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久违的,安宁的梦。
梦里沈寂宵已经有了安稳的家,他布置起花园,下意识地用了一小簇一小簇的粉色蔷薇,一种很娇气的花朵儿。但沈寂宵觉得很满意,他仿佛看见了柔软的小水母,跌坐在花丛里,白皙的脸蛋上沾上花瓣的样子。
小水母喜欢生活在海底,而他会在海边建造一个小屋,面朝大海,种满鲜花,等着小水母从海底出现,给他带来全新的故事。
而小水母的梦要简单很多。
他梦到自己成了超级飞天大水母,什么赶路,都不需要努力,直接就是载着朋友们满地乱飞。特别是游了一路很辛苦的人鱼,被他放在中心,用柔软的水母盖顶着。他们追着落日,在海面上自由地飞驰。
没有天灾,没有苦难,没有死亡,所有认识的朋友都可以一起遨游,直到大海的尽头。
最后太阳没入水中,星子出现。
飞鱼繁殖的季节,到处都是跃出海面的鱼。星光下,那些鱼长长的鳍就像一片片翅膀,反射着晶亮的星子。月光摇曳在海面上,破碎又柔软,包裹住他和人鱼。小水母飞了好久,飞累了,躺在人鱼的身边。
他好像重新长出了手脚,成了人,在水里扑腾着,不太适应用人的身体游泳。
而沈寂宵拥住他的腰,尾巴有力地搅动海水,让两人的身体都能维持在海面之上。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热度蔓延。
周围是无数的飞鱼。
星子,月。
唐釉说:“我心跳好快。”
沈寂宵只是抱住他:“可能是因为你喜欢和我在一起。”
小水母骤然惊醒。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很荒唐的梦,梦里和人鱼抱在一起,热度烫得他快要融化。
他想看沈寂宵在哪儿,结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睁眼了——水母可没眼睛。
我的小触手呢?
小水母发觉自己居然在睡梦里变化成了人类的模样。只是好像和之前变的有一点不一样。他的手指很纤细,几乎是半透明的颜色,腿也纤细的不行,特别像人类的少年体型。
“沈……”他试图找沈寂宵,可刚喊出声,就意识到自己被人抱着,一条肌肉结实的臂膀从背后伸过来,把他搂住,抱得特别紧。他们身上都没有衣服,只有几片树叶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水中来到了陆地上,蜷缩在一个铺了青草落叶的树洞里。
平稳而灼热的呼吸洒落在唐釉的肩头,他迟疑了一下,有点不愿意吵醒人鱼的睡梦。
不过他总算明白自己梦的来源了。
怪不得到最后那么热,心跳那么快,原来是人鱼在紧紧抱着他。人鱼的心跳是比他快很多的,又贴得那么近。唐釉的耳朵里都是沈寂宵快速的心跳声,梦里把对方的心跳当成自己的了。他哼哼了两下,不喜欢被抱得那么紧,但沈寂宵既然维持了这个姿势,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抱枕,乖乖蜷缩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人鱼在做什么梦。
他那么喜欢和别的生物战斗,会不会在做相关的梦?是在梦里和鲨鱼搏斗吗?唐釉开始神游天外。也许就是因为梦境很激烈,所以他的心跳才那么快。
可是沈寂宵的呼吸很平静,动作也异常稳定。除了狠狠抱在一起,完全没有动过。
而唐釉看见了边上的落叶痕迹,发觉这些东西有被扫开过去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感觉好像是自己弄的——他做梦的时候一定很激动,身为飞天大水母,到处扑棱他的触手,拨弄浪花。
拨弄落叶。
唐釉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可能是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人鱼的身体,没有衣服,而上面有好几处红色。
不出意外的话……
是他做梦乱抓的时候抓的。
人鱼这样也没有放手,还是把他抱得死紧。小水母不知怎的有点不高兴,觉得这条人鱼简直笨死了,疼了也不知道逃。
“笨人鱼。”他在怀里有限地转身,小声骂了一句。
“……”人鱼迷迷茫茫地睡醒了。
