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by寒菽

作者:寒菽  录入:08-09

“我没有讥讽的意思。”
他又客气地补充说。
太尴尬了。
澹台莲州想。

顾名思义。
取意于“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一句。
澹台莲州说:“我现在统共想了十三式,分别为镜花水月、山长水阔、桃花流水、风行水上、春水盈盈、裁云剪水、一衣带水、云山空水、水倾霄汉、滴水穿石、积水成渊、覆水难收、山重水复。
“正巧今天教到‘覆水难收’这一式。”
岑云谏脸色未变,浑若无事地道:“你方才那一招剑光倾泻,确如覆水一般,招式名取得是贴切。”
澹台莲州笑笑说:“仙君谬赞了。”
岑云谏不再提让他再练一遍的事,就像从没提过:“我这就带你去嶙山置。”
这次乘岑云谏的紫云车可自在多了。
云河悠悠,苍风习习,青鸟拉着的紫云车倒似在天空航行,澹台莲州一点儿也不紧张了,还有闲情雅致俯瞰人间。
他瞧见大地上一块又一块规整的田野,又看到外城包里城的王都,都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仿佛想要把这景象刻进自己的心底。
岑云谏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并不以为稀奇。
这时,前方飞来一群雁鸟,与他们的紫云车擦肩而过。
澹台莲州还有兴致地笑着打招呼。
岑云谏却板着脸,忍不住说:“你胆子真大,被鸟妖抓了一次,差点丧命,依然不怕鸟。”
没想到岑云谏突然开口就跟他说这个,澹台莲州回:“何怕之有?仙君你不是已加强警戒,能进到昭国境内的应当不会有大妖魔了吧。”
他想起个事:“说来好笑,那时他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因为他知道我与你是婚姻关系——我是说,我们当时是婚姻关系。”
没想到在妖洞中,达骨罗却围着他好奇地问了好久他是怎么带碎月城的凡人们逃出来的问题。
澹台莲州只当平常,把差点被吃掉这样可怕的事讲出来。
达骨罗还夸他聪明,琢磨吃掉他的脑子会不会也能让自己变得聪明一些。
听到这儿,岑云谏打断他的话:“凡人于妖魔的实力到底悬殊,小妖你们还能歼灭自保,遇上大魔,还是速速联系昆仑弟子,只要我在一日,我就得令他们维护凡间。
“你如今已是太子,不再是能够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之身,倒不必是时时都冲锋陷阵在第一个。”
岑云谏坐得雍容端正,微微向他侧身。
又问:“以往我也不知道,你也能面对妖魔,还能统帅那么多人。毕竟,在昆仑时,你天天都在山上。”
澹台莲州抬眸时,羽睫向上微微弹了下似的:“一开始也怵,我从昆仑下山一路回来,大大小小遇见不少妖魔,胆子就慢慢练出来了。
“还得谢谢在昆仑的磨砺,我若一直待在王都宫中,大抵也会被养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绣花草包,更无能力斩妖除魔。”
还有几句话被澹台莲州稽沉心底,未宣之于口——
其实,也得谢过他待在岑云谏身边的十年,近距离地见过他是怎样用人、怎样统领大局,否则他不会上手得那样快。
重生这事却不好明说。
澹台莲州只含糊委婉地说:“一开始,我多少是有点在学你的。”
他开玩笑:“在这方面,或许得叫你一声‘先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岑云谏怔了一怔,声音先脑子一步被说出口:“你以前叫过我‘先生’。”
澹台莲州没想起来:“有吗?何时?”
话音未落,幼时的记忆姗姗来迟地浮现出来了,他记起来了:“哦……是我刚到昆仑,还在启蒙班那会儿。”
岑云谏不禁皱眉,他暗自奇怪,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话。
当年童稚竹马的情谊由澹台莲州回忆起来时,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模糊不清。
他看看眼前这个神像一样的岑云谏,再想到童年版本的那个,总感觉仿佛不是一个人。小时候多可爱啊,他还记得……对了,他还记得,他那时爱叫岑云谏“小木头”。
抬头再看一眼岑云谏,莫名觉得好笑。
澹台莲州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岑云谏像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眸灼了一下,没来由地心乱。
于是别过脸,闭上眼睛,继续摆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大抵是叙往事叙得尴尬吧。
澹台莲州正了正色,攀关系道:“我们做不成伴侣,也有少年相识的旧缘。仙君若不介意,往后我们做个朋友,作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岑云谏:“你们凡人的许多话我并没听说过。”
澹台莲州:“这好办,改日我整理一些书简赠给您,您有空可以看看。”
岑云谏胸口略起伏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试图打开堵在胸口的某个气结,他重新睁开眼,转过头,目光幽黑地盯住澹台莲州:“若要做朋友,那就先不称‘您’与‘仙君’开始如何?”
