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批货,已经被销毁在山里了。”
“不可能。”
“是真的,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在欺骗你。”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你不要太天真,他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
“上……如果你不信我说的,那就换个人再查吧。”
杰克上校愤然起身,迅速离去。
西元强忍怒气,又坐了会也离开了电影院。
停车场不大,却很黑,西元刚刚走到车子旁,便有几个人不声不响地围上来,腰里都别着家伙,西元的肌肉瞬间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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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西元时,西元的手缓缓离开车门,放弃了抵抗。
“你们是谁的人?”西元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一名大汉走到西元身后,枪托狠狠一击,西元轰然倒地。
唐人街里有条河,蜿蜒细窄,据说当年西藩区那边筑了拦海堤坝后,将几条内陆河引到大海,不让它们往东流,但每年雨水充沛,河水暴涨渐渐汇聚成溪,仍自向东,日子久了,也成了条河,夏季河上还能撑船,从淤泥里捞些螺蛳、小虾米什么的,洋人视这些为脏东西,可东方人却能将其烹出美味来。冬季河面上结层冰,许多小孩子在上面溜冰,撑着简陋的滑板滑来滑去,玩的不亦乐乎,这条河沿着御膳坊的后巷一直流到唐人街的尽头,两岸更是歌舞笙箫,魅影流光,不光有唐人,也有不少洋人出没,是唐人街入夜后最热闹的场所,洋人称这里是东方的花街,本地人都叫它“小秦淮。”
各家各户高悬红灯,从沿街的门面到沿河的亭廊,串联成一片灯海,姑娘们更是争奇斗艳招揽生意,男人嘛,管他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只要兜里有钱,那就是爷。
在众多红灯中只有末尾一家门外悬着一盏幽蓝的灯,不太起眼,和那些门庭若市的鸡档比起来,往来的客人也不多,每一个客人到了门口,迎客的规公也不像别家那样高声招呼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出来揭客啦,反而悄默声地推开半掩的乌漆门,笑脸相迎到内堂。
里边更是别有一番风情,除了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其他都是一水的妆容精致、白净出挑的男孩子,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没人问过,也没人回答,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就是唐人街里人人都知道却未必人人都来过的隐晦之所:鸭堡。
来这的客人不仅有钱,大都还很体面,鸭堡不是什么客人都接,有些客人身份特殊,还没进门就绢帕捂脸,沿着特殊的路径直接被迎进上等客房,隔着珠帘挑货色,完了事匆忙离去,鸭堡上下也都墨守成规,从不对外张扬。
今天的鸭堡要比往常喧闹些,因为来了个一掷千金的豪客袁二爷,他不是本地人,做着丝绸买卖,常往返于东西方这条贸易线,每次途径藩市必要到唐人街里拜访故交,恣意几天,袁二爷这人脾气有点怪,但对白老大恭敬,做生意也爽快,每次来唐人街,白老大也会请他吃顿饭喝杯酒,五湖四海嘛,多交个朋友没坏处。
鸭堡是袁二爷来唐人街时必要光顾的地方,也不怎么遮掩,家里娶了个太太做摆设,外面花天酒地任我行。他不像别的客人那么低调,也舍得砸钱,最大的包间都快容不下了,一出手就是十几个男孩子的身价,整晚陪着他胡作非为。
袁二爷在里边无底线的胡闹,鸭堡主事、看场子的却都有些没底,这个袁二爷给的钱虽多,但惹的事也不小,前年来的时候因为下手重了,弄死过一个男孩子,还是鸭堡好不容易花重金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小孩,金发碧眼白皮肤,整个鸭堡只此一个。
鸭堡主事的陈四不敢得罪客人又咽不下这口气,火速通知杨启年,杨启年却扭脸搬来了白老大,白老大一句话,袁二爷就老实了,赔了鸭堡两座绸缎庄的钱,这事才算平息,自己也肉痛更没脸再见白老大,灰溜溜的离开了唐人街,两年都没敢再露面。
