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独梨树上的知了响声太大,不停的滋滋聒噪,听着心里有些烦闷。
旁边有个叔么在打络子,等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彻底消失后,叔么把打好的络子收进针线篮子里。
接着从里面摸出一个果子,看着还有些青涩,他咬了一口,眉头和脸顿时皱巴起来,估计是被酸到了,立刻把嘴里的吐了出来。
宴清霜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咽了一下口水,随后直溜溜的盯着他手里的果子。
那叔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翻了一下篮子,给他也递了一个,提醒道:“还没熟透,有些酸。”
宴清霜脸臊得慌,但还是道了谢接过来,放在嘴巴里咬了一口。
汁水不算丰盈,但也不像叔么说的那般酸涩,反倒有股淡淡的甜香味,吃着就像绿豆汤一样,清凉解暑。
没多久就被他啃完了,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宴清霜收回目光,有些唾弃自己,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贪吃,嘴越来越馋了,吃了一个不够还惦记着第二个。
自觉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和溪哥儿说了一声后,就先回家了。
顾庭风还没回来,可能是看完秧苗后顺便走到坝子上去了。
院门他就虚虚掩着,没关实,小黑小黄听到动静,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小声的汪汪了两声。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星宿也布满整个夜幕,一闪一闪的,天刚擦黑就把院里照得清楚明亮。
宴清霜见它俩扬着脑袋看向自己,尾巴摇得飞快,就连屁股和身体都兴奋得扭动起来,一跳一跳的。
他都准备好给它俩扑上了了,小黑小黄却只是站在原地没动,呜呜叫着,轻轻凑过来舔舐自己手背,就像是跟他撒娇一样。
宴清霜嘴角勾了起来,蹲下身挨个摸了一下,又陪着玩了一会才回屋把灯盏点上。
灶上的大锅里还温着水,宴清霜往灶膛里加了两根柴火进去,等火重新燃起来后,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添了两瓢冷水到锅里烧着。
端着油灯回到堂屋里,坐了还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困了,打了热水擦手洗脸,最后还泡了个脚解解乏。
炎炎夏日最容易使人无精打采、疲倦困乏,明明他这一天都没做什么,可就是想睡觉。
今早上挣扎着爬起来给相公做了上山的干粮,等相公走后他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一个劲的打着哈欠。
最后撑不住又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把后院的家禽牲畜饿得嗷嗷叫,等醒来后猪仔都快把圈门拱开了。
他连忙爬起来,剁了猪草牛草去喂食,拿升子装了玉米,顺带着啐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愈发懒惰了。
谁家夫郎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把家畜都给饿到了?
这要是放到其他人家家里,指不定要怎么说呢,还会被搓脊梁骨,连带着娘家人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说没教养好。
想到早上的事情,宴清霜打算今晚早点睡,明儿可万不能再偷懒了,得早点起床,把鸭子赶到河里去。
现在水浅了,里面的鱼虾在岸上都能瞧见,正好放出去让它们吃个饱,快快长大,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泡完脚出去倒了水,院门口依旧没个响动,不知道相公干嘛去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他没继续站在院里等,转身回屋歇下了,原本还留了一耳朵听着,可脑袋刚沾到竹枕上就睡了过去。
最近天气炎热,鱼塘里的水三天两头的更换,就连坝子口也一直没堵。
顾庭风上去的时候正好遇见顾守礼在那里丢草,鱼群全部躲在下面乘凉,时不时的把头冒出来换气。
他也跟着割了一些,把鱼塘铺满了才回来。等到家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以为夫郎还在外面没回来。
准备去前面溪哥儿家接人时,瞥见厢房窗户那隐约有烛光透出来,推门进去,油盏里的灯捻还在点着,宴清霜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顾庭风眼里不由露出笑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
现在还没到平日里歇息的时间,夫郎就已经睡着了,估计是这段时间乏累了,他也没闹他,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起身把人往床里面抱了一下,拿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后转身出去了。
第137章 夜娃子
月亮隐进云层,院里黑了下来,屋后的大楸树被风刮得呜呜作响,夜娃子躲在暗处凄声叫啼叫。
小黑小黄立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然后仰着头嗷叫,没一会功夫,好几只夜娃子骤然腾空飞起,张开鸦色的翅膀,盘旋在村子上方。
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大家神色慌张地跑出来检视,有经验的老人心里一沉。
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种鸟接连啼叫,不是报丧就是有祸事发生。
顾庭风正在灶房里擦洗身体,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不擦一下黏糊糊的不舒服。
