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除魔真的难于登天吗?不,难的不是杀不尽妖魔,难的是要护住凡人。
岑云谏直直地望着他,像是要望进他的心里去。
岑云谏问:“师父,你说我要拯救苍生万物,这苍生万物究竟是什么?只是昆仑吗?还是这世间的所有人?”
他还在想。
他说等岑云谏回来了再回答。
作了掌门以后,有太多需要妥协的地方,他也已经很多年没去凡间看一看了,还是上次去找岑云谏时才落在了凡间的都城之中,近距离地见到了那么几个凡人,又牵起了他的凡心。
他总是训诫弟子们要远离凡尘、不动凡心,为此还罚了岑云谏好几回。
岑云谏却很执着:“仙与凡是分不开的。要是凡人不在苍生之中,那我们何以用他们来滋养灵石矿;要是凡人在苍生之中,我们又为何不救他们?师父,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要是不能说服岑云谏,那么岑云谏就不会服气。
可是他无法说服岑云谏,反而被岑云谏说服了。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担心。
他怕岑云谏会翻车。
不管是哪一次战斗都不应该掉以轻心,岑云谏还太年轻了,经验太少,独自去面对这么多的妖魔真的能一举功成吗?
假若失败了,那就折损了一名弟子,还会让他也很不好过……
不过,这又怎样呢?
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了,他忍了一辈子,临死之前,他也想看看昆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岑云谏让他见到了一个他不敢设想的昆仑,他理想中的昆仑。
看着水镜里发生的人与妖魔之间的战争,长老们的神情开始变得不敢置信,这还是他们眼中胆小懦弱愚蠢的凡人吗?他们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战术?
掌门说:“开始了。”
【第二十三回】
昆仑掌门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凡人的战争,毕竟,他的眼睛只需要看着天上,区区几个凡人的生来与死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记得澹台莲州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澹台莲州是那批孩子里面最晚来的一个,而是他记住了所有的孩子。
当然要记住,在预言之中,昆仑的未来就维系在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身上了。
他仔细地观察了其中的每一个孩子,最终他认定岑云谏是要成为仙君的人。
也正是因为仔细观察过,所以他也认定澹台莲州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而已,没有仙缘。
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想起澹台莲州,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却找不出来。
是因为岑云谏对澹台莲州的异常执着吗?
不,应当不是。
如今他也亲自看到了,这个澹台莲州的确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尽管他仍然是个凡人。
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都认为凡人面对妖魔不过是任由宰割的鱼肉,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没想到……凡人竟然有一战之力。
只是有一战之力,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震惊了。
在澹台莲州的指挥带领之下。
看上去数之不尽的凡人汇聚起来,像是蝼蚁,又像是卷起的尘暴,越来越大,涌向了妖魔,却并非他所想的直接被击溃,而是硬碰硬地撞在一起。
澹台莲州被淹没在其中,要不是因为他们的视力非常好,实在是难以分辨出哪个是他。
但岑云谏就好分辨多了。
他的剑光在妖魔间如雷点般闪现来往,每一剑出去都能够简单明了地收割一大片妖魔的性命。
岑云谏已经出过几次战斗了,可面对这么多妖魔还是头一回,应该很青涩生疏才是。
他的剑看上去却像是已经经历过千锤百炼,从单只妖魔到整个战阵都被他冷酷无情地切割开来,一分一毫都没有偏差,精准得让人难以置信。
渐渐地,可以看出来,他所控制的范围中心正是澹台莲州,他在配合着行阵杀向不同的方向。
一切进行得顺理成章。
就算是他们排一支昆仑弟子的队伍过去也不过如此了。
你无法说这全是岑云谏一个人的功劳,能看出来,没有其他人也是绝对不行的。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先前不满的人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昆仑掌门看向大长老:“预言中的苍生究竟是指哪儿呢?”
