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作者:指犹凉  录入:08-26

西元同意了,放下电话却只是望着唐琛发怔,办公室里的氧气好似不多了,憋的人透不过气来,可是老天还在不断挤压这点氧,将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都抽离的所剩无几。
唐琛原本将看过的账簿放回文件柜,听着西元打完电话,便关上了柜门,隔着文件柜的水晶玻璃看着西元在自己身后发呆,就像看着默片里的男主角,故事还没有讲完,银幕上却匆忙地打出了END,一点都不懂观众的心。
几根修长的手指在晶莹的镜面上来回滑动,滑到西元的脸停住了,又顺着他的额头继续往下滑,飞扬的眉、狭长的眼,英挺的鼻,微翘的唇,像极了戏里扮上装的武生美赵云……手指一点点滑回去,每一寸都舍不得移开。
西元走过来,贴着唐琛的背,搂住了,嗅着他特有的古龙水味,从发端到耳畔,再到莹白的脖颈,深深嗅着,缓缓地吻着,每一寸都舍不得错过。
“等我,多晚我都赶回来。”西元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唐琛沉沉地说:“不用,那样你也待不踏实,家里也会不高兴的。”
“明天一早,我赶第一班车回来。”
“嗯,明天我哪里也不去。”
“嗯,哪都不要去,等我。”
“好。”
唐琛转过身,迎着西元的唇,猛然吻了上去,两个人瞬间都红了眼圈。
夜色飘香,满庭的茉莉花是唐琛春天叫人撒的种,开了一个夏季,初秋时连嫩叶上的浅绿也熟成了深绿,洁白的花朵芬芳素雅,清幽扑鼻,月下看,每一朵花瓣都闪着清润的光。
桃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微微晃动,唐琛抿了一口,酒味浓郁,却不甚满意,从兜里摸出一块吉利糖,迎着天上的月去照玻璃糖纸里的那颗桃心,粉嘟嘟的,讨人喜欢,又莫名的感伤。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琛收起糖,没回头:“什么事?”
“干爹,天气凉了,喝杯热茶吧。”
唐轩端着茶走到花园的廊下,身上穿着月牙白的薄衫,这是唐琛在少有的浅色里十分偏爱的素色。
唐琛放下酒杯,唐轩这才将茶盘放在他身边的圆几上,又亲自端了茶盏奉到唐琛的手里。
唐琛看了眼茶,茉莉花茶,倒真与满园的清幽不谋而合了。
喝了口茶,望着垂手而立的唐轩,唐琛淡淡道:“你很聪明,也很会服侍人,不愧是曾经的花魁。”
唐轩抿了下唇,低声说:“可是我并不以为荣。”
唐琛点了下头:“英雄不问出处,曾经做过什么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将来可以做成什么。”
“干爹说的是。”
“最近跟着师父学拳脚学的怎么样了?”
“不敢说有长进,只是练了练筋骨。”
“嗯,好好学,给你找的师父身手都不错,过些日子我可要验验你的,在道上混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干爹尽管来验,唐轩不怕。”唐轩挺了挺腰杆,又有了点当初刺杀都大帅时的豪气。
唐琛笑了,一摆手:“下去休息吧。”
唐轩迟疑着,似还有话说。
唐琛放下茶盏:“说。”
唐轩蠕动着唇:“我……鲁阿大是我杀的。”
唐琛眉心微微一动,瞬间又归于平淡。
唐轩继续道:“我打听过,这人平时口碑不好,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家里经常穷的揭不开锅,一喝多了就打老婆孩子,这次游园会他家里也死了人,的确值得同情,可是他带头闹事就不对了,我觉得有些蹊跷,就暗中查了他,发现他之前去过两次西藩,跟西人见过面,而且在我们鸿联社的钱还没补给他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去赌场了,赌的也比平时大,看来是得了些意外之财,干爹,我知道没经你允许杀了他,您一定会责怪我,但是,这个带头闹事的不除,他们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干爹总劝我为心存善念,可我们鸿联社该做的都做了,他们却还不知收敛,杀一儆百,恩威并施,像这样的人,是不能继续纵容的,火势一大再想扑灭就来不及了,儿子今天主动坦白这一切,是不想有任何事情欺瞒干爹,您想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唐轩绝无怨言。”
唐轩说完,紧紧地盯着一语不发的唐琛。
唐琛缓缓地端起那杯渐冷的茶,呷了一口,幽幽道:“真是茶香静心,人心却不净啊。”
“干爹……”唐轩微微变色,他杀郑少组一家那天说过同样的话,却不解唐琛此时说来又是什么用意。
“都说你像我,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将来的唐人街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唐轩不敢,干爹这么说,我……”唐轩的脸上一派诚惶诚恐。
唐琛不语,只是默默望着月色中的茉莉,黑白掺杂,明暗不定。
唐轩走过来,伏蹲在唐琛的脚前,像只温顺的小羊:“干爹罚我,怎样都好,只求留下儿子一条命,继续侍奉在干爹左右。”一双皙白的手搭在唐琛的膝上,轻轻摇晃着。
唐琛叹了口气:“起来吧。”
“不。”
孩子总是最会撒娇的。
唐琛无奈,伸手去拉他,唐轩却顺势靠在他的臂弯里,声音都黏着:“干爹疼我,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说着,扬起的姣好的面容,迎着唐琛俯视的目光,唐轩瞬间跌进了唐琛的怀里,那惯会抚琴弹筝的手颇有心得的握住了唐琛。

第111章 唐琛,你哭了?
