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乖—— by林啸也

作者:林啸也  录入:09-13

说着伸手掐住了裴溪洄的脸蛋。
小孩儿再瘦脸上也是肉嘟嘟的,靳寒掐了一把赶紧收住力气。
裴溪洄被掐着脸傻呆呆地看着他,眨巴下眼睛,又眨巴一下,然后伸出一只小短手,不慌不忙地也掐住了他的脸。
还在生气中被掐愣了的靳寒:“……”
“你干什么!”
“玩。”
脸被掐得痒痒他以为靳寒在和他玩,他这么聪明当然懂得礼尚往来,他也要和靳寒玩!
靳寒烦死了,撒开他的脸,杯子推给他,恶狠狠地让他快喝。
裴溪洄一点都不怕他。
这个哥哥看着好凶,但不会欺负他,还给他喝香香的奶。
那些叔叔阿姨们一个个看着都好好,却把他抱起来往海里扔。
小孩子最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好。
他跑到靳寒跟前,举高手臂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像只两手捧球的小水獭,眼睛还眨巴眨巴的:“哥哥喝一下,好香好香。”
“说了不是你哥。”靳寒把脸转向另一边。
裴溪洄就追到另一边举高手:“那你喝。”
“我喝什么,小孩儿喝的。”
“嗯?”裴溪洄歪头,“你也是小孩儿。”
靳寒一怔,有些呆愣地看着他。片刻后,他低下头在杯子沿上碰了碰嘴巴。
“嘿嘿。”裴溪洄高兴起来,小手帮他托着杯子底:“多喝一点,喝一大口。”
就这样,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那瓶奶,又分吃了两个菜包。
吃完饭,裴溪洄就在房间里巡视起来。
这是奶奶的房子,一室没有厅,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当。
没有厕所,厨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隔断。
裴溪洄不嫌小,只觉得这能收留他真是好。
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两只短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往前走,喝饱了的胖肚子撅在前面,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宛如一头刚出生没多久学着爸爸巡视领地的小猪。
正看着呢突然后脖领被人一揪,双脚就离地了,他像只被挂起来的小玩偶呆呆垂着手。
靳寒把他拎起来提溜到床上,拿出块毛巾在他脸上胡乱呼噜。
呼噜完脸再呼噜手,呼噜完手再呼噜脚,都呼噜完让他漱漱口,之后扯过被子盖他头上,睡觉。
裴溪洄拿脚把被子蹬下来一点,眼巴巴盯着他。看到他爬上床躺到自己身边才安下心,拍拍小枕头,两只短手垫到脑袋后面,悠闲地翘着个二郎腿。
其实靳寒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在福利院一直哭。
他被大人抛弃过太多次,所以害怕大人。他觉得孩子不会抛弃他,所以格外信任靳寒。
靳寒连他此时此刻的内心独白都知道——有一个不会把我丢掉的大孩子捡到了我,我喝了奶粉还盖到了被子,这个大孩子真好,孩子是不会抛弃孩子的,我有家了。
就是因为知道,靳寒才觉得烦。
他是马上要去死的人,他给不了裴溪洄一个家。他也会变成他最讨厌的抛弃孩子的人。
到时候裴溪洄孤身一人,还不愿意回到大人身边,该怎么活下去?
但他不可能为一个陌生小孩儿改变自己的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伸手帮裴溪洄盖好被子,看到他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的,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小肚子。
哪成想裴溪洄在装睡,被拍完立刻睁开眼睛,有样学样地给靳寒盖被子,拍拍肚子。
“……”靳寒烦得要死,翻身拿后背对着他,“傻瓜。”
裴溪洄立刻超级大声地跟了一句傻瓜。
他不知道傻瓜是什么瓜,他只想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不仅会说话还会学舌呢。
学完他也翻过去,不过是翻向靳寒的方向,抱着他硌人的后背沉入梦乡。
家里多出来一张嘴,就不能再混日子。
虽然小盒子里还有奶奶留给他的一千多块,但那些钱要用来给奶奶办葬礼。
靳寒再次来到后海码头,找到老水手,说想上码头扛大包。
扛大包比搬酒桶钱多,一包三块钱而且不限量,只要有力气想扛多少都行。
水手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把那个孩子带回去了吧。”
靳寒闷不吭声。
水手气得敲他:“你真是闲的,你把他带回去干什么?他爸妈都不养他你养个屁!你把他放福利院那福利院还能把他扔了不成?”