大长老并不言语,起身离开时才冷冰冰地道:“看了半天热闹,本座回去了。”
第二次救出碎月城的人比第一次还多了两千多人。
杨老将军携一众部将,终于见到了他的恩人,他简直不敢置信,澹台莲州看上去太年轻了。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澹台莲州似乎对他们还挺熟悉,随口就说出了他身边几个人的名字,说是早就在书信中记住了,还有些不认识,要他亲自介绍。
并且,在澹台莲州的旁边,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但他觉得他们的太子与仙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太子似乎跟仙人关系很近,夜间,仙人就在澹台莲州的营帐休息,彻夜点着灯,交谈了一晚上。
澹台莲州将一碟子花生糕推给他,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会来,你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要是知道的话,我至少会让人提前准备一些点心来招待你。这次是这样,上次也是,希望下回我不失礼吧。”
岑云谏尝了尝,客气地说:“好吃。”
澹台莲州好奇地问:“那些你带到昆仑的点心呢?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但是包点心的布和放点心的盒子他都留着,岑云谏略作颔首权当回答。
见岑云谏不主动吭声,澹台莲州又问:“你这儿事情办完是打算回去了吗?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就是十年一度的仙君试炼,不用你去吗?还是你这辈子不打算当仙君了?”
岑云谏用一副探囊取物般轻松平淡的口气说:“我当还是不当都是昆仑第一,我不当,别人也当不上,早十年晚十年也没什么区别。”
换作是别人这样说,澹台莲州会觉得是说大话,可是从岑云谏的口中说出来就没什么不对劲的。
澹台莲州笑了:“这么自信?就不担心仙君之位旁落?”
岑云谏摇了摇头。
澹台莲州摸不清他的意思是不担心,还是觉得没人能抢走,又或是无能为力。
岑云谏心想,既然就任仙君之日就是继下魔种之时,那还不如先空悬着,或是被其他人做了仙君,他也可以静观其变。
仙界至高的仙君一位对他来说是已经坐腻了的位置。
他要这一生赌在澹台莲州的身上。
岑云谏说:“这一次来,我就先不走了,如今我获得了行走凡间的资格,也已经得到了掌门的允许,接下去我打算跟在你身边,由你驱使,直到你百年作古之后。”
澹台莲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又定睛看了一眼岑云谏,岑云谏说得好像是一天而不是一生,嘴唇嚅嗫,半晌才说:“……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能拯救苍生吧?”
岑云谏默默地回望着他,没说话,眼神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澹台莲州慢慢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我觉得我上辈子做得也还算不错,重来一次就更加驾轻就熟了,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我能护住凡间这些许小民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说要我拯救苍生,我该做些什么呢?你倒是先说来给我听听看。”
岑云谏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不知道。”
澹台莲州:“啊?”
岑云谏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澹台莲州直起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盯着他的脸:“我没听错吧?你在说你不知道?”
岑云谏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嗯。只是我觉得我应该跟在你的身边,保全你一直活着,只要你活着,应该就能够压制妖魔。”
澹台莲州听不懂,但是已经到了队伍要启程的时间,他看了一眼穿透帐篷招进来的天光,说:“时辰不早了,今天没空了,既然你不急着走,那就改天再听你慢慢说吧。”
起身时,岑云谏跟了上来,忽然问他:“那几只白狼是你新养的吗?”
什么白狼?澹台莲州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小白,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岑云谏所说的是他们昨日见面时跟着兰药一起过来的几只狼狗,他说:“啊,不是,是兰药养的。”
无缘无故的,岑云谏问这个干什么?
昨天他就挺古怪的多留意了几眼。
他是也想过要再养只狼,但这样有灵性的妖宠可遇而不可求。
他还让清泉村的人帮他注意着会不会遇见一只白色毛皮的狼,假如见到了,一定要来告诉他,但是至今也没有消息。
一个月后。
昭国都城。
澹台莲州打开门就看到岑云谏在外面打坐,甚是碍事,他说:“你大可以回去做仙君了,然后再派胥仙子他们过来嘛,何必您亲自在这里?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这番话他已经劝说过几次了,可还是没有用,岑云谏连答都不回答他了,每天跟个门神一样杵在他周围。
若椰来找澹台莲州的时候,还问了他:“岑云谏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了吗?”
