“……?”
他脸上的笑戛然而止,随后转变成一个鄙夷的表情。
“你脑子有病啊。”
吕一哲已经被他骂习惯了,闻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是管自己皱着眉头思考着。
须臾,吕一哲放开抓着的秦淮的衣服,严肃地用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刑侦电视剧里的侦探一般开口了:“不对,秦淮,你不对劲,你非常不对劲。你最近笑的次数很多,多得不正常!”
秦淮整理了一下衣领,淡淡地说:“脸长在我自己头上,笑不笑关你屁事。”
“No,No,No……”吕一哲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道,“你以前每天的表情都跟有人欠了你钱似的,而且是欠八百……不!是欠八千万的那种!”
秦淮心想,他的脸有这么臭吗?
“可是最近!就比如今天——”吕一哲大手一挥,像是在发布会上宣布什么重磅消息,“你早读下课出去灌水的时候笑了一次!午休下课出去洗脸的时候笑了一次!刚刚出来排队的时候你看着楼下的银杏树笑了一次!再就是现在,你又笑了一次!这还是我的不完全统计!”
秦淮张嘴想驳他,但脑子转了半天,却发现他无言可辩。
因为对方说的好像都是真的。
“事出反常必有鬼!如果你最近没发什么横财的话,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背着哥们儿偷偷恋爱了!”
秦淮左脚踩右脚,原地绊了个踉跄。
他停下脚步,转头用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提醒吕一哲:“罗京收到情书了!”
吕一哲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再一次红了起来。
“还有人要给她唱情歌!”
“你……!”
“追她的还是个Omega!”
“我……!”
“你吃醋了!”
“秦淮!!你再捅我一刀试试呢!!”
“哈!承认了吧!你就是喜欢她!别想拿我转移话题!你就是喜欢她——”
“你要死啊!!”
【作者有话说】
两个被对方戳穿心事的炸毛小孩。
第61章 浪潮、沙岸和一个秘密
秦淮胳膊肘撑在座椅旁的扶手上,手心托着脑袋,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兴致不高。
台上正在进行教师组的第三个朗诵节目——平日里比谁都严肃的各科老师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两人一组捧着手里的文件夹,拿着麦克风,读得声情并茂。秦淮没怎么听进去,那些从头贯穿到尾的“园丁”和“花朵”之类的修辞手法,完全没有任何新意。
他百无聊赖地想,这念经一样的朗诵节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啊。
在对某件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时候,人们就会开始脑内放空,胡思乱想,或者复盘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于是,秦淮的思绪也渐渐飞远了,无聊地回忆起这两天上课的时候他干了什么。
英语课上,他很不巧地在默写范文时把笔墨用光了,来不及换笔芯,就只好随手从笔筒里抽了另一支中性笔,最后这一篇范文被他写得一半黑一半蓝;数学课上,他因为开小差,被老师叫上去在黑板上做了一道函数大题,结果把公式代错了,当场被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屈起手指敲了脑门儿;地理课上,时含沙在打开U盘文件夹的时候不小心点开了自己旅游时的自拍照,班里立马有人起哄,秦淮当时在垒成山的书堆里找讲义,结果太用力,那夹在书里的薄薄的一张讲义“撕拉”一声被扯烂了,还被时含沙抓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