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极难痊愈的垂体病变,闵靖的心二尖瓣狭窄虽严重,一个搞不好甚至能要命,却是在现代医学能治愈的范围内的。
在先后两次手术之后,闵靖的心脏病痊愈了。
这意味着她只需要定期复查好生将养,日后大概率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学习、工作,无忧无虑地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曾得韬当然替闵靖高兴。
但在高兴之余,又难免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身体常年遭受病痛折磨的患儿性格通常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成熟得多。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曾得韬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病会纠缠他一生,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人”。
他会永远都矮小、孱弱,骨骼发育不对称,身高和体能像个未成年人,无法生育,到哪里都要遭受异样目光的注视,更配不上他心中美丽温柔如朗空明月的女神。
在闵靖接受堪称改变命运的两场心脏手术的一年里,曾得韬去医院探望过她两次,也以一周两三次的频率和她在□□上保持联系。
“我跟她最后一次在医院见面,是在0×年的3月份。”
虽已时隔十七年,但曾得韬仍然记得很清楚。
到现在,他依旧可以很轻易就回忆起十三岁的少女的模样——是真正的少女时期的闵靖,而不是他面前这个在高超的医美技术下一张脸无一处不精致、也无一处不虚假的冒牌货。
那时的闵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一直因心肺功能不全而苍白的脸蛋透着血气充足的粉色,常年紫绀的嘴唇也变成了润泽的红,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连从前羞涩的抿唇浅笑也变成了能看得见两颗虎牙的灿烂大笑。
而曾得韬身高还不到一米五,比女孩儿还要矮上小半个头,宽额头扁鼻梁凸嘴巴的不均衡颅面发育已基本定形,他感觉自己的“未来”算是到头了。
那之后,曾得韬虽然仍和闵靖经常聊□□,却没有再碰过面了。
他从□□聊天里得知闵靖与她的孪生姐妹团聚了,只是对方家的情况很复杂,她的姐妹让她不要声张,只保持私下联系就好。
不久后,他又收到了闵靖发来的噩耗,说她的养母因病猝然去世了,为此女孩儿还伤心了许久。
“能跟你相认,闵靖本来是很高兴的。”
曾得韬盯着形容狼狈已极的女明星,肿眼皮下的一双眼睛眯得细长,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神幽深狠厉,透出显而易见的杀意。
女明星只觉遍体生寒。
她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明知死期将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已逃过那一口致命的蛇吻。
“她本来以为她又有了爱她的亲人……”
“可惜,你却一心只想算计她。”
在闵靖的养母齐露身亡后的两个月,闵靖迎来了她就读的特殊学校的毕业礼。
闵靖当时邀请了曾得韬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但曾得韬出于自己配不上女神的卑微心态,以“那几天要去医院做治疗”为由给拒绝了。
事实上,他带着相机卡着点儿偷偷去了,却不敢出现在他仰慕的白月光面前,只敢躲在暗处用镜头偷拍下女神健康又快乐的笑颜如花的模样。
也是在特殊学校毕业礼的那天,曾得韬第一次见到了闵靖的孪生姐妹的样子。
确实就如闵靖在□□中多次同他提过的那样,另一个女孩长得跟她很像,若是光看五官模样,说句“复制黏贴”都不为过。
不过那个姑娘剪了一头有些非主流感的凌乱的半长不长的黄毛,皮肤也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还穿了一身有些土气的桃红色吊带配热裤,和身穿学士服且画了得体淡妆的真闵靖站在一起,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都迥然不同,让人很轻易就可以将她们区分开来。
曾得韬躲在暗处,用当时算得上一流的单反相机记录下了闵靖在毕业礼上的一颦一笑,当然也拍到了双胞胎姐妹的大量同框照。
“——所、所以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闵大明星总算明白了。
前两天发到她手机上的那张自己和真闵靖的背影照,她那头故意剪得参差的黄毛,还有把肤色衬得更黑的桃色吊带,都是她为了出席闵靖的毕业礼时,不让人联想到她们“相似”而刻意做的打扮。
——真的就只那么一次而已!