一睁眼就被白毛粉瞳的少年撞了满怀,世界都只剩下了他。沈寂宵愣愣地看着,几乎以为自己还没从梦境里面清醒过来。小水母总是漂亮得不像话,离得那么近,他好像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里倒映的自己,也是一副呆呆的少年模样。
沈寂宵觉得这应该还是梦了。
他又不是少年,早就已经成年很久了。
既然是梦,就可以放心观察。他看向怀里的少年,发觉他细软的白发上沾了青草,唇是粉粉的,闭在一起,看起来软得不行,让他想起春日的樱花和未成熟的樱桃果子。小水母皮肤特别薄,很容易看见皮下的血管,泛粉的时候也格外明显,脸颊上一片一片的绯色,跨过鼻梁连在一起,又漏出来一部分,把鼻尖和眼睑点得格外红。
他就这样一错不错得看着自己,眼眸清澈,好似在期待什么,又好似没有。
沈寂宵觉得晕乎乎的,仿佛空气里都发着黏腻的甜味,他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嗅到了小水母身上特有的气味。
让人安心又欢喜。
真好啊,只有在梦里,才敢这样肆意地观察,像捧着珍宝一样把他圈在怀里,不用给他自由,也不用思考其他。好像他终于成为了一个抛却全部身份的、遨游在天地间的自由人,满心腔只剩下了把人占有的充实甜蜜。
就如同尝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甜品。
不过沈寂宵不爱吃甜的。
他低下头,很容易就触碰到小水母。想着是梦,就更大胆些,凑过去亲了亲那粉色的唇。
水母果然不是甜的,是一种奇妙的咸味,淡淡的。
沈寂宵觉得这个梦还挺真实的,口味都很逼真。
“笨人鱼!”唐釉忽然被啃了一下,完全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快醒醒,我不是吃的!”
沈寂宵:“……”
不是梦?
沈寂宵僵硬住。
他的大脑还没能从梦境里出来, 无法理解此刻发生了什么。小水母却还是在生气,以为人鱼的食谱增加了,连水母也要吃。
唐釉伸出手, 握住沈寂宵的肩膀,就这样摇啊摇:“坏死了!笨人鱼!水母是不可以吃的啦!我们水母一点营养都没有的。”
“……啊。”沈寂宵觉得有点晕, “对不起,别晃了。”
唐釉这才停下, 用手指捏住沈寂宵的脸颊,把脸上的肉拉开, 再揉回去。其实唐釉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很弱小的水母,虽说海洋里面吃水母的生物不多,可要是真的遇上了,那是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甚至运气不好的话, 遇到鲸鱼一次性吞数十吨海水, 他就顺带着被卷进去了。
到时候哪怕是精神力保护自己都没有用, 他要用很大很大很大的声音,才能让鲸鱼听见,不小心把一只水母吞进去了。
所以人鱼啃他的时候, 唐釉非常生气。
“别弄。”沈寂宵闭了一下眼睛, 唐釉的手指没什么力量, 软软的,指尖透着粉色, 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小触手。被捏脸也不是很疼,就是有点痒,他能感觉到唐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反复划拉, 小水母的气味愈发浓郁,还有一点青草的芳香,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吃水母了。”
“嗯?”
小水母坐起来,啪叽一下把手掌按到了人鱼脸上:“邪恶!”
沈寂宵闷闷地笑了一会儿。
两人都坐起来。这才发现各自都变成了人类的形态,或者说,是类似人类的形态。他们的背后都长出了两片很薄的羽翼,和那些精灵的翅膀一样,耳朵也是狭长尖锐的精灵耳,腿脚纤细,完全就是两只小小的精灵。
“接受了精灵母树的治愈,我们好像变成精灵了。”
小水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跪在树叶里,转头去看自己背后多出来的两片结构。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就像是纱布一样,没有骨骼,只能看翅膀里面有一种很淡的纹路,似乎在传送着血液。
白色的血液。
小水母大为新奇。
“你们醒了?”
