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作者:指犹凉  录入:08-26

“够了!”都大帅扶住了额头,烦不胜烦:“不是我们低估了他们,是我低估了唐琛,这条狡猾的毒蛇,谈判,今晚必须让他交出所有的底片。”
挺胸凹肚的管家走了过来:“主人,唐琛的车已经开进花园了。”
奶油烤蜗牛的确美味,唐琛却只吃了一个便放下了刀叉,都大帅举起酒杯,冲唐琛微微笑道:“唐,欢迎你赏光。”
唐琛举杯回以一笑:“多谢大帅的盛情美意。”
唐琛带着穿正装的西元前来赴宴,都大帅便也叫安格斯作陪,整个晚宴的气氛都在谈时事经济,聊东西方艺术中轻松度过,都大帅和唐琛两人更是频频举杯,席间,都大帅几次看向西元,鹰隼般的眼里充满了审度的意味,这个唐琛名义上的助理,年轻帅气又沉默寡言,身手应该也不错,每当用餐巾遮住嘴巴的时候,那双神采奕奕的专属于东方人的黑眼睛似乎并不陌生……
都大帅也冲西元举起了酒杯:“顾先生,你有着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女孩子见了一定心动不已。”
西元端起酒杯:“大帅的风采才真是令人过目不忘,不过我认为男人的外貌并没有多重要。”
都大帅大呵呵笑了几声,转而看向唐琛:“唐,你的助理说话真是有趣,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
挑拨离间!西元很想把盘里的蜗牛叉进这个西佬的鼻孔里。
唐琛无所谓地摊摊手:“不知道大帅有没有听过我们东方有一种很古老的刑罚。”
都大帅含笑问:“什么?”
唐琛慢悠悠道:“活剥人皮!”
都大帅和安格斯都停下了刀叉,一声不吱地听着。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唐琛阴阴凉凉却又格外性感低迷的嗓音:“披着人皮不干人事便会受此刑罚,再漂亮的皮囊一旦剥下来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尸骨弃之荒野任野狗啃食,皮就做成鼓面,任万人捶打,永不超生,啧,残忍,太残忍。”
唐琛砸吧了下嘴,看向都大帅,忽然又笑了,挥着手像赶蚊子似的:“开玩笑的,瞧你们的表情,倒把我唬住了。”
都大帅微僵的面容解了冻,跟着唐琛一同笑起来,摇着头:“唐,你太坏了,蜗牛差点要从胃里爬出来了。”
安格斯也笑了,同西元撞了撞酒杯,那意思好像主人之间开的玩笑,我们做手下的再不好笑也要捧个场,彼此彼此。
谁都没有提都大帅收到的照片,也没有提关于底片的只言片语,唐琛为了答谢都大帅款待的美意,送了他一枚钻石胸针,都大帅打开丝绒盒子,夺目的光芒连一旁的安格斯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都大帅拿起那枚胸针,对着水晶吊灯看了看,便将它放回了盒子,盒子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胶卷。
都大帅合上盖子,望向唐琛:“胸针很漂亮,只是不知道唐社长还有多少这样的宝贝留在自己手里?”
唐琛举起酒杯,笑道:“送给大帅的自然是独此一份,全部的诚意都在这里了,咱们今后要做的事远胜过一枚小小的胸针。”
都大帅思忖了几秒,缓缓端起酒杯:“那是自然,来,为了我们今后的合作更愉快,干杯。”
晚宴结束,四个人又打了会桥牌,唐琛走时,都大帅亲自送他上了车,望着远去的车尾,灰蓝色的眼睛骤然失温,安格斯轻声道:“大帅,我不信他手里没有胶卷副本了。”
都大帅一扯嘴角:“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得意,先让这条恶龙帮我们赚钱,以后有的是机会,唐琛也是人,是人都会有软肋,安格斯,去查查那个叫顾西元的。”
“已经查过了,之前考过我们的警队,被淘汰了,后来去欧洲留学,先是上的军事学院,因行为不轨又被开除了,回国后无所事事才跟在唐琛身边混的,唐琛对他倒是很器重。”
“器重?”都大帅微微冷笑:“没那么简单,去军籍里查查。”
安格斯有些惊讶:“军籍?”