澹台莲州叹了口气,委婉地说:“他留在这里也是好事,有他在,大家都安全,谁也打不过他。”
若椰犹犹豫豫地说:“但也不能这样一天到晚都盯着你吧,不像是保护,倒像是在监视似的。”
澹台莲州小声地抱怨:“那你有办法把他赶走?”
若椰无奈地说:“没有……”
澹台莲州:“那不就是了?”
岑云谏抬起头来看向他们:“我都听见了的。”
交头接耳的两人一惊。
说完,岑云谏稍走远了些许。
澹台莲州心想:重活一世,这家伙还是活得这么累,好像还活得更累了。
那他呢?
他也没有变得轻松?
他先前想的只是救跟自己有关的那些重要的人,结果救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要救的人越来越多了,救也救不过来,要干的活儿也比以前要更多了。
就算他是第二次做也会遇见一些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并没有变得轻松多少。
两年后。
洛城初见雏形。
澹台莲州发现自己压根没空练剑,剑术并不如前,倒是同门的师兄弟们都剑术精进,还收了不少弟子传授他所创的那套名为上善若水的剑术,已有了千余人的弟子,组成了一支以前没有的精锐队伍。
本门并不挑选资质,愿意学就教,但是得起誓只用在斩妖除魔一道,不可伤人。
话是这么说,目前他也没有遇上足够棘手的战争。
他也会想,要是有一天遇上了,他该怎么办?要动用这支军队吗?动用的话,绝对能够取得胜利。
不变的是,除了偶尔回昆仑以外,岑云谏依然基本上都守在昭国。
澹台莲州并没有掩饰这个消息,他甚至纵容别人传播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昭国太子的身边陪伴着来自昆仑的仙人,而昭太子本人当然也与昆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密关系。
几个消息就能够镇住邻国,将战争消弭于无形,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没有被传绯闻就更好了。
但,传了也没事。
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句,就可以换来长久的和平,多值啊。
【第二十四回】
澹台莲州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旁人会说三道四,毕竟他跟岑云谏确实同进同出,同起同睡,形影不离,那些人见了会以为他们过于亲密也不足为奇。
加上他年过二十还无妻无妾,不近女色,外界早有人议论他是不是取向与寻常的男子不相同了,有了岑云谏这个人就有个具体的对象了。
因为清楚地知道昆仑人在这里,庆王、幽王、周王都专程送信过来,请岑云谏去他们的国家,还问昭国给了什么供奉,无论给多少,他们都可以加。
岑云谏自然不可能答应,原是打算不作回复就当是拒绝了,但是澹台莲州让他回信,他才认真地一一回绝过去。
众国的国君们也就知道了,这位昆仑的仙人是铁了心地要留在昭国,留在昭太子的身边。
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供奉昆仑剑宗的国家,偶尔也会有仙人下凡来给点仙喻,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长时间地停驻在某一个国家,某一个人身边。
上一个身边有仙人相伴的君王是谁?
是周国的开国国君,这世上第一个统一天下的人。
澹台莲州的身边陪着这样的一个人意味着什么顿时不言而喻了。
——难道昭太子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这个猜测不光是他们在想,天底下的所有人都在想。
且澹台莲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是没有看见,种种举措,确是不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更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唯独澹台莲州本人没这么认为。
主要,他是经历过一次的,他对黄金台的封魔之阵没有任何影响,有影响的是住在周国王都的臣民。
这事只能和岑云谏说一说。
在极少的时候,会配上几杯酒,醉一下,反正醉在岑云谏的面前没有危险。
今天也是。
澹台莲州趴在桌上:“我很爱我的母亲,但我有时候也会想,倘若我不是生作澹台莲州,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君王,不做太子,只做个剑客,逍遥自在地游历人间。”
岑云谏并不喝酒,上次喝酒给他带去了太糟糕的结果,说了自己不想说的话。为了保持冷静,他不能让自己喝第二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沾过半滴酒。
是以,他现下还很清醒。
他看着澹台莲州伏案的身影,长发柔顺的搭在肩上,让他莫名有一种很想去抚摸的冲动,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对澹台莲州伸出手去,而是避而不答地问:“你为什么会想做一个剑客呢?”