西元回来的时候,已过午夜,搭上西藩区最后一趟末班车,回到唐人街便不会再有车了。
没关系,秋凉似水,独自走在月下,再好好看看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属于唐琛的唐人街。
拢着洋火点了支烟,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老站牌,西元站住了脚,在昏黄的路灯下,泊着一辆车,是唐琛的。
唐琛靠在车边,也抽着烟,看着西元向自己奔来,亦如当年,像一束落照进凡间的光。
“你怎么……”西元眼里藏不住的笑使光更明亮。
唐琛的回答如同夜色温柔:“等你。”
脉脉相看,两个身影迅速融为一体,缠绵的唇齿间渐渐热烈,直到没了呼吸才不得不分开。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不想让你等。”
再次相拥的身影在路灯圆润的光晕里,好似一根静止的秒针,时间不会流逝,光阴尚可挽留,紧紧地,紊乱的呼吸似乎都要被彼此的蛮力揉碎了,唐琛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坚强,带着难得的脆弱:“我后悔了,不该让你买到车票。”
西元咬着他的唇,微微用了力。
唐琛任凭他咬,那一声痛苦的低吟不是来自唇上,而是心底的最深处。
西元的嘴里尝到了一丝咸咸的滋味。
捧起唐琛的脸,西元有些发慌:“唐琛,你哭了?”
唐琛不语,湿润的眼里平静如海,海水击碎了西元的所有。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在疯狂中崛起,在缠绵中沉沦,枞情忘我,却又刻骨铭心。
这一次,西元没有再阻拦唐琛,如果帝阳春真的能让彼此更快乐,那就来吧,犹嫌不够,只恨天明。
幽静的走廊里,伫立的人默默倾听,从内室传来的声声舛息和再熟悉不过的银靡之声,刺穿了耳膜,也刺穿了肺腑,叫人又爱又恨,痛苦如虫啃噬着那颗爱而不得的仰慕之心。
神情渐渐冷漠,虽然还挂着晶莹的泪,一只手缓缓摸上自己红肿的脸,依然火辣的疼,当他依偎着唐琛,拿出自小看家的本领,小狗般地竭尽全力讨好他的主人,换来的不是男人蓬勃的慾望与旖旎温存,而是狠狠的一个巴掌和充满愠怒的冰冷话语:“你当我唐琛什么人!如果再这样,就滚回你的鸭堡去,一辈子烂在那里。”
所有的美梦瞬间破灭,痴心被踩在脚下,原来,就算他易名改姓做了男人的义子,风风光光的接任了玄武堂,为他做了那么多恶心、血腥的事,可是在男人的眼中,他自始至终还是那个在鸭堡里长大的烂仔。
当西元恍恍惚惚地去抱唐琛时,臂弯是空的,勉强睁开眼,这才发现偌大的帝王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唐琛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拉开帷幔与窗帘,让秋日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西元照了照镜子,眼睛有些肿,他和他,总是没个够,哪怕最后稀薄的近乎透明,宛如几滴哀怨的泪水,他们还是不肯放开彼此,西元停在那里面,一辈子都不想出来。唐琛依然纵着他,将那几滴哀怨蹭在指尖,放進觜里,细细地品尝。
用冰水敷过脸,西元披上外衣,打开房门,瞬间又停住,隔壁房间有人讲话,声音很小,也许是公馆里太安静了,隔着门板依然能听见里边的窃窃私语声。
已经走开的脚步又顿住,西元回到隔壁门前,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唐琛,你在哪?”
背对门口的两个人正在桌上摆弄什么,听到西元的声音,陌生男人先回过头来,唐琛迅速用一块布盖住桌上的东西,回过头来,也很若无其事:“起了?去楼下看看,吴妈今天给你做了什么?”
