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二人欢好,在安又宁的不断抽泣央求下,他也只是在情难自持时,褪下一层薄薄的黑色手衣,只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灵活手指。
是故,安又宁整个人被衾被包裹成一团无法动弹,谢昙只隔着衾被抱着他时,他亦见怪不怪。
可安又宁觉得不够。
乌木沉香从谢昙发间传来,安又宁本能渴求着谢昙更多,他驱使着自己蜷缩身体,脑袋自然趋前,力图贴的谢昙更近些。
谢昙察觉:“怎么了?”
安又宁声线软软:“阿昙,你亲亲我。”
谢昙默不作声,安又宁等了一会儿,这才听他哑着嗓子轻声道:“明日腊八,还要早起祭祀,快睡罢。”
安又宁在衾被中蛄蛹了一下:“我睡不着。”
谢昙问:“眼睛还疼?”
安又宁忙摇头,继而想起暗室内看不见,刚想出声说不疼了,倏忽想起什么又慢吞吞改口:“阿昙,还疼。”
谢昙疑惑:“嗯?”
安又宁一时只觉谢昙疑惑的鼻音也性感极了,重复强调:“还疼。”
内室静默片刻。
衣袖窸窣,谢昙温热的吻果然落了下来。
安又宁得逞,正暗自欣喜,那吻却只在他额发上流连了一下,停了下来。
他的心霎时提起来——是被阿昙发现他骗人了吗?!
谢昙却似乎顿了顿,在安又宁忐忑的几个吐息后,忽然问道:“年后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祝礼?”
安又宁错愕。
他这一整年为谢昙四处奔波,比往年还忙碌些,事到临头,倒将自己的生辰忘的一干二净,难为谢昙竟还特意记得!
谢昙定日日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安又宁立刻将谢昙往日的冷淡抛诸脑后,心如蜜糖,一时甜滋滋的。
久等未答,谢昙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可想好了?”
安又宁被汹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未察那把慵懒嗓音下的些微不耐,只乐滋滋的道:“想好了想好了!”
他没等谢昙再问便想高兴地主动说出,只不过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犹疑,口中吞吐,半天才开口道:“我的祝礼可以提前要吗?”
安又宁一经说出反而不再踟蹰,一口气道:“我的生辰在年后的正月十四,但是我想过年时就得到我的祝礼,可以吗?”
谢昙有些意外:“你想要何祝礼?”
安又宁仰头认真道:“今年我想陪阿昙一起去魔宫赴年宴!”
魔域五城相接近环,将魔宫拱卫至魔域中心,每岁需赴年宴朝贡纳赋,这是老魔主自上位后订立的规矩。
老魔主是个狠角色,自坐稳位置,对其御下之言凡有不从者,皆被斩于刀下。老魔主同样是个喜欢热闹的,魔域又鱼龙混杂,不乏穷凶极恶流窜之辈,他自认胸有韬略,便搬了凡间朝堂治下之法,既统一了魔域各部,每岁借年宴之际又敲打了诸城主,诸城之间又多有倾轧,多方举措加诸之下,老魔主坐收渔利。
千年来,就算魔域五城城主已更替多次,老魔主亦在魔宫之内稳坐高位,睥睨至今。
——甚至为了更加稳固自己的地位,更是半胁迫性的收了魔域三城城主为义子。幸亦不幸,谢昙就是其中之一。
谢昙以四方城主身份赶赴的第一场年宴,安又宁是一起跟随而去的。
正值魔域四方来贺的年节时分,魔宫人员复杂,安又宁不肯离弃正道功法本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又不知怎的被人明了身份,惹了五城之一襄德城城主的觊觎,要抓了安又宁回襄德城做娈宠,最后还是老魔主发话,安又宁才算避过。
谢昙脸沉如水,嘴唇抿的紧紧的,不动声色的偏身,将安又宁严严实实的遮掩向背后。