他从没有在澹台莲州面前自称过“本座”。
澹台莲州从善如流:“好。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叫我‘昭太子’,我叫你‘仙君’,我觉得也没有错。”
这本来也就是昭太子与仙君之间交友。
岑云谏被问住了,一时间,他也想不到要更改成怎样。
幸好,这时正好抵达了嶙山置,不必再就此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昆仑所设的嶙山置常年为阵法包围,萦绕着不散的白雾,就像是一层屏障,将它与凡人的世界相隔开来。
代管嶙山置的修士早已在山门处等候多时。
澹台莲州打量了一下对方,身形不大像昆仑内门的弟子,更多壮硕,尤其是肩膀手臂很粗,皮肤却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日光导致的惨白,刮过胡髭,下颌发青。
其人躬身,自我介绍道:“虞泽恭迎仙君,恭迎昭太子。”
就算是作面子,澹台莲州也没想到会有个昆仑弟子对凡间人用“恭迎”这种字眼,不免多看了这人几眼,彬彬回礼一番。
而后岑云谏带他在嶙山置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也不过只用了小半日时间。
仅介绍一次。
以后澹台莲州可以自己来,也可以派人。
老虞之前被临时授命,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好置守。做了那么久的苦工,他一直脑子清醒,没有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早就想为自己换个位置。能往上爬多少就往上爬多少。
于是随在仙君身边,毕恭毕敬地禀告自己的工作成果。
高高在上的仙君听完,注视着他,语调温和:“你做得很好,没有因循苟且,敷衍了事。
“我听他们管你叫‘老虞’,我也这么叫吧。既然你能胜任这个职务,以后你就是正式的嶙山置守。你修道一般,却不一定在别处不能有所成就。往后这昭国的事宜还得交托给你调停周旋。”
老虞看见自己的身影被映在仙君的瞳孔中,如他这样微小的修士,别说是被仙君,就是许多实力高一些的昆仑弟子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仙君不光看着他,还肯定了他的工作,甚至继续对他委以重任。不,可能还称不上是重任,但对于他来说,比之前让他做些卖力气的活儿可要有意义多了。
他原本只是出于实力和地位敬畏这位年轻的仙君,眼下却真的升起了报效之意。
也记下了被仙君亲自带来的这位昭太子——澹台莲州。
久闻不如见面。
其实都不需要刻意去记,看一眼就能记住了。
澹台莲州亦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方才,紫云车刚落地,澹台莲州与岑云谏并肩而立,他一眼看过去,着实是养眼。
两人各有各的俊美。
岑云谏似深夜冬月,而澹台莲州像清晨暖阳。
叫他在心底为之感叹:好一副气度风华!
以前不曾听说澹台莲州在昆仑时有什么名堂,甚至连姓名都不清晰,好像基本都不露面。
眼下乍一眼看过去,抛开其他,只论相貌,两人甚是般配。
而且,因为他在人间,听说的比仙山上的人更多,他知道澹台莲州能从妖山回来,其实是被自己的军队给救回来的。
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不是仙君在场,他挺想跟澹台莲州更热情地结交相谈。
澹台莲州仿佛有七窍玲珑心,与他握手攀谈:“以后说不定要经常麻烦虞大哥,今天不方便,来日我带上酒,不嫌弃的话,一起喝上两杯。”
临行前。
岑云谏单独叮嘱他:“昭太子是我的朋友,不可怠慢。”
朋友?不是情人吗?虽然听说他们和离了,但既然仙君这般上心,多半还是情人吧?