闵大小姐真是恨得牙根痒。
她以前为了和闵靖“培养感情”,顺便更好地了解对方并学习模仿胞姐的言行举止,大明星也是下了苦功的。
事实证明,她进入娱乐圈后能混到如今地位也是有点儿真材实料的,在表演一途上,她确实很有些天赋。
她在真正的闵靖面前扮演了一个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却碍于家庭问题不得相认的妹妹,那叫一个可怜又可爱,诚挚又暖心,把胞姐哄得妥妥帖帖,压根儿没发现这个妹妹内心里究竟打了什么算盘。
当时闵靖的养母齐露刚刚病逝,真闵靖的精神和心情都很差,正是心理防线最薄弱,最容易取得她信任和依赖的时候。
原本闵大明星是压根儿不想参加姐姐的毕业礼,更不想让她的老师同学看到长相极其相近的自己的。
可惜她拗不过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兼之又急迫地想要讨到姐姐的欢心,以便之后一系列的行动,于是抱着“反正那些学生都是傻子,以后也不会在打交道了”的心理,答应了去学校参观毕业礼。
毕业礼那天一直有学校请的摄影师在拍照,学生们的亲戚朋友也人手一台相机。
闵靖是毕业生里的大红人,一直有许多人邀请她合照。
而女明星则一直很小心地躲开所有可能会将她摄入其中的镜头,也用今天脸上长了痘痘之类的理由推掉了胞姐的合照邀请。
她以为没人会记得她,更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侥幸成了她滑铁卢的契机——有一个躲在暗处的闵靖的仰慕者,用单反相机记录下了她这个双胞胎妹妹真实存在的证据。
闵大明星被捆到麻了,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还没因血流不畅而丧失知觉。
她用一双翦水秋瞳瞪着面前这个可怕的小个子男人,一张脸虽然脏得要命,但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看起来依旧楚楚可人。
可惜对满心只想着要替白月光报仇的曾得韬来说,女明星越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死她的念头只会越强烈。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曾得韬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眼神阴森凛冽,似无形的剔骨尖刀。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干了些什么。
——他要用她来排演一场大戏,让所有人都会听说这个惊人的案件。
——他要让所有人都认识和记住真正的闵靖。
“200×年的一月份之后,我就没再收到过闵靖的□□信息了。”
曾得韬说道:“你在她身边筹划了整整一年半,才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对吧?”
闵大明星不敢说话。
“我那时就知道,她可能出事了。”
在曾得韬看来,真正的闵靖不是个会不告而别的人,她突然失去音讯,只可能是出了差池。
曾得韬一开始想的是女孩儿是不是心脏又出了问题,可他到医院找相熟的医生一问,对方却笑着告诉他闵靖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不用频繁复查了。
于是当时刚刚十四岁,却仍然长得像个小学生的曾得韬第一次单独打车来到了闵靖住的公寓外,在门外蹲守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闵靖”放学回家,在保姆的陪同下上了楼。
当时曾得韬就站在路边,距离公寓入口只有不到十米。
或许是出于倾慕者对女神特有的直觉,又或者他在观察人的形容举止上确实天赋异禀,曾得韬莫名地就觉得,下车的“闵靖”,并不是他下定决心要默默守护的那轮天际明月了。
所以曾得韬没有主动打招呼,而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果然,月光女神像是根本没看到路边站着个长得丑丑的小孩子一样,径直从曾得韬身边经过,甚至吝于分他一个眼神。
那完全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也就是那一刻,曾得韬知道,他眼前的这个“闵靖”,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闵靖。
——她是闵靖那个孪生姐妹,却不知道为何竟然偷天换日,在悄无声息中取代了他的女神。
“我花了十几年来调查你、跟踪你。”
曾得韬对“闵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像即将撕开猎物的猛兽:
“孔语琪,你以为你自己做得很干净吗?你以为没人认得你了吗?”
早上十点四十五分。
市局专案组的会议已近尾声,沈遵沈大队长正在整合各方调查到的线索,准备布置新的调查任务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敲门的人甚至没等沈遵开口同意,便已打开了房门。
“头儿,出大事了!”
