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发现岑云谏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澹台莲州才意识到自己刚说的这番话听进岑云谏的耳朵里,像是有另一个意思,他连忙补充:“啊,我不是在讥讽你。我们之前……也称不上正儿八经的成亲吧,连高堂都不在。”
岑云谏意味深长地说:“你是太子,你要做一国之君,和只做澹台莲州是不一样的。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很久了,应该也有一些感受了吧?就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澹台莲州叹气:“我怎么不知道呢?”
岑云谏定定地看着他,平日里总是无波无澜的双眸变得眼神锐利,像是在逼迫着谁似的:“澹台莲州,答应吧。这世上无情而结成的婚姻并不少见,绝大多数都不过是为了繁衍生息,凡人基本上不都是这样吗?你说你不会爱上别人是因为你没有情魄,但你未必不可以表现得像是爱了。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澹台莲州记起来了:“是啊,我没有情魄了。被天道收走了。”
岑云谏微微一僵:“……你记起来了?”
澹台莲州笑了笑:“哈哈,还是记不起来。但我猜想是被天道收走了,除了天道还能有谁呢?想一想不就知道了。估计我用噬心决那一次见到了天道,就是用情魄换了你能活过来吧。”
看岑云谏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澹台莲州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啊,用凡人的情魄也能换得仙人的复生,那么是不是说明,在天道的眼中,仙与凡本来就没有区别。”
昭国太子要与庆国公主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
这日,若椰从宫外回来,兴高采烈地向澹台莲州描述他所见到的场景:“百姓们都很高兴呢,他们都在欢笑、歌唱,庆祝你即将到来的亲事,希望这一门亲事能够缔结庆昭之间接下去二十年的和平,就像现在这样。”
所有人都支持。
事已至此,澹台莲州必须接受这场和亲。
以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情魄,如今知道了,他想,要是能用他个人的婚姻来换来少死那么多人,那确实是有价值的。
他的父王还说,要是先举办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婚礼,之后澹台莲州继位还得重新半登基大典、封后仪式,还不如一次都办好了,也能节省一些钱财开支。
昭王:“反正孤本来就没什么用,还不如你提早继位,孤做个太上王,搬到别的行宫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治国,孤也可以落得个清闲。……反正,反正孤就算退位养老了,你应该也不会亏待孤吧?是吧?我的好儿子。”
澹台莲州:“……”
昭王说到做到,找来大臣们商量这件事。
除了澹台莲州本人,所有人一致表示同意。
黎东先生问他为什么犹豫,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是的。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这可是一国之君,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能拥有无数的权力和才和,对此穷极一生趋之若鹜的人数不胜数。
正如仙君是一位修真者一生能摸到的最高的位置。
国君也是一个凡人能抵达的顶点。
黎东先生请了母后来劝说他:“为什么不想做国君呢?”
澹台莲州委婉地说:“父王还在世……”
还没说完就被母后给打断了:“不要拿你父王当借口,我不是没看出来你一直都不期待成为国君。其实这很正常。”
澹台莲州懵了下:“啊?”
母后笑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想成亲,只想做一辈子的公主。每个人都有这个时候。你父王也是,他不是还有几个哥哥,都比他要聪明英武,他就没想过要做国君。我想,你不想做国君说不定就是学了你父王吧。不如先见见庆国的公主吧?这世上没多少人配得上你,庆国公主是仅有的几个之一。说不定你会喜欢她的,你父王与我不也是吗?国君也一样,娘觉得你一定能做好的,说不定比你的舅舅和表哥都要优秀。”
澹台莲州望着母亲亲切温柔的目光,没办法说自己曾经杀死了表哥一次,还与庆国为敌过。
那是最糟糕的情况。
虽然他并不畏惧,但是假如能不重来一次亲人相残的戏码还是不要的好。
昭国只有他一个孩子也太少了,澹台莲州其实挺像让父母再生几个孩子,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想起上辈子没见到的亲妹妹,也不知道在他死后都怎样了。
澹台莲州蛮愧疚的:“不过是我一人的私事,却烦得你们都来多费口舌。儿臣听父王母后的。”
半年后。
庆国太子亲自送两位公主到昭国,由澹台莲州接待。
这是澹台莲州第二次见到活着的他的表哥庆国太子,上一次见的时候就是杀了表哥的时候,像这样坐在一起笑着说话还是第一次。
庆太子自小就听说过这个表弟的名声,早就对澹台莲州心生好奇,想要一睹本人的风姿,见了以后想,果然与传闻中的一样,不输于他呢。
公主出嫁其实并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亲自去送,他是主动要求来的,一是因为想要亲眼看一看澹台莲州,二是也想知道澹台莲州的身边是不是真的和民间传言的那样有一个仙人相伴左右。
啊,还真有。
都不需要问,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跟在澹台莲州身边那个丰神俊秀的男子不是凡人。
所以,为什么这位昆仑的仙人独独跟随昭太子呢?