熟悉的声音,是他们遇到的精灵之一:“哦,已经转化完成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精灵母树的力量有些太强了,以前只会治愈精灵一族,很少治愈外族,所以不小心把你们转化成了精灵。当然,这是暂时的,大概一周就好了。你们可以叫我卡卡,我会把你们带到树上休息一会儿的。”
唐釉:“原来是这样!”
精灵给他们送来了一些衣服,是用树叶编织的。精灵树很神奇,生产的树叶既能用来搭建房屋、编织衣服,花朵可以酿造酒水,果实可以用来充饥。几乎只需要有这种树存在,精灵一族就不会忧愁生存。
何况精灵母树还有这样神奇的,治愈一切的能力。
两人随着精灵卡卡走出洞穴,一抬眼,小精灵就已经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他的翅膀看起来动得很快,扑闪扑闪,落下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转圈时候更是漂亮,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蓝色蜻蜓,却没有蜻蜓那么急躁,像蝴蝶,但比蝴蝶更加灵巧。
他转了两圈,看着下面发呆的唐釉和沈寂宵:“你们……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们不会飞了。”
“试试看把精神力注入到翅膀里面,轻轻操控,我们的身体很轻,很容易就能飞起来的。神树也会给予我们一定助力。”
唐釉还是茫然。他才做了一个飞天大水母的梦,没想到醒来真的可以飞天了。
我飞起来,真的假的?
转头看沈寂宵,也是一脸严肃,两片几乎覆盖到大腿的翅膀缓缓展开,一动不动。
唐釉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沈寂宵和他一样,都不会飞。
下一秒,沈寂宵抬起头,指着某一根树枝:“你是说,我们要爬到那个地方去吗?”
“爬?”卡卡露出迷惑的表情。
于是沈寂宵后退了一些,稍稍下蹲,用力一跳,竟是抓住了最低的一根树枝,轻轻松松地荡上去。矫健得不行,小水母在下面看得呆住了。
人鱼不是一种很娇弱的物种吗……就算变出了腿,也都会没什么力气,哪里有沈寂宵这样一蹦抓住三米高树枝的。
偏偏沈寂宵还不觉得有那里不对:“变成精灵的身体之后轻了好多,唐釉,你抓住我的手。”
他倚靠在树枝上,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几缕亮色的阳光,影影绰绰地落在沈寂宵的脸上。蓝色的眸子就像一片晴空——天已经放晴了,空气里是清新的泥土气味,一切都被洗刷得很鲜亮,光从后方打过来,于是唐釉抬起头,看见近乎跨越整个树丛的彩虹就那样蔓延出去,一直到海水里。
他伸出手,去抓彩虹里的沈寂宵。
“……”精灵对他们的行为有点无奈,却也没阻止,只飞在一边,准备等着两个笨拙的生物要掉下去的时候,在边上扶一下。
不像沈寂宵天生的运动细胞,唐釉的平衡能力不好,尤其是精灵的身体重心很高,比人类还要高。在狭窄的树枝上很难站平稳,怪不得那些精灵总是张开翅膀,时不时扑腾两下,亦或者干脆坐在树枝上,扶着自己。
唐釉摇摇晃晃的,在沈寂宵翻身跳跃到更高的树枝上事,想要模仿精灵,也展开自己的翅膀。
他的翅膀很漂亮,彻底打开的时候有四片,下面的两片被包裹着,格外柔软,是一种近乎看不出的粉色,宛如被水浸泡到湿透的樱花。唐釉抖了抖翅膀,却不小心看见了树枝下面的风景。
……已经很高了。
他坐在一根大腿那么粗的树枝上,沈寂宵站得比他还要高,甚至还有力气伸手捉他。