“会。”靳寒说。
他在地痞那里时就有一个孩子是被一家福利院赶出来的,那孩子只有一条手臂,是个残疾,地痞把他放在街上让他乞讨。
裴溪洄不会说话,也是个残疾,所以他那晚才会着急到连夜把人带回来。
“哈,扔了又怎么样,那是他的命!这年头谁不是苦命人?你比他好多少了?”
靳寒不耐烦:“别废话了,到底帮不帮。”
“帮!谁让我该你的,帮你和那边说说一袋多给你五毛。”
老水手之前值班打瞌睡,没看住仓库,放了个偷儿进去。是靳寒发现帮他逮到的,不然那一仓库东西要是丢了他十辈子都赔不完。
“谢了。”靳寒拿出两条烟,一条给他,一条给码头负责人。
水手看着直乐,“年纪不大倒挺会来事儿,下午就来吧,反正你和大伙儿都熟。”
靳寒十岁出头时就在这片码头干活,他爸妈不给他钱吃饭,他都是自己赚。
这片码头的人对他都熟,从不把他当小孩儿看,也不会不满他多的那五毛钱。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能在这干活的谁不是挣扎着长大的,不会互相为难。
下午靳寒来了,身后还拖着个小尾巴。
他拿绳子把裴溪洄绑自己腰上了。
码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要是有人把裴溪洄掳到船上带走,他追都追不着。
工人们看见都骂他:“纯他妈闲的,二傻子一个,你到底怎么想的?”
靳寒不生气也不辩解,只默不作声地干活。
他什么都没想,他只知道一句话:生了就要养,养了就要养好。
他把裴溪洄带回来,就要努力把他拉扯大。
至少在他去死之前,都会尽心养着他。
一开始扛麻袋搁不住,后背被磨出一大片血瘀,两肩处的衣服都被血染红。
裴溪洄把他衣服掀开,看到那些可怕的伤口,扁扁嘴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靳寒以为他吓着了,放下衣服推开他。
可裴溪洄伸出小胖手一把攥住他的手,抽抽儿着说:“不盖,哥疼。”
边说边噘嘴帮他吹伤口,越吹哭得越厉害,好像那些伤长在他身上了似的。
老水手看乐了,拿药给他:“你这弟弟没白养,挺会心疼人。”
靳寒没说什么,让裴溪洄把药给自己抹上。
他个子太高,十四岁就有一米八。他蹲着,裴溪洄要站在板凳上才能够到他肩膀,就这样也得踮着点脚举高手才能给抹上药。
小孩儿手不稳,一开始抹得哪都是。
后面慢慢练出来了,靳寒也用不着了。
他背上磨出了一层厚实的茧子,肩膀和手臂在无数次提拉中长出结实的肌肉。再粗糙沉重的麻袋都不能擦破他的皮肤、压弯他的肩背——第一步总算是熬过来了。
枫岛入冬了。
码头上积了很厚一层雪,风卷着雪花往人身上吹。
裴溪洄穿着小雪地靴踩在雪地上,衣服勒得圆滚滚活像个胖球。棉衣棉裤厚得没人穿都能自己站住,两只手得支楞着,贴不到腿。
他戴着一套棕色小熊的帽子围巾和耳包,都是哥哥新给买的,唯独不戴手套。
靳寒给他戴上他就等人去干活了扯掉,两只小手往口袋里一塞,里面有早起哥哥留给他的两个煮鸡蛋。他没舍得吃,还热乎着。
他拿鸡蛋捂着手,等靳寒干完一轮中场休息时,就把蛋剥开,和哥哥一人一个吃掉。
然后用捂得温热的小手心去捂靳寒的脸,把他冻僵的大手放到自己帽子里给他暖着。
他手小,只能捂住一点脸,靳寒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他就垫起脚和哥哥贴贴脸。
风雪中,一个软乎乎的小崽子抱着一个凶巴巴的大孩子,温热的小趴鼻子贴着人家高冷的鼻梁,头上小熊帽子的耳朵还被靳寒的额头压趴了,两个孩子腰上栓着条绳子。
这样的画面很温馨,就像两只在寒冬中紧紧依偎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其实那根绳子早就不需要了。
裴溪洄很乖从不乱跑,总站在哥哥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哥哥一看他他就挤出个大大圆圆的笑。
但靳寒一直没把绳子解下来。
不解绳子,也不让裴溪洄叫哥,别人说裴溪洄是他弟他还会反驳。
也多亏了没解这根绳子,他俩才能在后来的灾难里全活下来。
那是枫岛最热的一个夏天。
后海码头死了很多人。
仓库易燃物储存不当引发火灾,点燃了一批化学制剂。制剂炸了,猩红的火焰冲出去掀了码头。
几个工人当场被炸得身首异处,剩下的也淹没在火海里。
当时靳寒带裴溪洄去买鲷鱼烧,回来正往码头走时爆炸突然发生,强大气流把他俩掀进了海里。
两人飘在一块木筏那么大的破板子上,被海浪卷着推向大海深处。
入夜后海上能见度极低,雾茫茫一片。
靳寒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摸腰间的绳子,还在,裴溪洄被绳子捆着,坠在木板尾巴上。
他连忙把弟弟拽过来,解开绳子把两人更紧更结实地捆在一起。
裴溪洄有些怕,但没有哭,缩在靳寒怀里,仰着小圆脸问:“靳寒,我们会死吗?”
