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虽然他本人显然没有一点领头的自觉。卫宁知道,自己虽然和他同行,但他并没把自己当同伴,否则不可能做什么都不带打招呼,让她有心跟随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最后还是跟着回来了。
要拐过一道弯,才能看见那棵红梅树。
卫宁心里一边想着事,脚下一边拐过了弯。荆白走路向来很快,今天更是,卫宁要追上他就不得不也加快脚步,因此前面撞上人时,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那个人的背很硬,被卫宁一头撞上去也没有摇晃。
卫宁捂着脑袋,茫然地抬起头,说:“怎么突然……”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断在了半空中,但此时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卫宁做梦都没想到过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难道是他们之前看到的红梅树吗?
原本红梅树所在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树的遗迹了。屹立在那儿的,是一大团凌乱纠结的肢体,它们扭缠在一起,变成一个柱形,形成了粗壮的“树”的躯干。
而躯干上延伸出来的,他们从前看到的“树枝”,每根树枝,其实都是两条抓握着的手臂。
躯干生出的手臂抓着另一条胳膊,后一条胳膊摆出的,则是一模一样的指路姿势。
许多条手臂,分别指向许多个不同的方向。
卫宁看得有点晕,她用力晃了晃自己的头。
如果只从“躯干”那里看,树后明明就只有一条路。
可再一抬头,卫宁就发现,当她顺着其中一条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要集中精神,就能隐隐约约看到,手指的那个方向延伸出了一条路。
稍微一晃神,一眨眼,就没了。
卫宁连着看了好几条手臂指的路,都是这样。
但渐渐地,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眼前一片片发花,一瞬间,眼前好像出现了无数条路,转瞬间又变成无数条扭曲的手臂。
她突然觉得很累,有点像在塔外连着加了一个通宵的班,用脑过度的感觉:脑子发木,脸发僵,光站着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不能再看了……
她的大脑在尖锐地警示着,她的眼睛却好像不听使唤了,无法闭上。
卫宁最后的意识是后颈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视野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在她身侧,荆白默默放下了手臂。
数息之前,卫宁突然在他身后尖叫起来。
荆白本来站在她前面,直到她开始尖叫,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她双目圆睁,不知何时,脸上竟然变了一副模样。眼白布满血丝,面容苍白得发青。
她的脸凝固在一个介于惊诧和恐惧的表情之间,看她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尖叫。
荆白直觉她这样下去不妙,当机立断,反手将她敲晕了。
卫宁倒下去的那瞬间,神色反倒放松下来。荆白险些以为自己出手太重,蹲下身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发现正常而平缓,便知没有大碍。
他重新起身,平静的目光直视着那棵怪异的“树”。
他不知道卫宁看到了什么,这棵树的真实形态虽可怖,但某种意义上和他想象的差别不大。
第一次被这棵红梅树指路的时候,他就感觉这树枝的末梢很像人的手,付之一炬之后,它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每个人看到的手,指的都是不同的路,这棵扭曲的“树”映入荆白眼帘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找之前给自己指路的那根“树枝”。
但等他循着以前那根“树枝”的位置看向手臂末端时,却发现指引方向的那只手竟然已经握成了拳头!
荆白诧异了一瞬,他意识到不对,立即转开目光去看其他的“枝条”,或者说,其他的手臂。
不管是挨着他那根“树枝”的,还是稍远一些的,只要手指还是指路的姿势,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去,都能隐隐看到路的虚影。
只是这种“看”很耗神,荆白多看了两条,就感觉太阳穴开始发痛。他知道看久了恐怕不妥,立刻收回了目光,只注视着“树”底部的躯干部分。
卫宁开始尖叫时,荆白的视线早已经不在“树枝”上了,他的目光虚虚落在“树干”后的那条路上,思考着这些手臂到底起着什么作用。
肯定不仅仅是指路。
既然是走过这棵“树”之后他们才开始被附身……那有没有可能,附身在他们身上的,就是这些手臂的原主?

之前给他指路的那条手臂,现在手指握紧成拳,估计就是失去了附身的能力。
这样看,其他的手臂还能指路,就意味着它们都还存有附身的能力?
荆白想到这里,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他厌烦副本里的鬼怪,但范府这个副本是最让他恶心的,自己的身体竟然自己不能操控,对荆白这种自我意识很强的人来说简直是在他的底线上反复碾压。
柏易虽没说过,估计心里只会更不舒服。因为他每次副本的身体都是新的,这无疑是在提醒他,他其实连这具身体短暂的所有权都不能拥有。
一想到柏易,他的胸腔就一阵抽痛,但下一刻,荆白忽地屏住了呼吸。
他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红梅树时,柏易和他在一起。当时两人比划了一下,柏易曾经指出过自己在红梅树上看到的方向!
柏易说他的灯笼被毁了,意味着他至少有被彻底附身的危险。
如果荆白找到对应着附身到他身上的那根“树枝”,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希望拯救柏易?