他打算问一问。
澹台莲州远远就瞧见一个身姿英武的男子昂首阔步而来,正是他的表哥,庆太子贺芒。
庆太子一见他便恭维起来:“表弟啊表弟,我远在庆国都久仰你的大名了,早就想要一睹你本人的风采,果不其然,与我想的一般卓尔不群。”
澹台莲州笑笑说:“表哥过誉了。”
两人攀谈起来。
俱是美男子,坐在一起,相当的赏心悦目。
岑云谏坐在一旁,不喝酒,不吃饭,不出一声。
澹台莲州全程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庆太子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纳闷:难道他猜错了,澹台莲州身边的这个不是昆仑的仙人,只是个普通的护卫?若只是个凡人,能长成这样也难得一见了。
他在脸都快要笑僵了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问:“听闻表弟有一位来自昆仑的友人,我对昆仑仙宗仰慕已久,心向往之,是否有幸能见之一面呢?”
澹台莲州并不意外,他还在想庆太子怎么还不问,放下酒杯就指了自己身后的岑云谏:“他便是了。”
庆太子努力克制,但还是向那边倾身过去,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结识这位仙人的?听说你曾在仙山拜师学艺?却又回来了?表弟,你是觉得当太子比当仙人还要好吗?”
当凡人比当仙人要好。
但当太子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澹台莲州正要说话,一直闷不做声的岑云谏先说话了:“我们是一起拜师入门的同窗,澹台莲州剑术学得很好,但他心系天下百姓,无意修真长生。”
庆太子挑了下眉,转向岑云谏,因为岑云谏气息收敛并没有什么迫人的气势,竟然让他心中升起“原来仙人不过如此”的感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岑云谏。他所见过的剑客大多身材魁梧,而岑云谏不然,他更像个贵公子,身姿清逸,说实话,看着都不像是个武夫。
他问:“哦?是吗?敢问我表弟在仙门学了什么剑术?我们或可切磋一下?”
庆太子的剑术是由名师教导的,对此,他颇有自信,而对于这位也很有名的表弟所谓的被世人赞颂的剑术天下第一,他半信半疑,觉得一定有夸大的成分。
自小到大,他的三分好都会被周围人夸做八九分,他想,澹台莲州想必也是如此的。
他的话听上去只是随口一提,似乎并不多么认真。
诚然,澹台莲州可以拒绝,也可以答应。
他笑吟吟地等着澹台莲州说话,要是澹台莲州直接拒绝,那就是怕了他,其实外强中干、虚有徒表,要是没有拒绝,他已想好了,说自己不好出手,让手下剑术最厉害的门客与澹台莲州比试。如此一来,澹台莲州赢是理所应当的,输了的话就颜面扫地。反正他不亏。
澹台莲州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却说:“我从不对人族同胞拔剑。”
庆太子:“……”
庆太子呵呵道:“你在幽国也是?”
澹台莲州:“是。”
澹台莲州心想:这个表哥实在奸诈。
庆太子则心想:这个表弟可真圆滑。
澹台莲州都说到这份上了,庆太子只得悻悻作罢,阴阳怪气地夸了他几句仁慈宽厚之类的泛话。
两人在觥筹交错间无形地交了一次手,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占得便宜。
接着,庆太子又为他介绍两个给送过来的妹妹,一个年长一些,今年十七,与澹台莲州年岁相当,是侧室所出的公主,另一个就是澹台莲州认识的了——他没想到庆国会又一次地把俪姬送过来,要知道现在俪姬还是个不足他腰际高的小女孩。
幼时的俪姬比少女时更圆润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不怎么害怕,就算被教导要文静娴淑,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偷看澹台莲州。
庆太子让她上来说话,她红着脸说:“昭太子表哥,你可真好看。”
澹台莲州笑了,认认真真地感谢她的夸奖,赠了她一只金蝉。
岑云谏问他:“你喜欢俪姬?”