小水母只敢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捉住沈寂宵的手指,掌心相扣,他被紧紧攥着。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绿,头顶是被树叶裁剪成碎片的天空。小水母有点恐高,只觉得蓝色和绿色化作了一团一团的漩涡,拉扯着他往下坠。
握住他的手一用力,唐釉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最上面的树枝。
大概是真的怕了,唐釉被拉上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些。他向来很乖,很少有小动作。沈寂宵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抓一个漂亮的人偶娃娃。
只有落到树枝上的时候,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揪住沈寂宵的袖子,手指软软地爬上他的胳膊,慢慢地缠上来抱住。
“我们到了。”
“嗯、嗯……”唐釉仍然闭着眼,“我不敢往下看。”
沈寂宵是不理解这种恐惧的,他也会害怕,比方说缠着他数十年的、下沉入海底的噩梦。但哪怕是那时候,他也是全程睁着眼睛的。对于沈寂宵来说,宁可睁着眼睛死得明白,也不会闭上眼睛逃避。
“抓着我,”沈寂宵反过来握住唐釉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不要害怕,我会抓着你。”
“嗯……”唐釉比沈寂宵还矮一截,现在又轻得不行,很容易就被整个抱住。他还是不敢往下看,只好把下巴尖抵在沈寂宵的肩膀上,嗅闻熟悉的人鱼的味道。
“你们别黏糊啦!”卡卡叫了一声,动了点小魔法,把两只新生的笨蛋精灵给卷过来,“快进来。”
精灵完全不理解人类的笨拙,也不理解海洋生物的恐高。
进了精灵小屋,唐釉才敢慢慢睁开眼睛。他是真的不喜欢离开海面的感觉,站在陆地上就算了,到那么高的树上,摇摇晃晃的感觉实在是让水母有一点晕空气。毕竟他们海洋生物,除了少数的飞鱼和贝壳,唯一会离开大海的契机,就是被捕食者给抓上去。
那时候确实会看见漂亮的天空。
只是多少有些太地狱了。
精灵一族很排外,可一旦遇到被接受的客人,又会非常热情:“吃点,你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一定累了,我找找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囤货——你们能喝酒吗?”
他们好酒,喜欢用一切的食材酿酒,最有名的就是月光酿,是用神树的花蜜制作出来的。
“不能喝。”唐釉蜷缩在地毯上。
树上的小屋面积不大,里面的装饰倒是丰盛,就连用来透气的小窗,都镶嵌了一圈亮晶晶的宝石。地毯是柔软的,由不知名动物的毛发编织而成,是粉白色的条纹。房间里面有一张小床,可以让两只精灵依偎在一起的大小。
平常用来吃饭和编织的地方,就是房间的正中心。
沈寂宵和唐釉像两只误入新世界的小动物,也是依偎在一起,尤其是唐釉,他还没有从恐高里面缓出来,手指不受控制地纠缠在一起,沈寂宵都有点担心他手指痉挛。
只能把手伸出去,捉住小水母的手指,强行把那些手指分开,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
“需要毛毯吗?”卡卡在他那华丽的柜子里面找东西,一件又一件,看起来精灵的囤积癖好还是一如既往,“其实也可以喝一点小酒的,会放松很多,就是喝多了不能飞,被发现要被吊到母树上公开处刑的。”
他摸了摸鼻子。
看起来确实有很多精灵干过这种酒后乱飞的事情。
小水母想象了一下,没忍住笑出来,倒是好多了。
他长得漂亮,在精灵里面也是很稀少的纯白精灵,粉粉的像一团棉花,卡卡看呆了一瞬,挪过视线,把水果和饮料端过来:“我还没有离开过精灵岛,你们……可以和我聊聊外面的世界吗?”