这是妥妥的打发人走。
西元走进屋,向陌生男人伸出手来:“这位是?”
那人还没说话,唐琛先介绍道:“陈先生,我朋友,过来帮忙修几件小玩意。”
陈先生似乎受到某种暗示,冲西元点头笑了下,算是认同,没有过多的话语。
唐琛这屋里原本就是些五花八门的玩意,斧钺钩戟都有,西元瞥了眼桌上的盖布,圆不隆冬的,还想再问,唐琛干脆赶起人来:“我和陈先生还有事要谈,你先出去吧。”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唐先生几分面子的,西元说了声好,便离了房间下楼去了。
庭院里唐轩正跟着一位师父练习拳脚,西元吃着吴妈做的赖汤圆,自从没了阿香,吴妈总是没什么精神,西元喊过吴妈来,斟酌地开了口:“过几天我就走了,唐先生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着。”
吴妈点点头,又问:“不能不走吗?”
西元搅动着碗里的汤圆,只觉得自己嘴笨,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讲。
吴妈倒是了然:“什么时候回来?”
西元摇摇头,又忙说不会太久,在雪国把父母安顿好就回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吴妈说还有事做,转身走开了。
西元胡乱吃了几口,来到庭院中,看师父如何教唐轩,唐轩打了套拳,倒也虎虎生威,忽然看向西元,一抱拳:“西爷,不如也教唐轩几招可好?”
西元笑了下:“还是叫我顾大哥吧,你想学……”
不等西元说完,唐轩已然一掌劈来,西元闪身避开,唐轩不等他站稳,又是闪电般的连环拳,脚下一个扫堂腿,西元都从容不迫的一一化解,转到唐轩身后,不轻不重给了他后背一掌,将他打出几米远,唐轩又急着转身再打,西元退开了,一摆手:“停。”
唐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还握着拳。
西元轻蹙眉宇:“清岫,你急什么,习武和做人一样,最怕心浮气躁,急功近利。”
“西爷,我叫唐轩。”
彼此看了会,西元点点头:“好,唐轩。”
唐轩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西元只觉得刚才的汤圆梗在胸口,不上不上堵得慌,看了眼一旁的师父:“还是让唐公子多练练扎马步,腿不稳,心就不会稳。”
师父心领神会,颇为严厉:“扎马步,两个时辰不许动。”
唐轩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二话不说,立即扎下马步,纹丝不动,再也不看西元一眼。
唐琛送陈先生出来,站在公馆的台阶上,正看着这边,西元走来,四目相对,又淡淡别开,唐琛一抬手:“陈先生,请。”
趁着唐琛送人的工夫,西元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推开那间房,东西还在,盖着布,掀开一看,顿时愣住:橄榄球?
球上还有乔治.惠勒的签名,一个享誉全世界的橄榄球明星,唐琛和那位陈先生对着这个橄榄球在研究什么?
西元慢慢拿起球,摸索着,坚硬的皮质下有条不易察觉的暗线,正好隐匿在球面的缝线中,西元刚要顺着暗线往里抠,只听门口一声低喝:“放下,西元。”
唐琛疾步走来,从西元手中夺过橄榄球,动作却十分小心,又放回了桌上。
西元问:“这是什么?”
唐琛面色自若:“我能骗过你吗,顾中尉毕竟上过军事学院。”
“刚才那个陈先生八成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吧?唐琛,你想干什么?”
“又来了,都要走了,还管这些干什么?”
西元扳正唐琛的脸:“你想炸谁?这个分量足足可以炸毁一座房子。”
唐琛攥着西元的手腕,用力一甩,转身向屋外走。
西元一把拉住他:“是不是都大帅?”
唐琛冷冷道:“我说过,这个人必须死。”
“唐琛,够了,不要再去惹这个人了,他跟方耀、郑少祖不一样,他的死会给你还有整个唐人街带来祸端。”
“就因为他是首府那位的侄子?就算是儿子又怎么样,他策划了游园会袭击,害得阿江阿香送了命,我决不能让他还苟活于世。”
“他现在就跟过街老鼠没什么分别,活着还不如死了,杀了他等于是在帮他解脱,唐琛,听我一句劝,放手吧,他马上要去前线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唐琛眼里的光倏地凶狠起来:“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还要让他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唐琛!”
“西元,你别劝我,就是劝也没有用,血债必须血来偿!”
