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得挺狠的,能明显听见席司宴的闷哼声。
以及那句:“小疯狗。”
在村医那里拿到退烧药已经快八点了。
村医早就换了人,不是陈默熟悉的那个老头了,是个年轻的医生,四十岁上下,戴眼镜。
见着进来两个大小伙子,怔了怔。
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二,高烧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年轻,在席司宴拒绝挂水打针,只说拿药的时候,医生也不反对。给他开了药,看他吃了一次,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席司宴估计怕传染,还找医生拿了口罩,出门就挂在了脸上。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认识陈默的多,毕竟在这些人眼里,他刚离开才一年,而且是以那么轰动的方式离开的这里。反而是陈默,很多人他都要仔细回想很久,才能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而且打招呼的千奇百怪。
比如:“村里都在传你回来了我还不信?陈默,你爸妈呢?”
陈默:“嗯……应该在吃公家饭吧。”
对方:“啊?”
比如:“陈默,出息了啊,有空来婶家吃饭。”
陈默:“好嘞。”
比如:“考上大学没有啊?都说你是从这山沟里唯一走出去的年轻人,要好好学习听见没?”
陈默:“考上了,听着呢爷爷。”
然后回头和席司宴解释:“老人年纪大了,有时候犯糊涂。”
围绕着陈默的,大多都是好奇他如今的生活,好奇那些流传着的,关于他的流言是真是假。询问席司宴的也不少,毕竟谁看他都是一优越年轻人。
尤其是在某些对比之下。
那会儿他们停在路边,和田埂上一大叔讲话。
路上突然传来一阵很大的轰鸣声,只见三四辆脏兮兮沾着泥巴的摩托车,以很快的速度绕过弯道,朝这边过来。
都是留着七长八短,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年轻人,有两个身后还带着女生。
田埂上的大叔一看见就气得喘气。
开口对着两人说:“现在村里这些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在镇上跟人打架,抽烟喝酒,哪还有丁点学生样子。”
席司宴往过来的车队扫了一眼,开口:“毕竟才十几岁,难免冲动。”
“没想到你包容性还挺高。”陈默扫向他说。
“不是我包容性高,这么干的又不是你。”席司宴看他一眼道:“再说我也不是他们爹,管那么宽干什么。”
结果几辆摩托车快速接近。
看样子是准备从他们旁边飙过去的,结果最前面一辆车突然来了个急刹。
开车的男生一把掀了头盔镜。
震惊:“默哥?!!”
陈默盯了他好几秒,缓缓叫出对方的小名:“小毛子?”
“操!是我啊!”对方激动地从车上跳下来。
他一下来,另外几辆车全停了。
“毛哥?谁啊?”
“毛哥怎么了?”
俨然成了村头大哥的小毛子,一把搭在陈默的肩膀上,介绍说:“这我哥,当初我和你们黑哥在外边被人欺负,全都是我大哥替我们摆平的,打架贼凶,那会儿镇上二虎子那几个人全都怕他。来来来,都过来叫人。”
一伙满满中二气息的人围着来。
“默哥。”
“默哥好。”
“默哥来,抽烟抽烟。”
陈默站在那儿,一句话没说,深藏功与名。
事实上陈默只觉淡淡尴尬,毕竟他那会儿替小黑打架是因为他爸妈,但是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顺手的事儿了。
他那会儿确实满腔愤怒找不到出口,只顾着挥拳头,搞得一伙人天天追着他叫哥,他其实都没有记住几张脸。
这会儿给他敬烟的人发现烟确实被拿走了。
只不过不是大哥的大哥。
是个带着口罩看不见脸的男生,姑且算男生吧,因为气质太好了。露在外面的眼睛深而黑,身上有着淡淡的清冽气息,个子很高,皮肤也很好。
很有礼貌的样子,说:“谢谢,我替他收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的。”递烟的人顿时有种对比下的局促和瑟缩,说话都打磕巴。
小毛子也愣了,问陈默:“默哥,这是?”
