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被他囚禁在结界中的蓬莱掌门与方丈掌门趁着看守不严,杀了几个弟子,逃之夭夭。
岑云谏气极了,可是又不能追远,怒斥他们临战关头不战而逃,各给了一剑,不知道杀了没有,却也没有再追。
但是其他被关押的修者倒是被他给放了出来,只是放出来的时候,他说了,希望大家有些作为修真者的责任感,为斩妖除魔出一份力。
见有人有犹豫之色,如今也没有时间让他怀柔安抚,岑云谏索性直接放狠话,要么去战妖魔,说不定不会死,想走的话就是叛兵,他当场杀了。
此言一出,谁还敢走?
混在大部队里浑水摸鱼杀杀妖魔不一定会死,可对上岑云谏是一定会死啊。
饶是如此,在最后一天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进攻,开始有妖魔突破防线进入到城中。
岑云谏分神看了看澹台莲州,见澹台莲州带着凡人们迁移,躲进了黄金台的祭祀祖庙中,这才有些放心下来。
他没空去保护这些凡人,包括澹台莲州,他也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神了。
澹台莲州自己保护自己就很好,虽然依旧凶多吉少。
可惜澹台莲州不是修真者,不然就能够跟他站在一起并肩战斗,而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遥遥还不能相忘。
他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
年幼时那丁点情谊对他来说是那么地无关紧要,失去就失去了吧。
大灾关头,岑云谏集中了精神,他想:等此战过后,若是能活下来,是不是该彻底跟澹台莲州断了呢?
他应当已经看清了才是,澹台莲州是并不重要的。
更重要的他都放弃了很多,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怎么会爱澹台莲州?他甚至可以在明知道自己杀死过澹台莲州一次的情况下,再次选择了不管澹台莲州的死活。
这样怎么可能是爱?
他一定是不爱澹台莲州的。
他笃定地想。
他念及澹台莲州,心里只有一丝丝波澜,觉得有些可惜。
是的,有些可惜,仅此而已。
岑云谏杀疯了,杀得红了眼睛,连昆仑的弟子们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倒下了,可他一直没有倒下。
诡异的是,明明只是吞食了少量的灵丹,别人早就灵力衰竭了,但是岑云谏身上的灵气却不见衰败,反而愈发地旺盛,一次又一次地高涨。
岑云谏感觉既痛苦,也兴奋。
每次接近力竭他都会极为痛苦,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不比酷刑更轻松,但是他以可怕的意志力忍耐了下来,当突破了极限以后,他的身体深处会不知从何涌出更多源源不尽的力量。
这时候,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比舒适,他的头脑也会进入一个异常清晰宁静的状态。
在短短的几天里面,岑云谏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自己的极限,修为节节攀升,让旁人都望而生畏,更不敢对他有不恭敬。
在又一次地击退了一拨妖魔的进攻后,其中或许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岑云谏询问战况。
答:“十二个魔将来了九个,如今我们已经杀了七个,还剩下三个……”
话没说完,见岑云谏抬起头来,静无声息,杀气腾腾,眼中似乎泛着红光,他问:“还有三个?哪三个?”
仍然是岑云谏平常的语气,冷静如冰,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唯恐被他锐利的杀意所伤。
弟子战战兢兢地说:“狍鸮、合窳和猰貐。”
岑云谏连坐都没有坐下。
岑云谏歇了一口气,一刻钟一到,他多一息也没有歇,持剑再次往上飞去,浑身散发着灵气的光芒,像是一团冰蓝色的火焰将他包裹在其中,火芯透着幽幽的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火焰也越发地庞大。
突然他停住,悬在当空,于明月之前,缓慢地挥了一剑。
火焰在他停住时炸开,好似流星碎片一样四散开来,坠落在地上。
正在严阵以待的修者们不解地昂首看去,地上的小妖魔们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看过去。
直到火焰落到自己的眼前,它们才发现,这哪里是漂亮的“火”,这是无数细小的剑芒,将它们斩得四分五裂。
岑云谏冷漠地垂首看着无数的妖魔因自己的一剑而死去,在翻滚着、哀嚎着,轻念一声:“山高水阔。”
不知为何想到了澹台莲州的那一招,灵感确实也来于此。
只是他的一剑比澹台莲州的凡人之剑的威力要大多了,大了何止百倍千倍。
岑云谏居高临下,将自己的声音传遍了王城,无比傲慢地说:“狍鸮、合窳和猰貐。都出来吧。马上就是子时了,一起上吧。你们一起上还有三分胜算,不来的话,本尊就一个一个地杀过去,你们觉得一对一可以赢得过本尊吗?”
