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回踱步, 没过几秒,迅速爬进墙角的大竹篮筐里, 一边碎碎念叨着:“早知道当年待在云渊岛上天天种蘑菇了,要什么自由啊, 我若安分点就不会被抓去做实验,也不会困在魔界这么多年出不去, 你们在外界吃香喝辣,就我一个人在魔界孤苦无依天天挖野菜嘤嘤嘤……”
“我就说见到你们准没好事!当年若不是我帮了太子殿下的忙, 惹祸上身, 我英俊的头颅也不会长出来这破玩意,害得我定制的床都得比别人长, 花了我不少钱!我要报销, 报销!”
世人都道魔界战败后闭门不出, 是失败者的心虚, 可鲜为人知,真正的原因是那躺在石床上的魔头造的孽啊!
魔界只是把门关上, 不代表闭门造车,更不代表与五界断联,是那罪魁祸首设下了只能进不能出的封印!
魔族人能不恨他吗?!
简直恨透了啊!
陈楚非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是这么怂?”
惠山掀开盖,怒道:“我要是不怂,你还能见到活着的我?!我要不怂,你们来魔界能找谁帮你们!”说完又立马缩了回去,安安静静窝在里面当发霉蘑菇。
要打你们打,他是和平爱好者!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医馆门口处,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他们正在破坏陈楚非设下的结界。
蓝色幽火开始飘忽不定,只见悬浮于宿淮眉心上的火焰开始若隐若现。
陈楚非胸口一提,紧张地盯着,心中祈祷:快一点,再快一点……
“轰隆——”
“轰隆——”
雷声轰鸣不绝,硕大的紫色灵电似乎要将天空撕裂成两半,天地颤动,狂风肆起,飞鸟走兽皆不安地躁动着,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沉睡着的意识登时苏醒,陆霜白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被剑贯穿胸口的疼痛似乎还留在体内,惊魂未定,这时他忽然一顿,愣愣地抬手一看,这是他自己的手,几乎透明,视线直穿,可以看到满是沙土的地面。
他记得在太子殿□□内,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后来两人似乎融为了一体,他不再是一个看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仿佛……仿佛就是由他自己,从心而生。
不远处,一群人正往他的方向急匆匆飞来。
位于最前方的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兽,毛发波光粼粼,奔跑间随风飘动,神圣又威严。
八个长相各异的青年紧随其后,其中一人,便是桥逊。
白兽先一步落地,随即化为原形,乌发白衣,竟是白方录。
陆霜白忽然想起,在他看到的记忆里,似乎一直没看到白方录的身影,怎么这会儿才出现?
白方录脚步匆匆,直接略过了陆霜白,往他身后走去。
陆霜白这才发现,离他十步远的距离有一道深坑,应该是劈下的天雷造成的,走近一看,这深坑中竟躺着一个血色难辨的人,如泉水一般喷涌的血染红了地,喂饱了土壤之间的空隙,在这凹坑中凝聚成了一小滩血流。
眼熟的轮廓让他立马认出这是宿淮,他仰面朝天躺着,眼帘半合,无神的眼中透着麻木与绝望,宛若一具僵硬的尸体。
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翻飞,可以看到其中嫩红的肉色,伤口边缘焦黑,惨不忍睹,无法直视。
白方录紧皱着眉头蹲下,血腥味扑鼻,他忍着颤抖的手,探向宿淮鼻间,许久,他才沉声道:“还活着。”
只见他右手突然一颤,下一秒又脱力地垂下,白方录这才注意到宿淮用布紧紧缠绕着自己的手和剑,然而他的右手早已从掌心断裂。
“白叔,我们快开始吧。”
八人中似乎是领头的人刚说完,天边顿时风起云涌,乌黑的云层不停翻滚着,灵电如利剑划破天地,天地似乎都在摇晃。
白方录脸色沉沉地望向天际,天道正在酝酿着降下最后一道天雷,他们根本无力阻挡,一旦天雷落在宿淮身上,他根本没有活路。
白方录:“事不宜迟,快!”