“打桥牌的时候你没留意吗?他手上虽然有练枪的老茧,但那是长枪磨出来的,跟短枪的位置不一样,行动坐卧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虽然都大帅本人是军人出身从的政,但安格斯还是忍不住提醒:“顾西元毕竟上过一年的军事学校。”
“军事学校教的更多的是理论知识,不会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特训操练的,俗话说旧习难改,一年就被军事学院开除的人,是不会留下这些痕迹的。”
都大帅转身走回宅邸:“给我接杰克上校。”
“是,大帅。”
街边的馄饨摊也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红灯笼,夜已深,街上行人奚落,几张小木桌只剩下一张桌子刚刚坐下的两位客人。
“老板,来两碗馄饨面。”
“是了,您稍等。”
摊主一边盛馄饨面一边不停拿眼打量着唐琛,终于想起什么,陡然变了色,丢下碗跑过来:“唐…您是唐先生?!”
唐琛笑了下:“管我是谁,快点上东西。”
摊主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好的好的,马上,我的天啊,唐先生居然来吃我的馄饨面,中了头彩了。”
唐琛与西元相视一笑,红灯映着夜色,衬得人面温润如玉,低桌矮椅,西元伸直两腿,将唐琛的两腿微微圈在自己的里边,唐琛不满地用锃亮的鞋尖踢了踢西元的小腿,西元依然圈着他,不给他自由伸展的余地。
“你手里真没副本了?”西元清朗如星的眼睛望着唐琛。
唐琛微微皱眉:“你就不能不提这件恶心事了?”
月色朦胧,难得的心情也怡然,西元笑了下,拿起竹筒里的筷子,挑了两双看上去干净的又用力地擦了擦。
唐琛叹了口气:“总是爱刨根问底的,改不了的臭毛病,行,跟你交个底,副本肯定有,但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西元不解地看着他。
唐琛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副本自然就会出来了。”
“唐琛,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西元两腿一磕,唐琛的腿一边挨了一下。
“馄饨面来喽!”摊主端来两碗满满当当的馄饨面,几乎要溢出来了,又添了两碟小拌菜,说是送的,也是冒着尖。西元说吃不了,唐琛说全了他的好意,尽量吃光。
别说,味道鲜美,恰合时宜,饿了大半天的两人呼噜呼噜吃起来,远胜过奶油烤蜗牛。
唐琛居然吃的很快,一大碗很快见了底,见西元碗来还有几颗圆滚滚的馄饨,又伸到他碗里来捞,西元按住他的勺子,不让他得逞,唐琛好胜,非要捞走,西元突然松了劲,唐琛的勺子弹起,溅出许多汤汁来,也溅了西元一脸。
“嗤,害人终害己。”唐琛掏出绢帕擦了擦脸,又丢给西元,西元却不用,抬手胡乱地摸了一把:“你这人,就是坏。”
唐琛凤眼圆睁:“你存心使坏,偏要怪我,我要到顾夫人那里告你去。”
西元也睁大了眼睛:“告我什么?”
唐琛的目光悠悠荡荡:“告他的儿子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说呢,动不动就扒人家的库子,还要扒一辈子。”
西元瞬间红了脸:“你快闭嘴,这话别乱说。”
“嗤——你有什么害羞的,大男人敢做不敢当。”
一群看完电影散了场的学生,唏哩呼噜地包围了馄饨摊,拼了两张桌子,这个要汤不要面,那个又说多加两个鱼丸,还有人看到唐琛他们桌上的小菜,也跟老板讨要着,当真呱噪。
西元望了他们片刻,只听唐琛说:“我没有上过学,更没有什么同学,少有的几件高兴事就是和阿江他们偷人家的鸡腿分着吃,阿山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下去……西元,你上学的时候一定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见没人回答,唐琛转过脸来,西元正出神地望着他,眼底写满了温柔,夜凉如水,将这抹温柔随风而送,吹进了心底,唐琛怔了片刻,忽然问:“一辈子够吗?”
西元脸上的红也分不清是灯笼映的还是又害了羞,只将自己那碗馄饨面捞出最后的干货都舀到唐琛的碗里,声音低低的:“唐同学,多吃点,明天考试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唐琛笑道:“谢谢顾同学关心,我已经做好了各种打小抄的准备,肯定比你考的好。”
“我告老师去。”
“啧,信不信我揍你?”
“嗤,还是个街上混的!”