进门的是负责监控网络舆情的一名年轻警官。
这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性格还有些毛糙,进门后也没管突兀不突兀,直愣愣地就开口了:
“嫌疑人又将闵靖的视频放到网上了!”
他打了个磕巴:
“而、而且是威胁视频!”
…… ……
因为闵靖的直播间账号已被平台封掉了,微博、小绿书、C站等个人账号也被网警密切监控,就防着曾得韬利用这些账号再来作妖。
然而曾得韬却是将一段录像发给了几个百万粉级的营销号。
虽说这种视频只要脑子没毛病的一看就知道是不能私自公开而必须立刻报警的,但架不住有敢为流量走钢丝的法外狂徒。
果然,就有这么一个自媒体营销号将这段“独家爆料”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公开播放了出来,顷刻间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以病毒般的速度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网。
消息传播之迅速,甚至没给网警留一点余地。
现在估计只要在这十分钟里碰过手机没断网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有个叫闵靖的女明星确实被人绑架了,且凶手还放出豪言要挑战警察——想要找到“闵靖”,就必须查清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曾经干过什么。
而绑架犯留给警察的破案期限,仅到今晚零点为止。
“我×他娘的#%@¥%!”
看完曾得韬的“犯罪宣言”后,沈遵沈大队长气地爆发出了一声必须要被打上马赛克的怒骂。
这段让沈大队长勃然大怒的视频只有短短的两分钟,却包含了相当不小的信息量。
视频的前二十秒是闵靖的怼脸特写。
这位现在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红出圈,甚至在一天之内达成“火遍全球”成就的女明星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被人用一圈一圈的封箱胶带死死得固定在了椅子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闵靖伤痕累累,破烂的浅色衣裙上血迹斑斑,从前出现在人前时总是精致得无懈可击的妆容早就融化得一塌糊涂,形容狼狈到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并不是演戏,而是在玩真的。
在拍够了闵靖的特写后,绑匪将镜头转向了自己。
镜头里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巨大的笑面胖娃娃面具,一盏发白的补光灯从下而上照在他的头套上,当真很有种粗制滥造的劣质恐怖片的氛围。
【如你们所见,我随时可以杀了那个女人。】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个女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过她要为她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不许她死得那么轻松。】
大头娃娃的声音在变声器的加工下显得扭曲而干涩,如果没配字幕,其实不太容易听得懂。
【十多年了,警察居然一直没能发现那个女人的罪行,还让她每天都在公众面前公然露脸,这是对各位的侮辱!是把我们当成傻子啊!】
视频里的男人闷在头套里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实在憋得慌,不得不在一个高昂的句末后停下来,呼哧呼哧喘了一口气。
【这让我感到很失望,也很愤怒。】
接着,大头娃娃沉下嗓音,语气中透出了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为此,我决定给你们这群废物警察一个最后的期限……】
他巨大的脑袋在镜头前夸张地左右摇摆着:
【今晚零时正,我将用最残忍的方法处死那个女人。】
【你们这些警察想要找到她,或者找到我,就去调查那个女人的过去吧。】
【如果你们赶在零点前向全世界公开那个女人的犯罪事实,那么我或许会考虑留她一条小命。】
【可如果你们做不到……】
说到这里,大头娃娃发出了几声充满威胁意味的干涩冷笑:
【呵呵呵,那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此时离午夜十二点刚好还有十二个小时。
假如曾得韬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么市局专案组还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争取破案并解救人质。
而若是曾得韬根本没打算给闵靖留任何活路,拍完录像就直接撕票,女明星现在已经死了,他们也得生见人、死见尸,最重要的是,必须迅速将那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绑架犯抓捕归案才行。
至于说女明星的真实身份,他们也是必须要查清楚的。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不知多少亿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案件的每一处疑点、每一丝细节都不能放过,必须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得起无数吃瓜群众的推敲和质疑才行。
案件千头万绪,偏偏时间如此紧迫。
沈遵沈大队长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欲裂,感觉血压蹭蹭地往上蹿。
然而再头疼也得抓紧时间,绝对不能放弃一丝希望。
他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会议室里的众人安静,然后抬手按住额头想了想,从刚刚看完的威胁视频里抓到了一个令他分外在意的细节:
“曾得韬为什么要说,想找到‘闵靖’或者找到他本人,就要去调查假闵靖的过去?”
