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不会恨人啊……
最初重逢的那种“你凭什么十多年都不管我”的愤怒,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原来陈醉不只是自己的母亲,也是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
云礼失神地这样沉思。
陈醉读信读得很开心:“今天我去见了唱片公司的人,等妈妈赚到钱,就把你也接到美国来,带你住大房子,带你去迪士尼看米老鼠——哎,这段划掉,我没做到。”
云礼凝视着笑容满面的母亲,眼泪忽淌过面颊。
陈醉抬头:“你哭什么呀?真爱哭,我就从来不哭。”
“你是你,”云礼移开目光,“我是我自己。”
无论装得多么轻松,癌症病人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云礼陪母亲去化疗时,心里特别堵的慌,毕竟生老病死之事曾经离他无限遥远。
陈醉瞧着手背上的针头催促:“还得要一会儿呢,你去找朋友玩吧。”
云礼合上手里的书:“哦。”
说完他还真起身走了。
当然,忧心忡忡的少年并不至于没心没肺地玩乐,他直接找去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毫不犹豫地追问:“我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医生愣了愣,望向他那张几乎和陈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精致小脸,半晌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都会死的,这是自我们出生时就注定要面对的现实。
从前云礼不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道理,可真的站在死亡面前,才发觉原来它那么难以接受,即便对象是自己根本不再熟悉的女人。
回到公寓后,心情依旧糟糕。因为不知该怎么沟通这件事,索性借口买菜躲了出去。
云礼呆呆地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失魂落魄的同时,忍不住拿出手机。
很奇怪,这几天程酌并没打视频过来,因为在陈醉身边,他也没有过于在意,只当哥哥是在日本玩嗨了。
直至此时此刻,情绪低沉到要命,才疯狂地思念起对方。
播出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听到程酌的声音响在耳畔,云礼眼圈发红,垂眸说:“哥哥……我想见你,你什么时候回国呀……”
程酌依然温柔:“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所有事都糟糕透顶,云礼不知从何说起,难免陷入沉默。白细的手指不停地扣着牛仔裤,刮得指缘通红。
直至一到阴影落在他头上,少年才茫然抬头。
琉璃般透亮的眼眸里本有泪光,却在聚焦到程酌面庞的那一刻泛起了生动的神采,仿佛有花朵在心底悄然绽放。
云礼完全不知思念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眼前,但还是本能地站起身来,扑过去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稍微喝过几口热拿铁, 云礼才从沮丧中缓过神来。
程酌认真措辞:“虽然的确不该说那些好转的谎言骗你安心,但决定这件事的人是陈醉,其实我无权干涉。”
云礼垂眸:“为什么医生不肯告诉我……她还可以活多久?”
“即便说了也不一定准确, ”程酌微微蹙眉,“其实回国时陈醉的状况已经不适合手术了, 这次我去日本也见过两名医生, 结果没有变化。”
世上健康的人数不清, 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云礼咬住嘴唇,用力到几乎要咬出血来。
自记事起, 他就没再和母亲共同生活过,若说有彻骨之痛,也未必那么深刻, 可世上谁又能对母亲的离去熟视无睹?
半晌过后, 云礼还是开口恳求:“哥哥,可以借我钱让她住院吗?再试试呢……没准……”
话到半截他又解释:“奶奶肯定不想管,我爸的稿费也都在她手里, 之后再想办法还给你, 我也不想变成欠你钱的关系。”
少年的自尊和纠葛很容易理解, 程酌似早有预料, 拿出张卡解释:“这是你奶奶给的,她没有说不管。”
闻言云礼震惊:“你去见过奶奶?她知道了?”
程酌无奈:“本想再逛一次江朔,没想到你竟然先跑了。”
原本云礼还有点忐忑, 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跟陈醉回来的事, 这下可好,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幸好程酌并没提及令少年尴尬的部分, 只弯起嘴角:“其实我没想过你会对奶奶直说,你很勇敢。”
看似完美幸福的生活渐行渐远, 云礼多少有点迷茫。
他接过那张银行卡,心里空落落的,半晌才问:“如果我放弃东港大学,是不是很傻呀?”
