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倒地后, 都曾试图起身接近宿淮, 可封印被破,再也无法压制, 他们也无法靠近,无能为力。
靳默嘴角一扯, 发出无声嘲笑。
宿淮,凭什么永远有人愿意护你帮你?
静静看了一会儿, 靳默突然侧头,感觉到不对劲。
木夕是他的眼, 他在千里之外看到她找到了魔界入口,所以能及时赶来。
他能找到入口, 别人也能。
谁也没有注意到靳默的离开, 天边雷鸣轰隆,弯月不知何时被层层乌云所覆盖, 天地间骤暗, 天空好像要压下来, 抽干了氧气。
数十道紫色灵雷在云层中穿梭翻滚, 酝酿着力量,蓄势待发。
封印即破, 天雷一旦降临,宿淮必活不过今晚。
这时,围绕在宿淮身边的符文似乎活了,像蛇一般灵活地缠上宿淮的四肢和颈部,毫不留情地缩紧,筋脉尽碎。
见识过记忆中的场景,陆霜白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艰难地靠近宿淮,咬破指尖,一次又一次画出所有他能想到的可以救他的符文。
可每一次,两人近在咫尺时,无形推力震开陆霜白,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宿淮无法动弹,包扎好的伤口已经全部裂开,来自封印的力量宛若无形巨手攥住他的肺,失去意识前,他终于侧过头,嘴唇微动,看了陆霜白最后一眼,笑着闭上了眼。
宿淮已经发不出声音,仅凭口型,陆霜白却看懂了。
他说:“哥哥,我没事。”
许是看到陆霜白担忧的眼神,宿淮又忍着胸腔的疼痛,安抚道:“你放心。”
眼眶一酸,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前不久两人还是陌生人,他是宿淮的下属,他去第三外交部工作是为了保命,他看到的记忆与他没有关系,他不是太子殿下,可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陆霜白,你必须救他!
云层开裂,露出弯月一脚,一道白色人影飞腾而出。以胡钟玲为首,身后跟着十来个长相华丽的年轻人,如此明显的相貌特征,不难认出都是狐族小辈。
飞至半空,胡钟玲大声疾呼:“白方录那小子给你的书在哪儿!”
“最后一页!”
“翻开最后一页!”
听闻,陆霜白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书,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为了画符,他一次次咬破食指,指尖都快烂了,当指尖上的血迹触碰到纸页,也不知其中有什么玄机,符文浮现在眼前,随着书册无风而动,每一页符文接二连三从纸上跃出,像是有意识一样,没过几秒便拼接出一道完整的新符篆。
众人不由心中惊叹,这是多么精湛绝伦的符篆啊,每一页独自成符,又能合并唯一。
没有时间欣赏,紧接着整本书化为一道光,覆盖在符文之上,使其变得更加凝实,金光一闪,符文往前方用力撞击,
陆霜白心中一动,紧紧跟上,终于闯入了宿淮的封印中。
灼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太子殿下?你、你不是说你只是个画符的吗……”
胡钟玲落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如今魔族的魔尊?”
真是一界不如一界,怎么找了个傻的继位。
陈楚非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咧开一口大白牙笑出了声。
虽然现在场面还是乱七八糟,但是看到封印中相拥的两人,他却安了心。
殿下陨落后,宿淮在六界肆意妄为,不少人看穿了宿淮的心思,他们在背后都道宿淮起了非分之想,玷污了殿下的英明。
还有传言说太子殿下引诱幼童,心术不正。宿淮找到流言传播者,提剑上门,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此,再无人敢说太子殿下的不是。
只不过关于宿淮的流言蜚语,更加不利。
难道宿淮在意吗?