在狂风之中,他的衣袂、发梢都是静的,与他狂妄至极的话语截然不同。
无人应答。
岑云谏便向三个方向各劈了一剑。
终于,三个魔将出现了。
一为狍鸮,人面羊身,但它的脸上只有鼻子和嘴巴,生着人手,眼睛却长在腋下,咧开嘴,一口的虎齿,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发出一股股生食血肉的恶臭:“你这小儿好生狂妄,不过区区三十载修为,就敢向本座叫嚣?到时我抓了你,一定叫你不得好死,剥了你的皮。”
一为合窳,它形似野猪,有一张酷似人类的脸盘,毛发深黄,尾巴绯红,它用后腿挠了挠身上的痒处:“只是把他的皮剥了其实太便宜他了,我要在他的面前,一个一个地烹了他的弟子们。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它大喊:“穷奇?你还不来?要是我们死了,你觉得你能活吗?”
最后一个魔将猰貐这才不情不愿姗姗来迟地出现,岑云谏听说过它,它是魔将之中最为年长的那个,听说有八千年的修为,只是性子胆小谨慎,龟缩在自己的地盘,等闲并不出去,偶尔吃人,与别的魔将不同,别个爱吃凡人,但是它爱吃修者,而且耐得住寂寞,等个七八年才抓一个来吃,吃完就躲起来。
岑云谏早就想杀它了,可是这家伙十分之狡猾,连踪迹都很难找到,如今见到了本体,也有几分吃惊。
因为猰貐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只异兽,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人,身上还穿着修士的衣服,看得出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哪家的法衣法器都有,身上穿着昆仑的衣服,脖子上戴着方丈的佛珠,手里拿着蓬莱的扇叶,倒像是个集各家所长的杂修,他生了一张斯文的娃娃脸,笑眯眯的,带着几分怯懦。
岑云谏怔了怔,须臾之后,怒火猛涨:“你这妖魔竟还敢扮作修者?!”
或许那些被他戕害的修士正是被他的外貌给欺骗了。
猰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仙君,你听听你这话说的,你家长老没告诉过你我的底细吗?我在成魔之前就是个修者啊,我是被害入魔的,迫不得已才偶尔要吃个人。”
他又说:“早知道罗罗鸟不来,那我也不来了,我还是走吧。仙君,打个商量如何?看在我们同道过一场的分上,而且我几乎不怎么吃人,不如不管我吧?你也知道,我八千岁了,我不跟你打是念旧情。要是我跟你拼起命来,你怕是不会有个好结果呢。”
岑云谏气笑了:“先打了再说,你还不一定能打过我呢。”
猰貐叹气,摇头晃脑地说:“才活了三十岁,是以才这般地稚气未脱,一点也拎不清,我在救你都不懂,小儿啊小儿。”
岑云谏:“是啊,正是我这个区区三十载修为的小儿已经杀了你们八位魔将,只剩你们三个半了。”
罗罗鸟是一对魔将双胞胎兄弟,厉害的那个被岑云谏给杀了,剩下的哥哥法力并不深厚,岑云谏觉得不足为惧,只能算是半个魔将。
所以是三个半。
他的剑不知道是顾不上擦拭,还是擦不掉,上面沾着一块块斑驳的黑红血迹,可他自己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人看到了也不敢提醒。
岑云谏注视在这三个妖魔的身上。
他感觉到了危险。
非常危险。
他低估了最后的这三个魔将,他不一定有七成把握,兴许有五成吧。
岑云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剑身上倒映出明月皎洁模糊的影子,若是要在子时之前把他们尽数斩杀那就连五成把握都没有。
他是否能实现自己的狂言?
谁知道,说不定呢?
在他之前,昆仑也没有出过二十岁就继位的仙君。
许多以前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岑云谏做到了。
他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有资格骄傲。
既如此,今天他为什么不可以做到?
斩妖除魔不是他最擅长的吗?他一直心无旁骛地在做这件事,他的人生的意义就在眼前,不正应当在此时此刻握紧自己的剑吗?