许是知道白老大人不在了,袁二爷又忍不住回到唐人街里风流快活,听说唐琛做了鸿联社的总把头,不禁懊恼暗叹,唉,从前看着就眼馋的紧,无奈是白老大的人,不敢,如今成了势更没希望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几次摆挵别人,两眼一闭,脑子里都是唐琛的模样,从天灵盖苏到脚趾尖。
管事的陈四见大房间里满屋的男孩子都脫了个鲸光,不时发出阵阵尖叫,又恐生出事端来,便给杨启年打了电话,杨启年也砸吧嘴,随他闹去,若再闹出人命,让他赔钱就是了。
前年的事也让这个袁二爷多少长了点记性,知道鸭堡是鸿联社罩着的,不敢太过分,却又觉得不尽兴,闹了小半宿,酒也喝得高高的,丢了一屋子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便往后院的茅厕来,那玩意卸了两次,却还精神着,想着唐琛不知现在又如何了,心里抓挠,手上自然也没闲着,对着茅厕又卸了一次,意兴阑珊地出来,小风一吹,酒涌上头,脚下趔趄着,眼前的假山池塘全都摇晃起来,一时摸不清回房的路,沿着花径走到假山石后,晕头转向地靠着歇会。
忽听近旁有房门响,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袁二爷忍不住探出头去,黑黢黢的借着月光看到几个人陆续从一间柴房里出来,关好门,其他都撤了,只有两个人站在门口,年长的熟悉,是杨启年,另一个好像是丁义。
杨启年点了支烟,看了眼身后的柴房:“都打成这样了,还是什么都不说,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兄弟打听过,唐琛接货那几天,这个人并不在身边。”
丁义冷哼道:“第一次见这人就知道是块硬骨头,就算知道也不肯说的。”
杨启年叹着气有些怪丁义:“干什么关在我这里,你赶紧把人给我弄走,要是被唐琛知道了,会很难堪的……”
丁义低声斥道:“怕什么,想吃豆腐还怕烫嘴,找到那批洋粟难道你就不分一杯羹?人是我绑的,关在你这里,大家都有份,别净想着捞现成的。”
杨启年忙道:“诶呀,大家的心思现在都一样,当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了,不过丁老弟啊,跟你说句实话吧,我总觉得那批洋粟唐琛根本就没从东南山运回来,他现在忙着筹建跑马场,这块的利益可长远,要是交给你打理,那还不是想赚多少赚多少,我们何必非得单恋洋粟一枝花呢,弄不好鱼死网破,蛋打鸡飞,唐琛是个什么东西你我不是不知道,死的可不止郑明远一个人……”
丁义一抬手阻止了他:“好了,这些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跑马场是个好买卖,但是从筹建到开业至少得两年,你能等我可不想等,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不信唐琛,这人善变,又狠毒,谁知道这两年里会有什么变故,我们又不通洋人,他能骗我们一次难道就不能骗第二次?不趁现在找到那批洋粟干掉这个野种,难道要等他拿我们的骨灰去填他的跑马场吗?”
杨启年劝道:“丁老弟,我知道你没当上总社长心里头不服气,是,唐琛出身低贱,手段也狠了点,可这些年他也没少帮过你我,对鸿联社还算是有功的,我也看出来了,只要咱们不招惹这个野孩子,他是不会轻易对自家兄弟下手的,也算讲道义,我可不想做第二个郑明远,大不了洋粟我不要了,你们爱谁分谁分去,这把年纪我只想每天睡个安稳觉。”
“杨启年你他妈的老糊涂了?真是墙头草两头倒,现在见唐琛势力大了就他妈怂了?唐琛讲道义?白老大有恩于他,把女儿都嫁给他了,还不是被……”
杨启年被抢白的运了口气:“那也是白老大先容不下唐琛的,好了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咱们就说眼前,这个人虽说是唐琛的心腹,可两人的关系绝非那么简单的。”
丁义白了他一眼:“所以我才绑他!”
杨启年啧了一声,丁义人精明却于风月之事少根筋,只好挑明了说:“凭我杨启年多年的经验,早就看出唐琛风流好男色,看这个小子的眼神都跟别人不一样,搞不好现在正当宝贝养在身边,你绑了他的人,唐琛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义嫌恶地一摆手:“真他娘的恶心,也好,他越是稀罕对咱们就越是有利,他要是不答应,那老子也在御膳坊摆一桌,将他爱将那玩意剁下来也给他来一盘尝尝。”
“丁老弟,你冷静点,当不成总社长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人就暂时关在这里,别走漏了风声,我马上去联系唐琛。”
“诶,丁老弟……”
丁义一甩手走了,杨启年无奈,颠颠地跟了出去。
山石后的袁二爷听得心痒难耐,别的都是他们鸿联社自家的事,跟他没关系,可这柴房里关着个宝贝,却是唐琛的!