世人的眼并非能看清真相,人云亦云,真相唯有亲身经历者才知道。
太子哥哥也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宿淮。
他早已算到宿淮命中有一生死劫,为其安排好一切后路,还求助过不爱插手世事的白叔。
只是太子哥哥没有料到,宿淮对他的感情并非对兄长的手足之情,他同宿淮一样,不知道世间唯有爱情会悄然无声地降临,不受人为控制。
陆霜白一把抱住宿淮,这时四周景色一变,他怀中一空,睁眼后才发现自己竟沉入水中。
水域漆黑,唯有头顶一束光照亮周围,仅见的视线范围内,陆霜白发现他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往更深的水域深处沉没。
他看到似龙的小尾巴,细长卷曲,陆霜白一下认出是兽形的宿淮。
他立即往下游去,伸手一把抱住宿淮。
小小的一团好像睡着了,四肢柔软,不见挣扎,只有眼角处一滴滴水珠不停流出,溶于水中。
哭有很多种方式。有人是声嘶力竭地哭,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委屈;有人热泪盈眶,因为激动而掉泪;有人哭,不发出声音,怕被爱自己的人听到,也怕自己爱的人听到。
陆霜白紧紧抱住,朝着光进来的方向奋力往上游去。
与此同时,漫天符文在一瞬间静止,登时碎裂,化为点点荧光,飘然没入云层中,冲散怒意,弯月再现。
陆霜白及时接住宿淮,两人倒在地上。
三日后。
一缕阳光挤过窗帘缝隙,爬入病房中。
宿淮紧闭双眼,安然躺在病床上,他全身缠满绷带,脖颈间间青紫一片。
不时有人进出病房,查看情况,心跳检测仪突然发出连串警戒声,来人喊道:“快来人,宿淮大人出事了!”
“你既容不下任何威胁你的人和事,为何你不亲自解决魔族和邪妖?”
“你自诩正道,你自诩公平,将他利用殆尽,你的‘恩赐’生生夺了他的性命!”
“你只是不想有任何人动摇你的地位,你要让六界畏惧你,你要让众生对你马首是瞻!”
“你的不公不正才惹来六界生灵涂炭,天底下最无耻虚伪的就是你!”
宿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雷声震耳欲聋,降下四十九道天雷。
有道声音传入他脑中,虚幻缥缈:“吾平等对待万物。”
话音刚落,宿淮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
“快去告诉胡婆婆!”
宿淮醒来后并没有动静,他安静地盯着天花板,一旁的医生大气也不敢出,众人见状,默契地逃离房间。
他的眼中毫无波澜,只见眼球微动,似乎回想起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表情却没有变化,半晌,眼中情绪归为一片死寂。
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时隔百年,他真正醒来,心脏还留有被狠狠捏碎的余韵。
父亲曾和他说,人要学会原谅、忘记和释怀。
可他只想待在原地。
哥哥不在了,为什么他还要活着?
感知到身体变化,他举起双手不解地看着,起身走入洗手间,镜中,他脖子后的封印消失了。
“哟,醒了?”
胡钟玲倚靠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命令宿淮坐下,开始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
三天前,胡钟玲解开魔界大门封印,带着心跳微弱的宿淮直奔出口。
没想到后山一片狼藉,她的狐崽们重伤一片。
也不知道靳默做了什么事,木夕实力大涨,仅凭她一人,运用傀儡,杀人于无形。
看起来是在泄愤,拿她的护崽们出气呢。
见胡钟玲等人出来,靳默带着木夕,眨眼间便消失在大家眼前。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意外发现,你在找的血棺就在后山,我带你去看看吧。”
宿淮沉默地听着,穿好衣服离开病房,胡钟玲慢悠悠跟上。
专门为妖打造的医院内,很多受伤的小妖化为原形躺在病床上,对妖来说,这样更舒服,也更好恢复。
沈钱钱忙得乐不思蜀,在头上绑了一个计时器,按秒算钱。
胡钟玲看他这钱奴样,牙都咬碎了一半。
树妖一族妙手回春,医德高尚,怎么出了沈钱钱这个掉进钱眼里的玩意儿?
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在她胡阿婆面前,居然还敢提钱?
胡钟玲挽起袖子,上前一把扯住沈浅浅耳朵,“温柔”教育着。
宿淮淡淡一瞥,径直略过他们,他也不知道应该走去哪里,只是随便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开心喊道:“陆医生,这边这边,求摸摸!”
他脚步明显一滞,半晌,才侧头看去。
一只只纯白的狐崽往陆霜白身上扑去,身上很快挂满了白色毛球,陆霜白一点不介意,反而带着笑意一个个揉捏后颈,沉浸在毛茸茸中。
这几日陆霜白看大家忙得人仰马翻,救狐狸似乎也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于是搭了把手,名声大噪。
短短三日,妖界疯传,陆医生人帅心善,接骨包扎温柔得令狐感觉不到疼痛,飘飘欲仙,忘乎所以,更重要的是陆医生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特别好闻的味道,只想每天蹭蹭摸摸,最好还能舔一舔。
许是宿淮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狐狸们纷纷脖子一凉,见冷面阎王来了,也顾不上香香的陆医生,钻进被窝里装死。
对上宿淮的视线,陆霜白不免有点心虚。
这人该不会想灭他口吧?