老虞憋了憋。
是了,他之前禀告昭太子失踪的事时,也没提别的。澹台莲州之名在昆仑都没几个人清楚,他也是从昭王后那里直接听说两人关系。
那……那他就当作不知道吧。
恭敬应答:“诺。”
岑云谏送澹台莲州回到王都时正是傍晚。
澹台莲州送别他,随了几步,揖身而道:“我知站得高才能看得更广阔,看见更多的人,但是站得太高了,就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仙君有时不妨稍微飞得低一点,看看这世间的凡人。”
岑云谏站在背光处。
澹台莲州看不清他的表情。
岑云谏道:“改日见。”
澹台莲州回:“有缘再见。”
行过礼,转身就走。
澹台莲州急着回家,要把他所见的嶙山置的见闻写下来,心里已经想好了,就找任乖蹇来负责今后与昆仑那边的斡旋。
正合适。
数月后。
夏末时分。
澹台莲州已经完毕了初期的剑术与律法授课,在他亲自考试过以后,把这首批学生们放出去。
尤其是碎月军的老兵们,使之各回老家。
他们的任务主要有下面点:
一,以他们对妖的经验来加固地方的防守。
二,开班教授武艺,在当地培养青年应战能力,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
三,颁布施行新法。①
新法主要有裴桓提出,晏猗修缮,以严谨刑罚与鼓励农耕为主,让当壮者务于战,老弱者务于守,目的是让百姓平时有自保之力,可以种田,也可以拿起武器战斗,但得勇于公战,怯于私斗。②
这份工作交给忠诚勇敢的碎月军那些白发苍苍的将士们再合适不过,也可令他们锦衣还乡,安享晚年。
昭国王都收到周国使臣送来的急信。
周天子过世。
令各诸侯国之王到黄金台参加丧礼。
昭仁公二十四年秋。
九月八日。
昭太子莲州领两百亲兵,代父出行,前往周国。

韦国是一个小国。
他无法跟昭、幽、庆这些万乘大国相比,甚至连许多千乘小国也比不上。全国上下所有兵备凑在一起也没有一千辆战车。
但是韦国处在各国接壤的交通枢纽,时常需要迎来送往各国来客。
都城的守官提前七日就收到了昭国太子送来的过境书,而昭太子的队伍正与约定的时间相同,甚至还提前半天抵达。
韦国的百姓对于外国军队的路过完全不感到高兴。
小国还好说,大国实在是让人讨厌,尽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待过昭国了。
因为大国的权贵与军队来到他们这里,往往需要韦国自掏腰包接待,要锦衣玉食,要丝竹弦乐,要歌舞侑酒,要进一步地从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刮出一层脂膏。
而且那些人往往轻蔑他们,一毛不拔,白吃白喝不说,还往往不遵守他们国家的律法,甚至在此犯罪,做出奸淫掳掠的恶事。
昭国近年来国力大增,不可小觑。
韦国国君尽管听说过昭太子的名声,但没见过真人,谁知道是不是吹的?说不定本人其实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他们一介小国不能得罪大国,所以打算按照来信的时间,大概在中午左右去城门外迎接下午到达的昭太子。
是日清晨,他还在梳洗更衣,侍人匆忙禀告:“昭太子已到城门口。”
韦王大惊失色:“这么快?”
侍人问:“现在就放行?还是等王上过去再放?”
韦王无奈道:“人都到了,总不能把人关在门外半日。请丞相等人先去把人迎进来,孤慢一步去。”
等韦王赶到时,发现昭太子才刚进城门,转而奇怪:“怎么这么慢?”
城门官说:“昭太子见有农人挑了担子进城给人送菜,面有急色,便让行一边,给农人先进城。是以等到现在才依序进城。”
韦王:“?”