其中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步伐坚定地向宿淮走去。
桥逊眼眶通红,不忍心再看。
大哥二哥和三哥,是他们兄弟中法力最强的三人,由他们布阵万无一失。
为首之人,是八人中气质最为沉稳的人,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四弟,阿爹阿娘那边,麻烦你了。”
桥逊哽咽回答:“大哥……放心。”
邪妖一战后,阿爹受了重伤,卧床不起,阿娘寸步不离地照顾,无暇顾及又一次消失的宿淮。
他们兄弟八人找遍六界,也没打听到幺弟的踪影,直到前几日白叔着急忙慌地出现。他从不插手天下事,即使六界纷争,他也置身事外,他们没想到他来,是为了宿淮。
若是阿爹阿娘在场,定然不会同意他们接下来的做法。
白方录拿出三张黄符,依次交予三人,以宿淮为中心,他们围成三个角,这道来自上古的封印,必须以身结印,他们三人即封印。
狂风呼啸,愈演愈烈,雷声宛若一次又一次的震怒,彼此相隔没有间隙,狂风大作,吹得几人睁不开眼,他们只听到来自白方录沉稳不变的语调。
陆霜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来自宿淮的方向,眨眼间,他便置身于宿淮面前,面对着面,极近的距离几乎碰到鼻尖。
昏迷的人挣扎着睁开了眼,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消失,又似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血沫堵塞着他的喉咙,他颤抖着发出呢喃模糊的声音,上下两片嘴唇微动,陆霜白清晰地听到他的执着:哥哥。
声调破碎,往事一切爱恨皆与风一同消散。
随着一道嘹亮的鸟叫声响彻天际,刺眼的红光同时落在三人身上,三人顿时面色煞白,然而眼中盛满了欣喜。
风停了。
雷声不再。
众人睁眼,黑色符文出现在宿淮脖颈处,由此延伸,一圈一圈缠满禁锢他的身体,使其陷入沉睡。
四人皆面色惨白,白方录深深地看了一眼宿淮,叹息一声:“殿下,吾不负所托。只是有一件事,您没有料到……”
情字难解。
一滴泪落下,陆霜白愣愣地摸上脸颊,不知何时他竟已泪流满面。
这滴泪,落在了宿淮眉心,沁入皮肤,眨眼间,四周骤黑,陆霜白不知自己又到了何处。
小腿处传来冰凉的湿意,陆霜白缓缓蹲下身,伸手摸索着,手指碰到一阵凉意,他抬手,鼻尖一嗅,无色无味,是水。
他在水里?
疑惑间,他听到了哭声。
断断续续的,像是小朋友的呜鸣声,充满着委屈与不安。
陆霜白仔细听了听,往哭声的来源处慢慢走去。
周围黑漆漆一片,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这片水域寒气逼人,没一会儿,他便被冻得四肢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一团蓝色幽火在其眼前凭空出现,在空中安静悬浮着。
大拇指般大小的幽火照亮了整个空间,陆霜白看到水面之上,躺着一只蜷缩的小兽,委屈的呜呜声便是由小兽发出来的。
陆霜白越看越眼熟,不确定地出声:“宿淮?”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兽身子一抖,把自己抱得更紧。
“哥哥,你在哪里……”
“阿淮好害怕……”
陆霜白心中莫名一酸,没有多想,他立即伸手将宿淮抱在怀中:“我在。”
他轻柔摸着他的脑袋,低声哄着,蜷成一团的宿淮慢慢放松下来,慢慢睡着了。
蓝色幽火顿时迸发出艳红的火焰,陆霜白赶紧弯腰护住怀中的宿淮,黑暗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倒脸。
陈楚非露出一口大白牙:“你醒啦。”
陆霜白瞬间意识到他回来了。
显然他的意识赶不上事态变化,只见石屋上方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黑色身影挥舞着流星锤直奔宿淮而去。
陈楚非将陆霜白拉至安全区域,悠闲地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好戏。
眼见着狰狞巨大的流星锤即将把宿淮的头锤烂,黑衣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往后一撤,脚尖刚落地,只见他所站的地方,一把银色长剑如破竹之势插入石地中,发出响亮争鸣,似乎在迎接主人的归位。
黑衣人抬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瞬间激怒了他压在心口百年的怒意。
“宿、淮!”
“我说过若让我再见到你,定让你走不出魔界!”
来人二话不说, 说动手就动手,一把流星锤使得虎虎生威。
不过雷声大雨点小,不过三招, 便被宿淮压制在地。
陆霜白听到陈楚非的叹息:“魔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那倒也不用在人前这么直白。
剑指喉间, 只需要主人的一声令下便可封喉见血。
来人瞪着眼珠子, 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你你你、你好大胆子,还不把这剑从本王面前移开!”