老魔主突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
谢昙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安又宁一时只觉自己闯了大祸,比谢昙更紧张几分,紧紧贴在谢昙身后,亦步亦趋。
年宴回来后,谢昙恶狠狠的踢翻了卧室条案,阴沉着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家遭大难后本就少笑的人这次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越发不动声色城府深沉起来。
安又宁再不敢随意猜他的心思。
谢昙再赴年宴,也再不准允他跟。
安又宁每次都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人消失在道路尽头,再守着城门一刻一刻的掰着手指数着时辰等那人归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彼时,二人皆是年岁不大的少年,尤其是安又宁,比谢昙还小上六岁。彼时他虽经历过四方城这遭,知晓人心险恶,但历练仍不够,如今百年倥偬,他若想规避麻烦,不动声色的隐藏自身跟随,便有八.九分把握。
安又宁很想时刻陪伴谢昙。
谢昙闻言眉峰一蹙,冷声拒绝:“不行。”
他拒绝了安又宁的说辞,只道:“莫胡闹。”
安又宁情绪一时低落下来,谢昙似乎有所察觉,良久复缓声:“今岁我早些回来。”
安又宁没有作声,片刻却觉额头微热,谢昙难得主动落下一个吻:“睡罢。”
安又宁便又想,既让阿昙为难,便作罢罢。阿昙又承诺早归,对他来说,已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他不出意料的很快将自己哄好,心下又因谢昙的承诺微微高兴起来,他轻“嗯”一声,窝在谢昙怀里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安又宁醒时,已天光大亮,谢昙不知何时业已起身离开。
他头发凌乱,从衾被下伸出光洁的手背,去探谢昙昨夜曾躺过的地方——早已凉透。
谢昙已走多时。
“连召,”安又宁猛然惊醒,慌张坐起身,开始胡乱的套衣袍长靴,再次喊道,“连召!”
“嗳!”连召连连应声,推门而入,“公子醒了?”
安又宁衣袍已穿的歪七扭八的起身,正蹦着躬身套长靴:“现下何时?祭祀,祭祀何时开始?”
连召一脸懵:“现下方巳初(九点),祭祀?什么祭祀?”
安又宁疑惑:“腊八的祭祀啊!昨夜阿昙还同我提起,今日要早起祭祀的!”
连召比他还懵,边快步上前扶他穿戴,边奇怪道:“今辰城主离开之时,只嘱咐我不要打扰公子睡眠,别的一概未提,我没听说要祭祀呀!公子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安又宁一愣,手中动作停下,整个人一时陷入怔仲。
是啊,他与谢昙在四方城生活百年,他们之前从未遵循着凡人的礼数在腊八这天祭祀过,谢昙又不是随性之人,怎会一时兴起在今年腊八开始祭祀了呢?
安又宁反应过来。
谢昙昨夜在逗他!
安又宁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未几,突然气鼓鼓起来!
他鼓着腮重新坐上床,甩脚将靴子一蹬,一拉衾被,一下将自己兜头蒙住。
连召不知公子又在发什么疯,只奇怪的在床边俯身问道:“公子要起吗?”
半晌,安又宁闷闷的声音才从衾被下传出:“嗯,你先出去罢。”
连召将凡间腊八食的七宝五味粥端进来时,安又宁已收拾妥当,弯腰从枕下抽出一方天青色手帕,珍重的放入自己怀中揣好后,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桌案旁。
安又宁眼神恹恹,看了眼对面空位,又垂首看了粥片刻,问道:“他何时走的?可曾用过饭?”