澹台莲州失笑:“你在说什么?她还是个小女孩,我把她当做我的妹妹,她又聪明又善良。”
岑云谏说:“可是你为了她来请求我。她是唯一被你送入昆仑的人。你没有为别人这样费劲过。”
澹台莲州喝了一口醒酒汤,他是猫舌头,太烫,哈了口气,随意地答:“那是因为胥仙子喜欢她,她喜欢胥仙子,她又被凡尘俗世所困。我不想去的地方说不定是别人想去的地方。”
岑云谏伸手点在他的药碗边缘,转息之间,药液就凉了下来:“那这一次呢?这一次未必还有胥苑风出现,终其一生,她们都不会相逢,这一次你打算如何对待俪姬?”
澹台莲州却没喝药,大抵是因为酒喝多了,比平时更加不耐烦,没好气地说:“这与你何干呢?这是我的私事,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插嘴,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
岑云谏:“倘若你是救世之人,你的私事便系于天下事。”
澹台莲州乐了:“先前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之人也不妨碍你不听师长劝告跟一个凡人成亲啊。你说自己不要做仙君了,结果还是这么爱管别人,老毛病又犯喽。”
岑云谏怔忡了下,慢慢地皱起眉头,澹台莲州永远能够像这样一针见血。
尤其是澹台莲州说到“跟一个凡人成亲”时,就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是看好戏的神态。
很调皮,很鲜活,他每次一看到就莫名地被吸引,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看几眼。
但是一想到澹台莲州会这样子是因为爱自己的那一部分已经被消弭,他就无法控制地觉得郁闷起来。
爱他的澹台莲州“死”了。
澹台莲州的“爱”为了换他活下来而“死”了。
所以,澹台莲州的情爱只停在爱过他之后,再也无法爱别人。
真是麻烦。
为何人要生而有七情六欲?
澹台莲州想要,却不得有。
他不想要,却不得不有。
岑云谏真情愿把自己的情魄送给澹台莲州,那样的话,他是否可以冷酷无情地看着澹台莲州爱上别人?或许娶妻生子,夫妻恩爱到白头。
澹台莲州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借着酒劲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真是邪了门了。明明你平时满口苍生大义,如此一丝不苟,但我有时候就是会有种幻觉,觉得你喜欢我……”
要不是因为喝了酒,澹台莲州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也是因为喝了酒,他觉得就算输了,等到酒醒以后耍赖就行。
真说出口以后,澹台莲州自个儿先纳闷起来,他怎么会这么问?岑云谏会怎么回答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还是他抱着一丝丝期待,期待岑云谏会恼羞成怒。
出乎澹台莲州的意料,岑云谏并没有否认,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害羞,他只是停顿了几息,艰涩地承认了:“我是喜欢你。”
反而是澹台莲州吃惊了,怔怔看着他。
岑云谏一脸平静,不像是在表白,倒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如路边的一朵花,天边的一只云,存在就是存在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是喜欢你,澹台莲州。我是喜欢你。尽管我自己不想承认,但你对我是特殊的,我对你有一些和对待别人不同的感情。这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应该说,是我的情魄擅自选中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幼时你与我说过几句笑语吗?”
他默了一默,忽然露出了无比寂寥的神色,低声说:“你死以后八百年,再也没有人叫过我‘岑云谏’,更没有人叫我‘小石头’。”
澹台莲州喝了微凉的醒酒汤,脑子清醒了一些,拍拍他的肩膀:“或许你只是太独孤了,仙君。”
“是吗?”岑云谏问,“我孤独吗?”