而宿淮……
看不清宿淮在想什么,只有抖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胡钟玲躲在医护台后,掏出古董放大镜,发出怪笑:“桀桀桀——”
陈楚非咬着吸管,学她蹲着:“胡婆婆,您在看什么呢?”
“瞧——”纤纤玉指隔空一点,胡钟玲指向只有她能看见的红线,“金玉良缘。”
“你在喝什么?”
“康复新液。”陈楚非拿着一杯深棕色液体,“陆霜白给我买的,甜滋滋,这味还挺清爽。”
胡钟玲举着放大镜怼近一看,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傻孩子,喝吧,多喝点。”
胡钟玲领路, 带两人去往后山。
结界没有撤下,陈楚非命分部的小妖看守后山,胡钟玲也派了狐族小辈前来帮忙, 将这片区域打扫干净, 掩埋战斗留下的痕迹。
采枝自愿前来监工, 拿着望远镜对准满山的帅哥,不时擦擦流出嘴边的口水,沉迷工作的快乐。
这不比电视上的明星还亮眼啊!
望远镜瞄到熟人, 采枝吓得连忙扔远, 躲在石墩后瑟瑟发抖。
就好比男性到了某个年龄有了无法说出口的自卑,她一看到某张脸, 也是被迫清心寡欲啊!
胡钟玲:“靳默命采枝守在这座山上,找魔门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们也在寻的血棺。靳默并不确定血棺的具体位置,采枝翻遍整座山头, 也没找到。”
而他们苦苦找寻的东西却在陆霜白出现后,送到了眼前。
这兴许就是天意吧。
树丛茂密, 胡钟玲对着前方扬手一挥,藤蔓自动拔地而起, 落叶一扫而空堆在一旁, 一扇覆满青苔的石门顿时出现在三人脚下。
胡钟玲退到陆霜白身后,笑吟吟望向他:“年纪大了, 眼睛不好使, 还得麻烦小霜白帮姐姐我打开。”
石门中央刻着一副长方形棋盘, 其中放置着大小不一的方格棋子, 棋子上的纹路在多年风吹雨淋下变得模糊。
陆霜白抬手轻抚,发现这些方格棋子是可以移动的, 观察片刻,似乎是华容道的玩法。
怕移错位置会有危险,思索再三,陆霜白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半晌,他停下手,听到了细微的门阀开启声,这说明他将所有棋子都正确放置。
石门从两侧缓缓开启,石壁两旁的油灯随之亮起,照亮向下的石阶。
三人沿阶梯向下,温度越来越冷,进入一处空旷的石窟,四壁笔直,石壁上满目都是人工凿刻的痕迹。
石窟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避尘珠,时隔多年,沉默地将这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维持如初,看不到一丝尘埃。
空气中隐约有一丝酒香气传来,三人顺着这股香味来到一座石门前,石门自动打开,一个穿着泛旧青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安然坐于棋盘前。
卧室内,酒香更加浓郁。
视线触及青色背影,陆霜白心头一震,他停下脚步,不敢再走近。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酒葫芦,握着葫芦的手从宽大袖袍伸处伸出,已成一截枯骨。
宿淮本想进入室内,胡钟玲一把拉住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沉默地看向陆霜白的身影,不发一语。
枯骨盘坐着,面前放了一盘残棋。
似乎是因为等来了想见的人,又似乎是因为不忍心对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酒葫芦往一侧倒下,琥珀琼浆流落在地,像是在与故人重逢时欢饮,空中弥漫着的清香芬芳,表达着主人心中的畅快。
这一瞬间,劳天化为一抔骨灰,青袍没了支撑力,飘然落下。
不知何时,一滴泪从眼眶滑落,陆霜白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他莫名感觉很难过。
宿淮抽出小臂,径直略过陆霜白,他扶起倒空了的酒葫芦,端正摆好,面对陆霜白时,脸上的无措转瞬即逝,生硬开口:“我等会让人来收拾他的骨灰。”
顿了顿,宿淮又道,“入土为安。”
心中的阴郁消散不少,陆霜白笑道:“好。”
这是今天宿淮主动对他说话。
从宿淮醒来开始,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面孔,周身散发的气场比他的脸还要冷漠,之前是行走的冰箱,今天是行走的冷库,让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好像看一眼就成了碰瓷,得赔钱。
两人眼神对视,相触的瞬间又默契地错开。
陆霜白错过了宿淮脸上的不自然,自然也不清楚宿淮并没有杀他灭口的想法。
胡钟玲倚靠在石壁上,捂嘴一笑,趣味盎然。
爱情最有意思的部分是什么?