连召忙一一回答,末了道:“城主嘱咐说,公子外出多日辛苦,近日就在院内好好将养一阵,无事还是莫要乱走,他得空了会来看公子的。”
谢昙这是让自己无事莫去寻他的意思。
安又宁眼神一时灰下来。
与谢昙相处百年,安又宁却越发看不懂他了。
二人最初初进四方城之时,日子过的十分艰难。四方城主像难得一下得到称心玩物,对他们百般刁难。
彼时谢昙修为尽失,身体如同凡人,离不开各种昂贵药物温养,安又宁囊中羞涩,又不得不周旋于四方城主的恶意羞辱之间,夜里时常偷偷哭泣,精神几度近邻崩溃,可只要谢昙清醒之时抱一抱他,亲亲他,他便心中鼓胀,重新拾起面对的勇气。
他救治谢昙,却也靠着谢昙挺过一切。
他知晓谢昙变了。
自紫光阁被审判勾结魔域欲倾覆正道之时,谢昙便从紫光阁少主的光鲜名头上跌落下来,一朝灭门,父母惨死,他也在无定派牢狱中成了一个再无法修习正道功法的废人,安又宁便知,当初那个持重有礼又不失恣睢意气的少年死了。
一切好转于谢昙修习魔功之后。
谢昙很快打入了内城势力,架空了四方城主,在四方城主侥幸逃脱之后,他党同伐异,血洗了内城。安又宁知晓的时候,谢昙已站在城主府栖梧堂前的庑廊之下,庑廊四角高翘,垂挂的檐铃在震天厮杀中随风作响,谢昙便在这又轻又脆的叮铃声中冷漠的看过来。
安又宁打了一个寒颤。
谢昙却冲他招招手,摸摸头,携他共同入主四方城。
四方城易主并非举重若轻之事,纵使魔域实力为尊,谢昙出身正道,身份不正,不服者大有人在,城主之位岌岌可危,老魔主却放出话来,谢昙乃其义子,不服者皆可前来魔宫,畅言一叙。
底下魔众一时噤若寒蝉。
安又宁不知谢昙何时培植的势力,不知谢昙何时架空的四方城主,一如他不知谢昙又在何时竟与魔域之主有了如此之深的牵扯。
他只知,在底下魔众窃语谢昙是老魔主重新扶持出来的一个傀儡时,谢昙面无表情却不动声色的挡在他前面,在魔宫来使探究的目光之下,一言未发,冷脸臣服。
势比人强。
在正道六阁之一紫光阁勾结魔域证据未明之前就被讨伐一事上,他同样以六阁之一飞云阁少主的身份强辩却无用时,他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不过安又宁后来时常便想,是不是因为谢昙不得不时刻忌惮着老魔主,所以他帮谢昙做的很多坏事,已是谢昙在日夜殚精竭虑下的情非得已?
安又宁从不敢问,自然也没有答案。
七宝五味粥已从滚烫变得温热,连召不得不打断安又宁的出神,劝道:“公子快吃罢,粥要凉了。”
安又宁压下繁杂的心绪,提箸用了起来。
昨日一夜风雪,辰初(七点)却已风停雪住,冷日晴阳。
安又宁用罢早食便要出门,连召忙为他递上狐裘手炉,想起城主嘱托,不解的紧跟其后:“公子要去哪儿?”
安又宁换下了昨日的黑袍护甲,换上了府内常穿的梅染绢布直缀,边系狐裘边往外走,简短道:“我去找阿昙。”
待他揣了朱绒手炉推开隔扇门站在庑廊之下时,才略有惊讶的停住了脚步。
身后连召还在纳闷:“可是城主不是不让公子乱跑吗,万一城主发火了怎么办……哎哟!”
连召低头紧跟出来,猝不及防撞到了安又宁后背,不禁抱头疑惑:“公子怎的不走了?”
安又宁看着院中反常,转头奇怪的问:“昨夜雪大,院中为何没有积雪?”
连召一愣,反应过来:“城主临走之时将院中积雪融了。”
安又宁听闻,神情却突然忐忑起来——阿昙从不曾注意此等小事,为何今次却亲自出手?
难道是他何处又惹了阿昙不悦?
