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柳弈就看着戚山雨拆开软尺,熟练地将它放到了脚印旁边,“总长二百六十五厘米,应该是41码的鞋子。”
在看到比例尺放下的瞬间,柳弈就像条件反射一样进入了工作状态,稳稳地将手机悬空举在脚印上,记录下清晰且角度符合要求的特写俯瞰画面。
穿41码男鞋的男性正常身高一般在一米七五上下,但这个“上下”的浮动空间因人而异,弹性比较大。
不过假如没有除了他们旅游团一行人之外的其他人闯入过别墅的话,那么不算柳、戚两人,这双鞋子的主人便只有司机、程总、巴克和南康四个选择了。
安置南康时,柳弈就在旁边帮他脱掉湿透的衣服,曾经注意观察过他的鞋子。
南康是个健身达人,体格练得很壮实,本身也长得高壮,鞋码自然也很大,绝对塞不进41码的男鞋。
至于程总,身为一个讲究人,昨天“逃难”时穿的是一双与休闲西装配套的黑皮鞋,印不出这种一看就是运动鞋的花纹。
那么就只剩下司机和巴克两个选择了。
“我觉得这是巴克的鞋子。”
小戚警官虽然加了个“觉得”,但语气倒是十分肯定。
柳弈也同意戚山雨的判断。
其实鞋子只要穿上一段时间,鞋底就会出现磨损,表现在脚印上,能给刑侦人员提供很多重要的信息——身高、体型、年龄、工种、走路的姿势和重心、是否受伤等等,就更别说通过微粒分析,连这脚印的主人先前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都能弄清楚了。
华国那些厉害的脚印专家,只要看一眼犯人留下的足迹,就能通过对方的走路姿势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
柳法医和戚警官倒是没能练出这脚印追凶的特技,不过两人的观察力和注意力都优秀到了能注意和记住旁人不大上心的细节。
尽管司机和巴克穿的都是运动鞋,但司机的鞋子很旧,一看就是穿了不短的时间的。
而巴克的运动鞋显然是为了这次那见鬼的凶宅探灵游戏新置备的,怕是在参加旅游团的那天才刚刚穿上的。
虽然柳弈和戚山雨先前没看过两人的鞋底,但就凭鞋子一新一旧截然不同的外观就能知道,司机的鞋底花纹必定磨损严重,不可能留下那么条理分明的、清晰的印痕。
“我想这种鞋印才是司机的。”
戚山雨很快就在满地凌乱的足迹里找到了另一组脚印——花纹斑驳且模糊,右脚脚跟处磨损得尤其明显,一看就是由穿了许久的运动鞋留下的。
“不过鞋子虽然是巴克的……”
小戚警官拾起地上的软尺,团吧起来塞进口袋,又补充了一句:“穿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昨天柳弈等人逃进屋后,大家浑身湿透,鞋子更是跟装满水的船似的,每走一步就嘎吱作响,又冷又黏又难受。
也不记得是谁开的头,反正有一个人先脱了鞋之后,众人也就很自然地先后模仿,都把鞋子留在了靠近玄关的前厅里,赤脚进入室内。
后来柳、戚两人冒雨前往护林员站,也是先回来拿了自己的鞋子,然后再横穿别墅,从后门出发的。
只是两人走的是后门,所以前厅这边并没有留下他们离开别墅的脚印,更显出了唯一从正门离开的巴克的鞋印是多么的突兀了。
在玄关附近录完像后,柳弈和戚山雨追踪着这组可疑的足迹往别墅里走,但足迹很快就断在了走廊与前厅的交汇处。
很显然,不管逃走的人是谁,他都是到了前厅才重新穿上的鞋子。
随后,柳弈和戚山雨找到了这个房子里的第一个“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第一具尸体。
——南康。
那个健壮的汉子就这么面朝天地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旁边是秃噜了皮的旧沙发,裹在他身上的毯子半散开来,露出了他精壮但苍白到骇人的身体,一双眼要闭不闭地半睁着,以一种死不瞑目的虚茫表情盯着灰色的天花板。
“……”