待人走远,悄悄地溜到柴房前,门紧闭着却没锁,袁二爷一推,应手而开,借着外边的月色模糊地看到房梁上吊着一个人,点亮桌上的油灯,抬头向上望去,眼前陡然一亮,果然是个宝贝,虽然浑身上下已经被打得血迹斑斑,嘴里堵的严实,可人却是英武俊朗,破烂的衣衫下,精瘦的线条和结实的肌肉,跟那些柔美秀气的男孩子截然不同,自有一股阳刚之气,一想到这是唐琛所爱,袁二爷顿时热血沸腾,目露霪光,隐隐的翻出一股醋意来。
西元迷迷糊糊的觉得屋里又亮了灯,知道有人来,以为还要再受一番折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半天却没听到任何声息,恍惚地睁开眼,却见眼前一人,身宽体胖,满身酒气,浮皮囊肿的正一脸霪相地望着自己。
西元心里一惊,无奈两手悬吊,双脚捆绑,本能地晃动起来,想抬脚踹过去。
这扭来晃去的不要紧,袁二爷顿时鹘醉筋麻,下面就来了精神,伸出两手扶住了西元的偠身:“唐琛尝过的,老子今天也要尝尝。”
西元怒睁双目,晃动的更厉害了,袁二爷二话不说,撕拉一下,扯下西元早已破败不堪的依库,愣了下,忽而又无比興奋地笑出声来:“啊呀,真是个宝贝,唐琛果然有眼光,年纪轻轻的东西倒不小……”
夜阑俱寂,半山公馆里,唐琛独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面色阴沉地望着门外,阿江疾步走进来,低声汇报:“找到车了,就在宝丽华旁边的停车场。”
唐琛微感意外:“宝丽华影院?”
“是,昨晚放的是《一夜风流》。”
沉默了半晌,唐琛又问:“人打探到了没有?”
“还没消息,要不要再多派些弟兄去找?”
“不用了,绑他的人是冲着我来的,通知弟兄们,谁都不可轻举妄动。”
“一天了,西元恐怕要吃苦头了。”
雪茄被修长的手指拦腰折断,炙热的烟头也被缓缓搓灭。
“皮肉之苦是难免的,不过在没联系我之前,他们是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公馆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第56章 你就是个骗子
啊的一声惨叫,袁二爷倒退两步捂住了脸,酸痛的鼻子血流如注,被捆的人当真不老实,没想到这小子身上还有点功夫,被绑的两脚奋力一抬,踹他一个满脸花。
养尊处优的袁二爷没怎么吃过皮禸上的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老子弄不到唐琛,还整不了你吗,想都没想,一把攥住西元,下死手去捏……西元两眼爆突,冷汗如瀑,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昏了过去。
柴房的门嘭地被推开了,袁二爷回头一看,酒醒了一半,杨启年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形,挥了挥手,手下人连忙上去给西元松了绑。
“袁二爷,出来玩图开心,你这是图什么?”杨启年皮笑肉不笑地问,眼里透出一抹狠光,鸿联社的人也有人敢动,还是在他朱雀堂的地盘上撒野,杨启年虽然胆小怕事,但毕竟也是一堂之主,对付自家人圆滑奸怂,对付外人确是要护住脸面摆摆威风的,得罪了他也就是得罪了整个鸿联社。
袁二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收敛了气焰,站在一旁打着酒嗝开始卖醉。
杨启年吩咐手下人:“扶二爷回房去,多找几个顺眼的伺候着。”
一个人上前扶着袁二爷走了,杨启年回头望了眼地上的顾西元,双眉紧皱:“给他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快点,那边等着呢。”
连忙有人抬走了顾西元,心腹张彪凑过来低声说:“杨爷,唐琛约的地方在西藩那边,这事不对劲啊,出了唐人街一旦动起手来,对我们十分不利,西警成天找我们的麻烦,这不是跑到人家地盘上撒脲嘛。”
“唐琛没准就是不想让大家动手,才约到西藩去,这样也好,我就怕他们打起来,回头我们再跟着吃瓜落。”
“我看丁三爷未必是唐琛的对手,唐琛毕竟现在是总社长,咱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杨启年不胜烦恼:“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唐琛说了,见不到人就不会说出洋粟的地点来,丁义又不肯妥协,真他妈的一个比一个绝户,就我中间受气,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你们都给我机灵点,跟谁都别硬扛,争取两边都不得罪。”
“是。”
夜黑风高,初冬的露水又格外的湿冷,打在裤脚上都凉飕飕的。
几辆车泊在距离西人码头不远处的半山坡上,四周都是密林,杨启年坐在车里向外观望了一下,唐琛和丁义已经都下了车,唐琛果然按丁义的要求,自己一个人来的,抽着烟靠在车上,对面都是丁义的人,举着枪对着这个新社长,这叫窝里反,按着鸿联社的老规矩,要么剁手剁脚再活埋,要么串糖葫芦点天灯,杨启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扶着西元下了车,西元下裑疼的厉害,两腿合不拢却很努力站直了身板,他看到唐琛了,克制住了没喊,唐琛的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腻的汗,他看到西元咧了咧嘴,似乎是在冲他笑,嘴角破了,眼神却依然清澈,浅淡的笑容叫人心痛不已。
唐琛的声音和煦如风:“西元,伤哪了?”
