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作者:池崖  录入:08-31

良久,裴怀恩终于把他从水里提出来,温声问他说:“怎么样, 小殿下现在清醒些了么?”
李熙恍如梦中。
裴怀恩见他不答,便又把他往水中摁,如此反复数次,直到他失掉最后一点扑腾的气力。
北风嚎啕, 夜色如墨,裴怀恩恼怒地俯身向前, 看见李熙这会正双眼紧闭,嘴角却诡异地上扬。
重获新生的感觉最是美妙。在裴怀恩的压制下,李熙向上仰头,小蒲扇似的长睫一颤一颤,任由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眉梢眼角滑下去,流泪一般。
李熙的唇色苍白,面颊却泛起病态的红——他这时还没有糊涂,知道自己是在故意的激怒裴怀恩,引着裴怀恩往那种事儿上想。
否则,如果真是想找死,他方才骂的,就该是裴父和裴母,而不单单仅是讽刺裴怀恩不男不女。
换言之,他今日所做一切,事后都可以用被裴怀恩与宁贵妃逼到了绝路,一时丧失理智来解释。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裴怀恩伸手去扳李熙的下巴,问他,“死了没有?”
李熙咬紧了牙。
李熙今年已有十八岁,由于药物的原因,长相比实际年龄略显稚嫩,脸上还挂着肉。可一旦当他咬紧牙关,便会显出漂亮的下颌线条来,令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倔强,也更尖锐。
越来越多的水珠从眉骨往下滑,滚进眼睛里,李熙看不清人,闻言就只能皱眉。
“裴怀、裴怀恩。”
李熙没有回答裴怀恩的话,而是费力地,一字一顿地说:“裴怀恩,你身上好香,你每日都沐浴。”
裴怀恩没想到李熙会忽然说起这个,听得愣了一下。
却见李熙已睁开了眼,虚弱地伏在缸沿,对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裴怀恩。”李熙轻声说:“父皇喜欢你身上这个味儿么?”
“……”
话音未落,裴怀恩抓着李熙的脑袋撞在缸沿,一下就把李熙给撞得天旋地转,差点咬着了舌头。
裴怀恩动手的位置很好,伤口不在脸上,而在早就被冷水冻得发麻的头皮上。半晌,李熙低下头,凝神看着几颗殷红血珠滴下来,融进水里,甚至感觉不到痛意。
身后,裴怀恩已架着他的手臂,将他重又提起来,拖他回屋。
“……啧,嫌我脏?原本只想简单教训你一下罢了,但你竟敢嫌我脏?既然如此,我从前经历那些,你要试试么?”
在被恶狠狠地掼出去之前,李熙恍惚听见裴怀恩对他说:“口口声声说我舍不下宁贵妃,嗤,难道殿下不知道,和贵妃那种美貌妃子比起来,我其实更爱殿下这种稚嫩白净的少年么?”
下一刻,还不等李熙仔细琢磨明白裴怀恩话里含义,腰后就已撞到桌角。
被压制的滋味不好受,李熙双手被缚挣脱不开,一时失了平衡,因为惯性,只能控制不住地往后仰。
但裴怀恩的动作更快,不过数息之间,已然出手将他扼在了冷硬的桌面上。
裴怀恩今夜是真的气疯了,他向前倾身,狠狠地屈肘压在李熙颈间,然后解开李熙的腕,齿衔鞭梢,一圈一圈把鞭子缠在自己的右手上,一言未发。
屋里温暖,李熙头顶伤口磕着灯台,终于慢半拍地开始痛。
更何况这桌子其实并不算矮,李熙叫裴怀恩压着,上身往后仰躺在桌面,脚下几乎站不稳,只能可怜巴巴的踮起脚尖。
裴怀恩把他的腰都快折断了。目光对上,李熙唇线紧抿,忽然有些怕。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李熙才发现,先前似乎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姚元里。
坦白些说,李熙确实喜欢疼,但也只喜欢那些不会真正伤害到他的疼,而不是如姚元里那般,被做成一道活生生的“菜”。
原本以为裴怀恩是个残疾,就算被激怒,也就是骂他两句,打他两下,至多再摸上一摸——他以为裴怀恩与传闻中的宁贵妃、与那些被送到裴府的美人们都是这么干的,他没想到裴怀恩会这么可怕。
那鞭柄的纹路粗糙,毫无预兆的,李熙又开始挣扎。
但已经晚了,不多时,李熙额上的水珠就被汗珠所取代,而裴怀恩也从他又隐忍又欢愉的反应中,敏锐察觉到了他的秘密。
李熙的有心勾引成功了,至此,他看见裴怀恩的眼睛亮起来,就像一只终年游荡在人群中的妖邪,意外寻到了同类。
因为裴怀恩这时的眼神实在太可怕,李熙不敢再看,他下意识伸手去推,然后一把打歪裴怀恩簪在头顶的发髻。
玉簪叮当落在桌上,李熙喉结一颤,齿间已咬出了血。
但裴怀恩不许他舒服,只管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似是不想错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好疼。
李熙大口喘息着,偏过脸,听裴怀恩笑吟吟地问他,“小殿下喜欢疼?”