昭太子率两百骑兵与三百步兵进城,步兵乘无顶的战车,一辆车坐十人,皆是一样的衣物与武器,手持长矛,身穿铠甲,头戴兜鍪。
当他们进城时,骑兵不下马,但是都脱下了兜鍪,抱在怀中,勒马慢行。而步兵皆下战车,脱掉兜鍪,并且将长矛放在车上,随车步行。
只见他们全部右列,行走间步履整齐,无一人聊天嬉闹。
因为军队入城,街上的韦国百姓不敢吵闹,而昭军也不喧哗,一时间,街面上静得离奇。
只能听见昭军战马清脆的马蹄声、战车的车辙辘辘声,还有步兵整齐的脚步声。
韦国百姓见此情状,心下惊诧不已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羡慕。
若是他们的国家也有这样的军队,岂会怕被他国欺凌?昭国不愧是大国,国力强盛,战马健壮,战车平稳牢固。
当然最让人心惊的是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对他国百姓也尊重守礼。
韦国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也让他们愈发好奇,能够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昭太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昭太子没有骑在马上,他坐在骑兵队伍中后屏有翠帷的马车里,尊贵而神秘。
韦王等了好一会儿,只看到马车。
失望之余,好奇心一下子被吊得更高了。
澹台莲州并非不能骑马,只是,他更乐意坐在马车中读书,尽管有些颠簸,但总比骑在马上要方便看书。
马车里,他的座位旁边堆着好多书简。
他需要补的学问实在是太多了,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打发旅途无聊也很不错。
当抵达韦国为他们准备的驿站时,澹台莲州吩咐从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打听这座都城卖书的地方在何处,他打算这几天修整时去逛一逛。
他们出发前,不光带了钱币,也带了一些昭国特产。东西是由秦夫人帮他们选的,让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大概出多少价格卖掉,赚了钱,再买当地的某某特产,再带去别的地方换钱,届时可以让太子认识一下各地的物产,而不仅仅是在书上看看。
终于,人们见到昭太子的马车停下。
车夫停好车,摆好踩脚的板凳,然后为他揭开沉沉的竹帘。
琐窗,疏风,金莲帐,冷光轻曳。
隐约可见一个青色人影,正要看清,一位骑士策马过去,俯身凑上前,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赵蛟馋嘴地问:“太子,我刚才路过闻见一家酒馆的酒太香了,可能让我去买两瓮回来?”
澹台莲州答:“把你的队伍安顿好再去。”
澹台莲州说这话时并不严厉,而是温和的,温和却不容置疑。
赵蛟野惯了,原先他除了孟白乙,别人都不服——即便这个别人是孟白乙的主公。
孟白乙派他护送太子去黄金台,他其实很不乐意。
他这人虽然作战勇猛,是个不可多得的骑兵,但是贪图享乐,平日里除了打仗,就好个吃喝玩乐、快哉人生。
出门在外几个月,这就意味着很多时候要风餐露宿,绝对不可能吃好喝好了。
临行前一晚,孟白乙与他抵足夜谈。
魔音灌耳一整夜,叫他要遵从太子的命令。
赵蛟听得很不耐烦,睡也没睡好,忍不住抱怨:“我生来这个脾气二十几年,你要是信不过我,大可让别人去。”
孟白乙道:“护送太子需要最好的战士。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战士,别人都比不过你,不让你去让谁去呢?”
赵蛟被恭维得脸红了红,心想,孟白乙这人平时为了名利,十分之长袖善舞,对他的态度是如兄如父,多有训诫。偶尔像这样说一两句真诚的话,他总是很受用,软下来,嘀咕:“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孟白乙叹气:“不是听我的话,是听太子的话。”
赵蛟:“是,是。”
他看看孟白乙的腿,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帮孟白乙治好腿的话该有多好?
那他们就可以一起护送太子了。
让他一个人来作护卫,委实有点无聊。
但这一路过来,他跟太子也熟悉了一些。只要他乖乖地遵守规矩,太子是很好说话的,还会紧着他吃喝。
有次他不守规矩,太子就扣了他的酒肉。
忍了吧。
赵蛟想。
澹台莲州见他小孩子一样馋舌的模样,觉得好笑,说:“我听说韦国的烧羊肉很好吃,他们有一种酱油很好吃,你可以去买点来尝尝。”
“太子怎么连这也知道?”赵蛟立时高兴了起来。
澹台莲州笑说:“听人讲的。”
太子就是这样,好像天底下所有事都知道。赵蛟想着,兴致勃勃地说:“我等下去买。”说完记起主公在面前,记起孟白乙的叮嘱,粗声粗气地补充,“到时先给太子您一份。”
他心里提前想到了澹台莲州会说什么,果不其然地听见澹台莲州答:“我不用。你们自己吃就好。记得规矩就行。”