柳弈和戚山雨都知道南康的伤情不轻,大概率撑不了多久。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好歹是一个公司的,怎么就这么狠,把一个重伤者扔沙发上不管不顾,连人什么时候滚到地上,又是什么时候咽气的都不知道,就放任他以这般凄惨的姿势躺在地上,甚至连眼都没闭上,死得既狼狈,又没有尊严。
“昨天还不太能看出来,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柳弈将手机交给戚山雨,自己凑到南康的遗体旁,低头看了看,然后掀开了搭在他肚子上的毯子,露出了死者的左侧肋,“我想他应该是在车祸里撞破了脾脏。”
戚山雨举着手机凑过去,让镜头清楚地捕捉到柳弈指出的伤痕。
只见南康的左侧肋间有一片梭形的红褐色淤青,上缘靠近腋窝,下缘差不多到第八肋间,淤青的边缘十分模糊。
“这不是尸斑,是脾破裂造成的淤血。”
柳弈叹了一口气,“可惜……来不及了。”
脾脏作为腹腔里的实质性器官,位于左上腹的左肋弓后方,血运丰富,组织脆弱,是一个很容易在冲击力下破裂的器官。
柳弈验尸经验丰富,即便手上没有温度计,用摸的也能大致判断出南康的体温降低了大约四五度的样子。
结合这几日夜里大约二十五度左右的气温,他粗略换算一下,判断南康死了约莫得有八到十个小时了——也就是说,大约是昨晚九点或是十点前后死的。
南康的皮肤很苍白。不是白人的肤色黑色素缺乏的白皙,而是近似白石膏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且尸斑的颜色也比正常的尸斑要浅。
柳弈很清楚,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死者大量失血,才会有这种惨白的肤色,甚至连从毛细血管里渗出的血液也都正常情况要少得多。
昨天柳弈就检查过了,南康身上没有明显的开放性创口,那么他的血液只能是通过破裂的脾脏一点点地渗出来,流进了他的肚子里,最终导致他因出血过多而引起失血性休克,丢掉了一条性命。
柳弈和戚山雨在餐厅附近找到了血迹。
那是很典型的滴落血——也就是说血液从伤处流出,汇聚到某个点后从高处滴落到地上,形成一个圆形或是椭圆形的,周边带着星芒的特征性血迹。
这些血迹的间隔相当均匀,两滴血中间相隔约莫为一米,且血滴都带了一个短短的、尖尖的彗星一样的尾巴。
这个“尾巴”对专业刑侦人员来说意义非凡。
它是伤者在移动的象征,且从“尾巴”到“头部”的方向,就是伤者移动的轨迹。
血迹最初的起始点在餐厅中央的餐桌旁,他或者她从桌子跑开,直奔大门,然后慌乱中在尚算宽敞的走廊里跑了个大C字轨迹,从左侧奔到右侧,又拐回左侧,便到了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口处。
“受伤的是个女性。”
柳弈一眼便在楼梯的扶手上看到了伤者留下的左手手印。
从纤细修长的指形来看,必定是属于女性的,那便只能是青鱼或是岫岫中的其中一个人了。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拉开软尺,对准扶手上的手印,让柳弈方便记录下重要的尺寸数据。
本来柳弈和戚山雨只要确认了房子里的情况就可以一走了之,等自己脱险之后报警求助,后续也就基本上没他们什么事了。
可现在距离下午两点的泄洪时间只剩不到六个小时了。
而他们光是到达安全的X6号县道就要走上整整四个小时。
若是他们先脱险了再求助,警察和法医们是万万不可能赶在水库泄洪前回到这栋房子,并对其展开系统勘察的。
假如洪峰过后晴乐庄侥幸没有损伤那倒也罢了,可如果不幸坍塌或是干脆整个儿被冲得连渣都不剩,那么柳弈和戚山雨拍摄下的这些影像资料,就是警方唯一可以用以推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凭证了。
为了尽可能多留下一些线索,柳弈将手机镜头的焦距拉近,仔细拍摄了几个手指的指纹细节。这样到时候警方就能截图后进行图像处理,与身份系统里的指纹记录进行对比了。
柳弈和戚山雨循着血迹爬上楼梯,抬头便看到一绺头发从楼梯的拐角处耷拉下来,摇摇晃晃地垂在台阶上。
“小戚!”