话毕手里陡然一转。
“真好。”裴怀恩说:“小殿下原也与我一样,是个怪物。”
李熙说不出话,裴怀恩的手还卡在他脖子上,让他近乎窒息地战栗着。
恐惧,但是上瘾。
或许裴怀恩说的不错。李熙想,他也是个怪物。
然而下一刻,就在李熙将要获得极致的愉悦前,裴怀恩却忽然放开了他,转而拾起自己落在桌上的玉簪。
“小殿下知道奴婢此刻最想做什么吗?”
齿间殷红如口脂,裴怀恩蜷指,拇指摁揉李熙的唇,笑眼说:“都说君子正衣冠,小殿下却打乱了奴婢的发髻,若不是顾虑到不能留下太明显的外伤……”
细长簪子刮过手背,蹭出一道凸起的红痕。
李熙一下把手缩回袖里。
果不其然,裴怀恩把玉簪递到他面前,幽幽地说:“若不是顾虑到不能留下太明显的外伤,奴婢这会倒是真想用它……把小殿下的手,与这桌子牢牢的钉在一起,也免小殿下乱动。”
李熙咳嗽不止,真的害怕了。
但裴怀恩不理他,似是正兴起,只随手将簪子抵在他口中。
“嘘,咬着它。”裴怀恩眼睛亮亮地教着李熙,说:“仔细别出声。”
事已至此,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与他从前养在府上的那些美人们相比,李熙这时带给他的,却是另一种不能言说的快感。
桌上茶具被扫落在地,裴怀恩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眼下这个被他压着肆意折腾的人,是皇帝的儿子。
李熙是承乾帝的儿子,身上留着承乾帝的血……
二十年前,也是承乾帝下了令,使裴家满门不得存于世间!
就因为这些,裴怀恩觉着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都在痒,他的手指颤抖,呼吸凌乱,后背竟隐隐的出了汗。
这……这可真是好痛快,他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痛快!
眨眼间,李熙被翻过身来,双手打着颤撑在桌面,向前匍匐着。
李熙回头,看见裴怀恩好整以暇摸了摸鬓角,然后又伸出手来,摸了摸他颈后的痣。
李熙颈后生着颗红色的痣。
“该用烧过的金丝,在你这里烙朵花儿。”裴怀恩徐徐揉着李熙颈后的软肉,说。
而后倏地俯身,如蛇般贴上李熙的背。
“哭啊。”裴怀恩皱眉摸李熙眼角,似是很不解,“哭给我看啊,你平时不是很会哭?怎么今晚却又不哭了?”
太疼了,这不是寻常欢愉,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惩罚和报复。
李熙已经有些站不住。
但裴怀恩一把捞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往桌上带,不许他逃避。
门外,听见动静的十七从树上跳下来,慌张地跑来门口,却不敢真的伸手推门。
借着细细长长的一道门缝,十七看见裴怀恩身上的绯袍似火,纹丝未乱。
而在裴怀恩怀里,那位平时细皮嫩肉,只被吓一吓就要落泪的小殿下,早已变得无力反抗。
另外还有。十七满身冷汗,窥探的目光由上到下,从李熙露在外面的玉白肩膀,扫到他的双腿之间。
那里有软软垂着的鞭梢,像条疲惫的尾巴,至于连在上面的鞭柄现在何处,十七已不敢再看了。
“督主……”
事情好像闹大了。十七犹豫片刻,斟酌着敲门,不着痕迹提醒屋里的裴怀恩,畏惧地说:“督主、督主若喜欢,我可以为督主另外再寻干净漂亮的来,您还是别太为难小殿下,因为小殿下他毕竟还是……”
但是还不等十七把话说完,屋里那两个人便又开始折腾了起来。
隔着一道破门板,十七听见李熙终于开始细碎地求饶,然后就是裴怀恩极力压抑着的,急促的喘息。
“滚远点儿!”裴怀恩头也不抬,头一次对十七恶声恶气地骂道:“没眼力见的混账东西!”
