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卓鸿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其实他也就是臭毛病多的瞎折腾……”
即便过了许多年,他也不愿意说他爸的一句好话,“其实我们这种一星期开四五天货车的司机,哪个的肩膀膝盖什么的不会疼啊!”
说着他就着两腕戴了手铐的姿势,小幅度地做了个转肩膀扭脖子的动作:
“就他矫情!还要进医院做什么检查,住院都住了挺久的……”
“是哪家医院!?”
柳弈忽然打断了包卓鸿的嘟哝。
包卓鸿愣住了。
“……这、这个……”
十八年过去了,他忒么的哪里记得,柳弈追着他问这种问题简直是强人所难、
但柳弈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一副我就跟你耗上了,你不想起了咱们就搁这儿大眼瞪小眼了的架势。
包卓鸿冥思苦想,终于从已经快被他清空的回忆里扒拉出来一丝半缕的碎片。
“……我记得那间医院应该离我们那儿不远,我妈是骑自行车带着我去的……”
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我妈带我吃过那医院旁边的一间烧鹅濑粉……特好吃!我记得很多人都排队买呢!”
从审讯室里出来,柳弈转头问陪他一起来的警官同志。
“张哥,我记得你好像是鑫海市本地人吧?”
这位张姓警官比柳弈大上几岁,足足比柳弈高出半个头,眉骨很深,下巴方正,面相一点都不南方人。
确实,严格来说张警官祖籍在外省,不过确实是鑫海市出生长大的,自然也能算得上是本地人。
“对啊。”
张警官说话时甚至带着明显的南地口音,“在这里住了快四十年咯!”
于是柳弈问道:“那你觉得刚才包卓鸿说的那家医院,是哪一家呢?”
张警官不知道为什么柳弈对包永兴当年生没生过病那么在意,但柳弈的本事他们这些市局的刑警们这两年来有目共睹,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跟小戚警官是伴侣关系,多少算是他们“自己人”,所以对柳弈提出的问题一向半点都不含糊。
“唔,让我想想啊……”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然后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地图:
“包卓鸿和他弟住的是城中村,叫‘余荫村’的……我们搜搜看附近的医院……”
“余荫村”在老城区里,周边五公里内起码有四家医院,若是再往外扩展一下,需要排除的医院就更多了。
如果是正规的大医院的话,十八年前的住院病历那是肯定还好好地保存着的。
可当年电子文档管理系统还远不如今时今日的完善,旧病历还大概率不能直接在系统里检索出来。
仅凭一个名字,要让附近多家大医院一同协助排查,那工作量也太大了,申请的手续麻烦不说,还可能会花费很多的时间。
不管是一心想要尽快破案的柳弈,还是顶着旧案压力在查新案的市局专案组都觉得自己耗不起。
“不过既然有一间烧鹅濑粉,如果真的是很出名的话,那应该能缩小范围……”
作为吃货大省,做出了口碑老字号的店家门面再小再窄也挡不住街坊们的热情,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店老城区里简直多了去了,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也能找出不少。
可惜两人用大仲点评搜了半天,没搜出位置和年份都对得上的烧鹅濑粉点,最后不得已,张警官点开了微信,在自己的家族群和专案组的工作群里都吼了一嗓子:
【谁知道以前天秀区有一家开在医院附近的烧鹅濑粉店吗?据说人很多的!】
这问题一出,家族群里还没什么,工作群里陆续有人冒泡,无疑都是用一连串的问号表示你是不是错群了,怎么在这里问这种问题。
张警官立刻表示我要找的不是美食而是医院,而且是柳主任要找呢。
大家顿时表示自己知道了,这就帮你去问问。
很快的就有人回复,说我大姨以前就住在天秀那边,她觉得应该是鑫海市骨科医院,那间医院的后门旁边当年确实有一间口碑很棒的烧鹅濑粉店,可惜后来路政改建把那一片的围墙推倒了,店铺也就搬走了。
【知道了,谢谢!】
张警官在群里艾特了告知他这个情报的同事,随即转向柳弈:“他们说应该是骨科医院!”
