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今日穿了一身清淡的水绿色的湖绸平纹衫,衬的小脸水嫩嫩的,尤其是左眼下那颗黑色小痣点在白腻腻的皮肤上,显眼到莫名透出一股艳色来。
谢昙淡淡的看着他,眼底却有疯狂压抑的暗色,他垂睫俯身,忽张口含住了安又宁手指上的那块红豆甜糕。
安又宁顿感谢昙舌头一卷,湿热滑过指尖,指尖上那块红豆甜糕就消失无踪。
安又宁受惊般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腕,皱眉的看向自己濡湿的指尖,眼中嫌弃之色一闪而逝。
身侧春信立刻拿出一方绸帕递给了他。
安又宁就着胡乱擦了两下手指,就将绸帕扔在了白石圆桌上。
他抬眼去看谢昙,却意外的在谢昙眼里看到一丝强烈的心悸。
安又宁顿时愣住了。
他不想雪琅真的把他当作安又宁,或者真的认出他来,所以在她最爱喝的甜水里添了一味梨子,虽然雪琅头脑单纯,可露出这么个破绽,定然也会给她极大的落差感,降降她头脑的热度。
谢昙不一样。
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接近谢昙,见机行事,一步一步摧毁谢昙。
谢昙此人看起来冷漠阴沉,却很喜欢吃红豆甜糕。当初在魔域四方城之时,他只要回府,定然要下厨为谢昙做红豆甜糕吃,每次谢昙都吃的很干净。
所以他这次仍按照之前的法子做的红豆甜糕,一点变动也没有,是曾经的安又宁惯做的味道,若谢昙喜好未变,对这红豆甜糕定然是喜欢的。
但是,就算如此,他之前那么对谢昙,谢昙对他的态度转变的是不是也有点太大了。
——是不是过于和颜悦色了点?
他不是有严重的洁癖吗?怎么会就着别人的手指吃东西?
此时他眼神中自己都看不懂的波动又是什么?
安又宁脑子里一瞬过了许多东西,还没想出所以然来,谢昙的眼神却明显已然沉静下来,只见他又伸指去拈白石圆桌碟子里的红豆甜糕——他果然爱吃这道糕点,安又宁冷眼瞧着,忍不住想。
谁知一道叫声骤起,谢昙已然重新穿上黑色手衣的手就被人一把打开。
谢昙皱眉,抬眼向罪魁祸首望去。
“啊——”就听罪魁祸首雪琅护食儿一般,一把将碟子端到了自己胸前,生怕谢昙再伸手和她抢一样,气呼呼的大声道,“不许吃!你不许吃!阿宁方才说过了,他已经把这碟红豆甜糕送我吃了!”
谢昙眉头皱的更紧,刚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愣过后,猛然抓住了雪琅的手腕,那碟子红豆甜糕便被一把撞落在地,谢昙声音沉厉,却慢吞吞的道,仿佛周身坠压着千斤的重物:“你叫他什么?”
雪琅顾不得可惜那碟糕点,她痛的整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拍打着谢昙铁钳一样的大手,不明所以道:“阿宁,阿宁啊!谢昙你放开我,痛……”
防风紧张的看着二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谢昙抓握着雪琅的手却不可抑止的轻轻颤抖起来。
——雪琅叫宁初霁“阿宁”,而宁初霁竟然半点没有反驳这个称呼,他是承认了自己身份了吗!
谢昙眼神内情绪激烈挣扎变换,不过片刻,他霍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宁初霁,就这称呼一字一句的质询道:“阿、宁?”
安又宁心尖陡然一颤。
他仿佛一霎被谢昙看穿,暴露了身份,身侧掩藏在水绿色袖子下的手指,就忍不住微微痉挛。
可他若要复仇,谢昙又不好糊弄,以后这样的场面少不得总要面对,这么一想,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安又宁强迫自己扯出个笑来,甚至轻轻哼了一声,轻轻松松的道:“‘阿宁’怎么了?”
他神气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名为宁初霁,小雪姑娘叫我阿宁有什么问题吗?我身为无念宫少宫主,我都没有介意她逾矩,你在这里质问什么。”
谢昙放开雪琅的手腕,转过身,手指点上白石圆桌,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倏忽话锋一转,缓缓沉静道:“不杀我了吗?”
“谁要杀你!”几乎一瞬间,安又宁瞳孔因惊恐抑制不住的微微缩张,他赶紧垂下眼睫,语气却是恼羞成怒的娇蛮,“那夜明明是你想杀我!”