陈默回过神,看席司宴分明是一病号,偏有礼有节地站那儿就让人自惭形秽。他起了那么点促狭心思,说:“我小弟,新收的,叫他小席就行。”
毛哥:“啊?啊。”
然后对上席司宴看来的目光,一声小席怎么也没叫出口。
最后嗫嗫半天,莫名乖巧:“席哥。”
“你好。”席司宴点头。
小毛子顿时心生崇拜。
心想,牛逼,不愧是我默哥,收的小弟都是这种大佬气质的。
第59章
因为席司宴发烧的缘故, 导致他们错过了一开始联系好的车,阿叔阿婶不让他们走。但又恰好遇上了毛子这伙人,最后他俩是坐摩托车回的镇上。
走之前, 陈默亲眼看着席司宴将一叠现金放到了二楼房间的枕头底下。
陈默并没有阻止, 他知道席司宴给这个钱不是因为在这里住了一晚上, 吃了些什么东西。是因为自己,他替自己给的。
回到镇上是上午十一点多。
陈默请毛子他们一伙人吃饭, 因为席司宴身体底子不错,吃了药,到镇上基本就退烧了, 所以他也一路跟着。
就是有点咳嗽。
“喝点这个茶吧, 润润喉咙。”陈默带着人在一家小饭店里落座, 将圆桌上的一壶荞麦茶拿过来, 倒了一杯放在席司宴面前。
席司宴拉开凳子坐下,顺势摘下了口罩。
那一瞬间,陈默能清晰感知这圆桌上一个比一个还要震惊的表情。
陈默侧过身, 靠近席司宴旁边,压着声音说:“你这张脸到哪儿都魅力不小啊宴哥。”
“哥?”席司宴睨过来:“我不是你小弟吗?”
陈默干咳了声,坐回去, 没回应这话,
这张桌子上的人除了陈默和席司宴, 基本都是还在县城念高中的学生,话题无非也就是那些。县城的高中不比绥城一中压力大, 每年升学率不高, 像毛子他们这种混日子, 打算毕业就出去打工的人更是不少。
“哎, 默哥。”毛子撑着桌子说:“你不打算回学校去看看吗?咱们高中去年翻新了教学楼和操场, 变化还挺大的。”
“不去了。”陈默说。
他统共就在那里读了一年,要说怀念和感情,属实谈不上。
毛子:“那可惜了。以前不少老同学都还惦记你呢。”
“惦记我?”陈默不解:“惦记我什么?”
惦记他三五不时见不着人跑出去打零工?
还是惦记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毛子旁边的一男生接话,“默哥你怕是对自己有误会吧。我高一的,比你晚一届,入校那会儿都还常听见你的大名。”
席司宴用开水烫了筷子,递给陈默,替他问:“都说他什么?”
“帅啊。”男生一脸崇拜,“都说咱们学校原来有一学长,从初中保送进的高中,不光成绩好,打架一流从来没输过。就隔壁民南那中学,好多女生天天跑咱们校门口堵人,还打赌到底最后谁能做咱们默哥女朋友。”
席司宴挑眉。
陈默则是一脸黑线,疑惑:“有这回事??”
“有!”毛子点头肯定,在这莫名激情的氛围里添一把火,“不过默哥你那会儿挺吓人的,都没什么人敢跟你说话。可她们女生就喜欢这样的,对吧?”
毛子还不忘征求桌子上唯二的两位女生的认同。
女孩子都化着颇为劣质的浓妆。
其中一个看起来性格比较外放的立马笑着说:“对啊,我就民南的。都觉得你很帅,我一朋友还喜欢过你呢,她说你和那些看起来就装逼的男生一点也不一样。不过你应该不记得她,她说她好多次去你打工的地方吸引你注意力,但你跟她说过的唯一两句话就是,“谢谢”和“不好意思,能让让吗?”她快气死了,后来就转头喜欢别人去了。
陈默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都没转头去看席司宴的脸。
不是觉得尴尬。
实在是他自己现在听,都像是在听别人的人生。
虽然在经历过后来十多年成人的人生,他已经能很清晰的理解,年少时的某些喜欢就是如此的特别。他眼中充满着压抑情绪和人生困惑的那段日子,变成了别人眼中他特立独行的模样,有种奇妙的感受,好似如今自己再回忆起这段人生,在灰暗的本质上面,增添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也许是对真实的十六七岁的自己的一种释怀。
人都需要往前走,向前看。
“席哥。”毛子聊到这话题,还不忘朝席司宴打听:“我默哥现在在学校是不是也有很多追求者?”