柳弈一把抓住了戚山雨的胳膊。
说实在的,他一个法医是见惯了命案现场没错,可以前每一次出现场都是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没进门之前就知道里面死了几个人的,还有民警或是刑警在前引路,一直把他带到尸体旁,像这样冷不丁看到一绺意味极端不祥的发丝,那惊吓感可比玩鬼屋强多了。
戚山雨安抚般的摸了摸柳弈攒住他袖子的手,然后快走两步登上台阶。
青鱼仰面朝天躺在了通往二楼的阶梯的后半段处,双眼圆睁,手臂和双腿因为楼梯过度狭窄而扭在一起,一头带着自然卷度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来,像一张破碎的大网,黏在了她的脸上。
柳弈和戚山雨不知道她在这里躺了多久,但从她明显已经降了好几度的体温,以及肘部按压后不完全褪色的尸斑来看,姑娘死了得有八到十个小时了。
“致命伤应该是这里。”
柳弈蹲下来,双手托住青鱼的后脑,将她的脑袋抬高。
刚才姑娘的长发四处散落时还不太明显,现在将她的头抬起来,两人就看到这段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有一滩血迹了。
很明显,当时伤口处的出血量还挺大的。
鲜血顺着阶梯往下流淌,几乎浸透了她后枕的全部头发,干透后将它们粘成了一缕一缕一团一团的,柳弈只这么一动就簌簌地往下掉血渣子。
“枕骨处有一条线状伤口……”
柳弈小心翼翼地拨开青鱼被血污黏住的头发,尽可能完整地暴露出头皮上的伤口,并用眼神示意戚山雨展开软尺,“……长约五厘米。”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小心地触摸伤口附近的皮肤,“伴有皮下血肿,枕骨骨折。”
枕骨骨折哪怕是磕出一个小伤口都会流出大量的鲜血,更别提是一条五厘米深的大口子了。
随后柳弈的目光转向染血的台阶,“伤口位置、形状与台阶的形状和角度相符合。”
这间别墅的楼梯是那种类似老式民居的“Z”字形结构,每一层都分成两段,中间有一个狭窄的平台,每一级落差约有十五厘米左右的高度。
别墅没有电梯,这意味着客人们上下楼的时候都得拖着行李箱丁零桄榔地走,时间一长楼梯的木板就磨损得厉害,再加上空置后无人维修,最后两级的铺面木板直接整块儿失踪了,露出了下面光秃秃硬邦邦的水泥台阶。
“她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柳弈的目光投向台阶顶端,叹了一口气,“也是运气不好,一下子就磕到枕部了。”
明确了青鱼的死因之后,柳弈轻轻放下已经早没了气息的青鱼的脑袋,和戚山雨一起开始检查死者身上的其他疑点。
最大的疑点简直再清楚不过了——青鱼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一块木板。
那是一截L字形的断掉的木制相框,青鱼像握枪一样握住木板的短端,长端斜斜地倚在楼梯的扶手上,让她致死仍然保持着右臂扬起的状态。
这显然是个攻击的姿势。
戚山雨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包包的哪个旮旯里摸出了一个小塑料袋,撕开包装,掏出了一对一次性薄膜手套。
柳弈:“……”
“柳哥你别这么看我。”
虽然知道现在在录像,两人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事后会被不知道多少个同僚反复观看,但戚山雨实在没忍住,解释了一句:“这是你昨天点的小龙虾外卖附赠的,我顺手揣包里了。”
柳弈:“……”
然后他就看着戚山雨戴上了手套,捏住木板的长端,将它翻了过来。
木板的另一面上,赫然有一根长钉,钉尖突出木板足有三厘米,上面赫然沾着干透的红褐色的液体,外观像极了的血迹!
“小戚,你有棉签或是纱布吗?还有能装样本的塑料袋啊小瓶子啊什么的也给我。”
柳弈很不要脸地朝戚山雨坦然摊手:“我要采样。”
戚山雨:“……”
他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柳弈看了几秒钟,然后就真的卸下了自己的背包,埋头一通翻找,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小包旅行用的便携棉签、一小盒牙线,还有一个边长只有十厘米但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号自封袋。
柳弈接过来一看,震惊地发现自封袋里竟然是一叠同尺寸的自封袋!
“……”
虽然柳主任知道自家小戚警官每次出门都会把准备工作做得特细致,不管是小梳子指甲钳还是洗发水沐浴露,就没有他会遗漏的物品。但连这种小号自封袋他都能掏出两打来,可就实在是超乎他想象了。
“你是哆啦A梦吗?”
三十出头的柳主任给自家恋人下了个稍显不够时髦的评语。
“嗯。”
戚山雨淡定地接受了这个评价,“我还有这个。”
说着,他从背包的前袋里抽出了一支油性记号笔。
在镜头的记录下,柳弈问戚山雨要了另外一对手套,用牙线刮取了地板台阶和钉子上的血迹,用棉签沾取后放进了被他用作应急物证袋的自封袋中,再在袋子上写好编号,最后放进戚山雨特地腾空给他的一个洗漱用品包里。
随后柳弈又采集了死者沾血的头发样本,做了口腔细胞刮片,如法封好后,才在尽量不踩到地上的血迹的情况下小心地绕过死者遗体,同时用手机镜头尽量记录下楼梯的每一个细节。
当柳弈绕到死者足侧时,立刻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小戚,你看!”