谢昙说的是安又宁第一次与他见面,就莫名其妙带着恨意刀兵相向之事。
安又宁试图模糊转移谢昙话里的重点。
他生怕自己露馅,又怕自己露怯,到时真被看出什么不合常理的情绪来,一时紧张的手心冒汗。
谢昙却垂下了眼睫,没再继续追问。
安又宁松了一口气。
他掩下紧张,不满道:“算了,我也不是来同你吵架的。”
谢昙看过来,安又宁看起来不计前嫌,大方道:“我这次来,就是想与谢城主讲和的——你冒犯过我,最后也受了惩罚。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你我这样就算扯平了。”
安又宁说着眼神就看向了地上被五马分尸的红豆甜糕,顿了一下后,仍面不改色的一指地下:“喏,这就是我和你讲和的拜礼。”
谢昙再次垂下眼睫看向地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安又宁本以为他故意指地上已经脏污的红豆甜糕,还态度随意的说是拜礼,多多少少有点羞辱人的意思,谢昙必不能忍。
谁知谢昙仿佛泥塑雕像,一动不动,在安又宁起初戒备后来都要奇怪的看着他的时候,谢昙终于张开了口。
谢昙声音仍旧淡淡的,却没发火,情绪甚至无一丝波动:“知道了。”
一侧防风蹲身,开始拾捡地上散落的糕点。
谢昙罕见有这么好讲话的时候。
安又宁来不及纳闷,他谨记自己的目的,得寸进尺继而问罪道:“可是谢城主打翻了我的糕点。”
谢昙皱眉看过来,少顷,忽然道:“你想我怎么赔?”
安又宁面不改色:“赔罪就不必了,但是你打翻了我的东西,总得赔我点什么吧?”
安又宁说着说着眼神忽不经意的转到了谢昙的手上,乍然灵光一闪:“我看你整日里穿着手衣,奇奇怪怪的,我看不惯,我也不要你赔礼了,只是你要把手衣脱了,以后都不准再穿。”
谢昙洁癖严重,自己极力忍耐着来接近他,没道理从头到尾都让自己一个人难受。他也要恶心恶心谢昙,让谢昙没那么好受。
防风此时已然将糕点用方帕全部拾捡包了站起来,他一起身,雪琅在旁边瞧的眼神都离不开那方巾帕,防风怕身侧雪琅真的不管不顾的趁自己不注意偷吃甜糕,便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谁知不过片刻,安又宁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防风跟在谢昙身边日久,知晓谢昙的洁癖究竟有多严重。
还记得有次棘手的刺杀,谢昙亲自去了,对方被他手刃,手衣却被划破,洇进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谢昙当时嫌恶至极的表情,防风一辈子都忘不了。
更关键的是谢昙脱了手衣,开始洗手。
谢昙洗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防风心有不忍下出现,恭敬规劝,谢昙却依旧表情淡淡的,从容且仔细的搓洗清理着手指的每个角落,从始至终对规劝的话置若罔闻——直到他将自己的手洗到鲜血淋漓,尤其是伤口部位差点见骨,才堪堪罢休。
这个无念宫少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敢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防风下意识上前半步,作拱卫状,奈何他手中此时拿的不是佩剑而是方帕糕点,话便显得少了几分怒意,多了半分滑稽:“宁少主,您别欺人太甚!”
安又宁方才虽说想故意刁难谢昙,恶心恶心他,但毕竟知晓谢昙的个性和习惯,也不指望自己能真的成功……既然如此,不如正好借此饶谢昙个人情过来,待以后留作他用。
但他不能真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安又宁当即便要装装样子,打算再勉为其难的拉扯两句后再提出人情要求,谁知谢昙忽然先他一步,敲了敲身侧的白石圆桌。
沉闷的两下笃笃之音传来,霎时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
谢昙捏了捏眉心,却没有想象中的犹豫,在众人的诧异中道:“我答应你。”
这下换安又宁彻底懵了:“什……什么?”
谢昙看着他,片刻忽轻笑一声,一边手指沿着手衣边缘慢吞吞的向外脱着,一边向他走来,优雅的像一只闲庭信步的黑豹。
谢昙说:“我可以脱了手衣,不过,只能是在你面前。”
话毕,他双手手衣已然被脱下,站在了安又宁面前。
安又宁于惊愕中就见他低头,沉默的看了自己几息后,忽抬起脱了手衣的手,伸指要揉自己脑袋。
安又宁瞬间反应过来,许是前世的教训太过惨烈,他身子瞬间就紧绷到抖起来,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条件反射般蓦的后退半步,刚好错开那只干净修长的大手。
谢昙的手就愣在了静默的空气中。
安又宁吓了一跳,气道:“谁准许你摸我头的!”