规矩就是要按市价给钱,不能强买强卖。
赵蛟让开以后,澹台莲州走下马车。
不多时,韦王迎了上来:“见过昭太子,孤起得晚了,没能来得及去城外迎接你。初次见面,有失远迎。多有失礼,实在抱歉。”
澹台莲州微微一笑,这一瞬,仿佛贴在天边的日轮都更亮了几分,他眉心舒展,举止文雅,声音清轻徐朗:“无妨,是我们到得早了。我的士兵马疲人渴,我想快些到,让他们早点休息。”
韦王瞄了一眼旁边那呼哧喘气的高头大马,再看看满面容光、精神奕奕的士兵,不由地腹诽:啊?这是疲乏的样子吗?看上去随时都可以拉出去打一仗,而且是胜仗。
他手下的那些士兵根本没法比。
韦王道:“我们已经做好了饭菜和热水,尽管吃喝,由我招待。傍晚孤还为接待太子设置好了宴席,请太子务必要参加。”
澹台莲州拱手,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我一定准时赴宴。我也准备了昭国的礼物,到时带去赠予韦国。”
晚宴备了美酒,韦王原本打算喝个痛快,可现在酒还没喝,他却已经觉得醉了。
这昭太子不光人长得美,说话也好听,态度更是有礼,他相当受宠若惊。要知道,别说是大国的太子,他还曾经被幽国的大臣羞辱过,被羞辱了还得忍气吞声,生怕被幽国攻打。
澹台莲州:“这儿乱糟糟的,不便说话,让您见笑了。”
韦王:“不要紧,太子的士兵训练有素,虔敬知礼,看上去每一个都不同凡响,实在是让孤敬佩。”
路过的一个士兵听见这番夸奖,直觉得身心舒畅,不自觉地把脊背又挺直了一些。
他还听见有百姓猜测他们都是昭国的贵族官宦出身,不然不会这样举止从容。其实呢?其实他们大部分人在一年以前还在荒城中像野兽一样生活。
会选择留在澹台莲州身边的,绝大多数是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庶民甚至贱民。
短短一年时间,他们不光被太子教授了武艺,甚至还学会了不少字。
没错,识字。
出发以后过了几天,因为无事可做,有两个一直看彼此不顺眼的士兵差点起了小摩擦。太子调解以后,突发奇想,亲自教他们识字,每天半个时辰,不多,一天教一两个字,讲得深入浅出,大家都爱听。
有了这项“娱乐”,占去插科打诨的时间,大家就是比也是比谁学得好,打架也不打了。
他住进屋子里以后就得意洋洋地把这事给同伴讲了。
同伴嘿嘿一笑,说:“我也是,今儿我看到那些人睁圆眼睛,用那种敬仰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头可真舒服。”
这种对于自身品德提升的得意感染了队伍里的每个人。
不需要用鞭子警告他们,他们自发地想要维护太子为之搭建起来的尊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们已经再世为人了。
刚整理好,院子里飘来一股引人流涎的肉香。
大伙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是赵蛟在吃肉,饿狼般围过去分食,一阵嘻嘻哈哈,不分尊卑上下。
负责在驿站接待他们的韦国小官见了,不免困惑不已:
这个昭太子的人马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他们不守规矩吧,但是进城的时候比哪支军队都要更加的令行禁止、纪律严明;你说他们守规矩吧,那个将士买肉回来,自己吃独食,也不献给太子,他手下的士兵还敢大咧咧地来问他要肉吃,然后他也笑哈哈地给了。
澹台莲州住在楼上厢房,听见吵闹,他推开窗户。
韦国小官心想,可是要叱责他们了?
却听见昭太子宽厚慈爱地对士兵们高声叮嘱说:“赵蛟,少喝点酒,晚上韦王设宴,别到时候失态。”
众人齐声笑答:“遵命!”
傍晚,澹台莲州简单梳洗以后,换了一身合乎太子身份的礼服,配上高冠和环佩,带着喝得微醺的赵蛟等人去到韦国王宫。
他行过处,宫女纷纷脸红羞怯,把头低得更深。
在进行了基本的外交礼仪之后,韦王招待他们喝酒吃肉,欣赏歌舞,旁边还有韦国的贵族和清客坐旁相陪,吟诗热宴,使场面不至于枯燥无聊。
宴会的空气渐渐变得稠密起来。
澹台莲州也喝了几杯酒,他的酒量如今是越来越好了,酒酣耳热之际,他与大自己十岁的韦王称兄道弟,聊着聊着,得知一件事,诧异地道:“啊?我们昭国是第一个路过的?”
“可昭国离黄金台甚远啊。”
韦王醉醺醺地道:“当今世道,道德大废,上下失序。捐礼让而贵战争。①”
“嗝,孤都没想到你们昭国竟然还让尊贵的太子亲自去参加丧礼。”
说完,他自觉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昭国第一个到达黄金台。
澹台莲州没有赶路,他掐着时间,不快不慢,途中路过了几个小国。他还心存侥幸地想:或许是因为有的国家在不同方向,所以走不同的路吧。
在韦国得知自己来得太早,他还特地放慢速度,结果仍然是第一个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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