听到外面夜娃子的声音,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拿起凳子上的衣服穿好,走到外面。
吴大叔一家,以及刘家也都在外面,纷纷仰着头看那黑色的大鸟在空中转圈,一个个神色都十分凝重。
一刻钟后,乌云散去,月亮重新从云层背后出来,地面恢复了明亮,盘旋的夜娃子也随之没了踪影。
大家提着的心逐渐落回实处,原地站了一会后也回去睡觉了。
顾庭风关好院门,回到屋里,待脱掉衣服后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打量着熟睡的夫郎。
宴清霜乌黑如绸缎般的头发散乱地铺在竹席上,鬓角出了些薄汗,就连莹白的脸颊也染了红色。
顾庭风探过身子把旁边的蒲扇拿了出来,轻轻摇动着扇子给他扇风,
随后思绪有些放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打猎的关系,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的警觉敏锐,自打刚才开始,他心里就隐隐不安,总感觉像是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可又找不到头绪,倒叫他无端生了烦躁,直到外面夜色深沉,后院的家畜都打起了鼾声。
顾庭风索性不想了,把夫郎抱到自己身上来,用了些力道搂着,低头吻了一下他头发。
反正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在怀里,没什么担忧的,闭上眼,渐渐熟睡过去。
万籁俱寂之时,突然一阵铜锣声惊响黑夜!
小黑小黄迅速从后院飞奔出来,对着外面一通狂躁,随后小黑大声嗷叫着往厢房方向跑,身子不停的撞击着房门。
顾庭风猛然睁开双眼,听到外面慌张杂乱的声响,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开启房门出去。
外面早已火光冲天,把整个村子照得如同白昼,赤色明亮的火焰升腾在半空中,数不尽的火星子和灰烬飘落在院子里。
顾庭风心里一沉,飞快折返回屋里,看着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的夫郎,连忙把人扶起来,上手摇晃,声音焦急地喊道:“小霜,快点醒醒,外面着火了,醒醒。”
宴清霜听到他急促地喊声,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顾庭风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快速重复了一遍:
“外面着火了,火势很大,估计整个村子都有危险,快起床。”
宴清霜心里大惊,半点不敢耽误,拿起床头搭着的衣服迅速穿上,跑到外面一看,这熊熊大火都快把村子连成一片了。
顾庭风面上从未有过的急色,跑到灶房里拿了铁掀和木桶出来,对着夫郎严厉交代道:“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来,若是火势控制不住你就绕道往河边跑!”
起火的地点是在村子中心,自家离那里隔了小半个村庄,就算大火扑灭不了,一时半会也烧不过来,夫郎待在这里最安全不过了。
宴清霜知道自己力弱,去了只会是他的累赘,帮不上什么忙,紧紧抓住他手臂,白着脸,声音颤抖,“我不跑,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就在家里等你来接。”
——若是、若是顾庭风没有来接他,那他也绝对不会离开。
顾庭风见他这样心疼得不行,明知道这时候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让他担惊受怕,可那里太过危险,跟在他身边也好不到哪去。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顾庭风大掌抵在他后脑勺上,快速凑过去亲了一口,“乖一点,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接你。”
“好。”宴清霜噙着泪,看着他转身离去,心里顿时揪了起来,双腿一软,瘫坐在火光照射的地面上。
小黑小黄没有跟着去,嗷嗷叫唤着过来蹭他,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护着,宴清霜伸手摸了一下它俩,稍微镇安下心来。
一路上都是惊慌失措的村民,以及扯着嗓子哭泣的孩童,害怕得站在院子里喊叫,可家里乱作一团,暂时没人顾得上他们。
汉子们拿了木桶焦急忙慌的往外赶,妇人夫郎们站在院里,看着冲天的火光,纷纷捂着胸口失声喊叫。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更是慌乱不已,眼瞅着大火就要烧到自家了,忙不迭地跑回屋里收拾细软,搬家底。
衣服、被褥全部塞到箱笼里,轻巧的红木柜子、家具,锅瓢碗盏,一股脑的往外拾掇出来,堆放在院子里,准备待会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顾庭风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半村子的人,村长指挥着大家打水救火,所有的绳索、木桶湿漉漉地摆放在井边。
附近几口水井都用上了,可到底还是太慢了,远跟不上大火燃烧的速度。
这里到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好在旁边有一道沟渠,顾庭风丢掉木桶,拿上锄头铁掀,招呼着几个汉子一起帮忙把下方堵上,将水蓄在中段。
村长见状,敲响铜锣吼了一声,吩咐每家每户,把家里所有盛水的木桶、大瓮、水缸、木盆、陶罐这些,全部都搬出来,放在外面装水。
虎子和吴大壮两人臂力壮硕,留在水沟下方打水,其余人全部在上面接着,倒入大缸里,这样可以疏散一部人到这里来打水。
一村子的人奔波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水接连往上面浇,可火势非但没小,还愈来愈旺盛。
王顺和王元提着木桶,一脸漆黑地从里面跑出来,王婶子站在旁边捶足顿胸,嚎啕大哭。
“都完了呀,完了,我王家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是哪个丧天良烂心肝的想要我全家去死啊!下这么黑的手,我家后院那么多的家禽牲畜都没了啊!”