小水母想到自由、宽阔、友谊与朋友。
沈寂宵就说些在陆地上看见的、勉强应该算是有趣的东西。他说人类的风俗, 说大家的信仰,说那些耗费了无数力量的奇观建筑。
精灵听得很有意思。
唐釉则回忆了一下沉没于海底的种种传说,大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海的一切。漫长的生命里, 他见证了很多东西从辉煌到消失。小水母就捡着那些特别有意思的说。一个文明的死亡,却会促成另一个海底文明的兴。
对于久居群岛的精灵族来说, 外面的世界就像异世界,每一个故事听起来都那么遥远。
唐釉和沈寂宵倒是很羡慕精灵的灵活, 他们把飞行当做本能,能在广阔的天空中落下自己的颜色。
“我出去一会儿。”
小精灵跳起来, 扑扇翅膀。他们的小屋其实没有门,进出都是走的窗户:“有客人来,按规矩,是必须通知其他人的。别担心, 母树都已经接受了你们, 其他精灵不会排斥的。只是我们族人都比较胆小, 看见陌生的精灵都会尖叫。”
唐釉挥挥手,用着人类世界里面告别的动作:“好噢!”
他和沈寂宵就被留在了精灵的小屋里。
精灵的体型都不大,所以他们都被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唐釉转头, 发现沈寂宵少年时, 脸颊的轮廓要更柔和一点, 眼睛倒是一如既往,是很漂亮的蓝色, 干净澄澈。他好奇地凑过去,将手放在沈寂宵的胳膊上,没有摸到很多肌肉。
嗯, 成年的人鱼到底是怎么长的?
沈寂宵也在观察着唐釉。
小水母的少年和成年就像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都是精致又柔软的小人偶, 膝盖粉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抱住腿。一双极大的眼眸透出一股小动物特有的天真狡黠来,瞳孔会跟着他的动作而转动。
他又闻到那种气味了。
小水母身上的,有些类似大海,却比大海更加温和的气味,如晴日里拍打岸边的海浪,一阵一阵地涌过来,在他心头萦绕。他好像真的有点饿了。沈寂宵想不通自己的反应,他低头去拿精灵送过来的食物,松软的小糕点塞进口。
唐釉也在吃,和沈寂宵不一样,他对自己的身体比较陌生,吃东西需要两只手捧着,手指抓着糕点,轻轻咬下去,然后再口中品尝很久,等那些食物都已经嚼烂了,才会吞下去。作为一只水母,他的咬合力显然不过关,消化能力也很弱。
沈寂宵想起松鼠,好像也是这样的,要用双手捧着,一边吃,一边看周围的的。
让人想要制造一个小笼子,把小水母关进去,永远地看着。
沈寂宵被自己心里的阴暗想法吓了一下。唐釉却还在一无所知地吃呗叶片包裹的绿色小糕点,连唇边沾上碎屑了都没发现。
“……”
唐釉一个抬头,就看见沈寂宵凑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刹那间变得极近。唐釉的呼吸断了一下,一瞬间以为人鱼又想要吃水母了,于是眼瞳睁得很大,随时准备把人鱼推开。
但沈寂宵只是伸出手,拇指在他唇畔蹭过去。
“脏了。”沈寂宵说,“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唐釉鼓起脸颊,飞速伸出舌尖,在沈寂宵摸过的地方舔了一下。果然尝到了糕点的味道。一时间他有点不好意思,薄薄的脸颊逐渐变成了粉色。
“不管,是你的错。”唐釉低头,去捡剩下的小点心。
沈寂宵:“……”
小水母虽然小,但年纪还是很大的,很少会和他发这样幼稚的脾气。人鱼摸不着头脑,就只能帮着小水母挑拣,把他喜欢吃的东西拎出来,然后自己吃剩下的。
精灵是纯素食的物种,沈寂宵吃着他们的食物,多少有点无聊。
精灵卡卡很快回来了,还带回了其他的精灵。
好几只小小的精灵趴在窗边,扑扇这透明的翅膀,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外来者。他们的外表看不出性别,都是纤细的少年模样,只有皮肤有不同的颜色。很像是外面的花鸟鱼虫成了精。
“你们好呀。”唐釉是不怕生的,他跳起来,学着精灵们扑扇小翅膀,趴在窗边,和那些小家伙们对视。
“喔!”