夜还很长。

第055章 考量
裴怀恩不是寻常男人, 他的满足并不宥于一具破烂柔软的躯壳,只要他想,他的兴致便可以无穷无尽。
这夜确实长。
怀着泄愤的心思, 裴怀恩把李熙翻来覆去地欺负了好几次, 亲眼看着李熙从抗拒到顺从, 再到最后极致的快乐。
夜越发深了, 裴怀恩看见李熙在他面前脊背紧绷, 整个人汗津津地战栗着, 畏惧着, 同时也在掩饰不住地渴求着。
疼痛是苦毒,疼痛是解药。在这一夜, 有两只同样习惯了疼痛的困兽在樊笼中互相撕咬,彼此慰藉,然后接连融化在了一种难言的炙热里。
这一夜的荒唐书不尽。
十七站在外面守了很久, 直到听见动静小了,才敢推门进屋。
屋内桌案翻倒, 一片狼藉,李熙正在床上沉沉地昏睡着, 裴怀恩散着头发坐在床沿,一夜未眠,但脸色还不算太差。
裴怀恩已冷静下来了, 这会真正脸色很差的是十七。
转眼天已大亮,裴怀恩如今身为司礼监掌印,除去有承乾帝传召,否则早已不需随身侍奉在承乾帝身边。
一片寂静中, 裴怀恩不提离开,十七便只好安静地等在原处。
但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实在太煎熬, 十七心神不定地低着头,眼珠只稍转转,余光便瞥见李熙手腕上的暧昧红痕。
十七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抬头说:“督主,全是我的错,就算您昨夜杀了我,我也该进屋来,拦着不让您做这种荒诞的事。”
说到底,李熙的身份终归与寻常小倌儿不同。李熙身为皇子,如今就算还背着个祸星的名号,可也是实打实的天家血脉。换句话说,若日后李熙一定要闹,一定要将此事捅到承乾帝的耳朵里,那么到时承乾帝为了此事要杀的第一个人,绝不会是李熙。
承乾帝是个十分看重脸面的人,虽说李熙如今顶着个祸星名头,本身在他心中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什么时候死,死的冤不冤枉都不要紧,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也的确不会让李熙在这种腌臜的事情上面吃亏。
如此清晰的厉害关系就摆在面前,一时间,十七越想越发愁,眉毛忍不住皱得更紧,正欲再开口,却见坐在他对面的裴怀恩已然起身,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裴怀恩问他,说:“怎么,怕我这座靠山倒了,你就没有饭吃了?”
十七愣住一瞬,一个下意识的“是”字生生又从齿间咽回去,摇头说:“……我没这么想。”
裴怀恩哦了声,眉间带着一些久违的餍足。
“好十七,就算你真的这么想,也没有什么。还记着么,自打你点头跟我那天起,我就同你说过,若我倒了,我一定会给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人留活路。”
顿了顿,犹自再摇头,像是忽然想通了些什么,幽幽叹了声气。
“再者……”
“我自己的性子,我自己知道,若你昨夜进来拦我,我恐怕、真会将你就地杀了。”
但……很多事情,一旦狠心做下了,那么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所有的顾虑,都会顷刻烟消云散,转而被一种打破禁忌的刺激所取代。
——就如他昨夜与李熙。
李熙或许是颗“好苗子”,至少比齐王好。经此事后,先前被宁贵妃许诺蒙蔽了的理智回笼,裴怀恩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与手中已经掌握了一些权力的齐王相比,李熙显然是个更容易受控制的。
昨夜的疯狂尚且还历历在目,要说一点不怕是逞强,可横竖错已铸成。裴怀恩仔细回忆着:或许李熙说得对,宁贵妃在背地里搞的那些、早就已经让他很不痛快的小动作尚在其次,要紧的是宁贵妃已与他离心,与他而言并不安全,而李熙昨夜一反常态,因着走投无路对他出言不逊,若说他起初是因为极度愤怒才出了手,后来却是真的有些沉溺其中,舍不得浅尝辄止、就此放开了。
是了,是了,他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从前为什么一定要为了那个讨人厌的宁贵妃,去压制从始至终都只求自保的李熙?若说挑傀儡,李熙难道不比宁贵妃与齐王更合适?所以就算真除掉宁贵妃又有什么,这天下又怎会只有晋王与齐王两个人能入承乾帝的眼,明明若非钦天监一事,如今该被承乾帝下旨立为储君的那个人,正该是李熙。
更何况于承乾帝而言,如今的李熙没有母亲,尚未婚配,再加上邵家军的势力又不比当年——这便是彻底杜绝了未来外戚专权的可能性!