是暧昧。
捉摸不透的期待感,多么令人着迷啊。
她胡婆婆可是火眼金睛,绝不会看错其中的暗流涌动!
啊,爱情!
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声名远扬的采花大盗呢。
若是陈楚非在这,估计会喝着新爱上的饮料,好心建议道:胡婆婆啊,该去看看眼科了。
陆霜白绕到另一边,低头琢磨这盘残棋。很快,他恍然大悟,他在移动石门上的棋子时,隐约感觉石棋在告诉他一个方位,正是白棋的落子处。
他执起一枚白子,颤抖着手,下在了一处,棋盘脉络从最中心的天元亮起,十步远的距离,一道暗室的石门缓缓移动着,清冽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只是闻到香气便感觉醉了。
这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劳天爽朗快意的笑声,他猛地抬起头,穿着青袍的故人安然坐着,隔着百年,他们相视而笑。
暗室不大,中间放了一具血棺,一坛坛精心酿造的酒从石壁处整齐摆放着,围绕着血棺,每一个酒坛子都用红布封存,他似乎看到劳天恣意潇洒地写下这两个字:“思归”。
盼君归。
第二日,两人准备动身回幽都。
一打开门,还没化形的狐狸幼崽们一齐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陆霜白,看得人心都化了。
他们奶声奶气地说道:“陆医生,你留下来吧,咱们这儿的待遇可好了。”
“是啊是啊,陆医生,你别走,我们都舍不得你,每天都想被你摸摸。”
“第三外交部又苦又累,我们这儿你可以天天睡到中午。”
这群毛崽子深知陆霜白的喜好,给其中一只白胖炸毛的使了个眼,肥崽子迫不及待扑上陆霜白裤脚,圆圆的眼睛天真又可爱:“陆医生,你要是走了,我吃不好睡不好,半个月后就只剩这张狐狸皮了。”
“是吗?”来人一声冷笑,“现在就把你做成狐狸皮,怎么样?”
谁啊,这么残忍对狐!
狐崽们一脸懵,咦,这不是陆医生的声音啊?
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冷脸煞王俯瞰着他们,杀气浓郁。
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快跑呀,吃狐的鬼来啦!”
眨眼间,白色团子一个也不剩。
失去掌心的毛茸茸,陆霜白丧着张脸。
别说崽子们了,他看到宿淮这张冰脸,这浑身寒气,他也想溜!
宿淮扫过陆霜白身上单薄的衣物,皱眉道:“感冒不算工伤。”
陆霜白更丧了。
这冷酷的资本主义,居然还不允许员工感冒!
宿淮似乎急着处理工作,直接用了分部的法阵传送回本部。
两人回到第三外交部时,正好是午饭时间。
已是冬天,有毛的小妖本就不爱出门,再加上宿淮出差,没人天天盯着他们,天性释放了个彻底,偌大一层办公室旷工严重,只三个小妖还在坚持岗位,一只原身是猞猁,一只是貂熊,还有一只是阿拉斯加,都是耐寒的。
空气中充斥着鸡汤的浓郁鲜香,三只小妖埋首在鸡汤里,感慨:“曼雯姐一谈恋爱我们就有口福,希望这次的男朋友能多坚持一会儿。”
庄应荣大口朵颐,一旁已经放了三只碗,连骨头都吃了个干净,万分赞同,八卦地凑过去问:“姐,我的亲姐啊,听说你在和一个人类谈恋爱,对方怎么样?”
能不能长长久久,包下他一辈子的鸡汤。
朱曼雯吞下口中的鸡汤,舔着嘴角道:“很美味。”
也不知道是在说汤,还是在说人。
单纯的小妖们不住点头:“真的非常美味!”说着,又拆开一个盒饭,最近伙食太好,猞猁胖得眼都快睁不开。
反正同事们都不上班,他就帮他们解决这些烦恼吧!
这时,大门推开。
宿淮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冰冷的视线扫向众人。
一只鸡爪卡在庄应荣喉咙里,桑蛮嫌弃地将人一脚踹开:“别喷我身上。”
她笑着和后进的陆霜白打招呼:“回来啦,快来喝鸡汤!”
宿淮冷若冰霜地略过众人,办公室门关上,庄应荣艰难地吞下鸡爪,喉咙微痛,嘶哑道:“陆小弟,你们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吗?”
