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乞木随从先行炸了锅,“二王子万万不可,他是中原人,留不得!”
“住口!”乌尼斩钉截铁呵斥道。
“可是,若是被大王和世子知道了……”
乌尼抬手打断道:“没那么多可是!出了事算我的,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他径直走到南星面前,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南星却像被点燃的炮仗,本能地炸了天,“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乌尼充耳不闻,用一双苍劲有力的手钢铁一般牢牢将他禁锢。
“放开,快放开!别碰我!”南星歇斯底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乌尼叹了口气道:“回驻地还有些距离,暂且对不住了……”
脖颈处一记闷痛之后,南星眼前一黑,随即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浑噩中。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可爱们,我归来啦,呜呜呜
第九十五章 求死
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南星躺在一处陌生的营帐内,耳边响起了草原悠长而嘹亮的牧歌。
他怔了片刻,挣扎着撑起身,忍过一阵天旋地转眩晕,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不过是外出采个药,先是遇到狼群,后又被乞木人所救,眼下还好死不死地被敌人虏了过来——真他奶奶地造化弄人!
南星正在唏嘘,却见营帐一阵微动,片刻之后,乌尼撩起帐门,端着一个托盘,径直走了进来。
“饿了吧?快吃点东西。”他将托盘放到南星面前一张矮桌上,温声说道:“部落刚杀了一只羊,我挑了最好的羊腿给你带了过来。”
南星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径直撒到了对面男人身上:“蛮人的东西,我不吃!”
乌尼不以为忤,好脾气地说道:“你们中原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先要填饱肚子才行!”
南星:“你既知我是中原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乌尼看着他,大方地说道:“我对你有好感,和你是不是中原人没关系,就是单纯想救你。”
南星冷笑一声:“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好感?况且我也不想被你救,若是不肯放我走,不如一刀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
乌尼:“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死脑筋吗?”
“死脑筋?”南星的火气被噌得点燃,怒道:“你们乞木呢?表面对我大燕称臣,背地却狼子野心,侵我土地,杀我同胞,无恶不作,丧尽天良!难道非要我对你说一声谢谢,就不是死脑筋了吗?”
乌尼自知理亏,垂下眼一时无话。长长的羽睫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攻打大燕……是我父王的决定,”乌尼道:“我们乞木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乞木王的命令。”
他见南星沉默,便继续道:“你们汉人,占尽天时地利,拥有全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一辈子丰衣足食,吃穿无忧,自然理解不了乞木人的苦。我们生在草原,自小就要学会从狼嘴里抢夺食物,同为天下苍生可是上天不公平,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确定了,别无选择。”
“好一个‘上天不公平’!这就是你们烧杀抢掠,背信弃义的理由吗?”南星道:“我大燕百姓安居乐业,靠的是祖辈几代人起早贪黑,辛勤劳苦换来的,如今被你一句‘上天不公’轻而易举地抢走了,难道这就公平了吗?我且问你,年初朱雀大街的那场大火,究竟是不是你们放的?”
乌尼的喉咙动了动,不置可否。
南星了然,带着几分讥讽与鄙夷说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地纵火,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救我!”
乌尼低声道:“我说过,救你是因为你很特别,我不想眼睁睁地看你死去。”
南星不由怒道:“难道大燕其他手无寸铁的百姓就不特别了吗,就该被你眼睁睁地看着死去吗?无缘无故死于非命,就是上天的公平了吗?”
他愤闷地闭上眼道:“之前你救过我不假,可你我立场不同,终究只能是敌人,这条命算我欠你的,你拿去好了,我们两不相欠。”
“你这又是何苦!”乌尼皱眉急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
“不敢当!”南星轻嗤道:“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乞木二王子如此垂青?”
乌尼顿了顿,抬眼说道:“听说……你是大燕的太医?”
南星皱眉,“你该不会还指望我给你看病不成?”