西元缓缓松开了手,没错,唐琛要做的事,就是老天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能不能……别用这个,我帮你,咱们在他去前线的路上,暗杀他。”
“你安心去雪国,伯父伯母这个时候很需要你在身边,这事我自己能搞定,我已经都打听清楚了,后天安格斯会开车带他直接去往前线,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定时的时间刚好是在旷野上,不会伤及无辜。”
后天?!西元怔看着唐琛,那不正是自己登上雪国列车的日子吗。
唐琛的笑有些牵强:“所以……那天我就不送你了。”
西元的声音晦涩黯淡:“我原本也没想让你送我,我只想在雪国的车站能接到你。”
唐琛扬了扬唇角,终究没有笑出来。
西元又看向橄榄球:“你怎么能确保他会随身带这个?”
“他是乔治惠勒的球迷,乔治惠勒曾经送给他一个带着亲笔签名的橄榄球,都大帅视如珍宝,走到哪都会带着它,这个是仿造的,到时候来个调包计,这个假的就会取而代之放进他的行李里。”
西元倒是不担心唐琛调包这样的小伎俩,只是不知怎地,望着这个特制的橄榄球,心慌跳的厉害。

一切都是嘈杂慌乱的,不是手里的事情慌,而是心里慌。
即便头等舱有行李员帮忙拿行李,可是顾夫人还是不放心,那么多东西,五六口箱子,全部的家当,最大的皮箱连西元都拎着费劲,要同行李员两个人合力才能搬上车。
“晓棠,带爸妈去包厢休息,剩下的行李我会送去行李厢,放心妈,不会丢的,拿好你们随身携带的东西。”
顾教授陪着天生敏感柔弱的妻子,同晓棠一起半架半扶地将顾夫人往头等车厢里推,晓棠不停地提醒着:“爸,我们是4号厢,4号。”
这两节车厢人都体面,可迎面过来时,还得侧身礼让一下,普通车厢那边更是不用说了,人多的好像要把车厢撑爆了,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源源不断地涌进站台,窗口传递着包袱,也塞满了人。
进了包厢,所有人都舒了口气,包厢很大,米白色的顶,酒红的壁纸,脚下铺着花纹地毯,靠窗还有张书写台,到底还是头等厢,连窗帘都是绸缎的,泛着丝滑的光,这趟车到雪国要两天一夜,像这样的四人床铺,头等车厢只有这么一间,正好一家人在一起,不用找来找去的,晓棠说还是哥哥有本事,我们才可以买到这里的票。
顾教授和顾夫人看了她一眼,谁都没有接话。若不是鸿联社,若不是唐琛,他们也没必要举家移民雪国,什么本事?都是堵心的本事。
顾夫人还没坐稳,便打开车窗寻着儿子,晓棠叹着气:“妈,哥哥在站台那边,这边看不到。”
“那么多行李……”
“有行李员帮他的,你们饿不饿?我刚看见站台那里有卖桂花鸭的,很难得。”
“乱糟糟的,哪有心思吃东西。”
雪国列车的发车时间是下午两点,因着家里厨房都腾空了,四个人是在车站附近的餐厅用的餐,都是西餐,顾夫人不爱吃,勉强吃了几口也是怕路上饿,西元说不打紧的,列车上有餐厅,顾夫人恹恹地说:“还不都是洋人的口味。”
西元没再吱声,很久没听母亲说洋人这个字眼了,此时说来莫名的多了种人离乡贱的哀愁。
顾教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有种话到嘴边又咽下的彷徨,西元问了好几次什么事,顾教授笑笑地应付过去,又说车上时间长,再慢慢聊好了。
西元也只好不再问了,同着行李员将所有的行李都安顿好,手里忙着,眼睛更忙,不停地看着站台,虽说唐琛不来送了,可是西元还是忍不住要在熙攘的人群里看来看去。
“先生,西元应该是在找你。”
站在调度室二层的杂物间里,阿山对隔窗而望的唐琛说。自从没了哥哥阿江,阿山不仅话很少,人也变得沉稳许多。
唐琛看了一眼他,没说话,两眼依旧盯着站台上那个进进出出的身影。
说好了不送的,可是做不到。看着顾教授一家上车,又看着西元忙忙碌碌搬行李,阳光照在他身上,在人群里最是耀眼。
直到西元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里,唐琛才问阿山:“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嗯,安排好了,我们的人亲眼看着都大帅已经拎着行李上了车,三点准时爆炸,在西郊的旷野上。”
“好。”
西元回到4号包厢,顾教授正在给顾夫人剥橘子,顾夫人还是不想吃。
一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就要发车了。
“妈,晓棠呢?”