他与他的剑正是为此而生的。
妖魔与修真者在小结界外打得热火朝天,天摇地动。
强烈的震动从人们的脚下传过来,嘹亮的尖啸则在头顶萦绕不散,若不是知晓太子就在他们的身边,他们怕是已经被吓坏了。
看见太子淡定自若的目光,他们被感染,方才能够冷静下来,不再惧怕得双股战战。
当初说得正义凛然,做好了陪太子赴死的准备,但他们到底只是凡人,能想出的情景再可怕也不及亲眼实见。
不知是否是因为知道无处可逃,不如一笑应之,众人甚至议论了起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妖魔吗?”
任乖蹇道:“猜猜看啊,你们应当读过太子写的万兽书吧。”
答:“虽读过,但还是难以想象。”
任乖蹇一脸骄傲:“那在我们昭国洛城,万兽书是配图的,太子命人在墙上绘制了每个妖魔的模样,并在旁边写了如何应对、剿杀的法子,人人都能看。”
便有人感叹:“若是我有来日,一定要去看看。所以,任兄,那妖兽是什么?”
任乖蹇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小姑娘:“兰药,那是什么?”
兰药:“……”
兰药无语地说:“任大哥,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任乖蹇摸着头,笑呵呵地说:“我没说我知道啊,我这笨脑子,我哪记得住啊?每次跟着他们出去,我都是提前一天记的,除了我杀过的那些,别的我是记不住的,一万种,我可记不住。”
于是,兰药为他们作答,甚至还能为他们解读妖魔正在说什么。
荆玉山好奇地问:“你是如何能够明白的?”
兰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生来便能听得懂。”
又有人问:“那太子是如何知晓那么多的?”
兰药说:“这个我也问过太子,他是从昆仑那里学来的。”
赞叹:“太子从昆仑学得可真多,当年太子下山时才二十岁吧?在昆仑学了十三年就学成归来了。若是换成我们去昆仑,怕是不知道能不能学那么多,果然太子是天命之人。”
澹台莲州站在黄金台中央的天坛上。
这里是历朝历代天子祭天的地方,自称是四海九州的中心,无数的能工巧匠将他们的心血花在这里,用精湛的工艺雕刻了九条五爪真龙飞翔簇拥在周围,每条龙都长得不太一样,或是口衔、或是爪握着一件祭祀器具,在夜里也散发着淡淡的光,好似飞出来了。
澹台莲州觉得自己好似被九双眼睛盯着。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剑,轻声自语地问:“乾渊真人,一千年前,你也站在这里过吗?请你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吧。”
九霄云上。
岑云谏斩杀了狍鸮、合窳,正在与猰貐缠斗。
看得出猰貐并无太重的战意,诚然,要杀了岑云谏不是件易事,可是逃跑却要简单多了,他只想保命,无意为了魔皇拼死拼活。
岑云谏则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想要生擒活捉猰貐,因为还有魔将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藏在暗处计划什么阴谋。
猰貐无可奈何道:“你别逼我行吗?我又不想和你打。仙君,仙君,我们打个商量。这妖魔杀之不尽,你现在杀了,改日又生出来了,累死也没个完,不如你与我合作,由我来管妖魔,我们重新划分地盘,如何?”
岑云谏想:以前的仙君怕是都这样做的吧,这话说得也的确有一番道理。
但不是他的道理。
岑云谏说:“我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杀不完?等我先试了再说。”
猰貐被伤,惨叫着说:“要杀去杀罗罗鸟啊,都是他把我们诓骗来的!我也是被他害了啊!”
岑云谏方才留了他一条命,问:“罗罗鸟在哪儿?”
猰貐信口开河:“他说他有法子解开魔皇的封印,让我们一道过来,到时候只管进攻就行了,谁知道都要死光了,他连个鸟影都没见到!我是见过前几位魔皇的,每次他们出世都需要献祭大量的生灵,上一次魔皇出世正是十位魔将自杀献祭。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起码不能在这里杀我,不然说不定弄巧成拙呢。”
岑云谏不能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他本来也是打算生擒。
就在这时候,从他们下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鸟唳。
须臾后,岑云谏猛地分辨出来,等等,这一声是从九鼎王陵的结界中发出的——有妖魔进了结界之内。
双胞胎魔将罗罗鸟里的哥哥,叫什么来着?达骨丹。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怎么能够进得去?
澹台莲州!!!