怎么提前大半天回来了,他都没来得及通知小妖们。
完了,老大要扣大家工资了。
他低声问道:“谁惹老大了,怎么这张脸?”
陆霜白:“唔,大概是想找回点面子吧?”
将宿某抛向脑后,大家其乐融融喝着鸡汤,谁也没想过要拿一碗给在办公室里烦躁踱步,不时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宿某。
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还伴随着一阵嚎啕大哭声。
染黑头发的乐浮站在门口,仰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桑蛮担忧地给乐浮擦眼泪:“怎么了这是,你今天不是去面基吗?哭成小花脸了,早叫你买防水的,你偏不听。”
桑蛮掏出镜子一照,乐浮立马止住哭声,顶着眼下一团黑晕:“我被骗了……”
“谁?那个网恋对象?”
乐浮点头,掏出手机一滑,示意大家看:“你看这人,长得多好看啊。”
说着,她又一滑,“你们再看,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几颗脑袋聚在屏幕前,一起沉默了。
眯眯眼,大蒜鼻,还有一口大黄牙,和前一张帅照毫无干系,比油烟机上的陈年油渍还油腻。
收起手机,乐浮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我还给他花了好多钱,这个数!”
庄应荣心痛:“五百?”
乐浮摇头。
桑蛮不屑:“五千?”
乐浮继续摇头。
朱曼雯挑眉:“不会是五万吧?”
乐浮泪眼朦胧猛摇头。
陆霜白颤抖着小心脏:“……五、五十?”
“哇”的一声,乐浮哭得更大声了:“他骗我感情可以,但是不能骗我的钱!”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话还没说完,乐浮迈着两条细腿跑开,她要去找那个丑陋的渣男算账!
大家担心乐浮,一个连着一个,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下跑得没影。陆霜白怕这群妖不懂人间法律,也担心地跟了上去。
听不到动静,推开办公室门的宿淮:“……”
天色将晚,冬日余晖照进办公室。
宿淮落寞地坐在办公椅上,正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被孤立了吗?
手机铃响,屏幕显示“陆霜白”。
宿淮立马接通,他喘出一口气,沉稳出声:“喂?”
“您好,是宿先生吗?”
电话另一头传出陌生地男音,宿淮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用力,屏幕登时碎裂。
“你是哪位?”
冷肃的声音吓得年轻小警察一抖,他今天果然还是穿少了,这破天气,怎么这么冷。
“您好,这里是关行区警局。您的几位下属,需要您亲自走一趟,来保释。”警员详细解释道,“他们几人公然殴打一名男性,桑蛮女士把他的腿打骨折了,朱曼雯女士把他的右手折断了,乐浮女士卷入一起杀猪盘,正在录口供,哦还有,庄应荣先生把人一口牙都打碎了,陆霜白先生……”
宿淮急切打断:“他怎么了,有受伤吗?”
“哦,他没事,他拉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人打成脑震荡了。”
“嗯,没事就好。”宿淮穿上外套,瞬移到了车里,“能不能就保释一个人?”
挂断电话,年轻小警察嘀咕:“这上司怎么这么不近人情,都当老板了,保释费能花多少,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他一拍脑门:“啊,忘了说!狗也在咱们警局呢。”
拘留所内,面露死鱼眼的五人排排坐,不善地盯着一只被一群女警们疯狂摸头的胖狗。
“这只阿拉斯加好有灵性啊,还会翻肚皮给我摸!”
“它不吃狗粮,就爱吃火腿肠。”
“摸起来好软乎啊!来给姐姐抱抱!”
黑色胖狗不停发出哼哧声,露出一脸满足的傻笑。
他可真机智啊!
警察来的时候立马化为原型,不像他可怜的同事们,一只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一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现在正在去林业局的路上。
还好他是一只狗!
他好庆幸他是一只狗!
做一只狗好快乐呀!
汪汪汪,姐姐你好香!
栏杆外,欢声笑语一片。
排排坐的几人嘴角一扯:呵,狗心好脏。
宿淮赶到警局时, 几人已经全部被保释出来,一个个坐在椅子上,乖得不行。
四人一狗, 少了一人。
宿淮:“陆霜白呢?”
庄应荣往前方一指, 透过百叶窗户的缝隙, 办公室里,陆霜白正与一个平头帅哥交谈甚欢,不知在说些什么。
桑蛮:“听说那人是他的发小。”
“他一来, 警局的人就马上把我们放了出来。”朱曼雯一手玩着发尾, 一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上头有人真好啊。”
乐浮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明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