柳弈本来很想一鼓作气地直奔骨科医院,找出包永兴当年的病历资料的。
然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五十分了,人家医院的病案室早就下班了,而他们的情况又没紧急到需要把管理员给揪回来立刻帮他们翻找资料。
没办法,柳弈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着急,先行返回法研所。
他回到病理科时六点已过,手头上没有要紧工作的法医们都已经回家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除非必要,下班一向很准时的江晓原同学竟然还呆在科里等着他,一看到柳弈打开办公室的门,就朝着他老板扑了过去。
“老板!!!”
江晓原神色激动,大声叫道:
“我有很重大的发现!非常非常要紧的发现!”
第252章 8.After Life-38
江晓原平日里虽是个有点儿咋呼的E人,但专业水平吊打同龄人没问题,柳弈对他还是相当信赖的。
“怎么?”
柳弈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您让我采的简老前辈甲缝里的DNA,结果我已经做出来了!”
江晓原激动地说道:“我在简前辈右手的五只指缝里都检出了另一个人的DNA!”
柳弈睁大了双眼。
简一端死于车祸,法医得到的只能是一具血迹斑斑的遗体。
因为车祸里裸露在外的皮肤,比如手脚四肢、面部之类的地方很容易在碰撞和翻滚中出现深浅不一的擦挫伤,伤口往往还遍布泥沙灰尘车油等污渍,以至于死者的遗体整个看起来都是脏脏的,法医很难判断指甲里的血污到底是属于死者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不过肉眼看不出来不要紧,只要仪器能跑出不同的DNA带就行了。
江晓原是个熟手男工了,对自己的操作非常有信心。
他告诉柳弈,自己在简一端的右手的五个指头的甲缝里皆发现了同一个人的DNA,“虽然我没在信息库里匹配到对应的人,不过至少知道他是个男人,O型血!”
“干得好!”
柳弈伸手在自己学生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
如果只是一两只指头的甲缝里检出属于其他人的DNA,那么还能解释为是简一端与什么人交接物品时不小心抓到的,比如买菜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就常常会出现。
然而现在江晓原很肯定地告诉柳弈,他在死者的右手的五个手指的指甲缝里都检出了同一个人的DNA。
柳弈只能想到一种情况,那就是在危急关头,老人伸手故意在某个人的身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他甚至能想象,不管简一端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或许在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时候,他想到了用这种方法在自己身上留下凶手的罪证,将抓住凶手的希望和任务留给了他们。
这是简一端的“死前留言”。
——放心。
柳弈在心中默默地对已经不在了的老前辈说道:
——交给我们。
1月18日,星期三。
晚上九点二十分。
戚山雨快步穿过法研所病理科的走廊,来到了柳弈的办公室门前。
他只抬手敲了两下,门就“唰”一声从内侧打开了。
“带来了吗!?”
柳弈张口就问。
戚山雨一边点头一边递给他一只大纸皮袋,“在这儿呢!”
“很好!”
柳弈一把抓过袋子,另一只手去拉戚山雨的胳膊,“走走走,我现在就把结果给你们做出来。”
说着将戚山雨领进了DNA检测实验室。
“来,套上。”
柳弈拿过实验室门后挂着的一间无主的白大褂,让戚山雨穿上,然后来不及欣赏恋人穿着白大褂的另一番情趣,直接将人往角落的一张椅子上一摁,“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处理样本。”
语毕便转身忙活去了。
毕竟是晚上九点多了,柳弈自然不可能还扣着他的熟手男工小江同学不放人回家,于是从擦拭清洁区到制备缓冲液,再到后面的一系列操作他都必须亲力亲为。
戚山雨没有打搅他,只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自家恋人完成测序。
终于,晚上十一点,结果出来了。
“不行,全部不匹配。”
柳弈看着结果,对戚山雨摇了摇头,“那三个人都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嗯。”
对这个结果,戚山雨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柳弈告诉他,简一端死前应该在犯人身上狠抓了一把,可他在给三个可疑人员采样的时候曾经很仔细地检查过他们的头面和四肢,皆未发现符合柳弈描述的抓痕。