电光石火之间,岑云谏理清缓急轻重,掉头直直地往下飞去,他燃烧所有的灵气,想要尝试一下能不能直接冲进去。
然而结结实实地撞在上面,还是进不去。
没人知道那只巨鸟是从哪儿冒出来,它凭空地出现在祖庙之上。
也是澹台莲州的老朋友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到巨鸟飞向仙像,他连忙追了过去。
鸟妖达骨丹撞在仙像的胸口,这座伫立了千年、强撑着还没有完全坍塌的巨大石像终于轰然倒坍,引起大地一阵剧烈的震动。
澹台莲州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他感觉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举目看去,仙像底座破碎后,地面露出了一个大洞,喷涌出了银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是……水银?
澹台莲州折身返回。
他无法接近。
他看着达骨丹身上被溅射到了水银,却没有躲开,盘旋在低空,等到水势稍减,它喉头滚动,吐出了一朵红莲花。
红莲花一落在水银河上就生根深扎,迅速地生长蔓延开来,将整片池子都长满了,正中心正对着月亮的有一朵最大,莹莹发光,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随着天上月食的面积越来越大而缓缓绽放。
澹台莲州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朵红莲花有问题了。
澹台莲州拿起弓箭连射几箭,却在半路被达骨丹翅膀掀出来的风给吹落了。
他心急如焚,想:要是神箭手阿鸮在这儿就好了,那孩子说不定能够射中。
没办法,澹台莲州只好提剑亲自奔过去,任乖蹇紧随其后,他问兰药:“那鸟妖说了什么?”
兰药直冒冷汗:“他说、他说‘恭迎魔皇出世’。”
澹台莲州心下凛然,拔出琅琊剑。
假若白狼还活着,他大可以骑着白狼飞过去,不用冒风险蹚这条剧毒之河,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了,他试试看能不能立足在废墟碎石上面跳过去吧。
澹台莲州奔到半路,不过眨眼间,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他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看到白色的闪电从他的眼前掠过,这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白狼。
澹台莲州愣怔了下,踩在一片莲叶上,停住脚步。
白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样子,原本红白分明的眼睛全都变得漆黑,黑洞洞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咧嘴龇牙,面露凶相。
可它也确确实实地正在喘气了,明明它身上被劈开的伤口还裂开着,凝结着黑红的血块。
澹台莲州愣愣地说:“小白?……谁占了你的身体?”
白狼并不回答他,反身大口一张,就要把红莲花咬住,也不知是要咬碎,还是要吞食。
达骨丹怎能让它坏了好事,俯冲下来,用尖锐的爪和喙反复攻击白狼。
红莲花一直在吸收着四周散发出来的血气,它仿似并不在乎血气是从妖、从人还是从仙身上散发出来,只要是血气,它一律照收。
越来越浓郁厚重的血雾渐渐变得像是粥一样浓稠,弥绕不散,又像是一丝一缕的蚕线,将白狼裹了进去。
任乖蹇追上来,抓住他:“太子,走啊!”
澹台莲州这才回过神来,反过来拎起他扔了出去,同时借力闪身扑进了血茧之中。
所有人都看见他毫无犹豫、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太子!”
“太子!!!”
众人惊忧地高喊。
就在血茧成形的同时,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遮蔽,天地间的日月灵气衰弱至最低点,王陵上的结界越来越薄,直至消失。
妖魔都可以随意进来了。
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妖魔却统统犹如石化,像是听见了一个相同的命令,僵在原地,齐刷刷地看向血茧。
猰貐也停滞了一下,他欣喜若狂,随即却冷静下来,看着岑云谏一剑劈去,心情复杂地说:“又来了。”
匆忙中,岑云谏还是用出了全力一击。
然而无济于事。
血茧分毫不动,没有一丁点被他所伤。
岑云谏没有慌乱,只是难免心中沉了一沉,开始飞速地想着还有什么剑招能应对。
不知为何,想起了澹台莲州率领数万凡人军队与魔将相战,也能够匹敌。
他传音到天边各处:“昆仑弟子,出剑!”
