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中型客车在客运中心的空地上缓缓停下,“呲”地一声,车门打开,一群穿得跟汤圆儿似的的小孩子们跑下来,兴奋地大声交谈着。
秦淮跟上前去。
车上最后走下来一位系着红围巾的人,小孩子们围上去,亲热地喊他“枭老师”。
秦淮脚步一顿。
第85章 锁
“唉,你站那儿干嘛?过来呀,”谭休休回头向秦淮招手,道,“跟枭老师认识一下!”
可惜秦淮的双脚像是灌了铅,怎么都走不动。
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他麻木许久的感官像是忽然活了过来,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吵得令人头痛。秦淮迟钝地眨了一下眼,在对方看过来之前移开了目光。
他拖着步子挪蹭到谭休休身边,低着眼,视线虚虚地落在对面那人的鞋尖上。
“枭老师,这是你们的向导,姓秦,秦始皇的秦!哈哈哈……叫他小秦就好了,”谭休休抬起手搭在秦淮的肩膀上,向枭遥介绍道,“他比较内向,不太会说话,但是办事儿很靠谱哈,有什么事情就找他就好了。”
“好啊,”秦淮听见枭遥开口说,“那就辛苦你了,小秦。”
秦淮依旧垂着眼,不作声,也不看他。
回程,老师和小孩子们坐果园统一包好的车回去。谭休休开车来的,自然也开车走。秦淮作为向导,则和游客们一块儿,同坐一辆车。
孩子们热情但不闹腾,都乖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虽然偶尔聊天声音大了些,但并不算很吵。枭遥作为这群小朋友的暂时监护人,坐在了包车最前面的位置上,离司机和车门最近。
秦淮上车时,车上还有几个空位,基本都是最后几排,颠簸且容易晕车的位置。
“坐这儿吧,这儿空着。”
身后忽然有人开口跟他说话,音色比七年前低沉许多,质感却不过于厚重,反倒更加温润。秦淮下意识回过头去,然而,几乎是刚刚撞上对方的目光,他就将脸别了开去。
秦淮抿了抿唇,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回应了还是没有,总之就这么走过去,坐下了。
枭遥给他留的是靠窗的位置——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最喜欢坐靠窗的位置。
上一次这样安静地并排坐着,好像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秦淮原以为自己再见到这个人,应该有无数的话想说——先骂他一顿,再揍他一顿,然后问他这些年干什么去了,当年干什么去了——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上了锁,干涩到涌起一股血味儿。秦淮忽然从“不知怎么开口”变成了“不敢轻易开口”,他生怕自己一提起过去的事情,就有人会掉眼泪。
眼泪,比干涩的喉咙还令人无措。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鼻子就一阵一阵地酸起来。
秦淮努力睁大眼睛,那些在他眼中出现的零星的水光,好久都消不下去。
他想,也许他真的该揍枭遥一顿,至少这样能闹得人没法胡思乱想。
至少这会儿不会胡思乱想。
“你打耳洞了啊,”秦淮听见身旁的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他说,“会不会很疼?”
秦淮更不想回头了。好气闷,他想,为什么他旁边的这扇车窗拉不开?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枭遥的话:“不疼。”一张口,差点儿发不出声儿来。
太失态了,他忍不住想,还不如不说话。
身边的人“嗯”了一声,这个话题大概是结束了。秦淮莫名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松一口气的——他歪着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盯着外头远处的云发呆。
快到目的地时,秦淮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动了动,而后,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伸了过来。秦淮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对上枭遥的眼睛。
从半小时前他们相见到现在,这是秦淮第一次看清枭遥的脸。过去这么多年,这个人似乎变了很多,比如头发剪短了,金属边眼镜换成了黑框眼镜,五官也褪去了稚气,线条在成长的岁月中变得更加锋利。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个人还是一脸毫无攻击性的样子,皮肤也依旧白得像生着病,尤其他还穿了一身的黑色,再配上他那条红围巾,就将肤色衬得更亮。
红围巾……又是红围巾。
“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枭遥说,“谭姐说,你是我们的小导游。我想有个联系方式,万一有什么事情,找你们也方便点。”
他的语气再平常不过,就像真的在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搭讪。秦淮有一瞬恍惚,紧接着,又感到那么不爽快。
这简直就像已经把他忘了一样。
如果不是前面有搭过两句话,秦淮真的会以为,这个人把自己忘了。
他接过枭遥递过来的手机,没说话,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在“添加联系人”的界面里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可是就算枭遥真的把他忘了又怎么样?他们充其量只是高中时玩得不错的朋友、选修课里挨着坐的同桌……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们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出口过。
秦淮确认了一遍自己输入的号码,然后将手机递回给枭遥。对方没立刻接下,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就在秦淮将要开口的前一刻,枭遥忽然说:“你想不想看烟花?”