精灵们飞远了一点,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很快飞回来,扑闪起大眼睛,和唐釉对视。
海洋生物和天空生物的对视没持续多久,一只邪恶的陆地生物走过来,打断了他们:“你们好,请问飞过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尚且在幼年期的精灵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儿,还得是已然成年的卡卡飞到了最前面:“是一个邀请,大家都很想看看母树认同的客人,想要为你们办一个晚会。”
他递过来两张叶片。
“等傍晚,才是我们精灵活动的时间。”
精灵一族很神奇,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族人,一种是日光精灵,在白天出没,采摘果实、花蜜,采集建筑材料。一种则是月光精灵,要等到天黑才会出现,他们娇嫩的皮肤受不了日晒,只能选择在夜晚编织,铸造,处理日光精灵没收拾完的食物。
当他们想要举办一些盛大的聚会,就只能挑在日出或黎明。
小水母知道这个知识,但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
“听说精灵族的晚会有很多歌舞。”他在窗边捧着脸,期待地看着精灵们。
“当然!”卡卡很自豪,又有点谦虚地说,“不过我知道,人鱼一族的歌唱水平是全世界最好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听到人鱼的歌声。”
沈寂宵心虚地转身了。
“他不会唱歌的。”唐釉知道沈寂宵唱歌,非常难听,他弯了弯眼睛,“我会很期待的晚会的!”
就是可惜他仍然不会飞,而且还很恐高,完全没有办法在各种树枝间穿行。
幸好精灵们考虑到了客人的情况,特地运来了一张编着鲜花的网兜,让唐釉和沈寂宵坐进去,让其他的小精灵带着他们飞。
“好厉害——”
网兜很结实,由一种看不出的藤蔓编织而成。上面点缀着新鲜的花草果实,坐进去,也不会觉得很疼,反而像是陷入了棉花之中。精灵们甚至给他们塞了两个花环,一个蓝色,一个粉色,戴在头顶正好,一切看着都很童话,轻松而甜美。话虽如此,当小水母被精灵们提起来,逐渐远离结实的树枝,他还是有点害怕。
如果他有柔软的触手,那肯定要缠到沈寂宵身上去,可惜现在只剩下了两只手。于是唐釉整个贴过去,两条胳膊抱住沈寂宵的胳膊,特别像一个被拍扁的无花果,眼里水汪汪的,随时能淌出蜜来。
“沈寂宵,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一个要出嫁的人鱼公主?”
沈寂宵:“……”他迷茫了一下,一时间没能把人鱼公主这个词联系到自己身上。
戴着粉色花环的水母公主黏在他身上:“我们海底生物的故事里,外面的公主就是这样出嫁的。”向来是做不到什么,就去编什么,所以海洋生物的噩梦和美梦中都有很多脱离了大海、飞来飞去的剧情。
“不过,传说中的人鱼公主似乎没有得到一个好结果。”
“我们不是人鱼公主的故事。”沈寂宵摸了摸唐釉的脑袋,用手指梳理那细软的白发,“你是可爱水母,我是坏人鱼。”
“聪明人鱼。”明明之前骂沈寂宵是坏人鱼的是他,现在出来反驳的也是他,唐釉锤了一下沈寂宵,“笨蛋人鱼。”
“到底是聪明还是笨蛋?”
“笨蛋人鱼!”
“哎呀,你们别黏糊了。”小精灵飞过来,又给他们塞了一些鲜花,“今天晚会肯定会很有趣的,听说有人鱼造访,连隐居很久的吟游诗人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