他重新蹲下来,抬起了青鱼的右脚,“她的脚底沾了血迹!”
“嗯,确实是这样。”
戚山雨拿着柳弈的手机,替他去拍青鱼足部血迹的特写。
小戚警官记得很清楚,众人在进门后就将湿透的鞋子都脱掉了,而当时青鱼还穿着她那套又湿又脏的汉服,脚上也是蹬着与之配套的袜子的。
后来柳弈和戚山雨两人出发去了护林员站,青鱼大概是在那之后换了现在这身像极了服务员制服的工装,连带着脚上的湿袜子也脱掉了,双脚是光着的。
现在,她光着的右脚脚底除了在脏地板上走路沾上的灰尘污垢之外,还多了一抹明显的血迹,且从形状看来,前深后浅,像极了用沾血的抹布飞快地擦了一下后留下的痕迹。
“啊呀……”
柳弈发出一声轻轻的低呼,“难不成,是这样……”
说着,他转头看向位于死者上方的那十几级台阶,很快找到了能证实自己猜测的证据。
几乎每隔两级楼梯,地上就有一块血痕。
它们有些还保持着滴落后的完整形状,有些则在青鱼滚落时被她的身体擦抹开来,干透后成了一抹能看出运动轨迹的擦痕。
“果然如此!”
柳弈说道:“她很可能是踩到血迹才摔下来的!”
第085章 4.the cabin in the woods-18
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冷知识,那就是未凝固的血液其实是一种非常非常滑溜的液体。踩到没凝固的血,跟踩到橄榄油的效果是一样的。
柳弈在外攻读博士的时候,就曾经遇到一个很严重的酒精肝导致的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大出血。
当时患者像喷泉一样往外呕出鲜血,一群医生护士则围着他想尽办法试图止住那汹涌的出血,整个抢救室里上到天花板,下至地板全都是殷红的鲜血,简直仿佛血池地狱的具象化。
这时有个年轻的护士急着往里送什么东西,匆匆进门,一脚踩在地板的血泊上,直接一个平沙落雁屁股着地,出溜一下整个人在地上滑行了足有半米,好在柳弈眼疾手快地伸手给捞了一下,姑娘才没至于四仰八叉躺在血泊里。
后来柳弈问了那护士小姐当时的感想,对方回答,跟踩在冰上似的,溜冰都绰绰有余。
柳弈先前还在想青鱼是怎么摔倒的,现在看到她右脚底的干涸血迹,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
青鱼是在黑暗中上楼时不慎踩到了地上未干的鲜血,才一路滚下楼梯,最后后脑勺磕在水泥外露的台阶上,死于脑部挫裂伤的。
很快,柳弈就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找到了能证明他这个猜测的线索。
台阶上有一处明显的被人踩踏过的血迹,前端被压力按压成了前脚掌的形状,外侧有长长的拖曳状血痕,目测形状和大小都与青鱼的脚掌尺寸相同。且血迹上留下了脚底的皮纹,只要拍下来回去一对比,就能证明它极可能就是引发青鱼滑倒的“元凶”。
“……可如果是这样,那就有些奇怪了。”
柳弈站起来,将自己贴在楼梯的墙壁上,尽量留出足够的空间来观察每一个台阶的情况。
“我怎么觉得,青鱼好像是追着谁,才会滑倒的……”
戚山雨蹙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也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要达成“青鱼踩到楼梯上的血迹而不慎摔倒致死”这个因果关系,那就得有三个条件。
其一,是青鱼上楼时楼梯上就已经有血了。
其二,是青鱼上楼时血迹还没开始凝固,也就是说伤者是刚刚才经过这里的。
其三,是青鱼上楼的速度应该不慢,甚至很可能是用跑的。
这三条里前二者是充要条件,是他这个推理的大前提。
因为青鱼除了脑后勺磕出来的伤口之外,身上其他地方只有一些在车祸中受的擦伤或是划伤,伤口早已止血结痂,不可能形成新鲜的滴落型血滴,所以受伤的必须只能是别人。
而第三点,则是按常理推测的。
假如青鱼是听到别人的呼救声,或者是看到地上的可疑血滴才打算上楼看看,手里拿着的木板也是她防身之用的话,那么以一个身体条件较为柔弱的女性而言,在面对未知但明显意味着危险的境地时,她应当走得小心翼翼才对。
这样即便踩到血迹滑倒,也或许不至于就摔得这么惨,直接就从楼梯顶部滚到底部,撞出个枕骨骨折了。
另外,还有一个线索,也能支持柳弈的猜想。
“小戚你看,这一行血迹。”
柳弈弯下腰,带着薄膜手套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几乎就在他脚边的另一滴鲜血,“这应该是伤者折返时留下的,对吧?”