席司宴缓缓放下筷子,点头:“嗯,是。”
“我就说,看吧!”毛子一拍巴掌,“默哥,那你现在有女朋友没?”
陈默下意识看了一眼席司宴,咽下嘴里的菜。
回答:“没有。”
至于男朋友,算是有一个吧。
只不过陈默在这里没有宣扬自己是同性恋的打算,更不会告知任何人,和某“小弟”的真实关系。
他生出那么点隐秘的,潜藏的恶劣因子。
在正中午的偏远小镇,一家人声鼎沸的小饭店里,撞了撞隔壁人的膝盖,在席司宴警告看过来时,继续用脚勾了勾对方的脚脖子。
不过陈默很快忘掉了这个小插曲。
一顿饭下来,席司宴话不多,陈默惦记着他还是个病号,很快主动结束了饭局。
在把毛子一伙人送走,席司宴问他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陈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回酒店吧,你还病着呢。”
席司宴没意见,朝他伸出手。
陈默低头看了两眼,没什么犹豫握上去。
下午两人窝在酒店里没出门。
来这里之前,陈默提前跟苏浅然和老K打过招呼,所以没人找他。老苟拉的那群里依旧很热闹,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这个暑假都在干什么,去了哪里。
陈默往上翻,边看边和席司宴说话。
说齐临终于在群里出现了,正常和人开着玩笑,一点没露出之前那事的苗头。
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时,陈默发现席司宴已经歪着枕头浅眠过去了。
“爷爷?”陈默按了接听,放低声音。
杨琮显很少亲自给他打电话,除了上次陈默和杨家彻底划清界限,他来过电话。得知陈默的决心后,意外没有反对。甚至让他自己的理财经理给他划了一笔钱,只不过陈默没收。
老人的声音隔着手机并无异常,问:“听说你回陈家那边了?”
“是。”陈默没有隐瞒,“假期没什么事,就过来转转。”
“和席家那孩子一起?”
陈默又看了一眼席司宴,低低嗯了声。
反问:“怎么了爷爷?”
杨琮显:“你们……”
老人的犹豫让陈默顿了顿,没说话。
话一转,老爷子叹口气,接着道:“你既然有决心离开杨家,我对你的未来也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孩子,人在世上不可能只有自己,你面对的不止是杨家,你未来还得面对社会上的同事,自己的老板,你的旧友同学。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老人没有明说,但陈默心下了然。
这是在给他留退路。
陈默从沙发起身,看了一眼席司宴,起身进了卫生间。
他关上门,皱了皱眉,才开口道:“是不是出什么别的事了?”
应该不单单是学校那种半猜测半胡诌的流言蜚语,老人不可能因为这个就特地给他打电话。
“席家那孩子要出国的事,你知不知道?”老人说着自顾自叹了口气,“席家那是什么门庭,就是咱们杨家最鼎盛的时候,也没法比。交情归交情,你爸之前那是拎不清,席家这种背景,格外注重脸面,那孩子如果跟着他爸妈长大还好,偏偏他是你席爷爷最看重的那一个。你如今和他搅和在一起,不是好事。”
陈默并不在意席家是什么背景。
席司宴也明确且不止一次说过,他没打算出国。
陈默解释:“他不会出国的,学校申请都已经……”
“席渐行在国外失踪了。”
老人一句话让陈默哑口,失声:“失……踪?”
“失踪都是好的说法。”老爷子并不打算隐瞒他,“事实上,他在国外遭遇了竞争对手恶意报复,目前凶多吉少,席家在国外的产业也遭到了不小打击。席家派了不少人搜救,也选择压下这件事。你席爷爷病重,长子重心不在本家,旁支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席家这场重创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来了,那孩子……由不得他,也由不得你们,明不明白?”