乌尼连忙摆手道:“看不看病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逼你的,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们中原医士都很了不起。”
南星冷着脸,不理他。
乌尼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当年我的病,就是被一个中原和尚看好的,那人穿着破破烂烂,还把药装在葫芦里,可是医术极高,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症结所在。”
南星蓦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乌尼不明所以道:“我……我是说……我的病……”
南星:“你说的那个和尚……可是个跛脚?”
乌尼有些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星顾不上回答,飞快地问道:“你当初得的是什么病?”
乌尼挠了挠头,说道:“那和尚说我有癔病,会时不时发疯,父王原本是不信的……”
南星:“那和尚人呢?”
“治好了我的病,他就云游四方去了。”乌尼如实道。
南星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你可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乌尼摇了摇头,“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眼看着的对方眸光黯了下去,乌尼不解地问道:“你认识那个和尚吗?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没……没什么,”南星自然不会把周祺煜的事告诉他,勉强定了定神,避重就轻道:“从医之人都知道,癔病很难根治的,我就是好奇他是如何治好你的?”
乌尼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和尚临走前,曾留下一张药方,嘱咐说若是我再犯了病,按着上面的方子抓药即可。”
南星的目光重新亮了起来,“那张药方可否给我看下?”
“你不讨厌我了?”乌尼笑着眨了眨眼睛道。
南星:“不给就算了,权当我没说!”
“哎别……别啊……”乌尼哄道:“我倒是想给你看,不过……当时的那张药方,恐怕早就找不到了!”
“你……”南星愤恨道:“你故意耍我!”
“冤枉冤枉,是真的找不到了!不过……”乌尼装模作样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都存在这里了,你既然想看,我这就写给你,说起来还真是巧,其中有一味药,就是你的名字。”
南星:“……”
乌尼的大方与慷慨,令南星一心求死的决绝,顿时犹豫起来。
如今他好死不死地被敌人所救,只身困在乞木大营,自知跑是跑不掉的,可也不想就这么苟且的活着,原本打算咬个舌头绝个食之类一死了之,可没想到,乞木二王子不知是呆还是傻,竟真的将治疗周祺煜癔病的药方大大咧咧地交了出来。
南星满腹狐疑拿着药方,翻来覆去研究了几遍,除了几味关键药材被他遗漏之外,竟和他此前盲配的那一份大部分吻合,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药性药理,足以确定乌尼给他的药方是真的。
踏破铁鞋寻不到的东西,竟然阴差阳错地到了手中,南星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改了主意,自己这条命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得想方设法将药方带出去,交给周祺煜才行。
目标一旦明确,南星行事就有了方向。他不再一门心思地求死,对待乌尼也不像此前那般苦大仇深。
慢慢接触下来,南星发现乌尼虽是乞木人,但本质并不坏,比如他会悉心照料偶然间捡回的兔子,热心肠地帮助年迈的老妇人打水,甚至还会不眠不休地守在一匹母马身边等着为它接生……在他身上,有着一种草原人特有的质朴与纯良。
南星有时会想,若不是两军对垒搞得你死我活,他二人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假设终归是假设,眼下对他而言,乌尼只是颗棋子罢了,是能让他带着药方逃回大燕的关键所在——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有些无情,可是国仇家恨牵扯进来,一切都得靠边站。
不过反过来,乌尼对待南星却有着近乎天然的亲近,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将人护在身边。
月落日出,又是一天,伴着清晨嘹亮的牧歌,乌尼一大早便端着一脸春风,热情洋溢地走了进来,“南星快过来尝尝,草原新煮的奶茶,还有新出锅的羊肉!”