谢昙慢慢收回手,沉默的看向安又宁,眼底情绪一闪而逝。
安又宁没看懂也不在乎,他喊春信要走,春信立刻收拾好八宝攒盒跟在了安又宁后面,却还没迈开步子,他就被小雪拦住。
小雪眼神有点伤心:“阿宁,你不会再来了吗?”
安又宁愣了一下,又看了谢昙一眼,平复了下道:“怎么这么问?”
小雪却不接话,又说:“我还想喝你做的糖水。”
这次安又宁却还没说话,谢昙看了小雪一眼,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向游廊深处走去。
防风立刻拿着手里团着糕点的巾帕跟上去,安又宁却突然想到什么忽然叫住了他,谢昙跟着停了脚步,却未回头。
防风私心是想和雪琅待在一起的,尤其是不知宁初霁对小雪打的什么心思,他停下脚步,公事公办的问安又宁:“宁少主有何吩咐?”
安又宁道:“当然有事,借你点时间。”
防风立刻看向谢昙,谢昙竟也不过问,只看了防风一眼,便抬步继续向深廊处走去。
安又宁想了想,既然谢昙走了,他此时也不着急走了,便再次坐在了白石圆桌旁,安抚小雪道:“你若想喝糖水,随时可以来找我给你做。”
小雪听了,黯淡的眼神亮了起来,高高兴兴的胡乱应下了。安又宁再次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却抬眼看向了一旁的防风。
防风被看的一楞,就听安又宁道:“借一步说话。”
防风眼神戒备,却还是跟着安又宁向一旁错开了五步开外,而小雪则被春信哄在原地没跟过来。
安又宁开门见山:“你喜欢小雪姑娘。”
防风愣了一下,耳根却慢慢泛红,警惕又带着点控制不住不安的眼神看向安又宁道:“不知宁少主为何发问?”
安又宁莞尔一笑。
这是他自进隐水居后,在防风面前第一次笑。
——微风拂起了他几缕额发,擦过他眼下那颗黑色的小痣,白肤点墨,很自然的便透出了几丝清澈的少年气,好看极了。
不过他一张口,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显单纯:“我知道你喜欢小雪姑娘,不过小雪姑娘尚未开窍,我可以帮你,只需要我帮我做一些简单的小事。”
语毕,防风陷入了沉默。
安又宁却不急,等着他考虑,半晌才问道:“如何?”
防风抬眼看向安又宁,面色凝重:“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安又宁却没说话,只冲他招了招手,防风便靠近半步。谁知安又宁突然伸手,防风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安又宁一把按住了脖颈,只见安又宁用力向下一迫,高半头的防风的耳朵便即刻与其嘴巴齐平。
安又宁附耳过去,嘴巴开合,不过片刻一一说完。
说完后他得手便立刻松开了防风的脖颈,后退一步,挑眉问防风道:“如何?”
防风眼神内是汹涌的迟疑和郑重,半天才踌躇道:“我需要考虑。”
安又宁毫不意外,他知晓防风的软肋,便再次直指要害,抛出诱饵:“我知你虽跟在谢昙身边做事多年,但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一个温馨安稳的家,眼前就有一个成全你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明智决断。”
防风沉默。
安又宁便不再等,越过防风的身边,向雪琅告别。雪琅仍依依不舍不愿他走,安又宁便又揉着她的脑袋毛安抚了她许多,才领着春信踏出了隐水居。
半月之后,防风于一个风雨交加之夜,孤身一人,找上了门。
安又宁于第二日就去找了丹心派赵遗珠。
安又宁详细的询问了他当初留下的红豆味儿毒药的名称毒理之后,才又回了霁云苑。
小雪总会时不时找他,每次来他都会做糖水招待她,她总是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每次都会被防风亲自拎走,亲自拎走的还有一食盒红豆甜糕。
日子过的很快,玄紫秘境要开了。
玄紫秘境据说是一个差点飞升的大能的洞府,大能陨落后便自成一境。被明心宗发现后便会每十年开启一次,各门派都可以派出年轻一辈的翘楚参加,获得各自不同的机缘。
今次玄紫秘境将会在三日后开启,业已有各派弟子到达明心宗锚定的境门处,无念宫也开始陆续派出飞舟前往。