程酌的答案永远毫无迟疑:“世界上只有你自己可以评价这个选择,而且我相信,值不值得你也很清楚。”
云礼感动抬眸。
程酌又安慰:“别太担心,我会继续联系专家帮陈醉看病的,虽然她特别不惜命,但如果是你劝她,她没准真愿意住院疗养。”
直至今日,云礼才知道程酌是真的很为妈妈的病操心。
但……并没有非常感激涕零的生疏,反倒徒生出种有所依靠的温暖。
他点头,半晌才发自肺腑地说:“本来我特别特别害怕,可是看到你我就不怕了,我还是相信会有希望,每件事都有。”
忽然打起精神来的少年,才是程酌最熟悉的模样,他伸出胳膊握住云礼微凉的手,什么轻浮的话都没有多说。
为陈醉办理了住院手续,陪她复诊化疗,又在师生们的震惊中申请休学,报了不少美术班的同时还要到刘夙的工作室学习……
这个微冷的春天,云礼过得比往年艰难太多。
他知道自己背叛了蒋青的期望和过去的生活,所以更加不敢懈怠,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太有。
若非如此年轻,恐怕真熬不了多久。
从云南空运过来的鲜花香气扑鼻,刘夙本正站在桌前整理,见云礼背着书包进来,不由惊讶感慨:“哎呀小可爱,你怎么黑眼圈啦?”
这个人讲话总是夸张,满眼带笑。
云礼解释:“昨天我妈发烧,陪床来着。”
刘夙关心:“状况怎么样?烧得严重吗?”
“其实比前两个月稳定,”云礼这段时间已经能稍显自如地谈论病情,露出梨涡道,“我认识位阿姨,她之前也是晚期,但已经十年过去啦。”
“你妈妈肯定也能治好,真是为难你操心这么多,”刘夙转身给他做咖啡,“对了,有个青年设计师的比赛你要不要参加?”
云礼刚拿出速写本,闻言微怔:“比赛?”
刘夙鼓励:“其实你进步很快,虽然基础没那么牢固,但想法我都觉得很不错,试试吧,万一呢?”
说着便递过来张宣传单。
其实这比赛是面对服装设计毕业生的,云礼肯定太过稚嫩,不过他向来不缺乏冲动和勇气,立刻答应:“好哇。”
刘夙又把咖啡放到他手边:“你文化课本来就优秀,美术专业有程老师亲自指导,肯定也挺不错,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云礼小口啜饮,没有回答。
其实他进来研究了下国内美院和欧美的设计院校,更倾心于能去美国深造,只不过这想法尚未成熟,而且意味着异国恋爱……
万一被程酌知道,肯定要伤心的,还是别乱讲为妙。
“师父,你帮我看看最近的稿子,”云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刘夙一张张翻过,笑说:“少了点生活。”
云礼:“……”
“服装是有情景有故事的,”刘夙谈及专业还是直言不讳,“你不能永远在自己熟悉的款式里打转,你要找到想表达的东西。普世的好看,只是一个最基础的标准,你可以追求更多。”
云礼虽年轻,但聪慧,听完后显得若有所思。
刘夙淡淡一笑,继续帮他分析每张作品的优缺点,而后又安排了些简单的裁剪工作,这才悠悠闲闲地继续插花:“对啦,晚上有设计师朋友来我家吃火锅,你也一起吧?”
“真的吗?”云礼瞬间积极,可转而又敛眉,“但我答应和哥哥去看电影啦,不能食言。”
“为什么住在一起还总要约会啊?”刘夙郁闷,“不给单身狗活路。”
云礼很诚恳:“单身挺好的,可以专心地为自己而活。”
刘夙拿起手机:“你再说一次,我发给程老师。”
云礼立刻怂怂转身,抱着布料溜之大吉。
事实上这晚的电影约会非常特别,是程酌曾帮忙画过海报的动画片在东港的首映礼,自然不可以轻易错过。
作为投资人秦世很给面子,直接将海报制成了巨幅画幕放在外面,配合特别设计的灯光,在极远的地方就能看见。
云礼已经很多天没休息过了,这晚心情格外愉快,很兴奋地跑到画幕下面,仰着小脸认真欣赏。
海报的创意来源是悟空的“七十二变”,齐天大圣身后影影重重,有男有女、有人有兽,面庞都如面具般僵硬,更显的本尊一双火眼金睛摄人心魄,他静立鬼门、手拈佛花,如此独特而令观者瞬间沉沦。
千佛千面,千面一心。海报下印着这八个字。
忍不住共情的云礼目光盈盈地望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人生的道路上开始有所了悟,但总归……比曾经要真实许多吧?