唐琛把钱放在桌上,给的很多,一个眼色,两人趁老板应付那群学生,悄悄离了馄饨摊。
从唐人街走回半山公馆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西元说不如给他们打电话,开车来接,唐琛却说,夜色很好,只想沿着唐人街一直走回去。
走到没人的地方时,两只手不自觉地牵到了一起,曾经有过那样抵死的緾綿,此时却只贪恋掌心里的这一点暖。
林间的小径清幽静谧,唐琛走得松松爽爽,伴随着酥软的风和轻踏的脚步声,西元的心渐渐饱胀,破了口,埋在最深处的隐秘也溢到唇边:“唐琛,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根手指压在微张的唇上,唐琛的眼睛在夜阑中格外明亮:“别出声,夜莺在歌唱。”
西元拨开他还要说,唐琛的手指又压了过来:“听,还有松林、山泉,麋鹿的呼吸……西元,整个世界都在为我们歌唱。”
西元最终选择了沉默,深深凝望着月明星稀下洋溢着笑容的唐琛。
“唐先生,我要吻你了。”
今夜的唐琛温柔似水,半睁半闭着眼,斜睨着西元。
西元揽过他,温润的唇轻轻相贴:“唐先生,吻一辈子是不够的。”
“呣,西元,没人的时候,叫我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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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不得闲
几天后,清岫来了封电报,报一切平安,电报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发来的,从那里没多远便是索瓦,有直接去欧洲的渡轮,清岫说船上时间漫长,等到了欧洲安顿下来,再给干爹写信,也代问顾大哥好,落款:儿唐轩拜上。
唐琛倚在沙发上,将电报放到一旁,唤来阿江:“通知老四,告诉唐轩安心读书,不用再给这边来信了。”
“好的先生。”
西元拿起电报看了看:“孩子毕竟第一次出远门,惦记着你也是人之常情。”
唐琛轻轻敲着腿,神色淡然:“现在不是表孝心的时候,都大帅的人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沉吟片刻,又看向西元:“也许你说的对,像我们这样在街上混大的孩子,为了活下去,不会只有一副面孔,甚至也不止一副心肠。”
西元反驳:“我没有说过,更没这样想过。”
唐琛笑笑:“你不是说他像我吗?”
“清岫很聪明,也很重情义,难道不是吗?”
“是啊,聪明,太聪明了……”唐琛长长地吁了口气,又拿起那份电报看了看,随手点了支烟,剩余的火柴就势也点燃了电报,看着它慢慢地烧成了灰烬:“我也曾拜白老大为干爹,当初替他挡枪是心甘情愿,后来杀他也是迫不得已,恩也好仇也罢,一笔勾销,他死了,我活着,就这么简单。我收清岫为义子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他还能为凤鸾刺出那一刀……只希望将来这个儿子不会令我太失望。”
西元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唐琛的肩头:“你不是白老大,清岫也不是你,情义是相互成全的。”
唐琛反手搭在西元的手背上,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那你呢,西元?”
“什么?”
“有件事我想交代给你一个人,不必叫阿江他们知道。”
“你说。”
“我想要一份跟格雷姆农场有往来的所有买主的名单。”
空气静了静,西元道:“好。”
“听好,是所有的。”
西元的声音更加低沉:“唐先生无需吩咐的这样清楚。”
唐琛忽然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穿透西元的双眼:“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别叫我失望。”
沉默须臾,迎着唐琛审度的目光,西元问:“如果有一天我令唐先生失望了,会怎样?”
唐琛的眸光又深了几许:“失望也没关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止一辈子,你死了,我陪着,我死了,你也得陪着,然后咱们下辈子见!”
五指在宽直的肩头渐渐收紧,西元的手也被唐琛攥得紧紧的。
没了西警的滋扰,唐人街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见光的见不得光的营生继续红灯高悬,照耀着一方太平盛世。
赛马场即将竣工,唐琛也越发的不得闲,应酬排的满满当当,频繁进出西人高官的府邸,和都大帅走得尤为亲密,帅府举办的所有舞会、酒宴几乎都能看到唐琛的身影,平日里和鸿联社的几个堂主不是议事就是喝酒打牌听大戏,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不在家吃一顿饭。
西元望着手里一份早就整理好的格雷姆农场所有买家的名单,却迟迟没有交给唐琛,唐琛既不过问,也不催促,每日里照旧忙进忙出,西元陪在身侧,人人都喊他小西爷,拦不住索性随他们叫去,看着唐琛谈成一笔又一笔的合作,鸿联社的生意不断扩张,远比白老大在的时候更加强盛,可唐琛总说一切才刚开始,通常很晚回家还要在书房里挑灯夜读,西元翻了翻,都是些经济学方面的书籍,联想到唐琛最近和几位金融方面的专家成了朋友,显然又有了新目标。
果不其然,赛马场落成没多久,唐人街便成立了自己第一家银行——东方银行,都大帅和藩市的长官们亲自来剪彩,众长官围着唐琛的合影被高悬在银行大厅的展窗里,自然,这些长官们因着私囊鼓鼓的,笑容远比唐琛要热情许多。
西元有时也纳罕,唐琛身上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即便通宵达旦的看书,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周旋于各个场所,藏于眼角眉梢里的锋芒不减丝毫,社长的威严更是日盛一日。