南星:“……”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乞木一天到晚不是羊肉就是羊奶,劈头盖脸的膻气横冲直撞,能把人活生生顶个跟头。
若说之前在北疆驻地,条件虽然艰苦,清汤寡水吃糠咽菜,别说是肉了,平日里连个油星都见不到,可毕竟那是汉人的食物,吃得习惯。
如今,南星像只金丝雀一样被豢养在乞木大营,虽然吃喝顿顿不缺,却意外地发起愁来,什么炖肉奶茶奶豆腐,听一耳朵都能被膻入味,让人不由自主肠胃造反,就更别提吃下去了。
乌尼见他眉头紧皱如临大敌,慌忙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南星压下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勉强说道:“我不想吃,你还是端给别人吧。”
乌尼以为他又要赌气绝食,落寞地垂下了眼,“没想到你竟如此决绝……可我也听你们中原人说,如果人是饿死的,等以后到了地府,肚子会变得很大,脖子很细,嘴里还会喷火,无论吃什么吃多少,却依然吃不饱……”
打住打住!
南星听得面皮直抽,可这回真不是这么回事——哪怕能放他出去吃草,都比圈在这里吃肉强!
“乌尼,”他叹了口气,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乌尼整个人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自打南星来到这里,从来都是一副铮铮铁骨,视死如归的模样,何曾见他这般楚楚可怜过。
乌尼仿佛听到胸口处玻璃心融化的声音,真想干脆从了他,快马加鞭地把人送回大燕遂了他的愿,可又莫名觉得舍不得,于是咬着牙摇了摇头:“不行!”
南星:“……”
见自己主动服软全然无效,南星快速收敛了表情,漠然道:“我想出去走一走,这总可以吧?”
乌尼连忙放下手中托盘,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
南星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再拒绝,当然,他也没能力拒绝——自己一个乞木俘虏,被人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圈着,没把他关到笼子里就不错了,怎可能放出来让他大摇大摆四处闲逛。
第九十六章 诊脉
借着乞木二王子的威风,南星终于得了个外出放风的机会,他站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恨不能将胃里翻云覆雨的羊膻味一同赶出去,这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乌尼将这些看在眼里,十分抱歉地说道:“对不住了,这些天没让你出来,把你憋坏了吧?”
明知故问!
南星瞪了他一眼,说道:“憋坏了!你能放我走了吗?”
乌尼避而不答,温和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把你的事禀告给父王,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可以外出活动。”
南星有些意外,“我是中原人,你父王难道不想杀我吗?”
“你放心,他知道你是郎中,不会杀你的。”乌尼安慰道:“再说,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南星轻嗤一声,“如果你父王执意要杀我呢?乞木王的命令,你们族人不是要无条件服从吗。”
乌尼的目光黯了黯,垂下眼睫道:“他不会的。”
南星不想自讨没趣,便没再追问,将视线移到不远处一面猎猎作响的乞木战旗之上,沉生问道:“你们见狼杀狼,从狼嘴中抢夺食物,说起来像是不共戴天一样,又何必将狼头印在旗帜之上。”
乌尼解释道:“乞木人虽然杀狼,但同时也敬畏着狼,有点类似于你们中原的相克相生,我们与狼共同生活在草原上,彼此可以从对方身上看到勇猛的影子。”
南星:“你们的杀戮,都是带着敬畏吗?”
乌尼摇了摇头:“也要分情况,比如我们杀羊,只是为了获取食物而已。”
“那大燕呢?”南星一针见血地问道:“你们屠杀大燕人的时候,也会心存敬畏吗?”
乌尼喉咙微动,无言以对。
南星冷笑:“谢谢你的诚实。”
“南星,”乌尼看着他极其真诚地说道:“不管这场战争结果如何,我都会竭力护你周全的。”
“那你为何不干脆放我走?”