一个警官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他和真正的闵靖认识?”
“应该不止吧!”
另一位警官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他关押那个女明星的地方跟假闵靖的过去有关?比如是她以前住过的家什么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从昨晚到现在,电子影像技术部门的警官们已经连夜不眠不休加班加点,将绑匪发布的第一个视频揉碎了一帧一帧地分析过了。
从视频的背景可以看出,闵靖被关在了一个只有门没有窗的“密室”里,密室呈正方形,推断面积大约有个十平米左右。
技术员在画面里识别出了各种常见的拍摄器材,还有电脑、路由器、网线等一系列装备,显然是绑匪曾得韬为了拍摄绑架和胁迫视频,并及时剪辑发布视频用的。
因为房间里没有窗户,压根儿看不见一点儿自然光源,所以无法从光源变化中推断这个房间的方位和朝向,以及上一段视频的拍摄时间。
加上镜头扫过的地方没有任何钟表或是可以显示时间的工具,他们也无从得知视频从拍摄到发布到底间隔了多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曾得韬在直播间里发布的并非实时直播,而是一段编辑过的录像。
他威胁和殴打闵靖的视频至少经过了两次剪切拼接,是三段视频拼在一起的,因为中间辅以摄像机角度大幅度改变的“转场镜头”,加上黑暗的环境和画面晃动的伪纪录片风格,让拼接的痕迹变得十分隐蔽,看起来确实很像是直接怼脸的直播现场。
除了绑匪准备的那些器材之外,镜头还拍到了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不少杂物。
技术员们将它们一件件放大、调色、精修后分离出来,已经辨识出了条桌板凳、塑料箱子、水桶扫帚等等杂物,甚至还有一台连现场的七零和八零后警官都没几个人见过的,非常非常老式的脚踏缝纫机。
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不可能是曾得韬闲得没事自己搬进来的。
更何况就他那估计连标准身材的女孩子都干不赢的小身板儿,也不可能搬得动那么大那么重一台老式缝纫机。
于是由此可以推测,曾得韬挑选的这间禁闭室大概率是一间杂物房,是用来存放一些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旧物的。
鉴于那些东西看起来都很有时代感了,而且又脏又旧,一看就闲置了许久,因此经验丰富的市局刑警们觉得,那怕是一栋跟这些物件年岁相近的独栋建筑的杂物房。
除此之外,警官们还在开发区的科学岛的停车场找到了闵靖私自开走的经纪公司配给她的保姆车。
同时,停车场的监控也拍到了她昨天早上一个人下车和步行离开的画面。
可惜她的行踪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闵大小姐出了停车场后就走向了一个很僻静的方向,没人知道她独自去了哪里,后来又遭遇了什么。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闵靖和凶手大概率还在开发区的科学岛上。”
被安排负责调查停车场附近的监控的警官说道:
“进出科学岛的三条路的来往车辆都没拍到疑似曾得韬和闵靖的司机或是乘客,他们应该还没离岛。”
科学岛作为开发区填海造地的一部分,虽说是个“岛”,但其实边缘有部分直接与陆地相连。
只是不管如何,上岛下岛都得开车,或者至少也得骑个自行车、小电驴什么的。
进出的三条路都有非常完善且高清的监控,能看清来往行人的模样。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曾得韬不像是有同伙的。
所以他上岛可以坐公共交通工具或是想个别的什么辙儿,但他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瘦弱青年,要带着比他高上十几厘米、体重也要更重十斤的女明星离开科学岛,不管是叫车来接还是自己开车,都是相当艰难的,也很难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第327章 9.Premonition-55
就算绑匪和人质大概率还在科学岛上,但该处是个占地相当大的开发区,除了大片的工厂之外,还有村民们的自建房和自留地,荒宅和烂尾楼也不在少数,更有散在的小树林和小农庄,可用作藏身的建筑物实在太多了,绝对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找到人的。
如果时间充足还可以地毯式搜索一片片地找,但现在绑匪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仅仅只剩下十二个小时了。
慎重考虑过后,沈遵沈大队长觉得不能把解救人质和寻获凶徒的希望全押宝在曾得韬这么个连环杀人饭会信守承诺的良知上。
所以他决定多线并行,让一部分人继续在科学岛上搜寻嫌疑人的踪迹,另一部分人负责追查闵大明星的真正身份,再有一部分人则负责调查绑架犯曾得韬的人际关系和犯罪动机。
警官们接到指示,立刻便照着安排各自忙碌去了。