此人便是魔界的现任魔尊,灼光。
自左右护法相继离世, 魔族内部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 人口骤减下,后人迄今都还在承受因果。魔族未来摇摇欲坠, 为避免继任魔君又是个拉着全族灭亡的嗜血暴君,长老们千挑万选, 以品性为主要考核,严谨地筛选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从无恙魔尊的一脉宗亲中,选定了现任魔尊, 灼光。
只是这次,他们又遗漏了智商……
见宿淮无动于衷, 灼光又气又急:“宿淮你这个伪君子!”
天知道!
当年战后, 太子殿下为魔族无辜百姓而牺牲,不仅制止了上一任魔尊继续造孽, 还连同煞气一同将其封印, 他们对殿下的感激之情无法言喻, 百姓们自发为殿下请愿祈祷, 日夜为其点燃长生烛。
他们深知愧对殿下,愧对六界, 同时也为了魔族不再受到侵扰,于是关闭大门,休养生息,谁知一月后,宿淮在半夜不声不响地来到魔界,设下只进不出的封印。
他没有伤害任何一人,却更歹毒!
不是他们魔族不想与五界交流,而是宿淮把他们出去的门都堵死了啊!
他们和宿淮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
更甚者,宿淮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灼光眼底充满恨意,怒吼道:“四十多年前,你大摇大摆进入我界,掳走近五十个无辜稚儿,这些年来,魔族相继有人失踪,人数高达百人,宿淮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怎么不让天道劈了你!”
宿淮面无表情地听着,顶着毫无变化的神情朝着陆霜白走来。
就在陆霜白以为是宿淮恢复记忆想灭他口时,只见他嘴一憋,一脸委屈道:“哥哥,他冤枉我。”
伤势未愈,宿淮惨白着一张脸,唇色血色全无,像极了可怜的小狗。
准备逃跑的陆霜白:……啊?
这声“哥哥”叫得陆霜白目瞪口呆。
这、这符文不是归位了吗,难道归歪了?
呆愣间,宿淮已经迫不及待蹭回陆霜白颈窝,撒娇道:“哥哥,想你了。”
陆霜白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和一头成年狮子埋首在他脑袋旁撒娇有什么区别,他无法承受啊!
半晌,他一愣一愣地扭过头看向陈楚非,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陈楚非收起同样迷茫的神情,默默捂上自己的眼: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聚魂灯也有保质期?
宿淮又走上前两步,不满地将陆霜白的人头掰正:“哥哥,看我,他丑。”
陈楚非心口顿时被捅了一刀。
男人啊,为了追老婆居然插兄弟两刀!
灼光眼前一亮。
没错,他想起来了,宿淮有八个哥哥,这一定是其中之一!
仿佛见到了亲人,灼光热泪盈眶:“哥哥!哥啊,您要为我们魔界做主啊!我们冤枉啊——”
一个“啊”字卡在喉咙里,剑刃贴着他的动脉飞速而过,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儿,回到了宿淮手中。
冰凉的体感闪过的瞬间,灼光脑袋一片空白,他哆哆嗦嗦摸上自己的脖子,还、还连着!
这时,他才注意到宿淮看他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灼光:?
他说错了什么吗?
他们魔族难道不无辜吗?
“咳咳。”陈楚非清清嗓子,隔开两人的视线,“这都是误会,误会。”
他掏出纸巾递给灼光,示意他擦擦干净血迹,再不擦伤口就要愈合了。
灼光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白色不明片状物:“这是何物,你也想加害于我?”
陈楚非:“……”
哪个凶手会正大光明掏出凶器害人啊,这也太聪明了吧。
早听惠山说现任魔尊智商感人,没想到如此……感人肺腑。
“这是纸巾,人界的手帕。”陈楚非直接往他脖子上一按,问道,“你为何说四十多年前是宿淮掳走了你们魔族的孩子?”
不等回答,门口传来巨响,魔族士兵终于破开结界,鱼贯而入。
“保护魔尊大人!”
领头之人正是陆霜白路过集市时见过的灰瞳魔族人,亦是魔界的将军,司云。
见灼光没断手断脚,司云松了口气,他大步上前,将人保护至身后,其余魔族士兵整齐有序地排开,形成一个保护圈。
司云拱手道歉:“魔尊大人心系百姓,一时急切,这才破门而入,还望各位海涵,修缮费用明日我会命人送来。”
墙边的大竹篮一动,惠山欣喜地爬出来,热切道:“司云大人深明大义!”
他的破山洞终于迎来了焕然一新的日子!