出发前,无念宫夫妇将安又宁叫到跟前嘱咐,对于他第一次出远门表达出了十足的担忧——境内机缘甚多,但危险亦然。安又宁听了心内不惧,倒反过来安慰他们,最后话题终结于好在鹤行允就在本宗,到时会和他一起入境,看顾于他上,好歹放下些心。
安又宁看到桑可,发现整日里围着他转的江思谦并未和他一处,桑可也一副恹恹的样子,便忍不住上前询问:“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桑可自然知道安又宁问的是谁,叹了一口气,答道:“容姐姐和魔主好像发生了冲突,被魔主软禁在了内宫,阿谦得了消息,担心容姐姐出事,就连夜赶去魔域了。”
安又宁却诧异,江思容胆子竟还挺大。
他安慰桑可道:“没事,到时候你跟着我和鹤行允,我们一起进秘境。”
桑可抬头看他,刚要点头,突然看到有一个人从安又宁背后不远处走过来,立时闭上了嘴。
那人是魔域质子谢昙。
桑可也不懂为何这段时间宁初霁与这个谢昙关系变好了,不过他向来是个认定了朋友就无条件信任且珍惜朋友的性格,所以在问了宁初霁一次,结果宁初霁吞吞吐吐好像有苦衷不太能说出来的样子后,桑可便没再过问。
只是他看谢昙这个贰臣不顺眼,便尽量避免和谢昙同时出现,免得发生什么冲突,惹得阿霁难做。
安又宁正要奇怪桑可为何突然不说话了,赵遗珠忽然从旁边站过来,说:“我要和芙蓉派的姐姐一起下秘境……”她说着转头看向了那几个年轻的芙蓉派女弟子,那些女弟子便点点头,赵遗珠便回头邀请他们道,“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呀?”
安又宁不知到时与鹤行允会和后,鹤行允是何想法,便有些迟疑,桑可却是立刻举手道:“我!我!珠珠我同你一道!”
赵遗珠点点头,二人便都望向安又宁,安又宁迟疑片刻,终是道:“我还不清楚,等到了境门再说罢。”
赵遗珠便也点点头,接着便带着桑可去认识那几个芙蓉派的女弟子去了。
一道声音却骤然从安又宁脑后响起:“等到了境门,你便与我一起入内罢。”
安又宁吓了一跳,他听出是谢昙的声音,转过头来拒绝道:“不要,娘亲说了,鹤行允会与我一道入境。”
谢昙蹙起眉来。
又是这个能被安又宁一天念八百次的鹤行允。
他面容本就沉冷,听了更是没什么缓和的表情,忍了又忍,还是缓缓道:“我亦能护你。”
安又宁诧异的看着他。
谢昙护他?谢昙为什么要护他?
纵使这些日子他们表面看起来讲和了,可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罢?况且还是谢昙这样冷漠铁血的性子,断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一个人上心。
尤其是他还会忍不住时不时刁难他。
——可这类离谱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这段日子,谢昙虽然话不多,可安又宁还是发现了,谢昙不知为何对自己竟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宽和,几度让安又宁也以为他是不是也被人夺了舍,内里换了一个芯子。
这种诡谲感让安又宁后背发毛,他一紧张就更容易找茬挑刺,他断然拒绝道:“不要。”
接着安又宁目光就逡巡至他的双手上,检查他是否穿戴了手衣。
谢昙果然说话算话,一双手干干净净,并未穿戴他惯常的那双黑色手衣。
谢昙的洁癖果然于他自身是折磨,不过这些日子没带,谢昙双手遍布搓洗严重后留下的细小伤痕,新伤叠旧伤,本是一双指骨修长,骨骼匀称的漂亮大手,此时裸露在外,竟显出一种无言的凄惨来。
安又宁心满意足。
他再次强调:“你找别人罢,我不会和你一起入境的。”
谢昙却不解,沉默半晌后,复问道:“为什么?”
安又宁被他问懵了,只觉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谢昙定定的看着他:“为何选他?”不选我。
当然是怕遇到了生命危险,你雪上加霜啊!
安又宁曾认真考虑过,在秘境中解决谢昙的可能,结果思考下来后,发现自己被解决才更有可能,为了不让自己真正落入险地呼救无门的情况发生,他最终放弃了与谢昙一同进秘境的想法。
谢昙怎么还追问上了——难道他真的打着趁乱将自己赶尽杀绝,以报自己羞辱他之仇的主意?
安又宁警惕起来:“你管我!”