澹台莲州喝醉了,他肩膀颤动,试图抬起头来:“是啊……我什么想做一个剑客呢?”
他歪着头,想了想,记起来了:“因为……因为昆仑,因为我去了昆仑,我见了世上还有那样的剑,所以我爱上了剑,我想要做一个剑客。”
岑云谏:“你看,若你不是被生作昭国王室的澹台莲州,你又如何会去昆仑?若是没有去昆仑,你也不会想要做剑客。”
澹台莲州支起身子:“所以,从我们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注定好了接下去的命运吗?你是说我生来就注定要做这件事吗?”
岑云谏淡淡地回答:“你是,我也是。”
澹台莲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终是忍不住地发问:“我问过你许多次了,你都闭口不谈,不愿意告诉我。——我们再一次的重生是因为天道吧?我记得我们去见天到了。天道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忙,你究竟是用什么进行了交换?”
岑云谏低下头来,对上澹台莲州的双眸,他想要看清其中究竟有几分醉意,实在是难以分辨出来。
此时此刻,在岑云谏的意识海里,两个略不同的神识都安静了下来。
在要不要告诉澹台莲州与天道的交易这件事上,他们的意见一致,都觉得应当对澹台莲州隐瞒一部分。
【别告诉他。】
【不会说的。】
见岑云谏不肯回答,澹台莲州抓住他的手腕,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到底是什么?你要是连这都不告诉我,又何谈什么一起拯救苍生?岑云谏,你不能总是隐瞒我。”
澹台莲州抓住他的手并不算很用力,他可以轻易地甩开,但是这个时候,岑云谏却没有那样做,他反过来握住澹台莲州的手。
他低下头,看着澹台莲州的手,想,比上辈子要细嫩一些。
再摸了摸原本覆盖了厚厚剑茧的地方,也薄了很多,气息也变得弱了。到底是因为长在凡间,没有昆仑山上的灵气的滋养,没有仙丹灵草,这副凡人的身子骨变弱了,最近更是开始生病,一年总要病个一两回,尽管都治好了,可到底还是留下了隐患。
澹台莲州的手心总是很热。
像是能烫伤他的指尖。
他感受着这温度,轻声说:“我并没有刻意瞒着你,只是,我也不知道你见到了什么?我们是各自去见天道的,我跟天道的交易和你跟天道的交易并不相同。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你自己回忆起来。”
澹台莲州抬起红彤彤的脸,他紧皱眉头,想了一番:“……记不起来。那你跟我说说你都跟天道说了什么?”
说着,又握紧了一下。
岑云谏回忆着说:“我问他,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他究竟是什么用意?我问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够拯救苍生天下太平……”
澹台莲州:“他说什么?”
岑云谏:“他什么都没有回答我。就好像他并不存在一样。”
他原以为澹台莲州会不满意,但澹台莲州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把手抽了回去,若有所思地说:“哦,这样吗……”
这是什么意思?
岑云谏再看过去,澹台莲州已经向后一仰,倒头就睡,不多时,发出了酣睡的呼吸声。
他愣了一愣,起身,把案上的矮桌撤下来,又给澹台莲州盖上了被子,再将烛火熄灭了。
就算没有灯火,他也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澹台莲州的模样。
他在澹台莲州的身边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内殿,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一坐,开始修炼。
当他转身的时候,澹台莲州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用眼角看了看他,觉得实在是累了,重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天想得格外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半梦半醒之间,澹台莲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这时,忽然响起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啼鸣声,他寻声看去,看见一只浑身银白、似鹿非鹿的生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善良无害的眼睛望向自己。
当澹台莲州想要走近,这个生物动了起来,落下了一片像是羽毛的光芒。
澹台莲州走过去,捡起了这片羽毛。
这一点点光瞬间融入了他的掌心。
澹台莲州记起来了。
他是见到了天道。
他记起来了。
他笑嘻嘻地跟天道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重活了一世,但是谢谢你了,重活的这一世我很满意。”
他问:“我现在是死了吗?我又要去投胎了吗?要是还有来生,我还是想要做一个凡人。”
或许是静默了一瞬间,又或许是静默了很久。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澹台莲州听到了回答,有个生涩的声音在一字一顿地回答他:“你没有来生。”
没有来生?