西元轻描淡写地回道:“唐先生,我没事。”
丁义阴险地勾了勾唇角,杨启年的话看来有些道理,唐琛表面上不为所动,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虽然这眼神看着有点恶心,但是不要紧,顾西元是今晚唯一的筹码,这个宝看来是押对了。
唐琛掐了烟,小小的举动令所有的枪口都抬了抬,有人喝道:“别动。”
唐琛没再动,微微一笑:“三爷,紧张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人伤的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杨启年就忙接话道:“唐琛,我的人可是一点都没动他。”
丁义狠狠地瞪了这只老狐狸一眼,妈的,真不是东西。
“唐琛,洋粟地点,这人你接走。”丁义也懒得废话,直奔主题。
唐琛的口吻十分冷淡:“丁三爷,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丁义破釜沉舟:“社长我无缘,洋粟也捞不到,总不能叫我两手都是空的。”
唐琛点了下头,似乎也认可,又道:“之前的提议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丁义冷冷一笑:“唐琛,别再啰嗦了,我对你画的大饼不感兴趣,今天洋粟拿到手,我就离开唐人街,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当你的社长,我做我的富翁,老死不相往来。”
唐琛垂了垂眼眉,不无可惜地说:“唉,三爷啊,从前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现在看来,到底是我年轻,识人有误,好,你把人给我,去拿你的洋粟。”
“在哪?”
唐琛一扬下巴,山坡对面是西人码头,丁义十分质疑:“唐琛,别跟我耍花样,西人码头能叫你藏洋粟?他们的海警可不比在东藩区任由你说了算。”
唐琛嗤地笑了下:“三爷,先不说总警督现在是我的座上宾,你就说说看,这世上还有钱打不通的路吗?我又没出面说是我的货,只是托个西人朋友名正言顺地从海上运来一批货物,西警查过了,都是些丝绸、茶叶,有了总警督批示的条子,谁还敢把所有的货箱都打开深查,何况,我要的只是他们一间废弃的旧仓库,给的租金也高,这样的买卖是个人都会愿意的,西人怎么了,钱是不分国界和肤色的。”
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
西元闭了闭眼,身上再痛也麻木了,心上却仿佛被人狠狠给了一刀,杰克上校的话言犹在耳:顾西元,你不要太天真,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
对啊,我为什么这么天真?西元缓缓地向唐琛看去,唐琛迎着他的目光,暖暖的一笑,毫无羞愧之意。
一把钥匙在唐琛的手里掂了掂,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即隔空抛给了丁义:“三爷,它现在是你的了。”
丁义接住钥匙,微微一笑,冲着自家弟兄一摆手,十来个人急匆匆离去,直奔唐琛说的废弃仓库,丁义扭脸又冲唐琛一伸手:“请吧,唐老弟。”
唐琛不动声色地问:“去哪。”
“陪我一起去拿货,万一中途有个什么闪失,咱俩可以一起应对应对。”
唐琛再次靠回了车上,懒懒道:“我的人在这里,我哪都不会去,你爱拿不拿。”
丁义看了眼站着都费劲的顾西元,也不想拖个累赘,唐琛的态度又坚决,只好给杨启年使了个眼色,到了这个地步,杨启年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知道知道,见到货了就给这边来个信,我再放人。”
丁义一抱拳:“唐老弟,承让,等兄弟拿到想要的,自然会放了你的人。”
唐琛望着他疾步离去的身影,缓声道:“丁三爷,好走。”
丁义走了,半山坡上只剩下两个丁义的人和杨启年一伙,枪口依然对着唐琛,唐琛的目光望向西元,眸色幽深,西元却冷漠地将头扭开了,唐琛只是笑了笑,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抹孤影。
杨启年抓紧时机缓和关系:“唐…唐社长,我也是被丁义逼到这一步的,我是什么人你向来清楚,从不愿多事,我劝过他很多次,可丁义那人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唐琛淡淡道:“知道。”
杨启年犹嫌不足:“那个什么,你可千万别记恨我,我都跟丁义说好了,洋粟我是不敢要的。”
唐琛指了指顾西元:“那你现在收了枪把他放了,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
杨启年望了眼对面的西人码头,十分为难:“再等等,再等等……”
唐琛冷然一哼:“那你就闭上嘴,别他妈妨碍我听曲儿。”
杨启年微僵:“什么?”