灼光扯扯司云的袖子,悄声道:“司云,宿淮他哥哥也在,我们可以告状,我们得出去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他自以为声音很低,其实大家都听到了。
司云眼神瞬间变得柔和,抬眼时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他看向陆霜白,很快认出对方并不是宿淮的哥哥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宿淮侧身一挡,戒备地对上他的视线,仿佛是个害怕被人抢走心爱娃娃的小朋友。
司云眉头一挑,很快发现宿淮的不对劲,他试探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宿淮大人明示。”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有一种不给个满意答复,就休想走出这间屋子的强硬气势。
他紧接着问道:“四十多年前,宿淮大人可否来过魔界。”
只要不涉及陆霜白,宿淮又恢复成以往不动如山的冷傲模样,他斩钉截铁道:“没有。”
司云的心思一目了然,暂不知魔族是敌是友,况且宿淮与魔界隔阂颇深,百年积怨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陆霜白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开始维护起宿淮:“四十多年前,鬼族也发生了一起孩童失踪案件,孩子们至今没有找到,连派出去的鬼警也下落不明。”
“刚才灼光魔尊说是宿淮进入魔界将人掳走,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吗?”
宿淮嘴角一勾,眼神温润地盯着陆霜白看。
还是哥哥对他最好。
“是。”司云一眼略过宿淮,说道,“不过眼见不一定为实。”
说着,他还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虽说司云主动退了一步,可不知为何,空气中总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陆霜白回以微笑,可眼中并无笑意。这一瞬间,司云心头一颤,再定眼看去,的确是个普通的人类。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惠山轻手轻脚地退回墙角,继续当一朵安静的隐形蘑菇。
陈楚非挺身而出:“这事的确有待商榷,等宿淮解开封印,你们可以派人去询问鬼族。两起事件时间相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而且,你们可以随意向人打听,宿淮在与邪妖一战后沉睡百年,四十多年前他还没有醒来。”
司云身后,传出灼光魔尊的嘀咕:“邪妖?什么是邪妖?”
“睡了百年?糊弄谁呢。”
“莫不是遭雷劈了?哈哈,报应!”
司云脚步移动,将人完全藏在身后,两人连影子都叠在了一起。
“我族已百年没有出世。”说着,司云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宿淮,意思就是,他们出不了门的原因懂的都懂,宿淮被冤枉,怪谁呢?
从医馆出来,已是深夜,集市已经收摊,街道冷清,只有灯笼随风晃荡。
司云走在最前方带路回宫,说是好好招待客人,实则放在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异议。
他并非是个不讲理之人,况且,若宿淮破解封印,对魔界来说,不是坏事。
魔界已沉寂百年,长时间失去与外界的沟通,并无益处。
魔界的月亮很奇怪,弯月占据半边天,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夜色下,星辰漫天,无数幽蓝色蝴蝶从一旁的森林中飞腾而出,在空中展翅盘旋着,最后回落于树枝上,将树林染成了蓝色大海,与天空交相呼应。
“这是火漪蝶,蛇蝎美人。”陈楚非解释道,“十只火漪蝶停留在皮肤上,只要十秒钟,就能把人吸成干尸。”
对美景的欣赏戛然而止,陆霜白露出死鱼眼瞪着他,陈楚非无辜耸肩:“这次我可没乱说啊,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不会随便攻击人的。”
宿淮从善如流牵上陆霜白的手:“哥哥不怕,我让火漪蝶吸他的血。”
陈楚非一哽:“……”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前方传来偷笑声,是躲在司云身后的灼光魔尊:“嘻嘻嘻,我也要火漪蝶吸干宿淮的血!”
其余几人:“……”
你笑的是不是大声了点?
几人继续往主城走。
不知不觉中,四周景物被幽蓝月光所覆盖。
火漪蝶三五成群聚集在弯月前,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在众人眼前展开,蠢蠢欲动着。
司云眉头一蹙,将灼光魔尊拉至身后。
同时,宿淮也迅速将陆霜白保护起来,还不忘细声安慰道:“哥哥放心,有我在,阿淮不会让你受伤的。”
只剩陈楚非,麻木地看着这两对。
他就是个多余的,是吧?
砰砰砰——
几人不约而同听到了清脆的木头碰撞声。
砰砰砰——
灼光魔族忍不住探头,对着宿淮证明清白:“不是我叫来的,如果是我,我肯定等你先解开封印,再叫它们把你吸干,你说对吧?”