第138章 救火
王婶子大儿媳妇望着这撑天的火舌,也凄厉的扯着嗓子喊道:“这睡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放的火,存心不想让我们一家子活了啊!”
今晚是她家后院先起的火,从草楼烧起来的,若不是王大叔起来上茅房,听到后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忙过去瞧了后回去喊大家起床,估计她家一家子今晚都要被烧死在里面。
后面人是跑出来了,可圈里已经烧起来了,加上火势太大,她王家全部的家当都是那些家禽牲畜,现在被活活烧死了,可不是全完了吗。
怕王婶子和儿媳妇两个想不开,做了傻事,村长叫了人把她们扶到旁边休息,寸步不离的守着。
唯有春禾双手捏得死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里涌上无边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骂道:“定是那个畜生!”
短短几息的功夫,王家后院瞬间坍塌下来,砸起无数猩红的火星子,周围挨着的人家也不可避免的遭了殃。
大火迅速蔓延过去,不巧下半夜又刮起了大风,炽热的火焰被热气蒸腾而上,随着狂风飞舞,四处飘散。
家家户户都堆有柴火、稻草、玉米秸秆,还有前不久收割回来的麦秸,这些最容易被点燃,飞火落在上面,瞬间就能起火。
这样下去整个村子迟早得完蛋,众人心里一沉,可又无能为力,这火势太大太猛了,好几个救火的人都被烧伤了,就连王元想要进去把圈门开启,都差点被上面的木头掉下来砸到,村长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让大家全部退了出来。
现在他们隔了老远,站在外面都还能感受得到那炽热滚烫的高温,更别提再走到面前扑火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屋被大火迅速吞没。
就在众人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的时候,村口突然一阵响动,嘈杂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原来是落霞村看到对面火光冲天,黄村长连忙召集了人群赶过来,就连隔壁两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纷纷嚷着赶紧帮忙救火,几个汉子率先提着水冲了上去,其余的拿着铁锨在边上铲土帮忙掩埋。
大家看到了希望,振奋起来,一部分人撤走草楼上的秸秆、稻草、柴火,另一部的人打水灭火,跟着往上面丢石埋土。
煎熬又漫长的一夜过去,天边逐渐泛起一抹白色,日头隐在其中,逐渐升了起来。
熊熊烈火退去,滚滚浓烟升腾,留下满地漆黑的残垣断壁,以及一众家禽牲畜的尸体。
近上百只的鸡、鸭、鹅、一头正是壮劳力的耕牛、三头大猪,其中两头还是刚下崽的老母猪,加上没有卖出去的十来只猪仔,全部被烧得焦黑,皮开肉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这幅画面过于惨烈,任谁看了心里都发怵,可累了一夜的汉子顾不了那么多,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有些甚至挨着躺下了。
王家众人麻木的站在边上,王婶子更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嘴里不住骂老天爷不公,不开眼。
村长于心不忍,想过去安慰他们,劝想开点,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没有出人命,可还没等他开口,隔壁陈秋菊伙同几户人家哭天抢地跑了进来,拉扯着王家众人给她们个说法,赔偿自家的损失。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着火的首先是他王家,其次都知道他家和王麻子结了仇,那王麻子心狠手辣,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他报复王家纵的火。
自打王麻子被王家打了一顿以后,见天的围在附近转,王家因为要养众多家畜,后院建得很大,晚上也没有人守着。
那王麻子肯定早就盯上了,边上邻居也遇见过好几次,暗地里都悄摸跟王家说了,可他们不当回事。
现在连累自家也跟着遭了殃,虽然没他王家那么惨,但是也把自家草楼、牲畜都烧了,若是大火再烧一阵子,估计也得跟王家一样,前院也没了。
王家本就有苦难言,现在又被讨要说法,一个个脸色青紫,差点没昏死过去。
村长见状赶紧把人拉开,其他人也于心不忍,只有陈秋菊依旧不依不饶。
她家去年都没宰年猪了,今年好不容易买了一头猪仔,这还没热乎几天呢,就这么没了,还有两只老母鸡。
接着又要王家给她赔草楼,村长听后顿时一个瞪眼骂了过去,这讹钱也不看看时候,她家哪有什么草楼,猪仔都是搭草棚子喂的,那两只鸡也是,拿个竹笼子关着,还动不动就放出去啄人家瓜菜,现在居然还想一并赖到人家头上。