是以,莫说以李熙的性子不一定敢闹,纵使李熙真的敢,与抛掉自己的名声,拼尽全力逼得他裴怀恩失势身死,事后自己再重新过回那种朝不保夕,有恩不能报,有仇不能言的委屈日子相比,能从此翻身坐上储君之位,甚至有朝一日还可能荣登大宝的快活,显然更具诱惑。
再说——
李熙究竟有多不想做这个祸星,究竟有多想除掉宁贵妃,昨夜发生之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么?若换在从前,李熙哪敢同他说这样冒犯的话,哪敢骂他不是男人?
所以就是……就是真睡过了又能怎样。裴怀恩心思百转,似是倏尔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胆大且愉悦地想。
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宁贵妃和齐王相比较,李熙显然更聪明,更识时务,也更缺少反抗他的筹码——这从李熙昨夜即便是被逼到了那种地步,也只会口不择言的骂他两句解恨便可见一斑。
再坦白些说,李熙面上藏不住事,身旁又无党羽,柔弱得仿佛一簇只能依靠他活的菟丝花,待到来日事成后,也只能靠他才能坐稳那个冰凉彻骨的皇位。如此一来,李熙就一定会变得比齐王更依赖他,更畏惧他,更受他摆布,甚至甘心成为他的傀儡,让他能在日后无数次重温昨夜那样的快乐。
再者旁人或许不知,可裴怀恩却已亲身体验过,隐晦知晓就算是把齐王和宁贵妃加在一起,也绝抵不过眼前这位六殿下能带给他的欢愉。
李熙能带给他别人不能给他的乐趣,裴怀恩在心中暗道。换言之,只要一想到未来皇帝会变成他的奴隶,任他予取予求,百般折磨,裴怀恩便觉得通体畅快——这是他们李氏一家欠他的!!!
躺在床上的人还未醒转。裴怀恩这样想着,慢吞吞地在这屋里踱了一圈,而后淡淡地、无声地笑了出来。
十七见状转身,被裴怀恩脸上这笑吓了一跳,怔怔说:“督主……”
边说边往后退,一不小心退到床边,脚底踉跄一下,手下压着了盖在李熙身上的软被。
“……”
十七险些跳起来,他压住惊呼,诚惶诚恐地回头往床上看,却发现李熙这时眼皮紧阖,眉头也皱着,像是陷入了某种难缠可怕的梦魇之中,无论怎么也醒不来。
十七松了口气,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也不敢再胡乱往别处看,只得木桩似的杵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然而他杵在那没一会,就又忍不住,满怀担忧地出言提醒裴怀恩,说:“督主,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您竟还笑得出来?您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是,就算小殿下昨晚是有些……您也不该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他可姓李啊……!”
裴怀恩听了,却是笑得更开心了,口中只说:“就是因为姓李才痛快,他若不姓李,大约就活不到今天早上了。十七……你知道的,若不是因为他姓李,早在他昨晚开口骂我第一句的时候,我就把他杀了。”
十七噤若寒蝉,眼里复杂地闭了嘴。
却见裴怀恩已走回了床边,微微弯下腰,并指去捻李熙唇角的伤口。
李熙昨夜倔得很,就算疼得很了,也只是红着眼圈咬嘴唇,宁可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都坚持着一滴泪没落——也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的眼泪仿佛在一夜之间全干了,无论裴怀恩怎么折腾他,他都不肯再哭出声,甚至都不肯再为此落一滴泪了。
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软团子,却能叫裴怀恩满身大汗,快活地连手指都在抖,让他头次体会到了那种仿佛阴阳相合的美妙感觉。
“十七,你知道么,其实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都在想什么,或许我只是忽然觉着他很有趣。”
最终,裴怀恩的手指沿鼻梁往上,徐徐压蹭李熙的眼皮,感受李熙那对正陷在噩梦里的浅色眼珠,在薄薄一层眼皮底下小幅度的、快速的、毫无规律的转动。
“他昨夜骂我,起初让我很生气,可是渐渐的,我又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因为我发现,他就算心里再恨我,再厌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张嘴骂我几句,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无需我去费心提防他什么。”
“他……他虽然也是李氏子孙,也是个年轻健康的男儿,却那样弱小。他就算恼极了,也只能像条狗似的匍匐在我面前,由着我予他死,予他生,予他无上极乐,这让我根本就无暇思考。”
“……也罢,左右做都做了,该有的赔礼还是要有。去,你速速再去给那边传一封信,叫他们别再急着杀元氏了吧。”

李熙睡眠浅, 其实早在十七不小心碰到他时,他便醒了。
但他控制着自己不动,不说话, 他忍着满身的疼痛, 侧耳倾听。
要让裴怀恩彻底放弃齐王并不难, 虽然与宁贵妃的合作让裴怀恩浪费掉不少时间, 但是如果给他机会, 让他能把一个真正的皇子、把一个未来的储君攥在手里, 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果不其然, 李熙听见裴怀恩放弃了杀元氏。
半晌,当十七领命离开后, 李熙其实已有些装不下去了,他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
但裴怀恩不肯走,甚至还重新坐回了他的身边, 伸手抚他的脸。
裴怀恩的手指总是很凉,像块终年捂不暖的冰, 光抚摸不算,还要撬开他的唇往齿间探。
……真装不下去了。
终于, 在裴怀恩似笑非笑地注视下,李熙暗暗骂了声娘,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裴怀恩见他醒了, 就凑过来问他,说:“睡得怎么样?”