陈默手撑着洗手台。
心里有些乱。
席司宴上辈子出国,外界说是因为他性取向被席家知道,将他送出去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老爷子特地打来电话,也不是要声讨他和席司宴的越界,只是提醒。
而且出了那么大的事,陈默没有在第一时间听见席司宴的手机响,知晓他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和消息。显然席家对席司宴的动向了然于心,没有直接插手,是碍于上上一辈的老交情。
这就是席家的态度,在给足了体面的前提下,斩断所有退路。
陈默有种巨大的窒息感。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很年轻,但是那双眼睛,让陈默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有种掀翻一切现实的疯狂和执着。
但他到底不再是他。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眼底早已经恢复平静。
老爷子说了,三天。
这是席家给的最终期限。
而在这之前。
陈默自私地决定将这个假期延长到最后一秒。
他出来时席司宴还没醒,感冒让他的睡眠比以往要深一些。
陈默拿了体温计给他量。
温度又有一点往上升的趋势,目前停留在三十八度一。
“席司宴。”陈默坐在床边,端着水拍他,“起来吃了药再睡。”
下一秒钟席司宴捏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睛,语调带着点沙沙的质感,“刚好像听见你打电话了,谁打的?”
陈默一顿,自然:“我爷爷。”
“嗯。”席司宴没有追问,手搭着额头,“等回了绥城,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陈默有一瞬间的冲动,要不要直接告诉席司宴,毕竟这关乎着人命。但如果命运不出差错,多年后陈默记得,他听到过有关席渐行的消息。
至少证明,这次他不会有性命之虞。
权衡之下,陈默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发什么呆?”席司宴就着他的手吞了药,又替他拿走水放到床头问他。
陈默回神,“没什么,在想明天去哪儿。”
席司宴看着他,不自觉皱眉,“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这家伙,敏锐度可怕。
陈默提起被子捂到席司宴的下巴,压住两边开口说:“对,我要说你又发烧了,捂着出出汗,看你虚的。”
结果话刚落,席司宴掀开被子将他拉上床裹起来困住。
“虚?”他问。
陈默顶着他下巴,眨眼怀疑:“不虚吗?”
席司宴的手威胁地掐了掐陈默的腰。
陈默反应有点大,整个人往上弹了一下,但是没躲开。
气息热烘烘挤在一起。
彼此对视一眼,空气都像是凝住了一般。
席司宴掀开被子要放开他,结果陈默伸手拉住,同时另一只手搭在席司宴的肩膀,点了点,凑近开口:“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另一种发汗方式,要帮你吗?”
说完腰间的手就勒得他闷哼了声。
席司宴凝视的眼神带着危险和审视,低头抵着陈默的耳朵,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你会?”
陈默并没有回答。
手一路往下,沿着衬衫衣摆探进去,最后隐没在黑色宽松的短裤边缘。
在席司宴蹙眉仰头之际,陈默舔上喉结,不知死活,“你说,我做。”
第60章
天还没有黑透, 天际成片压过来的黑云却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小镇酒店的窗外树影在狂风中摇摆,而三楼的某个房间里, 温度却在不断攀升。
陈默有点头昏脑胀的。
作为服务方, 且毫无经验可言的人, 他的主动并没有让他拿到全部控制权。
对方每一次停顿的呼吸,脖颈浮上的潮红, 微微蹙起的眉间,都能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那种单纯的视觉上的感受,在联想到半小时前的那通电话, 冲击加倍。因为那个本该遨游于无尽未来的人, 此刻和他一起困在这家小小的镇上酒店房间里。
私密的, 毫无保留地触碰和靠近。
而造成今天这一切的, 仅仅是因为陈默不再是陈默。
这一次,他们在同样的节点认识,却走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从陌生到熟悉, 从熟悉到靠近,那些闪回的每一个细节和画面在此刻想起,都像是末日狂欢。
因为陈默意识到。
有些东西能改变, 有些不能。
因为这不是青春里某些无关痛痒的选择,也已经不是择校那种尚有余地的岔路口。这是条必然的路, 就像陈默重来一遭,总有些必然的取舍。
席司宴费时有点久。
当然这和陈默毫无技巧的事实也有关。
可年轻的身体血液轻易就能沸腾, 一个吻, 一次交错的气息, 一点唇与皮肤的触碰, 不止席司宴, 陈默的后背也浸了汗。
席司宴完事时,陈默毫不犹豫地趴在了他的胸前,任由身体潮烘烘贴在一起。
席司宴放下挡在眼睛上的胳膊,来拎他。
“这么累?”似乎觉得好气又有点好笑,“怎么突然这么莽?都让你别闹了。”
陈默侧过头呼吸,手指拂过席司宴下巴的汗水,没说话。
席司宴起身,瞄了一眼陈默的下半身,反问:“帮你?”