唯有柳弈,他一个法医这会儿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决定先回法研所等着,以便随时给外勤的警官们提供协助。
柳弈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上时,刚好来得及拉住匆匆准备去乘电梯的戚山雨。
小戚警官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其实应该非常累了。
然而案情紧急容不得耽搁,专案组又分三线调查,人手紧张到根本轮不出空来让他休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了。
柳弈看着心疼,却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只得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然后压低声音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放心。”
戚山雨点头答应。
然后他觑着周围人不少,却似乎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回握住柳弈的手,同样嘱咐道:“你回去以后抓紧时间眯一会儿,别累着自己。”
就在这时,十余步外的那台老旧的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提示音。
随后门开了,警官们呼啦啦一拥而进。
林郁清朝戚山雨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挨着人群的尾巴进了这一趟电梯,刚好将承重的上限填满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戚山雨只能和柳弈一起等下一趟。
不过这也给两人多争取了两分钟的说话时间。
戚山雨和林郁清被沈遵安排前往科学岛。
接下来的十一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里,他们将以闵大明星留下保姆车的那个停车场为圆心,搜索她去过的地方,并由此推测她到底是如何被曾得韬绑走的,又可能去了哪里。
这项任务非常考验警官们的经验和耐心,当然还有体力和观察力,还不知道要忙活多长的时间。
柳弈实在很心疼,但自知外勤这种事他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也不好多加置喙的,只能在所有的担心和着急全都默默地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不过这时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从这里开车去开发区还要一个小时,趁着这时间,你和小林子记得填饱肚子。”
“嗯,放心,车上有热好的三明治和咖啡。”
戚山雨回答,转而又提醒柳弈:“柳哥你自己才是,等会儿回去以后要好好吃午饭。”
毕竟他家柳大主任有多挑食戚山雨再清楚不过,他们外勤时经常吃的三明治和包子对柳弈来说是情愿饿着都不愿将就的“难吃”的存在。
偏偏他挑剔之余又嫌麻烦,方便的速食食品觉得难吃,又懒得正经给自己整一顿好吃的,没有戚山雨时常盯着耳提面命,柳弈迟早能把自己整出胃炎来。
“知道啦。”
柳弈笑了笑,顺着握住戚山雨胳膊的姿势将恋人推进了二次开门的电梯里,“我刚刚发微信给小江了,让他帮我打了饭,回去正好可以吃。”
说着,他也跟进了电梯,“今晚是星期天,饭堂大师傅一共就做三个菜,选是没得选的,不过怎么着都比你们那一加热就黏黏糊糊的三明治强就是了……”
他们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互相关心着提醒着,进了电梯,下了楼,在市局一楼的大堂分别,戚山雨上了前往科学岛的警车,而柳弈则自己开车回了法研所。
3月5日,星期日。
中午一点十五分。
科学岛西南侧,某个隐秘无窗的黑暗房间里。
闵大明星被胶带固定在一张椅子上,神色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和恐惧转为了疲倦与颓靡,最后变成了心如死灰般的木然。
她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失去了表情,视线不再去看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绑匪,而是低低地垂下来,看似在研究脚边那一小片地板,实际上两个眼球都并没有聚焦,神色空洞又麻木。
自从被面前的小个子青年喊出了“孔语琪”这个真名之后,“闵靖”便知道自己完了。
即便这次她侥幸不死,离开这里之后,绑架犯只要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警察,她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切就全都要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