是的,他给柳弈带来的,正是自述不慎撞死简一端的小货车司机,以及两个自称刚好路过的证人的DNA样本。
在柳弈发现简老前辈所受的伤势与三人描述的现场情景有明显的矛盾之后,警方就将他们扣了起来并进行了严厉的问话。
但三人的嘴都很硬,警察将他们分开,整整盘问了一个下午,仍然谁都不肯改口供,依旧坚称是老人自己跑到马路上才会被车撞死的。
现在戚山雨给柳弈送来了三人的DNA样本,原本是希望如果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与老人指甲缝里的DNA相吻合,就能证明他们曾经袭击过简一端,这样“硬”的物证是完全不容抵赖的,警方就有充足的理由将他们拘下来慢慢地审了。
可惜事与愿违,三人都不是简一端抓挠过的那个人。
“不过我们那边也不算毫无收获。”
戚山雨看柳弈在DNA的鉴定结果报告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样本重新封好,放回冰箱里。
“走吧,我们先回家,到家了以后再跟你说。”
柳弈和戚山雨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两人今天都忙了一整天,其实应该挺累的,但因为案子未破反而又生新疑点,实在令人纠结,心里塞满案件的时候,他们也就觉不出疲倦了。
两人一人一间浴室洗漱了一番。
戚山雨的动作比较快,看柳弈还在里面磨蹭,于是干脆进厨房给两人简单弄了份牛奶麦片粥配肉包子的中西合璧的宵夜,顺便还泡了一壶茶。
柳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包子还在蒸屉里没完全热透,戚山雨先把麦片粥和茶端到了吧台上。
看到食物,柳弈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
他拿过一碗牛奶麦片粥试了试温度,发现并不很烫就拿着勺子唏哩呼噜喝了起来,吃得非常的香。
“对了,你们今天查到什么了?”
一口气干完一整碗粥,柳弈才满足地喘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惦记了许久的问题。
戚山雨朝他笑了笑,“不忙,你先填一填肚子。”
看柳弈这恨不得掀了头盖骨直接倒进肚子里的架势,戚山雨就知道自家恋人今晚肯定没好好吃饭——甚至可能从中午开始就没正经吃过一顿。
戚山雨转回厨房,半分钟后,戴着隔热手套,端出了两只盛在大盘子里的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
柳弈只看包子上那很有特色的螺旋形状的褶皱,就知道这是他们法研所街对面的包子铺里卖的手工制作的大包子。
他喜滋滋地拿了一个,一边热得左右手不停地倒腾,一边张嘴朝顶上的菊花咬了一口。
“唔,香菇鸡肉味。”
他一边热得直吸气,一边笑得弯起了双眼,“真好吃!”
戚山雨看柳弈吃得满足,这才拿起另一个包子,就着他自己的那碗麦片慢慢地啃了起来。
简单吃过一顿宵夜后,两人收拾好盘子,开始就着茶水分享他们今天的进展。
“我们调查过那三人的身份了。”
戚山雨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然后浅浅地卖了个关子:
“司机的来历,你一定会很有兴趣。”
柳弈:“怎么?”
戚山雨说道:
“肇事司机名叫申平春,今年五十五岁,现在在邦泰物流工作。属于公司在各个网络平台接单,然后将工作分配给旗下的司机的那种性质……”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重要的一点:“不过申平春是大约半年前才入职邦泰物流的,在那之前,他在车荣华那间运输公司里当货车司机。”
柳弈:“!!”
这消息可太震撼了,柳弈惊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给撒出去。
“还有,申平春半年前检查出了皮肤黑色素癌,除了手术之外还需要定期放疗和化疗,这也正是他从车荣华的运输公司里离职,转而加入工作时间相对比较自由的邦泰物流的原因。”
柳弈:“……”
他低头仔细想了想,“皮肤黑色素癌……手术和后续治疗,应该都挺花钱的吧?”
“没错。”
戚山雨点头。
他知道柳弈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申平春的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还有三个小孩要养活,申平春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而且他们家的积蓄也不多。”
“黑色素癌的恶性程度很高……”
柳弈蹙起眉,“如果申平春倒下了,他们家就相当于断了经济来源,对吧?”
戚山雨再度颔首。
两人交换了一个对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一个身患绝症之人,会不会为了得到一大笔钱而铤而走险呢?