“不用。”陈默终于从他胸前爬起来,下了床,说:“我可不虐待病号。”
陈默去卫生间冲了澡。
出来后说去买点吃的,方便席司宴垫垫肚子,直接拿了手机下楼。
楼下大厅几个人坐在那里打麻将,老板见他出现,叮嘱:“天都要黑了还出去?等下还有大雨。”
“我就在对面的超市买点吃的。”陈默说。
五十米的距离,陈默连伞都懒得拿。
走到对面超市的门前,陈默手机响了一声,是邮件提示。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的英文很简短,翻译过来就一句话。
——伤了腿,命确实保住了,消息无误。
这是陈默上辈子联系过的一个私人情报邮箱,只要肯出钱就行,他用来查过杨跖一亲信在国外的账户。眼下倒是确实派上了用场。
虽然老爷子说凶多吉少,但陈默猜,席家那边既然说出给三天这种话,必然不可能在席渐行真的性命难保的时候说。
吓吓一个真的高中生还行。
可陈默偏偏不是。
事实证明,他也猜对了。
这让陈默的负罪感消减不少,毕竟再自笃定,也不敢去赌那个万分之一。
更别说他还见过席渐行。
陈默进超市随便拿了点面包牛奶。
结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雨点劈里啪啦砸在超市前边的铁皮顶上的声音。
由点成片,转瞬就有了瓢泼之势。
他拎着袋子从超市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冲进雨里,看着屋檐连成线的雨帘在地上砸起的小水洼,微微出了会儿神。
抬头时,蓦然顿住。
街对面撑着伞的人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
夜晚的小镇街道没什么行人,只有路边店面的灯光发出昏黄的光亮。隔着雨幕,他们对视了很久,最后是席司宴最先有了动作,提脚走过来。
席司宴走到陈默旁边,收了伞,抖了抖雨水和他并排站着,没说话也没催促。
陈默侧头看了他一眼。
了然:“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出门后。要知道不难。”席司宴语气平静,“总有方法。”
陈默是真疑惑:“我真有这么藏不住事?”
“不是你藏不住,是我了解你。”席司宴回看过来,眼底深黑,看不出喜怒,“我看出你有事想说,只是没想到是这个。”
陈默怔了两秒,很快又笑了笑。
“席司宴,你知道我这人生下来信奉的第一个人生信条是什么吗?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二叔死活又不是我做的,你席家同不同意于我有什么相干,我喜欢你,只有我们,这恋爱刚开始,在一起的感觉还不够,我打算隐瞒到底的。”
席司宴眼神凝结,“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从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开始,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已经有了决定?”
陈默碾了碾脚边溅来的雨水,抬头时换了称呼:“宴哥。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意外。”
席司宴按了按额头,蹙眉。
“我很抱歉。”
陈默:“你道什么歉?”
“让你直面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席司宴说:“是我过于自信,以为有足够的时间,也……”
“嘿。”陈默笑着打断。
哭笑不得:“如果让人知道咱们席神都这么善于自我检讨,其他人也别活了吧。”
陈默的眼里带着认真,转身上前一步,和席司宴面对着面。
“你特别好,打破了我曾经对你所有的固有印象。对待朋友你有义气有耐心,有清晰的人生目标并持之以恒为此努力。对我。”说到这里陈默又低头笑了笑,“其实这一点是最让我意外的,跟你在一起很难注意到你的出身。因为你对我付出了足够多的细心,包容和理解,你共情我的过去,也愿意陪我去到任何身份位置,任何地方,我想我不会再遇上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给他补课。
替他做决定,管他抽烟也管他喝酒。
总是在背后,在他每一个需要的时刻。
太多的记忆,都关乎着这个人。
他惊艳着无数人的青春,是校园里那种多年后都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尖端人物。哪怕是陈默这样有着特殊经历和别样生命轨迹的人,亦未曾逃脱。
席司宴从头到尾并不曾接话。
他似乎很了解陈默接下来要说什么。
眉心深深皱起。
陈默说:“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席家说只给你三天?”席司宴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隐忍边缘。
陈默笑笑,摇头:“不因为任何人。我讨厌对任何人和事抱有期待和执着,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理解,但这就是我。我不会告诉你说我等你,我做不出这种承诺,更不可能放弃自己既定的轨迹跟随你,就真的只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