靳寒不准他叫哥哥,他只能在心里偷偷叫,平时就没大没小地叫他名字。
靳寒也不知道。
海上起浪之后漂流速度完全不可控,他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他们已经飘出多少海里,甚至飘出后海被冲进别的海域都有可能。
“可能会,你怕吗?”
“靳寒怕不怕?”
靳寒说不怕。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可是我怕,我怕你死。”裴溪洄说完停顿片刻,扁扁嘴道:“你那么好,不要死。”
靳寒垂下眼,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一个小圆脑袋。裴溪洄小时候哪里都长得很圆,圆头圆脸圆肚皮,还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时正固执又伤心地看着他。
“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要哥哥死……”他刚醒过来看到自己在飘时都没哭,想到靳寒会死却哭了,眼眶一下子红得不像话,红色的圆圈里有两个小小的靳寒。
靳寒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第一次和他说:“我不是你哥,我们是没有关系的人,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自己长大。”
“我不长了行不行!我不吃饭了,不用你那么辛苦,你陪着我不行吗?怎么才能有关系啊,我不知道,你教教我怎么才行啊。”
小孩子说不清话,很多意思表达不清。他伤心地嚎啕大哭着,眼泪一行行顺着小圆脸往下淌,张开的嘴巴里还有一颗小豁门牙。
哭声戛然而止,他想起什么,伸手往自己口袋里掏,掏半天掏出一小把瓜子来。
昨天一个工人给他的,他想留着和哥哥一起吃,后来就忘了。
他把瓜子全给靳寒,拿出自己的所有想把靳寒留住:“哥哥吃,不要死。”
“你不饿吗?”靳寒问。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半大猪羔子吃死哥。
裴溪洄饭量大,一顿吃两个肉包,晚上还要加奶粉宵夜,这会儿估计早饿了。
裴溪洄说不饿,说完肚子就叫了一下,脸不太好意思地红了。
如果是以前靳寒早把瓜子给他剥了,但这次没有,他把瓜子摊在手心,让裴溪洄数。
裴溪洄认认真真数完,“十九颗。”
靳寒说:“如果明天晚上我们还等不到救援,那这十九颗瓜子就是救命的东西。”
裴溪洄不懂,“什么是救命的东西?”
“就是没有这个就会死,少分一点也会死,你选吧,你要几颗?”
他把话说得很清楚,如果明天还没人来救,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十九颗瓜子,他们之中没有瓜子的或者拿的少的那个人就会死。
裴溪洄那么怕他死,应该知道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接下来就看他的选择。
小孩子是不会伪装的,只凭本能做事,饥饿和死亡几乎是他们本能里最害怕的两件事。
所以当裴溪洄伸出手,把那十九颗瓜子全都拿走藏进口袋里时,靳寒丝毫不意外。
没有人能和本能抗衡,更何况是自制力本就差的小孩儿。刚才哭得那么伤心说不想他死也只是因为害怕,他知道自己死了他就没有这么安稳的日子过了。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裴溪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瓜子,用唯一那颗豁牙磕开,露出白胖的瓜子仁来,他把瓜子仁放到靳寒手上。
再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十九颗。
十九颗瓜子仁,他全给了靳寒,攒了一小把黑乎乎的皮放回口袋里。
靳寒呆怔地看着他,手掌在颤,嗓音有些哑:“你干什么?”
裴溪洄:“仁儿给哥哥,皮给我。”
“皮不能吃,吃皮不能活。”
“我知道的。”裴溪洄扬起大大圆圆的笑脸,专注地、珍惜地、仿佛最后一眼般用力地看着靳寒,“我想舔一下,尝尝味道。”
他知道死亡很可怕,爸妈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所以他不要哥哥死,自己死就好了。
他知道吃瓜子仁才能活,所以他把仁儿给哥哥,自己舔舔壳。
因为他也有一点怕死,舔舔壳能多活一会儿吗?能的话他就能多看看哥哥。
那天的十九颗瓜子,靳寒一颗都没有吃,不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和小孩子抢东西。
他掰开裴溪洄的嘴,把那十九颗瓜子仁全塞进去,告诉他:“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去,我给你当哥,做你的家人。”
裴溪洄问:“家人是什么东西呀?”