“帮我拍张照呀,我发给奶奶。”
少年回神后如此要求。
程酌本来就很会摄影,拍的云礼更是格外好看,小小的少年在巨幕的海报下,就像悟空手里的那朵金婆罗花,神圣又纯净。
云礼看后相当满意,即便送到蒋青那边一如石沉大海。
不得不承认秦世这个人极有社交地位,虽然只是动画片的首映礼,却搞得众星云集,霸占了不少当晚的热搜词条。
精彩的放映之后又是奢靡酒会,直闹到深夜方才散场。
向来酒量不行的云礼毫无意外地喝多了,他被程酌拎进家门时,根本站都站不稳,跌坐到沙发上就抱着汤圆陷入呆滞。
“稀释酒精,”程酌端来柠檬水小心喂饮,“洗洗睡吧,昨天在医院肯定没休息好,下次还是我去。”
云礼迷糊道:“不能总欺负你……”
程酌失笑:“欺负?”
“妈妈也麻烦你,学美术也麻烦你,”云礼抱住他的脖颈撒娇,“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
程酌淡笑,并不愿意咬这种糖做的钩子。
毕竟没日没夜的忙碌,云礼比去年憔悴许多,看一眼就令他心疼。
可明明早就困了的云礼并不想睡,黏着程酌追问:“哥哥,那张海报是因为我才画的吗?你画的是我吗?”
程酌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云礼含糊地哼了声:“我就是这样感觉的。”
“那就是吧。”程酌伸手把他抱起来,朝楼上稳稳迈步,“你该休息了。”
云礼枕着那宽厚肩膀,不安地追问:“你有觉得我比过去好吗?我不是乖孩子了,奶奶也不理我了……我干了好多傻事……”
程酌很肯定:“你一直都很好。”
云礼收紧手臂:“哥哥,我有点怕失败。如果我考不上服装学院,到时候是不是就一塌糊涂了?”
程酌轻声问:“考不上会改主意吗?”
云礼摇头。
程酌安抚:“那就不算失败,放弃才是失败。”
听到这话,云礼愣愣地陷入安静,像只对着空气凝神的狐狸精。直至进了浴室,感觉到衣服在被脱下,才恍惚回神,拽住了差点落地的外套。
“洗干净再睡,”程酌转身去放浴缸热水,“不然休息不好。”
呆坐马桶盖上的云礼眨眼,从外套里拿出个东西:“之前说情人节好好过,还想给你礼物的……可是钱都给妈妈治病了……”
程酌疑惑回头:“不是送了礼物吗?”
“那束花不算,”云礼借着酒意抬高声音,举起枚简单的戒指,“最近当模特赚了点,虽然只够买一个基础款……但……”
少年明显有点迷糊,拉过程酌的大手努力想套入无名指,却因眼神不对焦而略显艰难。
程酌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他太理解云礼为陈醉的病忧心忡忡,为前途未卜的学业七上八下,这段日子对云礼极度难熬,于他而言也不好过,真没想到……
始终戴不上戒指的少年略显气馁。
他捏着那枚银色的戒指郁闷:“对不起,好像有点突然,在卫生间也不是很浪漫——”
下一刻,温柔的吻便阻住了醉话。
云礼被亲的有些难过,他呼吸困难地抽噎了下。
程酌轻轻放开少年,抹过他面颊的潮湿。
云礼垂着染泪的睫毛说:“真的对不起,我好像运气不太好,又把很多事都搞糟了……最近特别累,累到不太清楚该把爱情放在哪里……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在稀巴烂的日子里,还是好喜欢……”
程酌拿住再简单不过的男戒,亲手慢慢戴入,而后温柔抬眸:“放在心里就行。小礼,决定往前走的时候,记得多看看远方。”
不经意间, 东港已温热到满城花开。
陈醉的化疗告一阶段,便被云礼转移到了城郊的疗养院,每天有医护人员在旁边看着, 总比她自己不知漂到哪里去靠谱。
——从前云礼并不懂操心他人是什么感觉,如今多了层涉及生死的牵挂, 稚嫩又贪玩的性格自然成熟不少。
反倒是陈醉本人依旧轻松随性。
她化疗脱发后, 索性直接剃掉青丝, 搞了堆造型夸张的假发在病床上美滋滋地试戴,显得饶有兴致。
云礼安静瞧着, 忽然说:“虽然不能肯定会持续好转,但现在的状况还是有希望的,我去问了, 很多阿姨都和癌细胞共存了十年以上, 更何况你还年轻。”
陈醉对着镜子扶正个俏皮短发,朝他浅笑:“顺其自然吧。”
“怎么可以不珍惜生命?”云礼不解地反问,“难道你不想继续写歌了吗?”