却不等他问,连召很快追着补上了答案:“城主本也未曾注意,只不过走到院门之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步,挥手将院中积雪融了,还吩咐了府上,将积雪清理干净。”
安又宁犹疑:“未曾说别的?”
连召肯定点头:“未曾。”
安又宁这才松下一口气,神情微松的向外走。
连召跟在他身后叽喳:“我看城主这是在关心公子!”
“往常也下雪,怎不见城主多看一眼?定是昨夜公子赤足而行伤了脚,城主才陡然察觉这雪碍眼。公子你方才还未醒时,府上打扫夹道积雪的小仆就在雪中发现了一枚废旧铁钉,那钉子定然就是罪魁祸首!”
二人步入夹道,连召想,公子发疯之时哪还管得了穿不穿鞋,便有理有据的推断,城主定是怕公子再发疯伤了脚,这才对清理如此上心,不禁感慨:“城主真细心啊!”
安又宁为人做事从不敢自负厚颜,唯心悦谢昙一事上破例。
清雪一事他方才并未多想,但经了连召之口,他下意识望了望受伤的那只脚,却也觉出了几分道理,一时不禁心头雀跃,脚步欢快。
这份雀跃直到行至栖梧堂院内方熄。
谢昙向来令行禁止,不得忤逆。
谢昙对他态度又不知为何总是几经反复,尤其是近期。
纵安又宁少有的由着性子鼓足勇气,来寻谢昙商量年节之事,他的一腔胆气经过一路行走,还是几近消磨殆尽。
安又宁顿时便几分犹疑惧怕起来。
正踌躇不前,身后突然脚步声起,传来一道不太正经的声音,打趣道:“安公子怎的驻足不入,莫不是想把自己站成望夫石?”
是左昊大人。
谢昙能顺利入主四方城,绝不可能只靠一己之力,左昊便是谢昙手底下的得力幕僚之一。
左昊出身魔族,身负才干,为人看着散漫,一双眼看过来却凌厉如电,叫人心惊胆战。
安又宁向来有些怕他。
他下意识垂头,躲避左昊目光,尤其侧身将自己锡银面具下的灰色义眼完全隐藏在阴影中,支支吾吾,耳尖却因左昊的话隐隐透红:“不、不是,左昊、左昊大人玩笑了……”
左昊笑容微敛。
面前人全然畏缩之态,真是空长了一副如玉般的美人皮囊。若他当初如眼前人一般个性,在他那个所谓“本家”的偌大府邸,此时恐怕早已被人吃的渣滓都不剩。
此人若不是有谢昙相护……
左昊十分不喜。
他眼神中嫌弃之色一闪而逝,语气却愈发温和:“既如此,安公子莫要在此干站着了,不若随我一同入内?”
安又宁却担忧犹豫起来。
左昊前来寻谢昙,定是有公务要谈,他若莽撞入内,会不会惹了阿昙不悦?
却未等安又宁想出个所以然,就被人突兀的一把揽肩,厚重感扑面而来,左昊臂膀有力,半桎梏半推搡着他往里头走,语气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讽:“这还要想上一年?进去便是。”
安又宁面颊陡然炸红。
左昊约莫比他高出半头,除了谢昙,百年间他从未与别人如此亲近,安又宁不习惯极了。他浑身都不自在,对桎梏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几番推拒不得后,一时热的汗都要下来了。
“谢城主,”左昊一把推开栖梧堂的隔扇门,唤道,“我来了!”
防风的声音从西暖阁梢间传出来,他边向外走边道:“大人来便来了,起这般大阵仗作何……”
防风的循声而动在见到安又宁时戛然而止。
左昊挑眉,突兀的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绕过防风,揽臂推搡着安又宁继续往里走。
防风冷汗霎时也要下来了。
他忙上前阻拦,左昊却比他更快,不过下个吐息,就穿行过次间入了西暖阁梢间,开口便是惊雷:“喏,我帮你抓了一个细作。”
谢昙正立在梢间正中央的堪舆沙盘前垂首钻研,闻言复抬眼过来。
安又宁知晓谢昙定不会信,但他还是紧张的强辩:“我没有!”