“有十九颗瓜子全都给你的东西。”
“哇!那真是天下第一好东西!我有十九颗瓜子也都给哥哥,我也做哥哥的家人!”
靳寒红着眼,睫毛颤动,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溢出,这是他被卖掉之后第二次流泪。
第一次是送别奶奶。
他问裴溪洄:“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我不想一个人,一天都不想。”
没人会问六七岁的孩子这种问题,孩子也听不懂。但靳寒没有人可问了,面前这只小小的幼崽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生机。
裴溪洄听不太懂,又好像懂了,他抬起小胖手,像奶奶一样放在靳寒头上拍了两下。
“会永远陪着哥哥,不让哥哥一个人。”
“生病了也陪着吗?不喜欢了也陪着吗?你长大后不需要我了也会陪着吗?”
“不会生病,不会不喜欢,最喜欢哥哥!长到很大很大像天那么大,也陪着哥哥!”
那年靳寒十六岁,裴溪洄七岁。
他们约定好做彼此一辈子的家人。
或许童言无忌,裴溪洄说完也就忘了。
但靳寒始终记得那一天,一个小小的孩子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誓言。
十八年倏忽而逝,数不清多少人问过他,当年他自己都那么难为什么要把裴溪洄养大?
靳寒没有答案。
他只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一天。
他没上过学,没人教过道理,他为人处世的一切准则都来自后天养成和天性使然。所以他的世界没有道德,没有应该,公序良俗或人之常情根本就约束不到他。
他觉得裴溪洄和他无关,那对方就是一棵会走路的草,死道边了他都不管埋。
反之,他把裴溪洄当成家人,就会把自己认为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十九颗瓜子给他,高档奶粉给他,上学的机会给他,随心所欲的生活给他。
如果他想要自己,那就也给他。
他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裴溪洄的。
他是裴溪洄的哥哥,是他的爸爸,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爱人。
他是裴溪洄生命中的很多个角色,裴溪洄缺少什么人,他就是裴溪洄的什么人。
而裴溪洄于他,是深埋在头骨中的一根钉。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扎进来,帮他止住了多年阵痛,成为他的骨髓和血肉。
现在那根钉子要拔走,他除了死再无生路。
一根烟抽完,回忆落幕。
靳寒醒完酒,转身往家走。
他有半年没回来了,裴溪洄走后他没在这里呆过一天,玄关柜子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
他把柜子拉开,骨碌碌滚出一盒金瓜子。
从九岁开始,每年裴溪洄过生日,他都会买一根金条让金店打成胖乎乎的实心金瓜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九颗,经年累月已经攒了这么多。
以前裴溪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拨弄里面的瓜子玩,听金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现在靳寒替他做这件事。
他把一盒金瓜子全拿出来,正要拨,忽然皱起眉,掂了掂盒子的重量。
几秒后,他拨通裴溪洄的电话。
刚一接通对面就兴奋地喊:“哥!”
“东西收拾完了?”
“啊……收、收完了。”
“我让你收拾你的东西,没让你收拾不该你拿的东西。”
“我没拿——”
“一小时内送回来,不然我报警了。”
对面骤然陷入安静,耳边只剩海声。
半晌后,传来裴溪洄可怜兮兮的哀求:“哥,我只拿了十九颗,串成链子戴在脖子上了,你就给我吧好不好,或者我跟你买,行吗?”