话毕他又小声建议:“再出张唱片吧。”
陈醉失笑:“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唱片?而且也不是不想写, 只不过创作这种事并不是以生命长度去衡量的, 不能随心而行没什么意思。”
这种话蒋青从未对云礼聊过, 陌生的母子之间, 好似更容易感同身受。
云礼忍不住谈及最近的困惑:“我报名了个设计比赛,是少数民族元素和现代服饰结合的命题,画了好多稿子都感觉不太对劲。”
“少数民族?”陈醉失笑, “江朔上千年都是汉人的地盘, 你哪里懂那些?”
云礼眨眼:“可我有查资料, 也去博物馆参观啦。”
“要自己亲自体会, 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陈醉伸手拿过床边的吉他, 拨弄了几声琴弦,“艺术的美与情感一样,你的心感悟到什么,才能创作出什么。”
云礼若有所思。
陈醉微笑:“看你最近太累了,其实不用没日没夜的守着我,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云礼:“……”
“去亲眼看看少数民族怎么生活呗,傻努力是没有用的。”
陈醉继续弹奏音乐,苍白的脸庞上是毫不假装的愉悦。
在云礼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童年记忆几乎成谜,而这几个月重新见她,仍旧无法看透这个女人的性格,只觉得她的确非常自我、独一无二。
说不清为原因,比起非常稳重可靠的存在,云礼更愿意成为陈醉。
“我有点想考美国的学校。”
少年忽然道出了口。
陈醉抬眸微笑:“那很好啊,加油。”
云礼移开目光:“可我不想和程酌哥哥分开……”
“异国的确不容易,人性通常经不起太多考验,”陈醉没讲冠冕堂皇的劝慰,态度相当明确,“所以你要学会取舍,事事都两全其美,那是天方夜谭。”
“如果他忽然离开东港去国外工作,我肯定会特别难过的,”云礼认真,“所以在国内做设计也挺好,我不能失去他。”
话毕他又强调:“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程酌了,失去了肯定会后悔死的。”
陈醉被逗得乐不可支:“你才活了几岁就一辈子?”
受到母亲的煽动,去苗寨的旅行算是临时起意。
由于这阵子易迅有好几个新品游戏发布,程酌忙到连飞了五六个城市帮忙宣传,所以云礼本想独自去溜达一圈就好。
没想临行前程酌还是特意调整好工作日程,亲自开车带他去往贵州。
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云礼当然开心,于副驾驶座上叽叽喳喳,不停地分享在刘夙工作室和帮杨西西拍视频时所获得的见闻。
好像比起循规蹈矩的大学生活,那些三教九流的奇葩事更让他感觉有趣。
程酌耐心聆听,时而微笑。
“你总笑什么?”云礼凑过头去质问,“觉得我很幼稚吗?”
程酌嘴角微弯:“很久没见你心情这么好了。”
“因为我妈最近好转了些,”云礼拿着手机翻看微信,“如果奶奶愿意理我就更棒了。”
提起老太太僵持沉默的态度,程酌也有些无奈:“总得给她点时间接受。”
云礼认真:“所以我想比赛获奖,那样她就会相信我不是在胡闹。”
程酌安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有压力才有动力,”云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双十合十地畅想,“等到领奖的时候,就可以上台说感谢我的奶奶,还有感谢我的男朋友!”
天真到理所当然的白日梦表情,让程酌忍俊不禁。
云礼忽瞧他:“哥哥,你第一次得奖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程酌淡声回应:“还好。”
虽然年少,但云礼多少能够理解:“因为没什么人可以分享?”
程酌并不掩饰:“嗯。”
“那你现在得奖会更开心吧?”云礼兴致勃勃,“因为我会帮你庆祝。”
程酌轻笑:“你不是还亲自为我颁奖了吗?”
云礼:“……”
程酌不再逗他,认真道:“你想要的都会有,但从容些会更幸福。”
遇到种种麻烦事之后,人很容易被变化推着往前走,更何况全无生活经验的云礼?他知道自己很急,急到有些手忙脚乱,幸好有身边这个男人,才不至于在团团转中迷失了方向。
少年轻轻应声,对着窗外飞逝的高速风景展露微笑。
初春的大山里云雾缭绕,由于并非节假日,苗寨内游客极少,有种室外桃源的美好的错觉。
如今的民族文化本就是种风潮,此地的蜡染、苗绣和银饰更是一绝,早就成了极有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云礼看到那些漂亮东西就走不动路,花大价钱买了套苗女的礼服,回客栈换上后又心情愉悦地坐在窗边梳头化妆。
待到程酌拍了圈风景回来,险些以为自己走错房间。
云礼的手很巧,用本地的彩色发绳将原本微长的短发和假发辫仔细编好,被木窗边温暖的春光微照,真像个仙气飘飘的苗族少女。
这段日子程酌已经很习惯了,甚至忽有兴致,拉过凳子道:“我帮你画。”
云礼疑惑地抬起长睫毛:“你会吗?”