“我……”乌尼一时词穷,其实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
正在纠结时,一名乞木士兵跑了过来,“二王子殿下,大王传令说是想见一见这位中原先生。”
乞木,南星:“……”
天底下的王,脾气秉性各有各的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便是其身为一国或者部落最高统领的排场。
乞木王的王帐地处草原腹地,虽然比不过大燕皇帝的金銮殿,但单从穷奢极欲的程度来看,似乎也没差出多少来。
可是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人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那么多金银珠宝又有何用?南星虽然清心寡欲惯了,但也理解世人对于贪婪的执着,都说由俭入奢易,一旦深陷进去,再想着由奢入俭就难了,也难怪世间各种抢夺与杀戮,自古有之,连年不绝。
王帐之内,乞木王端端正正坐在正中,两边分列着旗下各部落的王孙贵族。
乌尼带着南星一路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礼道:“父王,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郁南星郁先生。”
鉴于双方立场不同,乞木又是两军交恶的罪魁祸首,南星对于面前的乞木王自然十分不齿,可又明白眼下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于是硬着头皮行礼道:“在下郁康,见过大王。”
乞木王已经年过半百,精神却矍铄的很,特别是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看上去,竟有几分狼的味道。他将视线移到南星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了半晌,这才慢悠悠开口道:“眼下我乞木与大燕鏖战正酣,乌尼却为了你几次三番向我求情,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看,留下你于我乞木有何益处?”
有何益处?
南星真想回一句“放屁”糊他脸上!
烧杀抢掠,奸淫掳夺,丧尽天良的事快被他做绝了,结果翻过头来想要益处?生而为人,没这么不要脸的!
眼看着南星爆发在即,乌尼生怕他冲动行事,连忙抢先道:“父王,南星他懂医术……”
“你住口!”乞木王生硬打断道:“我问的是他!”
若不是为了周祺煜,南星怕是早就抹脖子慷慨就义了,何苦在这里忍辱偷生?他勉强压下火气,咬了咬牙,还算客气地说道:“草民愚钝,略懂些医术,不知能不能入大王眼?”
见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乞木王倒是稍稍来了几分兴趣,“听乌尼说,你曾是大燕的太医?”
南星暗自轻嗤,自然明白他是何用意——乞木人世世代代活在草原上,民智落后的厉害,也就是近几年沾了大燕的光,情况才稍稍好转。整个部落满打满算,能有个巫医就不错了,大神倒是跳得专业,至于族人生病能不能活命,最终还是要听从天命,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乞木王留他不杀,分明就是看上他懂些医术,能为乞木族人诊病开药罢了。
南星想到这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
乞木王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道:“你们中原医术讲究望闻问切,那就劳烦你给本王切切脉吧。”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便宜就沾!
南星不慌不忙走上前,得了张椅子坐下,顺势搭上乞木王的手腕,入定一般号起脉来。
整个王帐落针可闻,安静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
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南星这才松开了手。
乞木王活动一番发僵的手腕,径直问道:“怎么样,你可有结果了?”
南星眉目不惊地抬起眼,“不知大王可曾听说中原有句古语,叫做‘病入膏肓’?”
乞木王的神情忽然凌厉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星不急不忙道:“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您的病侵至骨髓,已经无药可医。”
一句话水入油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王帐一侧有一年轻人越众而出,愤愤道:“父王,我早就说过这个大燕人不能留,谁知他来此是何居心,竟还敢诅咒于您,不如直接将他处死!”
说话这人,眉宇间的戾气呼之欲出,正是乞木世子额森。
“不可!”乌尼急道:“南星是我带来的,他在此并无恶意!”
额森冷笑一声:“你倒还挺护着他的,你们俩什么关系?他有没有恶意,你怎么知道?”
“不得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乞木王抬手制止了额森,转而对南星道:“你说我无药可医,有什么依据?”
南星面无表情地慢条斯理道:“您的脉象盈实而滑,如循长竿,弦硬有力,却没有丝毫柔和之像,这是典型的死脉,不过任何病症发展至此都不是一蹴而就,想必大王早已有所感知。”
乞木王闻言不置可否,阴森森地说道:“照你这样说,我留下你岂不是毫无用处?”
南星漠然道,“人活一世必有一死,区别在于活一年还是活十年,就看您如何选择了。”
“哦?”乞木王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我都已无药可医,你还能保我十年寿命?”
南星:“大王若能给我机会,自然会竭尽全力。”
“可是……你既是大燕人,为何要竭尽全力地帮我?”