秦淮微微一愣。
这句话来得突然,简直可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可秦淮却微妙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模糊到难以形容,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好久以前的某一天,他也这样问过枭遥——“看不看烟花?”
秦淮靠回车座靠背,将手机塞进枭遥的手里。他重新看向窗外,外面日头正好,冬天的阳光,烈也烈不到哪去。
“果园里禁燃烟花爆竹。”他道。
话音落下,他又听见枭遥问:“那出去呢?”
秦淮很久没说话,好半天,才闷声回了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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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谭休休说,这一批小朋友是隔壁县一所小学的学生们,因为过年家里没有大人,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回不来,所以才跟着班主任老师一起出来过年。她说,枭老师是个好老师,为了孩子们,他今年没舍得回老家,这才留在这里的。
秦淮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我女朋友是大他几届的师姐,现在偶尔还有点工作往来呢。你说巧不巧?都出国兜了一圈,这居然还能遇到,世界真小。”谭休休说着,还颇为感慨地“啧啧啧”了几声。
“出国?”
“是啊,上的国外的大学……”谭休休忽然止住话头,转头盯住秦淮,道,“你对他很好奇?”
秦淮眨了一下眼,明知故问道:“谁?”
“那个枭老师啊,”谭休休说,“你怎么一直在问他?你们认识?”
秦淮耸了一下肩,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夹。他道:“没,你想多了。”
闻言,谭休休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秦淮余光瞥见她还看着自己,便没有下一步动作,机械地把桌面上的几个文件夹翻来覆去地叠上叠下。好半天,他才终于听见谭休休妥协道:“好吧。”
“没事我就回去收拾行李了,”秦淮把文件夹放进办公桌后头的文件柜里,转身过来说道,“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就要住过来吗。”
谭休休一拍脑袋,挥挥手,道:“哦对,那你去吧。”
关于这几天住到果园里来的这件事儿,是谭休休跟秦淮说的。据说是那个枭老师觉得小孩子太多,他怕一个人看不过来,于是跟谭休休提了一嘴。谭休休一听,当即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让秦淮这两天跟过去住,好搭一把手。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打包的,外穿的衣服就那几件,挑来挑去也没什么新花样。秦淮在衣柜前面站了半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打扮这方面有点太不上心了。
唯一一件好看点儿的只有去接秦漾时穿的那件皮面短棉袄。
是不是该买点衣服了……
一个小时不到,秦淮就将行李箱填满拉上了。他嘱咐了秦漾几句,便启程往果园去。
果园的住宿区还有很多空房子,但要再单独收拾出一间来有些太过麻烦——毕竟是一栋小楼配一个小院子,要收拾也没法单收拾一个房间。幸好秦淮提前跟谭休休沟通过,最后把他安排在了枭遥隔壁的一栋复式小楼里,正好能照顾一部分孩子。
到达住宿区附近,秦淮大老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站在他将要住的那院子的门口。
那人身形端正挺拔,站在篱笆门边,像一个奇怪的稻草人。哪怕是冻得人打哆嗦的正月,他也穿得不臃肿——里穿一件黑色羊绒打底衫,外披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黑色直筒裤下配一双黑色马丁靴……黑得跟个影子似的,要是在夜里,一准看不出来这是个活人。
但现在是大白天,秦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枭遥。
秦淮拖着行李箱走上前去。
靠得近了些,秦淮才注意到,枭遥那剪短了的头发居然还打理过,抓了一个相当精致且十分自然的发型。
“听谭姐说,你这两天要住在这里,”枭遥向他走近两步,不动声色地接过秦淮手中的行李箱,道,“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秦淮低眸看了一眼枭遥手上的他的箱子,没多说什么。他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听见小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从小楼里传出来。
他说:“一个箱子的行李,我自己能收拾,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身后,枭遥说:“我想也是。”