众昆仑弟子听命,齐齐出剑,斩向血茧,岑云谏亦在一个喘息以后再次出了一剑。
落花般的一剑。
与先前的剑剑凶戾不同,不过一个闭眼的时间,岑云谏涤荡了自己的杀意,这一剑仿佛是温柔的。
血茧终于有了裂痕,碎裂,坠落。
应当被吞没进去的三个身影都不见了,只有一朵莲花,一朵雪白的莲花,诡异地安静地矗立在没有一丝水纹的银黑河上。
这河什么都倒映不出来。
天上地下,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一缕光从雪白莲花之中散发出来,接着一瓣又一瓣地无声开放。
花蕊中心,一个白衣男子走了出来,他的怀中抱着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怀里,心口残剑插入大半,已经死了。
所有昆仑弟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个白衣男子长得跟昆仑掌门、仙道仙君岑云谏一模一样。
说起来,其实这个男子更像是仙君,他白衣飘飘,纤尘不染,而岑云谏身上则已经满是血污。
岑云谏当头一剑过去:“你是哪儿来的妖孽?为何要幻化成本尊的模样。”
白衣男子抽出澹台莲州的琅琊剑抵挡了一下,只一下就断裂了,但确实挡住了。
鸟妖从河中浮了出来,他变成半人半鸟的模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魔皇?你竟然是魔皇?”
白衣男子毫无回应,他坐下来抱着澹台莲州,十分茫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岑云谏质问:“你究竟是谁?”
岑云谏心中大惊,因为对方用的剑招也跟他一模一样。
白衣男子这才抬起头,用一双清明的眸子注视着他:“我是谁?岑云谏,我是你,我是八百年后一败涂地、众叛亲离的你。”
说罢,他低下头,对澹台莲州说:“醒醒,莲州,你该醒过来杀了我了。”
·第三卷完·
八百这一数字是昆仑弟子在岑云谏的洞府发现的。
他练功的后山山壁上刻了八百道剑痕,像是在数什么日子似的,可没人知道八百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的大师姐江岚从黄金台归来。
仙君岑云谏已经消失三十年了。
就在周国王都黄金台-九鼎王陵那一片小小的山谷里,自仙君消失在此以后便起了灰白的浓雾,只有人进,没有人出。
整座王都笼罩在妖雾之中。
昆仑也被无形的妖雾给盖住了。
岑云谏在时,花了八百年,一手将昆仑推至鼎盛,万年间没有第二个时期比这时候的昆仑更辉煌。
可以说,整个修真界都姓了昆仑。
岑云谏蚕食吞并了四海九州所有门派,还把昆仑剑宗改做了昆仑门,从此世上只有昆仑,做了前人未能做成之事。
毫无疑问,岑云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心狠手辣,贯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他杀了所有跟他唱反调的人,让仙界全体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
但他又的的确确一心为了昆仑,为了修者,想要在他有生之年能够将妖魔一举铲灭,斩草除根,让世上再没有妖魔。
他们也差一步就能成功了。
他们几乎清缴了所有妖魔,只差魔皇迟迟没有出现,迟迟没有找到。
终于,在三十年前,岑云谏率领众弟子迎来了与魔皇的决战。
可是当魔皇出世以后,那片诡异的雾气笼罩了所有参战的弟子,被吞噬的无论是妖魔还是修者都没有人走出来。
这些年,他们想要去探知一下迷雾之中究竟有什么,仙君到底是死是活,魔皇又怎样了,但送进去的弟子每一个都有来无回。
而且,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弟子了。
岑云谏失踪的事情只隐瞒了十年。
他的余威震慑了整个仙界十年。
恨岑云谏的人太多了,雷霆手段不可能温柔,他没少杀人,昆仑内昆仑外都杀了很多人。
崇敬他追随他的人视他为神明,奉他的每句话为圭臬,即使在他死后也可以豁出命地要保住这个他创造的世界;恨他的人则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认定岑云谏一定是遭报应了。
岑云谏不近男色女色,不贪天材地宝,不恋灵泉仙地,八百年来,他连剑都没有换过,依然只有一把擎天剑,折断过,锻造过,却没有换过,这不是一把材料多么厉害的宝剑,但却是昆仑的至高点。
当他失踪以后,昆仑弟子为了能找到他的线索,千辛万苦地进入他的洞府之中,发现的洞府几乎可以说是寒酸的。
进去以后,他的洞府几乎没有禁制,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需要严藏的,基本上全是一些凡人的玩意儿,不是法宝,可以看得出他失踪前一定保管的很好。因为其中有年逾八百年的凡人古物,要不是它的主人悉心珍藏一定早就腐朽了,而他们发现的时候只是落了十年的灰而已。
他们很难想象岑云谏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洞府里都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