闻言,李熙顿时就在心里把白眼翻上了三十三重天。
还能怎么样,很痛……!
但他却故意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拼命往旁边躲。
“厂、厂公。”李熙撑着坐起来,双臂抱膝靠在床头, 瑟缩着恳求,说:“……厂公,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随、随你怎么处置元氏,我都不再过问了。”
裴怀恩忍俊不禁,似是没想到李熙会认错。
但李熙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声音又软软的,反倒令他心情更好。
于是裴怀恩决意不再计较李熙昨夜的失言,只顺势朝前伸出了手,对李熙笑道:“跑什么,过来。”
李熙摇头往后躲,吓坏了似的。
“厂公,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李熙使劲攥了下拳,小声说,“昨夜是我不对,我……我就是再急,也不该对厂公说那样冒犯的话,厂公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我就当此事没发生,绝不会将它外传。”
屋内翻倒的桌椅还没有扶正,李熙喉结滚动,故意将服软的话说得恳切,然而裴怀恩不为所动,依旧只是朝他伸着手。
裴怀恩说:“过来,你知道我的规矩,同样的话,还要我说第三遍么?”
语气又轻柔又温和,笑意却已不达眼底。
眼见着躲不过去,李熙实在没办法,尽管再不愿意,也只能听话地慢吞吞挪过去。
嘶……真的好疼,全身都好疼,不动时已经很疼,动起来就更疼,似乎伤得很厉害。
犹豫间,李熙转过身去,任裴怀恩来揽他。
须臾胸背相贴,裴怀恩一手揽着李熙的腰,下巴也抵在李熙的肩膀上,饶有兴致地捉了李熙的手十指交扣,有点好奇地问:“小殿下平日动不动就哭,昨夜怎么没哭?”
李熙紧紧地皱起眉。
为什么没哭?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想来与人周旋是一回事,与人真的上床却又是另一回事,若非走到绝境,放眼全天底下,恐怕再没有哪个男儿愿意付出如他这般屈辱的代价了。
而他昨夜之所以不哭,之所以会破天荒地没在裴怀恩面前装可怜,追根究底,恐怕也只是想用这种有点拧巴的方式,来维持住自己那点仅剩不多的尊严。
李熙这样想着,却是畏惧地低下了头,避重就轻道:“我……我太害怕了,忘记了。”
裴怀恩不与李熙计较,只是顺着李熙的手往上摸,指腹揉到李熙被鞭子勒出红痕的腕。
“原也是我不对,我不该对小殿下下这么重的手。”裴怀恩细细思索着,余光落在李熙露在外面的足踝,“不过殿下放心,今日之后,我保证让元氏毫发无损地回到京都,替你与已经去了的淑妃娘娘作证。”
李熙眼皮一跳,勉强忍着才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倒也对得起他身上这些伤。
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单单只有一个元氏算什么?他还想要更多、更大的优待!
思及此,李熙挣开裴怀恩的手,以退为进地软声哀求道:“……厂公肯放我生路,我很感激,可昨夜之事确实不对,昨夜是我惹厂公生气,厂公才……但是咱们一事抵一事,如今厂公已消了气,而我也、也还有不到两年就能成家娶妻,所以还请厂公往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厂公信我,诸如那样的事,传出去只会丢我自己的脸,是以……是以我绝不会同旁人说起它。”
几句话被李熙说的磕磕绊绊,看似前言不搭后语,拒绝的意思却明显,让裴怀恩听得当即便皱起眉来。
“……成家?”
裴怀恩啧了声,像是有点扫兴,但很快又笑吟吟地把李熙的手抓回来,说:“那不是还有两年么,不必急。”
李熙不置可否。
裴怀恩见状,打定主意不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只管继续循循善诱地对李熙说:“想来——自打小殿下进京那天起,就不止一次地说过要与我断了联系——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想不通让小殿下与我走近些,究竟有哪不好?莫非是我给小殿下的照顾还不够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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