澹台莲州对他笑了笑,说:“你不是打小就孤独吗?孤独也没什么,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孤独。人就是因为孤独,所以想要找一个伴侣吧。孤独又不妨碍别的。”
岑云谏忽地说:“我对天道提出过,我要把我的情魄给你,算作补偿,正好我不需要,但是他不要,为什么呢?若是给了你,我们就都没有困扰了。”
澹台莲州笑声明亮:“哈哈哈哈,你自己都觉得无用的情魄,天道怎么会觉得有用呢?换作我是天道,我也觉得不划算。若是用你的灵根来换,说不定他会答应……啊,我不是让你用灵根去换的意思。”
他摇摇头说:“这不划算。不划算啊。”
澹台莲州打了个嗝,打哈欠说:“行了,我喝酒喝得头疼,我要睡了,你请便吧。”
说完,往床上一歪,呼呼大睡。
岑云谏没有把宫女叫进来伺候澹台莲州,而是亲自把矮几搬了下去,又给澹台莲州盖上被子。
如往常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站在床边看了澹台莲州一会儿。
走出了屋子。
澹台莲州真的要与别人成亲了吗?
这应当是他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有了应该的秩序。
澹台莲州会生老病死,但假如澹台莲州有孩子的话,他可以接着培养澹台莲州的孩子来拯救世界。
八百年不行就一千年,一千年不行就三千年。
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
……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顺心呢?
岑云谏走到屋外,背手仰头看着月亮。
和八百年后的没有区别。
守夜的内侍见到他,恭敬小心地问:“仙人,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应该什么都不需要,但是一张开嘴,他却听见自己说:“能不能……给我一壶酒?”
从这一天开始,岑云谏变得无法入睡,也无法入定。
全国上下,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庆贺即将到来的国婚,以及其所代表的两国和平。
四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这让岑云谏看上去更加格格不入,依然是悄不作声地跟在澹台莲州的身边,主动地在遗世独立,不过他一向是冷冰冰的脸,全皇宫上下都晓得,并不觉得他古怪或是冒犯。
仙人嘛。
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的。
俪姬还小,童言无忌,好奇地问他:“要办婚礼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岑云谏黑着脸回答:“我没有不开心。”
俪姬却直直地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就是不开心呀。”
小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仿佛能够闻出人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原因。
这让岑云谏竟然怀念起做狼的时候,那时他能感知澹台莲州的心情,即使有时澹台莲州装得很快乐、不在意。
如今又得猜测。
俪姬笑嘻嘻地说:“他们说,只要我跟昭太子表哥成亲了,昭国和庆国就不会打仗了,就不会有人死掉了,这不是好事吗?”
换作旁人就会顺着她说了,岑云谏偏要一板一眼地说:“只是一段时间里不会打仗,以后肯定还是要打的,你们凡人的国家也迟早要统一,没有那么多国家,只留一个。”
俪姬没听懂,探着脖子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岑云谏说:“几年。五年。或者十年。”
俪姬愣了愣:“才十年啊。十年后……十年后,我十八岁。”
澹台莲州这时才办公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失笑地说:“让你带孩子,你在跟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岑云谏说:“她不只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公主,早晚都得知道这些,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一直不告诉她,就一直不知道,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告诉她。”
俪姬来到昭国以后,被姑姑和表哥给惯着,比在庆国做公主时还要更自在,什么都敢问,她其实有点怕这个像是冒着寒气的仙人,但是这会儿却很赞同他所说的,嘁嘁喳喳地附和道:“是呢,是呢,我是公主,我不是小孩子。”
澹台莲州摸摸她的头顶:“等你再长大一些,表哥再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会变得不快乐的,你不想要继续快乐吗?”
俪姬似懂非懂,她低下头想了想,再重新抬起头说:“母后与我说,去了昭国以后就算不快乐也得忍耐,要让你们觉得我是快乐的,要讨别人的喜欢,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说完,不好意思地说,“母后还说这个不可以和别人说的。”她红着脸,“但是表哥和姑姑都对我很好。我想要告诉你。我现在是很快乐的。”
澹台莲州笑起来:“谢谢俪姬。”
接下去岑云谏说出来的话俪姬就听不懂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难道你想要到时候再一次地把俪姬送到昆仑去吗?”
俪姬抬头看澹台莲州,心想:昆仑?什么昆仑?是昭太子表哥去学艺过的昆仑吗?