然而,话说到这步,两人也还是一前一后走进了小楼,秦淮也没把自己的箱子从枭遥手里拿回来。
孩子们有点认生,秦淮进门以后,客厅一下子就静了,除了几个胆子大点儿的会凑上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其余人都没动。直到枭遥跟在他后头进来,孩子们才再次放松下来,又开始聊起天,不过声音比先前小了很多。
两人上了楼。
秦淮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靠外的一间,几乎就在楼梯口。他转动房门上插着的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也是他前两天亲手打扫过的,很干净。小卧室空间不大——一张床、一只床头柜、一个收缩置物架,就是所有的家具了。
秦淮走到床头柜旁,弯下腰,拉开柜门,从里面拿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
“砰。”
房门被关上了。
秦淮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枭遥。
“咔嚓。”
房门落了锁。
第86章 “和好”
一时间,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在外,那扇红棕色的木门像一道不稳定的屏障,暂时将屋内划作一块隐秘之地。
秦淮复又低下头,慢悠悠地拆起一次性拖鞋的包装——薄塑料的声音在此时显得那么刺耳,却不令人心烦,倒是更像一只钝钩,刮得人心里隐隐紧张。
“你……”
枭遥开了口,却没能说下去。秦淮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到最后却一条都没有保留。他发现,他居然真的想象不出枭遥会说些什么。
那个人走近了,在距离他只有五步的地方,停住,蹲了下来。
秦淮清楚地看到,枭遥镜片后的那双眼里映着细碎的光。他那颗心忽然一酸——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忍不住眼泪。
他们以一种近乎半跪的姿态彼此平视着,一双眼对着另一双眼,久久地看着。直到有人感到腿麻,彻底将膝盖靠在了地上。
枭遥说:“你想不想看烟花?”
秦淮忍不住笑了一声:“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事。”
枭遥也笑了。他又流露出那副孩子气的神情,泪光盈盈的眼睛却笑得弯弯,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他还穿着校服的那时候。
“那我们说些什么呢?”他问。
秦淮别开脸去,半晌,说:“应该问这些年干了什么,过得怎么样吧。”
“可那些我想留着以后再问你。”
“以后是什么时候?”
“嗯……至少是我们和好了之后。”
秦淮一怔。
他问:“和好?”
“是啊,和好,”枭遥看着他,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笑着,说,“我那个时候没和你说一声就走了,你肯定生我气的。”
生气……是啊,生气。秦淮想,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总是想着,等将来哪天再碰见枭遥这个不告而别的神经病,一定要上去来两拳!左边一拳!右边一拳!至少得把他那张漂亮的脸打肿才解恨!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才惊诧地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生气。比起生气,他好像难过更多,不甘更多,庆幸更多。
难过为什么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到今日,关于这个人的事情也还是要去别人的口中打听,才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不甘为什么当年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兜兜转转许多年,谁又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庆幸他们没有真的把彼此的生活走成一对平行线,庆幸……
“是啊,我快气死了,”秦淮接着枭遥的话说,“我气得想把你剐成肥牛下火锅。”
枭遥半跪在地,上半身倾过去靠近他,轻声说:“那你再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他说话的的尾音颤着,即使表面镇定,秦淮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他忍不住想到,如果是以前,这个人大概已经埋在袖子里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秦淮扶着床撑起身子,顺势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垂眼看着枭遥,又很快低下头,作出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揪着袖口的衣料褶皱,问道:“你要什么机会?”