鸿联社以曲爷为首的老家伙们也不时地邀请唐社长赏光来府上做客,巩固一下自己这张老脸在江湖上的地位,再也没有人敢在唐琛面前随便讲话,曲爷还亲自教训了一名自己的手下,只因给唐琛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溅落了几滴,曲爷便当着唐琛的面赏了那人四十大板。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鸿联社到半山公馆,但凡唐琛出入的地方都加派了人手,半山公馆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清,庭前屋后都有人把守,佣人也添了几名,就连阿香做事也拿起派头来,管教新来的女佣们如何遵守唐公馆的规矩,唐琛近身的事也不许旁人插手,仍由她亲自服侍。
西元不禁有些怀念阿香穿着西人女孩子的连衣裙跑上跑下的欢快模样。
天暖风和,蓝花楹开满了唐人街,风铃般的花朵被风一吹,犹如下了一场紫色的雨,落了满地,也落在飞扬的屋檐,落在黄包车顶,落在行人的肩头,还有一些落在唐琛白色的西装上,站在教堂的台阶上,西元轻轻为他拂去,这些日子以来,唐琛只顾忙碌,西元也不好占据他稀少的睡眠,他们好久没有……
唐琛轻轻避开,一个眼神,足以震慑,借机掏了下兜,一块吉利糖都没了,也不再理会西元,径自向车走去,西元连忙跟上,只觉指尖空凉,微阖的眼帘盖住了眼底的光。即便是做礼拜的这一天,教堂四周也都是鸿联社的人,众目睽睽,微小的举动仍引来不少人注目,唐先生和小西爷当真是——患难情深,阿江阿山恐怕也有所不及。
西元隐忍着,总是望着唐琛的身影出神,目光随着空气里的燥热也在不停升温,水沸了,势必要顶开壶盖,唐琛整夜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写字,西元也一宿一宿的孤枕难眠,任凭那里想的生疼,也只能躲在被子里,想着唐琛,念着他的名字……
公馆里药香不断,吴妈通常煎熬两锅汤药,一个是西元的,一个是唐琛的,张爷爷说了,西元身上的寒气还未清除干净,药不能停,阿香每次将两碗药一起端过来,唐琛再忙也盯的紧,看着西元将苦涩的药水一碗一碗的喝下去,方才去做自己的事。
西元的薪水也没个数,唐琛经常一捆一捆的钱丢在他面前,说是赏钱,西元又给他丢回去,唐琛也不同他理论,拉着他在东方银行开了个账户,将钱都存进去,拿着好几位数的小本本,唐琛似乎比西元还要高兴,直说顾同学你得了好几个鸭蛋诶。
西元哭笑不得,把小本本随便丢在房间里,唐琛却道:“书生意气,再硬也不是这个硬法,这些钱你收好,没准将来有一天,它能救你我的命。”
西元向来不喜他话里的悲凉,不是滋味地扑腾了几天,便揣着小本本回了家,悄悄递给父亲顾炎,说不用让母亲和晓棠知道,只管将钱收好但不要动。
顾炎数着上面的鸭蛋,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忧心忡忡地望着西元,怕是儿子在外面捞了偏门,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西元硬着头皮说这是唐先生给的一年包银,都是正经钱,父子俩心知肚明,唐人街里的唐先生压根也不是什么开广告公司的老板。
“什么叫正经钱?道上的钱哪有真正干净的,和政客们没有本质的区别,另一种暴力掠夺罢了,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说到这,顾炎止了声,在非洲小国被囚禁的那些日子不堪回首,望向沉默不语的儿子,顾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将小本本藏在了书架最内侧的《三侠五义》里。
西元吃过晚饭,不顾母亲的挽留,坚持赶回唐人街去,刚出家门没多远,便有人跟了上来,余光瞥着,七拐八拐地进了那座空荡荡的街心花园,路灯孤光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久违的人。
西元走过去,坐在椅子的另一端,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一丛像鸟一样展翅高飞的鹤望兰。
“恭喜你小西爷,在鸿联社混的风生水起。”杰克上校语含讥讽地说。

空气凝固了几秒,西元很平静:“东西都被我扔了。”
杰克上校重重地叹了口粗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包丢给了西元。
西元瞥了一眼,没有动。
杰克上校又等了片刻,西元似乎已下定了决心,起身要走。
上校的声音在他背后缓缓响起:“几天前,你父亲递交了一份关于你妹妹留学欧洲的申请,据说那边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只等顾晓棠今年一毕业就送出去……”
西元蓦然转身,冷冷地望着无动于衷的杰克上校。
“这不是协商,是命令,顾西元,唐琛给你多少钱我们不管,但别忘了,你还拿着国家的一份津贴,这点钱比起唐琛给你的当然不算什么,可它是清白的,是你不可推卸的职责和旗下发过誓的忠诚,更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誉,你可以拒绝,做一个半途而弃的背叛者,不仅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你自己。”
干净、清白……
父亲顾炎和杰克上校都认为唐琛的钱不干不净,黑也好白也罢,都是一种掠夺。
“别难为我的家人,我没说不做,也没想过要背叛。”胸口堵着一块巨石,任凭怎样努力都撬不走击不碎,西元走过去,拿起长椅上的纸包。
“他的办公室,公馆……”
西元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杰克上校:“知道!”