“另外,那两个证人的身份也很有趣。”
戚山雨继续说道:
“那两个证人是老乡,都是二十后半不到三十的年纪,却没有什么固定工作。”
柳弈:“哦?”
“我们询问他们经济来源的时候,他俩说有些是家里人给的,有些是平常打点儿临工得的。”
戚山雨接着说道:
“不过他们的手机是很新很贵的型号,运动手表也是动辄上万的名牌,小林看了他们的运动鞋说应该是耐克的正品,就这两人身上的行头,肯定是不缺钱的。”
柳弈:“所以他们是富二代?”
“不,恰恰相反。两人都不是鑫海市本地人,我们打电话到他们的户籍所在地,和当地的村委会沟通过。”
戚山雨摇了摇头:
“村委的干事很肯定的说他俩的老家都是很普通的村里农户,靠种地维生,农闲时做点儿小生意,虽然不愁吃穿,但肯定供不起他们消费奢侈品的。”
“唔,这算是大额财产来源不明吗?”
柳弈问戚山雨:“你们查过他们的银行账户或者移动支付了吗?钱是谁给的?”
“还没有。”
毕竟他们从柳弈的尸检结果确定两名目击证人的口供有可疑才过了半天的时间,目前的证据也没“硬”到指向他们直接涉案,且若警方真要调查他们的账户往来,还需要走不少程序才能要求银行配合,肯定得费上一点时间。
“不过,我们今天在调查那两个目击证人的其中一个的底细时,倒是发现了一个挺值得重视的细节。”
柳弈:“是什么?”
戚山雨回答:“证人里有一个叫焦龙的,两年前曾经留了个案底……”
那名叫焦龙的青年今年二十七岁,祖籍中原腹地的S省,中专肄业后就在熟人的介绍下来了鑫海市,至今已有五年之久。
但与数不清的南下务工的南漂不同的是,既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旁身的焦龙非但不用进厂打螺丝黏电路板,反而似乎一直都过得很滋润。
从他留下的案底来看,他曾经在被鑫海市本地居民称为“文玩街”的园德路混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大约两年前,焦龙在一间名为‘藏艺阁’的古董店里当店员,和外地来的一对情侣游客发生了口角,争执上头打了男顾客一拳,打掉了人家一颗门牙。”
“嗯,轻微伤,不过也足够进局子了。”
柳弈说道。
“没错。”
戚山雨说道:“两个客人马上就报警了,因为监控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确实是焦龙单方面的动手揍人,还把人给打伤了,当时就立案了。”
他顿了顿:“后来焦龙的认错道歉态度挺好的,也赔了对方不少钱,双方达成了庭外和解,也就没对他进行行政处罚,不过伤人的案底却还是在警局里留下了。”
“原来如此。”
柳弈抬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S省吗……我怎么记得……?”
“你没记错。”
戚山雨笑道:“就是不久前才刚刚打掉了一个盗墓团伙的S省,而且那伙人盗出来的‘冥器’,大部分……尤其是值钱的那部分,就是经我们省往海外倒腾的。”
柳弈听得直皱眉。
戚山雨看柳弈表情严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让那些个盗墓贼看了焦龙等人的照片了,他们都说自己不认得这三个人。”
对于这点,柳弈倒是不奇怪。
之前那货盗墓贼被捕后只坦白了他们到手的“好货”应该是往南面送的,但至于是谁接手的货物,又是由什么渠道横跨半个华国到达华南沿海的,他们就所知无几,交代不出多少有用的情报了。
这说明作为“中间商”的文物贩子行事相当谨慎,把供货、运输和交易三条线分得相当清楚,三边彼此没有接触,也就避免了其中一环被查出就整条产业链全员翻车的情况了。
“虽然那些盗墓贼没能指认出焦龙,我们倒是发现了他跟这个案子更多的联系。”
戚山雨说着,从柳弈手里取过已经空了的茶杯,给他续上一杯新茶。
“还是刚才那桩伤人案。”
小戚警官说道:
“你猜猜,给焦龙交保释金的是谁?”
柳弈挑起一侧的眉毛,语调也提高了半个八度:“你今天好像特别喜欢跟我卖关子啊!”