陈秋菊讪笑一声,随后又嚷着要赔猪仔,还有两只老母鸡,总之刚灭了火里面又吵得不可开交。
宴清霜在家里等了一宿,见火都扑灭了相公还没回去,怕出了什么事,连忙赶了过来。
不曾想刚到这,就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浓重的烟灰木头,强烈的充斥在他鼻翼间,宴清霜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像是有只手在狠狠搅弄一样,直犯恶心。
火已经灭了,村长还有其他人都在这,就算有什么未燃完的余烬,也能够轻松应对。
顾庭风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脏污,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抬眼就看到夫郎脸色惨白,扶着倾塌的院墙,身子摇摇晃晃的正往这边走过来。
顾庭风顿时脸色巨变,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去,焦急的喊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宴清霜还来不及说话,那股恶心又冒了出来,他怎么都压制不住,推开顾庭风跑到墙角干呕起来。
顾庭风跟在他面,不停的给他顺背,见他呕了一阵什么都没吐出来,整个人虚弱得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一样。
明明是大热的天,就连烈火焚烧后的余温都还在,顾庭风却像是置身于冰窖中一样,浑身寒冷,眼里不可遏制的泛起一抹慌乱与害怕。
等反应过后立刻把人打横抱起,在村口找了个牛车匆忙往镇上赶去。
第139章 生病……
牛车赶得急,到镇上时间还尚早,青石板上全是刚出摊的货郎和摊贩,刚在边上把棚子搭好,三张方桌,几条长凳,擦拭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四周。
旁边青竹长竿上高高撑起一面黄黑色幌子,旗帘迎风飘卷,中间赫然写着三个朱红大字——香饮子。
顾庭风瞧着眼眶酸涩,他答应过夫郎,今天要来镇上给他买凉浆,可现在对方却病殃殃的躺在自己怀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庭风垂下眼眸,看着宴清霜泛白的唇瓣,收紧手臂,喃喃道:“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能就是夜里没盖被子,不小心着了凉,待会给看过大夫就好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不知道是对宴清霜,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总之等车夫在医馆门口停下后,顾庭风着急忙慌的抱着人闯进来,焦急地大喊:“大夫,快,快帮我看看我夫郎怎么了。”
医馆里看诊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大概六七十岁,不过瞧着眼清目明、精神抖擞。
见顾庭风急匆匆地抱了人进来,还以为是患了什么急病,连忙叫他把人放到里屋的竹榻上。
待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老大夫脸色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慢腾腾的坐在边上,让宴清霜把手伸出来。
顾庭风见这老大夫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有些急躁,没忍住开口问道:“大夫,我夫郎到底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
宴清霜也是一样,牛车晃荡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不适,颠簸到胃里直泛酸水。
可当看见相公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又强压了下去,不敢再叫他担心。
两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大夫,尤其是顾庭风,身体已经紧绷到极致。
直到老大夫收回手,捻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别担心,你夫郎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感染风寒…………”
听到夫郎没什么大碍,顾庭风身体逐渐放松,稍微舒了口气,随后又拧紧眉头看向老大夫,“什么感染风寒……?”