杰克站起身,望着眼前这个阴沉不语的年轻人,又叹了口气:“一个人长了毒瘤,想要治愈,一定要切除,也一定会伴随着很多痛苦,鸿联社就是唐人街里最大的毒瘤,而我们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西元,当初不是我们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我们,我不希望这把手术刀最后割伤的是医生自己的手。”
“上校,唐人街在不断发展,唐人自治必然是有道理的,也许它压根就不是什么毒瘤,只是还没有纳入正轨,它需要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种引导,西人允许我们来这里安家落户,却又害怕我们发展壮大……”
“顾西元!”
这次是杰克上校阻止了西元:“鸿联社靠什么起家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想每天看着各帮派为了争夺地盘拿着武器喋血街头吗?那些堂主、帮主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他们想杀就杀,赌场鸡档、走私軍火,贩卖洋粟……法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存在,白老大怎么死的?郑明远谁杀的?唐琛手里还有多少人命是你不知道的?这个人拼命结交我们的高层,周旋其中,用各种手段拉拢腐蚀甚至威逼利诱,这就是你理解的发展壮大、唐人自治吗?如果鸿联社是唐人街的顽疾,那唐琛就是那颗必须要切除的毒瘤,顾西元,顾中尉,我不想跟你探讨政治,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才是我们的天职。”
一颗忽上忽下的心在春末燥暖的风里渐渐冷却,西元甚至轻轻打了一个寒战,握紧手心里的纸包,铬的人隐隐作痛,脚步沉重而迟缓,杰克上校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来:“西元,脚踩两只船向来都不会有好下场,一定会掉进海里,就算你选择上了他的船,迟早也会随他一起葬身海底,你和唐琛根本不是同类,即便躺在一张床上,你们也是两个物种。”
“没关系,我水性好。”声若游丝,西元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回去的路上西元去了趟吉利糖果店,唐琛几天前就没的吃了,西元总劝他少吃点,容易发胖,但唐琛也是奇怪,细腰乍背的,肌肉永远都那么緊实有力,西元偶尔也会边摸边笑他:“那些糖也怕你,不敢毁掉唐先生的绝代风华。”
唐琛也只是笑笑,望着西元总是发一小会儿呆,每当这个时候,西元就很想抱住他,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告诉唐琛和自己,现在和以后,不会有什么分别,只是碍于周边总有人,只好作罢。
清明已过,又临近傍晚,吉利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吉老板正在盘账准备打烊了,见西元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账簿,又是吩咐上茶又是叫伙计赶紧包上几种唐先生最爱吃的口味,尤其是桃子味的,多包一些。
那个叫阿鸢的伙计已经在柜上亲自抓拿糖果了,见了西元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手底下倒是麻利,西元的茶才喝了半盏,他就已经把包好的糖果送了过来,西元想再跟他多聊一句,他又转身走开了。
西元无奈,想来哥哥阿谭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又与鸿联社和唐琛都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孩子心里别扭也是在所难免的。
拿起糖果,西元起身告辞,忍不住又去看阿鸢,阿鸢也正抬眼瞟过来,西元刚要冲他笑笑,恰逢店外有客人推门而进,想是也赶在打烊前来买糖果,步履匆忙又低着头,只顾回头看阿鸢的西元来不及躲闪,两下里肩头一撞,来人高大,宽大的帽檐压得极低,竖着衣领看不清面容,交臂的一瞬间,凌厉的眸光一闪而过,西元说了声见谅,那人却毫无回应,直接走进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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