谢昙终于抿唇,沉默了。
那边桑可他们就冲安又宁挥手,招呼他上飞舟,安又宁看了谢昙一眼,小跑几步跳上了飞舟。
安又宁到明心宗的时候,鹤行允已早早在宗门外等候他多时。
鹤行允吩咐手下弟子,将其他人于宗门外小镇安置妥当,自己则亲自带着安又宁上了天雪峰。
天雪峰峰主就是鹤行允的师父凌霄散人廖英岐,天雪峰自然也是鹤行允从小长大的地方。
天雪峰高耸入云,鹤行允的居所在峰顶。安又宁修为不够,若等他靠自己独自登峰,怕是到深夜也到不了地方,因此他便再次被鹤行允背在背上御剑而上。
鹤行允居所陈列简单,倒是有种另类的简朴,转了一圈,找个小木凳坐下,问道:“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去了?”
鹤行允也不吝回答:“调查灵脉枯竭之事,之前他们说你……”鹤行允顿着斟酌了下措辞,继续道,“你前身内有碧落沧海珠,他们起了萃取的心思,但一直没有找到你前身在哪里,我这些日子除了调查如何弥补灵脉枯竭之事,也留意着你的前身所在何处,好将他早日替你取回,交还于你。”
安又宁知道鹤行允口中的他们,便是当初自己偷听墙角时议事厅内的各派主事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到现在也没有打消这种念头。
安又宁想了想,却问道:“你若找到我的尸首,为何不交出去,要还我?”
鹤行允一笑,蜷着指骨敲了他的头一下:“若灵脉枯竭是大势所趋,再多的天灵地宝怕是也弥补不上。”
安又宁却是捧着脑袋瞪他:“哼,你怕是不相信有那碧落沧海珠罢?而且还恰巧在我的尸首中。”
鹤行允一愣,笑意不减,却打趣他:“三日不见,小朋友倒是聪明了不少。”
接着鹤行允倏忽话锋一转,问他:“那你到底是否身负碧落沧海珠呢?”
安又宁被问的一愣,垂下了眼睫,顿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鹤行允不免诧异:“你不知道?”
若这般不俗的异宝在自己身上,一般人多少会有所察觉。可安又宁当初只觉得惶恐,更别提会因此对自身展开调查,只不过细微的异样,比如他身体的愈合速度和修炼速度都超乎常人的不寻常之处,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感悟。
他将全部异样和异样的细节都说给了鹤行允听,鹤行允脸色难得凝重起来,最后突然苦笑了一声,看着他道:“小朋友,天下奇事让你遇见两桩,也不知你是幸运还是不幸,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安又宁追问道:“那你接下来……”
鹤行允打住了他的话头:“不忙,先陪你逛了玄紫秘境再说。”
玄紫秘境正式于第二日午时开启。
桑可与赵遗珠还有芙蓉派的女弟子结队而行,安又宁本欲也一起随行,鹤行允却唤住了他摇了摇头:“秘境凶险,且境门不甚稳定,多人同进,更易被打散甚至出事,他们那队已是极限。”
安又宁这才知道还有这种讲究,便也不勉强,桑可远远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便随之踏入境门白光传送阵内,消失不见。
境门开启,各门派陆续进入,薛灵竟也随着无定派的几个同门师兄弟一起来了,路过他得时候,还莫名其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不想方走至境门处,变故陡生。
随着一声兽吼,本稳定的境门竟剧烈波动起来,地动山摇。
波波辐动震过来,让人站不稳脚,却不过几息,安又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境门传送阵处便起耀眼白光,一下将一众人吸了进去。
天空冥暗,细雨空蒙。
安又宁背靠着盘根虬结的大树醒来,周身空无一人,寂寂无声。
第52章
“鹤行允,鹤行允!”安又宁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尘泥,忍不住张望行走着喊了两声。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却无人回应。
四周静寂无声,细雨朦胧在安又宁发梢衣襟,不过片刻便有些湿漉漉的,四周很快生起了大片的白雾,天色愈发晦暗。
安又宁驻足思忖片刻,认为一直待在原地也无用,便沿着树旁溪流的方向走去,看能不能遇见别人。
谁知他方走进白雾中,就发现除了白,他竟什么都再看不见——方才从外面看的时候这雾气也没有这么浓啊!
这白雾好像有问题。
安又宁的心陡然揪了起来,却还没等他警戒的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一阵风吹,雾气便疾速散了开来。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忽盈于耳,安又宁两眼发懵的看着自己一瞬陷入热闹的集市中。
“喂!安又宁!”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将他拍回了神,他转身一看,竟然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大师兄安霖之。
此时的大师兄明显还很年轻,眉心没有因常年皱眉而留下的浅褶,也还未曾像后来那般整肃,此时看着他发愣,有些不明所以道:“师父师娘唤你呢,你发什么呆?”
师父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