戚山雨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他知道柳弈因为简一端简老前辈死于非命而深感自责,给自己的压力也很大。
虽然柳弈已经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负面的情绪,但戚山雨是何等的了解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他正在勉强自己。
对此,戚山雨除了抓住每一条线索努力调查案件真相之外,也就只能在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里说那么一两句他其实并不擅长的俏皮话,逗一逗自己这位心情郁卒的恋人了。
“是于弘业。”
戚山雨说出了答案。
柳弈“啊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吊死在煜琇阁里的古董店老板?”
虽然已经累了一天,但柳弈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你刚才不是说,焦龙惹事那会儿是在一间叫‘藏艺阁’的古董店里当店员的吗?怎么去赎人的反而变成煜琇阁的老板于弘业了?”
“因为藏艺阁和煜琇阁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戚山雨解释道:
“事实上,自从出了焦龙殴打顾客那档子事之后,于弘业就把店面关了重新装修。等三个月之后重新营业,店铺已经更名为了‘煜琇阁’——不仅门面华丽了许多,商品也更上档次了,连放在柜面的文玩也是动辄就标价几万几十万的。”
“原来如此。”
柳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滑温热的杯壁,“这就相当于换了一套皮,对吧?”
“没错。”
戚山雨轻笑,“很可疑,是不是?”
柳弈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茶杯,正色道:
“确实值得循着这条线,好好地调查一番。”
同一时间,鑫海市老城区的某间民宅的二楼。
“阿龙和大群还没回来吗?”
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一边撸着烤串,一边问面前的另一个人。
被问的人正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明明是在只有二十四度的空调房里,这人仍然满头大汗,只不知是憋出来的热汗,还是吓出来的冷汗了。
“还、还没有……”
他捏紧半湿的纸巾,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一只金牙在灯光里熠熠生辉,很是显眼。
“不知为什么,他们被警察扣下了……”
男人冷冷地瞥了金牙胖子一眼,“对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不知道啊!”
金牙胖子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本来我们以为对付那死老头子很简单的,地方我们也是踩过点的,绝对不会有人看到,监控也拍不到咱们……明明交警之前都说是意外了,谁知道昨天忽然就把那个司机,还有阿龙和大群都扣下了……”
他越说越急,冷汗流进眼睛里,蛰得他直眨眼,表情看起来愈发扭曲:
“这个……你……啊,不是,您……您就不能找‘那位’说一说,让他……他……呃,运作一下……就像‘当年’那样……”
“闭嘴!”
男人一声冷喝,打断了金牙胖子的唠叨。
“你口中的‘那位’现在早退下来了,还能管的上事吗!”
他瞪着金牙胖子,目光狠毒:
“还有,再提‘当年’那件事,我让你满嘴牙都镶成金的!”
金牙胖子立刻噤了声。
这时男人吃完了自己的宵夜,将满盘狼藉往旁边一推,又指示金牙胖子给他换药。
金牙胖子连忙狗腿地替他抱来了药箱。
男人撩起袖子,露出了右臂上的几圈绷带。
金牙胖子凑上前去,替他剪开旧纱布,露出了底下四横一竖的很有辨识度的五道伤痕。
“啧!”
胖子憋不住话,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忍不住了,“那死老头子哪来的力气,抓得这么深……!”
他咂舌道:“要我说,您当时就不应该亲自出马……唉,这伤看着真吓人啊,也不知道一个星期能不能好,会不会留疤……”
“闭嘴!”
听胖子提到死去的简一端,男人心情愈发烦躁。
要不是手下能用的人实在不多了,他也不必亲自出马干这等杀人灭口的龌龊事。
只是确实如金牙胖子所言,男人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十八年前的包永兴、两个月前的于弘业,甚至还有他们试图用车撞死但没能成功的区云泽,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达成目的,但至少警察并没有把这些人的死亡和重伤与“谋杀”联系起来。
怎么偏偏到了他自觉做得很谨慎也很周详的简一端这里,警察就把他们的人全扣下来了,摆明了就是觉得那老头子的死因有可疑呢?
男人心里本来就烦,伤口处被碘伏刺激的疼痛让他原本就极其恶劣的心情雪上加霜。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算了,警察没有证据,那三个人关两天就会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