一朵烟花无声绽放,又悄然落下,丁义的两个人面露喜色:“找到洋粟了。”
西元再也忍不住,朗声骂道:“唐琛,你就是个骗子!”
唐琛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堵住了耳朵,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震得人耳鸣发聩,连脚底板都颤了颤,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都来自于同一个地点,仓库一带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照亮了四方。
山坡这边的人瞬间都呆了,还没看清这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密林里突然冒出许多人,杨启年的脑袋首当其冲被顶了个正着,举枪的人正是阿江。
丁义的人不敢妄动,被卸了手里的枪,方才明白过来,自家的堂主是再也回不来了,废弃的仓库就是条肚里藏雷的肥鱼,鱼没吃到,倒把命给搭了进去。
杨启年慌忙丢了枪,噗通一声跪在了唐琛面前,什么脸面、身份都顾不得了,涕泪横流地求唐琛饶命,唐老弟啊唐社长的一通乱叫,又大骂丁义不是东西,害人终害己。
唐琛也不搭理他,只是转脸问西元:“朱雀堂的人打过你没有。”
西元从爆炸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没,没有。”
杨启年拼命点头,自证清白:“真的没有,真的没有,都是丁义的人干的,我知道西元是唐老弟你的人,哪敢动他一根汗毛。”
唐琛点点头,又不禁皱眉,看着西元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想是伤着腿了,杨启年察言观色,马上道:“是袁二爷干的,那个姓袁的王八蛋,在鸭堡的时候我没留神,让他溜了进去,是他下狠手伤了你的人……”
西元忽然喝阻他:“杨启年你闭嘴!”
杨启年顿时没了声,窘迫地望了眼西元,又可怜巴巴地望向唐琛。
夜风骤凉,警笛声鸣,西人警署的车纷纷驶向码头,那座突然爆炸的废弃仓库还在炙热的燃烧,烟雾弥漫了墨蓝色的夜空。
阿山将一件披风搭在了唐琛的肩上,唐琛走到西元面前,将披风摘下裹住了他,忽而笑道:“以为我骗你啊?就表面一点洋粟骗骗丁义罢了。”
西元撇了下嘴:“你就算不骗我也是个骗子。”
唐琛叹了口气:“行吧,顾英雄,跟我这个骗子回家去,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都伤哪了。”
西元没吱声,唐琛扶着他勉强走了两步,西元汗水滚落,咬着牙不让旁人看出半分端倪来,唐琛将他搂得更紧了,回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杨启年,不冲不淡地说:“把那个姓袁的给我带来,今晚我就当没看见你。”
杨启年犹如得了大赦,玩命地擦着汗连声应着:“好,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办。”
第二天,藩市的报纸报道了夜里西人码头仓库爆炸事件,疑似有人私藏军火,在搬运的过程中不小心引爆了火药,导致数人伤亡。
另有一则新闻没有登在报纸上,却更令人心惊胆战。
小秦淮的那条河里飘着一样东西,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浮浮沉沉,木桶里装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如果那还是个人的话,没手没脚置在木桶里,只露着个脑袋,两眼挖空,两耳削没,硕大的脑袋看起来像个顺着窟窿不停流血的皮球,嘴里还塞着一坨软踏踏的东西,呜呜地叫着,才知道人还有口气。
有胆大的走近岸边仔细去看,才发现是男人的那个顽意,大姑娘小媳妇知道后,轰地一声全跑开了,又羞又臊,个别的还忍不住回头瞄两眼。
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不是丝绸商袁二爷吗!
没人敢捞,一是害怕,二是有鸿联社的人在岸边溜达时说过:什么时候断了气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收尸。
袁二爷也是争气,开始还呜呜地哀嚎,渐渐的就没了声,在河里漂了三天三夜,终于有人把木桶捞了上来,丢上掏粪的大车,混在一堆粪桶里拉走了。
自此后,小秦淮这条河,夏季没人再去捞螺蛳、小虾米,冬季也没有小孩子溜冰了,有人说,唐人街唯一的一条河叫人给弄脏了。
也会有人偷偷地问:是谁?
知情的人讳莫如深:这个名字还是不提的好。
“这跟英雄不英雄没关系,我从小就讨厌喝中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