枭遥说:“和好的机会。”
秦淮忽然有些想使坏,于是他说:“如果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枭遥一愣,也扶着床站起来,顺势在床边坐下。他的眼睛彻底红了,眼眶快要盛不住眼泪,就快要憋不住了。
“你不要我了。”他说。
秦淮硬着头皮点了一下头,道:“是啊。”
枭遥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迫使秦淮正面向他。他伸着脖子靠近,一滴眼泪滚下来,“啪”地一声砸在秦淮的袖子上。
他恳求一般地追问:“真的吗?”
秦淮不作声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谁能对着一个为他哭得很伤心的人说狠话,秦淮也做不到。他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时间所有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都涌了上来,直冲得他脑袋发昏。
见他不说话,枭遥大概有些着急了。他又向秦淮靠近一些,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也不晓得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不敢再冒进。秦淮看着他,鼻子泛起酸来——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还为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苦恼着。
“你想要怎么和好?”秦淮看着他,开口道,“你……你知道我……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其实我们做不成朋友吧?
枭遥也看着他,像是愣住了,半天没有动作。
秦淮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点破这件事。他大概是太冲动了,因为太久没见这个人,他已经成了个什么都想不明白的蠢货了,说话连脑子都不过了,净闹一些笑话。
他推开枭遥,站起身来,道:“算了……”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秦淮被一股力拉扯着向后摔去,一阵天旋地转,连眼都还没来得及睁开,一只宽大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将他的上半张脸捂上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紧接着,秦淮感觉有人靠近,近到呼吸都喷在他的鼻尖。那么近。
一颗心擂鼓般地狂跳起来,可是几秒钟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听见枭遥说:“求你了。”
又是这句话。
秦淮顿时有些恼火,心想这人是真没有眼力见,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他用力扯开枭遥遮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接着向旁一拉,腰身一转,瞬间将两人的位置上下对调。他用另一只手摘掉枭遥的眼镜,随手丢去一旁。
随便吧。
秦淮俯下身去。
不管了。
他闭上眼,生涩地贴上枭遥的唇。
柔软的触感从唇瓣传来,直叫人心跳快得飞去天边外。
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一种青涩的鲁莽,没有控制好力度,也不知道该怎么调整,就只是唇瓣与唇瓣贴了一下,也算一个吻。
“这样了你要是还不懂,我就把你捆起来埋土里当肥料!”
秦淮从枭遥身上跳下来,硬邦邦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开门出去,跑走了。
枭遥还愣愣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一整张脸红得像刚被人扇了两巴掌——实际上也差不多,秦淮结束那个吻推开他的时候,就正好着急忙慌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好半天过去,他才撑着床缓缓坐起身来。他呆滞地伸手在枕头旁边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
疯了吧。
他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墙。
疯了吧……
他抬起手,指尖在自己的唇瓣上碰了一下。
方才那种奇妙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的唇上。
枭遥把脸埋进袖子里,又哭了。
/////
这一下子,行李也没收拾,什么正事儿都没干。秦淮站在路边,绝望地扣着旁边一棵树的树皮。
他大概是发神经了。
他绝对是发神经了。
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干这么荒唐的事情。什么意思?把七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压着亲了一口!疯了吧?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差对着老天爷大喊大叫了。
如果现在面前有一条河,他大概真的会跳下去的。就算不淹死,也好歹把他的脑子浇冷静一点儿。
秦淮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
房间里这会儿已经没人了,只有他那只行李箱还立在门边。秦淮臊着一张脸把东西收拾好,便拿上换洗衣物去走廊尽头的浴室了。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有的是巧合,有的则是他自己作的。秦淮站在淋浴头下,心里乱得连水温都调不好。
算了,做都做了,敢作敢当!
秦淮一边冲着热水,一边哄着自己,硬是给自己洗了半个小时的脑,这才作罢。
之后几天,秦淮硬着头皮和枭遥正常相处,也不多提那天的事情,不知道是在犟什么。他不提,枭遥也不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简直比刚见面时还要尴尬,甚至连谭休休都看出来了,趁着周围没人,还要拉着秦淮问一句:“怎么了?”