顾教授说:“去买桂花鸭了。”
西元皱眉:“快开车了还乱跑。”
“别怪妹妹,她是怕你妈妈吃不惯餐车的饭。”
西元不再说什么,屁股刚沾上椅子,又站了起来:“我去找她。”
顾夫人拦着他:“西元,别去了,她一会就回来。”
可是西元还是下车去找了。
唐琛刚刚点起一支烟,阿山忽然叫道:“先生你看,是西元。”
贴着污花的玻璃,唐琛看到西元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车,正在站台跑来跑去,四处张望,嘴里不知喊着什么。
“是不是丢了东西?要不要我过去问问?”
唐琛抬腕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车就要开了。
再一抬头,忽见顾夫人和顾教授扒着车窗一个劲地喊西元,西元跑过去,顾夫人将手里的一张纸隔窗递给西元,西元只看了两眼,神色焦灼起来,抓着那封信又四处喊起来。
“一定是出事了。”
唐琛转身向外走,阿山急忙跟了出去。
西元正要往出站口跑,迎面撞见匆忙赶来的唐琛。
“你找什么?”
“我妹妹跑了。”
来不及细问,找人要紧。
“你去那边,我往这边,阿山去广播找人。”
“是,先生。”
晓棠还是选择留下来,爱情的力量战胜了一切,留下一封信,说是今年春节再和张庭威一起去雪国,请父母原谅,但她不能没有张庭威。信是放在了顾夫人的手提包里,顾夫人拿手绢擦眼泪的时候才发现的。桂花鸭没吃到,倒丢了女儿。
国际列车的站台原本就大,也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出站去了,去站口询问,几个西人检票员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东方女孩,或是暂时躲了起来,到处都是送行的人,西元顺流而下,唐琛逆流而上,都挤出了一身汗。
广播里也一遍一遍叫着顾晓棠的名字,父母很是焦急,请她听见广播后,立即与家人汇合。
该死的顾晓棠,该死的张庭威!西元恨得牙痒痒,却也难掩心头一丝异样的欢喜,说好不来送的,唐琛却还是来了,也不知刚才躲在哪里窥着……
一个身影从眼前一闪,又没入了攒动的人群中,西元走过去又停住,猛然回头寻看,那人穿着一套英伦外套,个子不矮,姿势古板,这人的背影似曾相识,西元推开眼前的人潮,顺着追过去,看清了,是安格斯。
安格斯?他怎么会出现在雪国列车的站台上?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开着车带着都大帅去往边境前线了吗?
倏地一下,血从脚底窜上脑门,周身冒出汗来,西元下意识地去找唐琛,然而唐琛此时不知在哪里,再一回头,安格斯也不见了。
西元快速追过去,终于又看见安格斯,已经走出了车站,一辆车就停在路边,他很快跳上驾驶座,西元一边向外挤一边大喊:“安格斯——”
安格斯刚要发动车子,似乎听见有人再喊自己,扳了扳反光镜,一个东方男人正向他的车跑来,顾西元?哼,安格斯轻蔑地扯扯嘴角,见他追得急,不禁又有点怕,脚底一踩油门,车子逃跑一样地窜了出去。
西元追了几步,车子已经开远了,安格斯明明听见了,却还是跑了。
开往雪国的列车已经准备发车,西元又匆忙往车站奔。
顾教授和顾夫人顺着狭窄的过道逆着上车的人往外挤,行李也不要了,儿子、女儿都没上车,这还了得。
“爸、妈,不要急,等我找到晓棠就坐下一趟列车去雪国找你们,不要下车了,来不及了……”
列车缓缓而动,顾夫人拼命喊着西元。
西元追着那个窗口:“妈,别担心,我就是捆也要把晓棠给你捆到雪国去,车票好买的,爸,照顾好妈妈,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见面了。”
顾夫人竭力伸出胳膊,想再碰一碰西元的手,风吹着她,发丝凌乱地飘着,西元的手徒劳地够着她,窗口渐渐远离,他只差一点就触到母亲了。
另一个窗口伫立着一个高高的身影,淡蓝色的眼眸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从西元的眼前一闪而过,也随着列车远去了。
都大帅?!
都大帅怎么在雪国的列车上。
西元发足狂奔,不顾一切地追着渐行渐远的火车,直到看不见车尾,西元苍白着一张脸,两手插进头发里,茫然又无措。
“西元!”
唐琛跑过来,西元一把抓住他,摇晃着,大吼着:“我看见都大帅了,他在列车上,那个球是不是也在车上?!”
唐琛的脸上也都是汗,眼里闪过一缕西元从未见过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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