这回戚山雨点头点得干脆多了,“嗯。”
对柳法医和戚警官而言,留在现场的每一滴血都不是平白存在的,研究它们的起承转合,就是在追寻真相留给他们的坐标。
柳弈和戚山雨发现的这一行血迹,是从三楼往下延伸的,换而言之就是在“下楼”。
这些血滴的大小、形状与他们先前发现的“上楼”的那一行基本相同,说明它们应该是从相同的高度,以近似的重力加速度滴落到地上的。
只是这一回,血滴与血滴之间的间隔距离变小了,每一滴血后面带着的“尾巴”也明显短了一截,这意味着伤者的移动速度变慢了。
通过这些血迹,柳弈和戚山雨试着还原了一下伤者的活动轨迹。
伤者似乎是用跑的一路从餐厅奔出,穿过走廊,逃到楼梯处,然后跑着上楼,一直跑道三楼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停下了脚步。
随后伤者在三楼的楼梯护栏能往下看的地方处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在那儿留下四滴距离近到部分重叠在一起的,几乎是正圆形的不带尾巴的血滴,还在扶手处留下了两个不完整的左手血手印。
至此,柳、戚二人已经能判断,这个伤者极大概率就是岫岫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两个血手印的尺寸都很纤细秀气,明显是属于女性的。
在没有外人闯入的前提下,这里只有两位女性。
青鱼的尸体他们已经看到了,除了枕骨骨折外没有明显的外伤,且手上也没有血迹,加之伤者每次留下的血手印都是左手的,那便只可能是右前臂骨折后,只能用左手活动的岫岫了。
然而岫岫在受伤之后疯跑上楼,又忽然在三楼处停下,还扒着护栏看了一会儿,接着竟然直接折返,以比上楼时缓慢得多的速度,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这个举动就很有深意了。
受伤后的奔跑是人在躲避危险时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简单来说,就是岫岫正在逃命。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都是找一个密闭的、有门有锁的空间把自己藏起来,可岫岫却在开放的楼梯口停了下来,在静止了一段时间后,竟然选择而往来时的方向走。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岫岫认为“危险因素”已经解除,她可以折返了。
至于说这个“危险因素”是什么?
柳弈和戚山雨只能很自然地想到倒在二楼楼梯平台上的青鱼了。
“这两个姑娘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柳弈一边给满地的可疑血迹采样,一边分析道:
“青鱼手持利器追赶受伤的岫岫,岫岫一路跑上三楼,青鱼则在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二楼楼梯上的血滴,才会摔下去的……”
说着,他蹲在青鱼的遗体旁,搜走了她的手机后,又纠结了两秒钟,还是决定把那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半截相框从姑娘僵直的手中取出。
“把这个也带回去吧,到时候检查一下上面的指纹就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了。”
虽然这件“物证”的体积不小,但柳主任相信,他家万能的小戚警官能想到办法怎么把它带走的。
8月21日,早上八点三十五分。
接下来,两人循着血迹回到了一楼,却在楼梯口发现血迹忽然消失了,也不知是不是岫岫想办法止了血,或是有人替她包扎了伤口。
“没办法,只能到处找找了。”
毕竟现在他们只找到了南康和青鱼两个人的遗体,还有司机、程总、巴克和岫岫不知所踪。
即便没法做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少也得确定不会把谁落在这幢别墅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反正已经回到一楼了,柳弈和戚山雨决定先到地下室看看。
然而在经过餐厅时,柳弈拉住了戚山雨,“等等,刚才太匆忙了没仔细看,我得再进去一次。”
戚山雨以为柳弈要进去采集地上的血样,没想到柳弈却举着手机直奔餐桌,将镜头固定在了桌上的食物和饮用水上。
“你看!”
冷不丁瞅见可疑物品,柳弈的声音下意识提高了半个八度。
其实戚山雨也看到了。
在桌子的角落上,有一个废旧报纸折成的小纸包,上面沾了一层白色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