澹台莲州显然还没有计划,用走一步看一步的语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总会想办法抱住她的。”
岑云谏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正要继续训斥澹台莲州,却被抢过了话头:“我怎么这么为俪姬这样着急?倒好像把俪姬当成了女儿。”
岑云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轻嗤道:“……荒唐。我连道侣都没有,哪会有女儿?我的心里只有拯救苍生万物,只是因为俪姬是你在乎的人罢了。”
澹台莲州笑吟吟地看着他:“是吗?”
过了几天。
俪姬说听宫人说昭国王都附近的一座山很美,正是好季节,她很想去看看。
正是昭庆两国的蜜月期,又即将联姻,昭国王室自然答应了庆国公主这个小小的请求。
现任昭国的王、王后、太子与庆国公主和太子一道坐车去踏青赏花,长列出行,浩浩荡荡,相当热闹。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送上一些野花、果子作为礼物。
澹台莲州到时不怕,笑呵呵地收了半车的花与果,岑云谏想要拦下来他还不让,直让岑云谏担心了一路,只怕会有危险的东西夹杂在里面暗算澹台莲州。
俪姬躲在澹台莲州的身畔,她好奇地打量骑着小象的兰药,被澹台莲州发现了,把她也抱到了小象身上。
不多时,便从头顶上飘来两个女孩的笑声。
澹台莲州仰起脸去看,被过于炽烈的阳光炙了一下眼睛。
阳光真好。风真好。笑声也真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纯粹只是为了看一朵云、赏一枝花而出来走走了呢。
这一日,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铺张浪费的事,不过是寻了一处开花的野地,坐着喝了酒,吃了些烤肉,看了看山,看了看水。娱兴时澹台莲州奏了首自己写的曲子,会跳舞的宫人合着拍子跳了一支舞,因为太久没有演奏了,奏到一半,他竟然忽然忘了后面是什么调子,卡了一卡,正这时,岑云谏提醒了他。
澹台莲州想要要把曲子奏完,没有打断去问他,奏完以后,乐师们听过一遍,已经学会了,接过奏乐的工作继续演奏。
这时,澹台莲州才有空问了岑云谏一句:“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
岑云谏别过脸,嘴唇嚅嗫了下,像是想要找个借口但又实在是不屑撒谎:“我当然记得。”莫名地让澹台莲州觉得他就好像在说:我当然记得。甚至让他有一种幻觉,幻觉不管他演奏哪一首歌,岑云谏说不定都记得。
让澹台莲州微妙地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丁点不自在:“不愧是仙君,记性真好,过了八百年了,你还记得。”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俪姬和兰药手牵手走过来,各人头上戴着一个花环,手上还拿着一个。
俪姬第一次编,编得一般般,但是很有自信,递到澹台莲州的面前,雀跃地说:“表哥,表哥,好看吗?送给你。”
澹台莲州接过她送的花环,戴在头上,也接过了兰药送的,都带在头上。
俪姬高兴极了,眯起眼睛笑,又瞥了一眼岑云谏,见岑云谏盯着澹台莲州头上的花环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触动了她,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又掏出了一个花环:“仙人哥哥,你也想要的话,我还做了一个,只是没有给表哥的那个做得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岑云谏:“?”
澹台莲州愣了愣,大笑起来,夸了俪姬好几句:“俪姬你真是个好孩子。”
俪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澹台莲州拿过她手上递来的花环,随意地往岑云谏的头上一戴。
没戴好,歪了,陪着岑云谏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一日便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澹台莲州洗漱完了,见岑云谏坐在茶床上,望着手中的花环如在看奇怪东西般,深深发呆。
澹台莲州打趣地说:“你原来喜欢这个吗?真是童心未泯。是了,小时候我也送过你一个,你嘴上说没用,眼睛是很喜欢的。等来年春天,我再给小云谏做一个,哈哈。”
岑云谏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没说什么。
澹台莲州带着笑去睡了。
天刚亮。
侍奉澹台莲州的宫人急匆匆地来求见,告罪道发现俪姬公主发起烧,呼吸不畅,是不是要赶紧请医生去看。
澹台莲州连忙亲自去探望,他的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还要更好一些,诊断出俪姬不是生病,是中度,却并不清楚是什么毒。
岑云谏拿出自己所带的一些解毒丸,问他是否有用,澹台莲州全部看了过去,说没有对症的,若是不对症,说不定不但没有帮助,反而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