“不好,不行,还回来,现在就来。”

裴溪洄来时身上带着些酒气。
今晚有人在得闲包场求婚,求婚的那个是他摩托圈子里一个挺要好的哥们儿。裴溪洄作为朋友兼老板,陪两位准新人喝了不少。
越喝心里越堵。
他离婚大半年了,朋友们倒是一个个好事将近,还一天让他见证两场婚礼,裴溪洄都怀疑月老在故意给他上眼药。
他喝了酒没法骑车,朋友开车把他送到后海别墅,他等人走后才敢按响大门的铃。
离婚后靳寒就把他从门禁系统里删了,不准他回家,他要进来也得主人同意。
裴溪洄心酸地垂着头,今天一天除了心酸也没干别的。
门半天不开,他蹦起来往里看,没人来。以为靳寒不准他进去,要自己下来取,他抿抿唇在门口蹲下等,把被酒气熏红的脸蛋埋进胳膊里蹭蹭,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小狗的皮衣后领子撅起来一些,露出细白脖颈上一条黑色choker。
半指宽的黑色紧紧束缚着一截白,金属锁扣在后颈,是方便别人把它打开的设计。
不知蹲了多久,大门忽然咔哒一声。
裴溪洄怔愣两秒,然后猛地蹿起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把自己弹进去。
他急吼吼冲进来,进来后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里挪,每走一步就要看看四周。
家里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大门口的柏树上还挂着去年圣诞节时他装饰上去的彩灯。
这棵树是他们家除了他俩之外唯一的活物,其余别的植物不管命多硬进来都得枯。靳寒养什么死什么,只有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被他养得很好。
里面小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裴溪洄推门进去,顺着从小走到大的那条两侧摆满手办的长廊上楼,打开卧室门,进到玄关里。
房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他探头往里张望,没看到靳寒的身影,卫生间隐约有些水声,应该是在洗澡。
装金瓜子的抽屉被拿了出来,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意思很明显——东西放下就走。
裴溪洄假装看不懂,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散开,外套脱下来,里面只剩一件纯黑无袖T。
他的身材不算精悍,但也绝不柔弱,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结实匀称。
腰细腿长,该有肉的地方绝对饱满。
背心撩起来有结结实实的六块腹肌,两条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时张力十足。
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
耳钉、舌钉、戒指、choker、还有一只巴掌大的纯银长命锁挂在脖子上——十几岁时靳寒给他打的。枫岛的父母不论穷富都会给孩子打长命锁,压祟压惊,平平安安。
这些零碎让那些不认识他的人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看起来很野,
第二眼又觉得不光是野。
当他拿那双水亮亮的眼睛看向你时,会透出一股子形容不出来的吸引力。
他站在你面前对你笑,就像在招你和他玩。
也确实有很多人想和他玩。
小裴老板戴着口罩往酒吧一站,想找他睡觉的小零能把厕所排满。等他把口罩摘掉露出真容,那些花蝴蝶又会立刻作鸟兽散。
没人会嫌命长到去招惹靳寒的人。
裴溪洄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往里走,没去客厅,站在浴室门口,背靠浴室门罚站。
他以前经常在这儿罚站。
每次犯错误把他哥气得半死,又不忍心揍他,就让他自己在这儿站着。
刚搬进来时裴溪洄看浴室门还奇怪,“门口离过道这么老远是整啥?都有二里地了。”
靳寒说整你,裴溪洄哈哈大笑说那你快来。
结果靳寒说整他还真是整他。
双重意义上的整他。
每次他犯错误都要在这罚站,一站站半宿。浑身没劲儿站不住时就挨另一种整,被抱起来后浑身上下所有的支撑都在靳寒身上。
每次都被整得很惨,然后下次还敢。
他陷在回忆里出神,没听到身后声音。
浴室门打开时他正往后靠呢,猝不及防跌了进去,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一片水迹未干的胸膛上。
刹那间,熟悉的沐浴液味道席卷全身,对方胸前没干的水珠透过他的背心冰到他背上,右侧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扣住。
裴溪洄浑身一僵,扭过头,和靳寒居高临下的冷淡眼神蓦然相撞。
“站好。”对方扔下两个字,推开他,擦着头发往沙发边走。
裴溪洄呆立在浴室门口,只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口干舌燥。
靳寒背对着他,腰上松松垮垮地挂着条灰色家居裤,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肩膀和背部贲张的肌肉有规律地一鼓一舒。
背肌中间竖着一道微微向内凹陷的性感浅沟,里面还淌着两行水珠。
裴溪洄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哥在某些特殊时刻,背上也会这样缓缓淌汗。
分开大半年,这一眼就够他浮想联翩。
裴溪洄脑子里开始跑动画,动画内容越来越上不得台面。
想威士忌倒在皮肤上一层蜜色,想被暴虐大手抹过额头汗珠时的触感,想地毯贴着后背的闷痒,想头顶摇晃的水晶吊灯,想自己骂骂咧咧的哀求和靳寒失去控制的凶狠,还有脑子里一片白光时,哥哥俯身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粗话。
推书 20234-09-12 :网聊对象是顶流本》:[近代现代] 《网聊对象是顶流本尊》作者:夙与合【完结】晋江VIP2024-9-7完结总书评数:219 当前被收藏数:1148 营养液数:269 文章积分:20,119,292文案:  齐珞刚毕业,成为了顶流男明星的小助理。  这项工作什么都好,工资高,假期多,有五险一金,还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