司云头也不回,伸手将人脑袋塞好,却是对着陆霜白道:“灼光魔尊心性单纯,还请见谅。”
陆霜白笑道:“柿子太软也不好吃。”
“嘘——”
陈楚非耳朵一动:“来了。”
话音刚落,纤纤玉足轻踮于一只蝴蝶上,断臂恢复如初,木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眼底沾染了幽蓝的光,照亮了眼眸中嗜血凌厉的杀意。
“原来你们躲到这儿来了。”
数不清的人形傀儡凭空出现天空,手脚垂落着,像是毫无攻击力的提线木偶。
然而经历过才知道这些傀儡招式狠毒,陆霜白提醒其余三人:“小心操纵傀儡的线。”
除了陈楚非严阵以待,其余两人还处于震惊中。
司云瞳孔紧缩,身后,灼光魔尊迟疑地出声问道:“司云,她……是不是忆木绮?”
四十多年前,和孩子们一同失踪的傀儡师,忆木绮。
亦是死去右护法的遗腹子。
第93章
一只蝴蝶缓缓飞至最前方, 翅膀闪烁着蓝色光辉,轻盈地扇了几下,尾翼如丝带, 在空中划下流光。
它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展翅一震, 其后的火漪蝶齐齐迸发,宛若拍打上轮船的巨浪,化作一道道流光, 直冲着他们飞来。
漫天流光, 如划过天际的宇宙流星,难得一见的美景, 若这些不是夺人性命的蝴蝶,陆霜白恨不得拿出手机留个念。
司云立即亮出一把丈八蛇矛, 矛头弯曲,矛尖开叉, 威风凛凛,自带肃然杀气, 他腾空跃起,离开前, 特地叮嘱灼光:“待在这里别动。”
他眼神淡淡一瞥宿淮, 一个眼神足矣的默契,灼光瞬间明白司云的意思:有危险就躲在他们身后。
灼光魔尊脑袋一缩, 心虚地瞟看几人, 幸好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火漪蝶虽美, 却凶狠异常。
它们不是美丽的废物, 是杀人不见血的凶器。
司云双手旋转着蛇矛,将空气搅成一层层看不见的震荡波, 仿佛是一台锋利的搅碎机,将所有飞奔而至的蝴蝶全部绞杀,独身一人阻挡在前。
灰袍飞扬,四分五裂的蓝蝶纷纷砸落在地。
火漪蝶虽食人血,体内却没有血。
灼光松了口气,又神气地扬起脑袋吹嘘:“睁大眼看看,这就是我们魔族的战斗力!”
陈楚非嗤之以鼻:“你们魔界就司云一人能打吧。”
“哥哥,整个妖界就我一人最能打。”宿淮耳尖一动,见缝插针地展现自己,宛若一只招摇的老孔雀。
陆霜白:“……”
不如让司云回来,他去打?
灼光鄙夷地看着陈楚非 :“呵呵。”
陈楚非:“……”
什么是兄弟?
兄弟是用来插刀的。
蝴蝶被操纵着,成千上百的细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分布在空中,唯有光从缝隙中透出来。
木夕眸光森寒犀利,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要来挡她的道?
她在后山找了两人许久,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那只蠢狐狸从树下侥幸逃生,叫来了胡钟玲那只老狐狸,在整个后山布下结界,派人追杀她。
很快,后山充满狐骚味,数不清的狐狸看守在后山。采枝那个废物,没过几招就败在老狐狸手下,她趁机逃跑,可无法离开结界,只能在此强压下东躲西藏。半日前,她偶然发现一个入口,她直觉这定是先生寻了多年都没找到的魔界大门。
先生派采枝那废物守在后山,就是为了找这魔界入口,不过几日她就完成了先生的心愿,如此简单的小事,怪那废物脑子里日日想着男人,耽误了先生大事!
她从没打算对上胡钟玲,她的任务是杀死宿淮。
她只需要完成任务,再想办法回到先生身边,告诉他魔界入口,先生必定会夸奖她。若回不去……就算死,她也要完成先生的任务再死。
可怎么总有不识相的人要帮着宿淮?
先生说,不能伤害陆霜白,但是先生没说,不能伤害除了陆霜白以外的人。
食指滑过下唇,木夕面露贪婪的食欲,垂涎欲滴。
困在后山的这些日子,她也的确饿了。
既然有食物不长眼地撞上来,不如先好好进食,再去收拾宿淮。
木夕十指成爪,傀儡大军闪现空中,紧随火漪蝶脚步,扑拥而上。
司云不退反上,如他的名字一样,招式飘逸灵动,即使挥使着笨重的蛇矛,身轻如燕,纵跃如飞,如浮光掠影,瞬间便拉近了与木夕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