秦淮心里有事儿也不能说,就只好答一句:“没什么。”
大年三十当天,谭休休和她爸妈都在果园,一家人就寻思着在住宿区把年夜饭给张罗了,反正人多,也挺热闹。秦淮的外公和谭家关系不错,想着过年也图个喜庆氛围,就将秦淮家里的人也约了过来。除此之外,谭休休在平坛还有几个朋友,也一并要来。
这下子,这顿年夜饭的排场是小不了了,少说也得坐个六七桌。于是,一群人从上午就开始准备,大人负责买菜做饭搞卫生,小孩儿则负责乖乖坐着等饭吃——当然,要是能帮着打个下手就更好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掀帘子一进去,热浪就扑面而来,大冬天也能把人弄出一身汗。秦淮一直忙活到下午,这才得了空,拎上外套从屋里出来,打算透透气。
身上汗还未消,直接吹风怕是要着凉。秦淮将厚外套披在肩上,能挡一些寒气,也不至于把汗闷着。他走到不远处,离院子的篱笆门有些距离的地方,而后就近找了一棵树,站在后头点起一支烟来。
然而,他才吸了一口,一只白净匀称的手就从旁伸了过来,将他指尖正燃着的香烟取走了。
秦淮转头一看,是枭遥。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要去抢,却被对方一抬手躲过去了。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还我”,就见枭遥将那支烟叼进嘴里,咬在齿间,而后吸了一口。
秦淮的脸一下子热起来。他梗着脖子,半天没能说出来话。
枭遥大概不会抽烟,吸了一口,就全给咳出来了。他说:“你喜欢这个?”
秦淮皱着眉从他手中把那支烟夺过来,丢在地上踩灭了,道:“不喜欢。”
枭遥扶着树干,很不理解地问:“不喜欢你还抽?”
“关你屁事。”
秦淮骂完,抬眼看着他。
下一秒,枭遥俯身下去,在秦淮的脸上轻巧地啄了一下。
“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我应该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所以呢?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和个屁的好!这人根本就没明白!哪有朋友会亲来亲去的!反正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笨啊!笨死了!
秦淮咬咬牙,抬手在枭遥肩膀上捶了重重一拳。
“蠢死你算了!想不明白别跟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妈呀之前太着急把章节内容传错了!已火速修改完毕!!
斯密马赛…╥﹏╥
第87章 两千七百多天
院子不算小,只是人多,都聚在一起就显得有点儿挤了。秦淮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碗里还堆着其他人给他夹的肉菜,一直没空过。
屋子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院子里看不见,只能听,于是音量就开得很大。不过开得很大也没用,饭桌上几个老头儿喝了点酒,正中气十足地谈着天,再加上还有一群精力永远用不完的小朋友,又笑又闹的,吵得什么都听不清。
桌上的酒有白的有啤的,秦淮跟着几个年轻人一块儿喝了点儿。他自认为酒量不错,刚毕业那会儿总是有很多饭局,而每有饭局必然要喝酒,他连喝带灌,也还是全场最后醒着的几个。但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才几瓶啤酒下肚,他竟然就已经有些头晕。
秦淮撑着下巴,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聊天列表中的一个消息框,作势要打字,可输入法键盘弹出的一瞬间,他又愣住了——他要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呢?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黑色头像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轻声叹了一口气,将手机熄屏,重新放进上衣口袋。
人就在隔壁桌,差不多得了。
秦淮扯了扯嘴角,仰头喝净面前玻璃瓶里的最后一口啤酒,而后站起,跟桌上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从院子的篱笆门出去,朝左拐,就是一条走进小林的窄道。逃出人群以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冷了许多,那种闷得头晕的感觉也随之散去不少。他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冰凉潮湿的空气灌进肺里,在气管里润了一趟,又重重地呼了出去。
秦淮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正是晚上十点二十七分,这顿年夜饭少说还要再吃一个多钟头。他不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却也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一时半刻还好,一下子一晚上,属实让他有点儿犯头疼。可眼下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家里人都在,更不用说还有一群半生不熟的客人需要招待。现在能出来透口气儿,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