程酌云淡风轻:“这有什么难的?”
虽然对方从来不是直男,但应该也没摸过化妆品,云礼将信将疑。
反是程酌很自信,挨个拿起刷子瞧了瞧,动作轻柔地实操了起来。
云礼是非常典型的鹅蛋脸,线条柔和,五官精致,男女妆的差别更多在于眉眼。
感觉到轻柔的触觉,云礼哼哼:“不愧是程老师,手很稳嘛。”
程酌淡笑。
云礼瞧着他近在咫尺的帅脸,和手上自己买的那枚便宜戒指,难免心跳加速,忍不住说:“你知道张敞画眉的典故吗?”
程酌停手后稍微欣赏了下成果,而后才和他对视而笑:“这么想当我老婆吗?”
云礼立刻亲他,撒娇道:“你是我老婆。”
对这种孩子气的话程酌全当没听见,继续认真化妆,直至轻轻地涂好唇釉后才直起腰身。
迫不及待地拿起镜子一瞧,云礼不由惊讶:这妆画得很淡,却有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说不清哪里变了,五官比素颜更要立体,眉眼却一派天真无邪。
这就是天赋型选手吗?好像比平日的网红妆要高级很多。
云礼美滋滋地观察许久,而后才朝他眨眼笑:“原来你喜欢这种呀?”
他的灵魂里似乎永远都有旺盛的生命力,以至于那种天真气质又变得古灵精怪了起来。
程酌不由心动,扶住少年的脖颈想吻。
谁知云礼却瞬间起身躲开:“我要去拍照片!别搞破坏!”
仅靠几天旅行去理解一种文化,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好在难得放空的云礼也没想太多,只拉着程酌在寨子里闲逛大半日,不仅自己留下不少美照,碰到路过的游客也被拍个不停,简直成了移动景点。
夜里篝火晚会又开始觥筹交错,直闹到深夜才得以休息。
云礼心情好到不行,哼着歌翻过照片后,竟然脱下苗女的小衣服,带着醉意走进了客栈的温泉里。
刚在卫生间冲过凉的程酌听到动静,不由停到门口惊讶:“喝醉不能泡热水,上来。”
云礼飘在水里,闻言转身,扶着温泉边的石头浅笑:“我没醉,你帮我拍照片。”
他白皙而赤裸的身体在夜色中反着月光,发丝和那些彩色的发绳全湿了,妆也遇水微晕,竟生出几分颓靡的美感,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比垂在额前的宝石发饰还要夺目,简直引人犯罪。
程酌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接受云礼的爱好了,但实在没法允许他发这种照片去网上,不由蹙眉,走到池边单膝蹲下,伸手命令道:“上来,听话。”
结果下一秒温泉水就泼了他一身。
云礼莞尔,醉意朦胧地去拉手:“我想亲你。”
不必和醉鬼认真交流,程酌这样想着,便大力把少年抱出水面,扯过浴巾盖住他的后背。
可云礼却闹上了瘾,搂着他的脖颈亲过又咬,声音软软地说:“哥哥,你给我化的妆真好看。”
程酌生怕少年着凉感冒,直接抱回卧室,伸手关门。
云礼感觉到自己要被放到床上,不由抱紧了他,撒娇耍赖似的用长腿夹着纠缠:“所以你真的不嫌弃我是不是?”
程酌忍不住打了下他的屁股:“别再说这种傻话。”
“哦,”云礼眨过湿润的眼睛,笑得让人心神荡漾,“我们做吧,我不怕痛了。”
程酌:“……”
云礼用脸贴住他的脖颈,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想你进入我的身体,我想永远记住你。”
静谧的苗寨角落回荡着暧昧的声音。
从前云礼向来是很会撒娇的,每次故意发出那些可爱的动静,都会换来程酌狠狠一番蹂躏。
结果真正的疼痛还是超越了的想象。
从错乱的轻哼到破碎的哭音, 再到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意识空白……得到彼此的瞬间,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被对方永远的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