什么叫没有来生?
澹台莲州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把前襟后背都给浸湿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太子,您起了吗?”
“臣有要事禀告。”
澹台莲州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随手拿起一件外衣穿上。
再要紧也不差他穿件衣裳的时间。
头发没有梳,直接让人进来了。
澹台莲州感到自己的眼皮微微在跳,觉得似乎将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大抵是因为昨晚上做了怪梦,又或是一整晚的酒。他想。等下吃点醒酒药。
他让来人不必寒暄恭维,直接道明来意。
他闭着眼睛,因为头疼而皱着眉,竖起耳朵听:
来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恐,瑟瑟发抖,进门就跪倒在地,大声地禀告说:“太子,幽王前夜死、死了!”
那是庆王做了什么吗?
不,据他所知,庆王也很意外,应该不知道幽王会突然死了,出兵得很仓促。
也没空想那么多了,得先行动起来。
一年的时间过后,幽国已经被他跟庆王分成了南北两半,北边归庆王支持的三王子,而南边归澹台莲州所合作的九王子,隔江对峙,姑且相安无事。
澹台莲州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于:这些年因为他这个昭太子的存在,昭国并没有失去太多的土地,幽国也不如上一次那么强盛,但是幽王依然残暴不仁,荒淫好色,致使幽国国内的百姓怨声载道。以前他还能用不停歇的胜仗来盖过好大喜功的缺点,连战连败之后,消耗了财力人力,却没有得到土地和金钱,大抵加快了他的王座的崩溃。
这一次,庆王再次提出把公主送来作澹台莲州的妻子,结两国之姻,达成同盟。
澹台莲州发愁要怎么回复,思虑到深夜,还是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是不想结亲,但是要是又不结亲,他知道会是什么走向,多半还是两国不和,再过一阵子可能就兵戈相见了。要是结亲,起码可以保持一世的和平。
若是庆昭反目,他能管得住昭国不侵略周国,却不能管得住庆国。
周国一沦陷,黄金台就又出问题了,届时魔皇再次出世,说不定比上辈子还要更早一些。
他不能不顾惜全天下。
一切都提前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提前下山?
澹台莲州茫然。
看到迟迟无法下笔陷入困惑中的澹台莲州,岑云谏不理解:“为什么不答应?”
澹台莲州说:“我又不爱她,怎么能和她成亲了,就算成了亲也不会幸福……”
岑云谏笑了,对他的犹豫不决嗤之以鼻:“幸福?你以后是要掌管一国的国君,你还在意个人的快乐?就算是为了昭国,你也应该接受这一场和亲,就像你的父母。”
因为在昭国待的时间久了,就算岑云谏不想了解也不得不了解,跟在澹台莲州的身边,他知晓了更多关于澹台莲州的事。
可我父王和母后成亲的时候是相爱的啊。澹台莲州想。
而且,因为澹台莲州提前回来了,父母的感情还不错,其他妃子都没有生孩子,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独苗,所以父母对他娶妻纳妾的催促更紧了,也就是因为他是个有实权的太子,敢于说不,才能够推到现在。
岑云谏拿出上位者的经验来,又说:“你可真不像是个太子。别国的太子难道会像你这样想吗?”
澹台莲州并不生气,笑笑说:“是不像。我是在昆仑长大的嘛。要是我在王城里长大,像别国的太子一样,那我大概就不会犹豫不决了吧。”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答应。
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他思忖了良久,对岑云谏说:“可是,当一个人不幸福的话就极有可能造成悲剧。你说国大于家,家大于人,真的只是这样吗?若是家不爱人,人又为何要自低于家?不,我不觉得。若是我的妻子位置是可以牺牲的,我将之视为可用来交换的物件,那么,是不是有一天,我的妻子本身也是可以牺牲的。妻子是一生的伴侣。能被牺牲的,又怎么会是一生的伴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