南星轻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身在乞木,自然要想着趋利避害,活命要紧。”
乞木王玩味地眯起眼睛道:“我若是不信呢?你就不怕我当你危言耸听,将你抓去喂狼吗?”
南星扯了扯嘴角,云淡风轻道:“在下实话实说,您若是不信,大可另请高明。”
之后,又是一阵心惊胆战的沉默,原本一脸阴鸷的乞木王竟忽然大笑起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莫名其妙,心说这老头都被中原郎中判了死刑,竟还有心情在这傻乐,难道真是脑袋进水了不成?
南星说他命不久矣,并非危言耸听,可若说能保他十年不死,那就纯属胡说八道了。
事已至此,即便天王老子下凡,都够呛能医好病入膏肓的乞木王,可也正如这老头所言,既然已然无药可医,留着南星不杀又有何用呢?
为了周祺煜,南星不能死,就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好在寿命这种事,除非乞木王哪天真的吹灯拔蜡见了阎王,否则“究竟能活多久”,很难说清楚,也根本没人能说清楚。
十分幸运,南星这次赌赢了。
乞木王对他似乎十分满意,“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乌尼一直和我夸你,我只当他说大话,眼下看来,你果然是个人才!你们中原人常说“鸟择良木而栖”,郁先生肯投奔于我乞木,就是草原尊贵的客人,你放心,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待走出乞木王帐,草原秋风依旧,吹得黑红相间的乞木战旗猎猎作响。
经历一番惊心动魄,南星算是逃过一劫,他暗自舒了口气,广袖之下攥得死紧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了些。
乌尼快走几步追了上来,将他拉到一边,神情有些复杂道:“南星,我……我父王他……”
南星一脸漠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胡说八道骗了他?”
“不……不是的!”乌尼连忙摇了摇头,“父王他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答应为我父王看病。”
南星冷笑一声,“你之所以没有杀我,就是因为这个吗?”
乌尼否认,“我说过,治不治病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逼你的!况且……当初看你那决绝的模样,我原本是不抱希望的……”
“你很奇怪吧,”南星问道:“原本是一心求死的人,怎么忽然间就不想死了呢?”
乌尼喉咙动了动,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南星故作感慨道,“人身都是血肉之躯,破个口子都嫌疼,哪有不怕死的,再说我又不傻,怎会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
最近违心话说多了,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简直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
乌尼眼前一亮,欣慰道:“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乞木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乞木世子额森一脸阴鸷地走了过来。
“我当这中原小白脸的骨气都是谁给的?二弟,你这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呀!”
额森是乌尼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幼被封为世子,飞扬跋扈惯了,自然从未将自己庶出的弟弟放在眼里。
乌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侧身挡住南星道:“大哥你说话客气些,善待郁先生可是父王的意思。”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额森就控制不住心头火起。
最近也不知父王中了哪门子邪,对待他兄弟二人一反常态,总之乌尼说什么都对,反倒自己这个作世子的多说多错,一天到晚地遭埋怨。
方才为了这个中原小白脸,父王竟然当众给他难堪,让他半天下不来台,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自然都迁怒到了南星身上。
额森冷哼一声,径直越过乌尼,指着南星道:“他骗得了父王,可骗不了我!一个中原人怎会死心塌地留在这里,背后一定有阴谋。”
乌尼反驳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他是我请来的,大哥若有怨言,直接冲我来好了!”
额森面露鄙夷道:“你和他非亲非故,为何这么巴巴地护着他,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乌尼的脸腾地红成一片,“大哥!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额森从牙缝挤出一句话道:“你们背地里戚戚我我,不定都干了什么龌龊事,还想要人尊重?中原有句话’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若是不知道,正好可以问问他!”
南星:“……”
乞木人对于引用中原古语的执着,也是让人醉了。
比起被人冤枉的义愤填膺,南星更觉得满心无奈——自己简直就是个烂桃花招黑体,走到哪儿招到哪儿。
可……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这些年跟着周祺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比这更难听的都经历过,如今面对额森这些话,反倒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