谢昙不动声色的看过来,目光落在安又宁肩头,眼神未动,声音却淡淡的:“左大人慎言。”
防风说不上来几分紧张还是尴尬,站在梢间门口默默隐身。
左昊揽着安又宁肩头的手臂却更紧几分,半开玩笑的道:“守在栖梧堂外,却迟迟不入,不是探听消息的细作又是什么?”
安又宁敏感的从中捕捉到了几分阴阳怪气。
可他从未得罪过左昊!
他霎时不解的转头看去,却因被左昊揽肩,像极了转头亲吻。安又宁自是不知,他正想质问左昊为何诬蔑于他,肩头力道却陡然一松,他猝不及防间竟被左昊一把推了出去。
安又宁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登时怒火中烧。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纵使他生性怯弱,被这般诬蔑戏耍一番,尤其还是在他心上人面前,安又宁的火气登时被勾了出来。
那边左昊却已双手竖举,作投降状,轻笑着看向谢昙道:“诶,莫恼,开个玩笑。”
安又宁霎时一愣。
阿昙生气了?
他火气瞬熄,立刻顺着左昊的目光回头——谢昙的脸色却毫无波澜,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谢昙眼神突然转过来,语气越发平淡:“连召未同你说?”
安又宁心底一震,知晓谢昙说的是嘱托他无事莫要出院门之事,立时心虚,却强自镇定:“我不是无故要打搅你的,我有事找你商量。”
“何事?”
安又宁鼓了鼓心底的勇气:“马上过年了,我想同你商量下年节之时,府邸年货置办之事……”
谢昙突兀的冷笑了一声。
安又宁一抖,霎时知晓谢昙已看穿自己是为了见他,扯的年节的烂借口,吓得立刻不说话了。
谢昙向来知晓他的黏人。
安又宁一时又担忧自己行为是否过火,反惹了谢昙厌烦。
谢昙冷冷的看着安又宁,语气淡漠:“此事向来依照往年惯例,你若不清楚,就去问府上管账的老仆。”
安又宁听出了几分不耐,一腔柔情霎时揉曳的胸口酸胀不已,却只得低低应声:“知晓了。”
谢昙又等了几息,嗓音低沉:“还有事?”
安又宁摇摇头,却忍不住抬头道:“阿昙,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很想你。”
谢昙默了片刻:“在今辰才分开之后?”
还有外人在场,安又宁脸霎时红了,窘迫不堪。
谢昙却疲惫的揉揉眉心,稍倾,复温言道:“我知晓了。”
安又宁知道谢昙这是要谈公事了,心下虽有失落,却再不敢拖延,转身欲退。
左昊突然一伸手臂,将他阻拦。
方才一打岔,安又宁全副身心放到了谢昙身上,一时竟忘了左昊之事,此时一拦,他熄灭的怒火霎时燃烧。
安又宁怒声:“左昊大人作甚?!”
左昊还以为此人没有脾气,闻言倒惊讶了一下,却未理安又宁,挑眉向谢昙道:“不是要聊正道瓜分你家灵脉之事,你不问问他,飞云阁有没有参与?”
……什么?
正道要瓜分紫光阁的灵脉?!
安又宁惊愕在原地。
谢昙却道:“左昊,与他无关。”
左昊不赞同道:“怎么就与他无关了?灵脉关乎着生生不息的修炼传承,向来是正魔两道必争之地。紫光阁灵脉浓厚,正道为了驻地恨不得都打起来了,他身为飞云阁少主,你不问问他,飞云阁打不打算抢啊?”
安又宁脱口而出:“飞云阁绝不会抢的!”
左昊“哦”了一声:“你怎么保证?”
安又宁急道:“爹爹不是那种人!”