老大夫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摸着银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顾庭风霎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夫,“你、你是说,我夫郎他、他……”
这后生太傻了,老大夫没眼看,再次点点头。
顾庭风心里狂跳不止,面上也有些怔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先前夫郎出事,他虽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到底心都沉了下去,没想到竟是这般“虚惊一场”。
此时各种复杂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顾庭风蹲下身拉着宴清霜,声音有些哽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
老大夫明白他俩的心情,也不想打扰他们,只是提了一嘴,“不过你夫郎除了感染风寒,还受了点惊吓,身体有些虚弱,待会我再开上两副药,你拿回去给他煎煮服下就没事了。”
“好好好,多谢大夫了!”
顾庭风俯身对着老大夫郑重揖了一礼,老大夫摆摆手,掀起竹帘乐呵呵地出去了。
宴清霜高兴之余,看着汗流浃背、眼眶通红的相公,心里有些难受,从怀里掏出手帕把他脸上的黑色灰烬擦干净,“让你担心了。”
顾庭风摇摇头,捉住他手握在掌心里亲了一口,问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宴清霜面色犹豫,知道是“感染风寒”,顿时觉着有些饿了,可一想到王婶子家院里牲畜烧焦的味道,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
“没事没事,”顾庭风见夫郎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薄瘦的脊背。
“等我先去问问大夫怎么回事,一并拿了药回来后,咱就到街上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买,早上来的时候我还看到路边有卖凉浆的,正好待会先喝些。”
“好。”想到清凉爽口的浆水,宴清霜刚泛上来的恶心都压下去不少,嘴里不由分泌出津液,显然是很想吃了。
顾庭风有些自责,他原以为夫是因为前段时间天气炎热,所以夫郎胃口才不好,没想到竟是“生病了”,现在他自然什么都想给他补上。
还是他早上看见的那家汤饮,摊主正在里面卖力吆喝。
外面三三两两的围了几个提着篮子的夫郎和妇人,见到青竹筒上面还沁了水珠出来,就知道那是刚从井里吊上来的,周身还冒着凉气,喝起来定是极为舒爽凉快,便一人要了一筒。
“没事,一起过去吧,人不多。”
宴清霜见相公面色纠结,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自打从医馆里出来,这人就一直护着他,生怕他不小心被别人撞到了,哪用得着这么小心啊!他没这么脆弱。
旋即他眉眼又忍不住弯了起来,顾庭风也跟着笑,他确实有些紧张了。
两人一起来到摊子前,前面的几人正好拔开竹塞,拿起竹筒喝了一口,宴清霜忍不住跟着吞咽了一下。
顾庭风瞧他这样,心里愈发自责,夫郎“受了凉”,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竟叫他望着一筒汤饮馋了起来。
摊主见他二人过来,拿着打汤饮冷圆的竹提子,笑容和气的招呼道:“客官想喝点什么尽管看看,我这都有,早上刚从井里拿出来的。”
宴清霜笑笑,凑过去细看起来,倒真如摊主所说的一般,汤饮、凉浆、冷圆子,应有尽有,还有些梅子酒,待会相公可以喝这个,一并尝尝味。
刚前面客人买饮子的时候,他在后边也听见了,饮子要比凉浆贵些,因为它里面加了蜂蜜。
宴清霜开口道:“给我来两筒青梅浆和梅子酒。”
他倒不是因为凉浆便宜,只是的确想喝这个。
第140章 青梅浆
凉浆不算稀罕,以前村里也有人做过,是用大米在石磨上兑水,磨出米浆,装进大瓮里。
密封好盖上盖子,让它像做甜酒一样发酵几天,只是无需加酒药,也不需火烤或者棉被裹着加温。
待米浆发酵完,用细筛子或者纱布过滤,去掉残渣,留下香甜的汁水,盛进罐子里烧煮沸腾,吊在井水里浸一个晚上,次日拿出来就可以喝了。
有些讲究的人家还会熬上一锅黄糖水和浆果一并倒进去,他小时候见别人喝过,还是在井水浸过的,冒着寒气,哪怕是没喝到他嘴里他也觉得凉快下来。
后面和嬷嬷到镇上卖篮子,收摊后嬷嬷说今儿多卖了几个,赚钱了,要给他买一筒,让他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