左昊接道:“那就是没办法保证喽……”
安又宁气结,不理左昊,转身问谢昙:“阿昙,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知道?”左昊哼笑一声,抢声:“你知道灵脉是天地间修士的福泽吧?”
安又宁抿唇,怒视回来:“你别小瞧我,我自然知晓。”
“那就好,”左昊一副幸好不用我多费口舌的模样,道:“先古的时候呢,灵气充沛,无人在意灵脉。可今时不同往日,灵气稀薄数倍,很多无灵脉支持的修真者过的艰难,更别提飞升了,所以哪家拥有灵脉,哪家就拥有了飞升的机会。”
“正道想靠着灵脉一脚通达天道,魔域也要靠着灵脉跻身至高修罗道,而灵脉呢,掰着手指头算也才四支,正道占三支,魔域占一支。正道不敢轻易打魔域的主意,毕竟二者相争,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左昊嘲讽一笑:“打自家人的主意可就不一样了……”
安又宁惊恐的睁大眼睛。
“柿子挑软的捏,明心宗是正道第一大宗,谁会傻了打它灵脉的主意?芙蓉派地处西南之地,又与丹心派毗邻交好,还惠泽旁边的驭兽派,要动芙蓉派的灵脉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正道五大派之三!只有紫光阁式微好拿捏,傻子才不争!”
所以这才是紫光阁被灭门的理由?!
安又宁恍惚。
他从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此时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格外顺畅合理起来。
安又宁因心悦谢昙,少时常住紫光阁,自是知晓谢昙父母皆是光风霁月之辈,事发之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们怎会勾结魔域行不轨之事。
如今一切皆有了答案。
就为了这种理由,就断送了紫光阁阁主夫妇以及紫光阁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
甚至谢昙也差点葬送了性命。
那些人命之重难道竟全然不值一支灵脉?
恍惚之中,安又宁心底猛然泛起莫大的难过来,悲难自抑。
左昊几分认真几分玩笑的讥讽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正道不过一群欺软怕硬的伪善之辈,安公子身在魔域,却仍修正道,现下可莫要再哭着装什么君子……”
谢昙突然提声:“左昊。”
左昊哼了一声,没再逼迫于安又宁,慢吞吞的收了声,甚至袖手让开了通往梢间门口的路。
谢昙面上八风不动,看向泫然欲泣的安又宁,皱了皱眉,片刻后方道:“不过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也值当你哭。”
左昊旁边多嘴:“是不是假消息,乾威将军回来便知。”
谢昙一个眼风扫过去。
左昊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做闭嘴状。
安又宁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忍住泪意,去拉谢昙的衣角:“我、我这就去信问爹爹……”
谢昙冷然拒绝:“不用。”
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安又宁的手:“消息真假不明,若走漏风声,恐惹灾殃。”
安又宁一愣,陡然明白过来。
他霎时便觉自己关心则乱,实在欠考虑,神情顿时讪讪。
窗棂突然响了两下,防风举步向前,一个展臂推开了冰裂纹支摘窗,一只通体雪白肩肋或有暗斑的雪鸮探头钻了进来。
雪鸮甫一落地便摇身一变,成了个脸颊圆圆的少女——显然是个妖族。
妖族少女年纪尚轻,功力尚浅,化形都未完全,额头鬓角还长着簇簇漂亮水滑的羽毛,一双腿更是小腿到脚依然雪鸮的羽爪姿态。
自她进入,防风就一直眼神不错的追随着她,妖族少女却丝毫未察,她先是看到了堪舆沙盘前站立的谢昙,方上前一步,就立刻发现站在几步开外的安又宁,她金色的灿瞳霎时一亮,一个雀跃就扑向安又宁的怀抱。
一道活泼娇嫩的少女嗓音霎时扬起:“阿宁,我想死你啦!”
安又宁被这一个怀抱扑的后退半步,几乎同一时间伸出手臂环抱住了她,怕她摔倒还下意识的托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