一时的激动之后,荆白迅速冷静下来。他努力地搜寻自己的记忆,想在脑海中翻阅出当时柏易站的位置,以及指过的方位。
那些手臂还没办法多看,荆白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慢慢移动位置,试着严丝合缝地踩中当时柏易的站位,再去找他所指的那条路对应的“树枝”。
他慢慢踱了几步,觉得差不多踩准了位置,就抬头去寻指着柏易比划过那个方位的枝条。
荆白把靠近那个位置的都一一比对过,但柏易当时只是指了一下。
荆白比对时,才发现那个方向有好几根“枝条”,确实都还指着路,但指的方向差别并不大。荆白看得再次开始头痛,也没办法确信到底是哪一根。
荆白只能转开视线,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远方,心头还在不断想着其他的解决办法。
他一思考,手就不自觉开始用力,直到感觉到握着烛台的触感开始变得湿滑,他才意识到虎口的位置又出血了。
真够烦的。
这种铜器湿了之后会很滑,他想找东西擦一下,但口袋里只有一条手绢,多少还是个道具……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虎口处的伤口没止血,鲜红的液体顺着灯座滴滴答答往下流,他仿佛无知无觉,两条修长的腿往前路迈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蹲下身猛摇了几下地上的卫宁。
卫宁被剧烈的晃动震醒了,她只觉头痛欲裂,捂着额头,眼睛几乎睁不开。
荆白飞快地对她道:“我要离开一下,你不用管我,接下来要去哪自己看着办。”
卫宁依然觉得眼前金星乱蹦,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荆白人已经走开了,只有清越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想活,就别再盯着指路的手看了。”
卫宁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脑中的晕眩感慢慢散开。四下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路玄是真的走了。
刚醒那会儿太晕了,路玄走得又急匆匆的——他从西院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么急匆匆的。但是卫宁没听清他是说要离开一下?还是要离开这里?
只有最后一句话听清楚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晕过去。
卫宁扶着自己的额头站起身,她知道这算是路玄又救了自己一次。
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颅内压过高,证据是她不仅头痛,连带着眼球也痛。听了路玄的话,她也不敢再盯着树梢以及它们指的路看,但人站在这儿,目光左右转了一下,掠过周遭艳丽似锦的茶花,青碧的树叶,终究还是无法忽略这棵树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站久了,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有点像以前站在台上作报告,底下很安静,但你知道他们的目光都在盯着你。
卫宁试着瞅了几眼那由不知道多少具躯体扭曲纠缠而成的粗壮的树干,发现看它似乎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这玩意把人体扭得太怪异了,卫宁之前都没太敢细看,但现在只能看“树干”,她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一片肉色中先后发现了脚、手,疑似肚脐的部位,倒是没有毛发,但甚至……甚至还有人的脸。
各个部位的分布完全不符合常理,那张脸在树干的中下端,挤在好几只手脚里,眼睛又是闭着的,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
卫宁背后直冒寒气,她想到了一个恐怖的想法,忍不住继续在里面找。
果然,没过多久,她在树干底部接近泥土的地方,看到了另一张她熟悉的脸。
是小曼……
她闭着眼睛,神色很平静。如果她的脸不是和一堆手脚挤在一起,面部都挤得有些变形,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安详的样子。
卫宁赶紧挪开目光,她不敢看了,她害怕看到更熟悉的人出现在上面,尤其是她的好朋友小舒……
卫宁开始觉得有点待不住了。
路玄不在这里,他走得那么急,什么都没顾得上交代,她一个人在这,看着这棵树,怪瘆得慌的。
虽然这棵树是被路玄烧出来的,到目前为止,也没出现什么异状,但这毕竟是一棵人体各个部位组成的奇怪的树……
卫宁还在犹豫,耳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卫宁吓得整个人都弹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便呆住了。
方才还觉得没什么异状的树……忽然滚了两条胳膊下来。
卫宁现在是彻底待不住了,她不知道路玄干什么去了,但这棵树搞不好要异变!她要是继续留在这儿等,搞不好命都等没了!
卫宁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外跑,跑出几步远,她又听到背后传来噗通一声。
卫宁还没跑到拐角处,好歹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比她想象的好一点,体现在滚落在地上的手臂没有追上来。但是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回头太快看错了,这棵树好像在缓慢地、微微地摇晃。
不行,还是先跑了再说吧!
卫宁见状,彻底放弃了回头,直接往花园外冲了出去。
卫宁离开了没多久,一个挺拔高挑的人影就出现在了远处。
他人高腿长,走路飞快,又是直奔这棵树来的,很快就站到了树跟前。
来人正是荆白,手上拿了一堆东西,是小曼当花匠时的全套工具。
幸而昨天柏易带着他去找了“小曼”一趟,当时的小曼芯子虽然已经被换了,但仍在花园中劳作。
荆白方才想要弄掉对应柏易的那根“树枝”,却苦于没有工具,对着这棵树一筹莫展。摸到小曼的丝帕时,他忽然想起她“花匠”的身份,于是跑到昨天见到她的地方,果然在附近找到了工具。
没有斧头,但有花锄、花铲和花剪,荆白就索性都带回来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还在犹豫,如果这些工具对这棵“树”真能有用,他到底是将它从“树干”处铲了,还是想办法剪掉对应柏易的那几根“枝条”。
但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直接把树铲了。
没别的原因,吴山给他的印记就一个,柏易说这东西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他分不清对应柏易的“树枝”到底是那几根中的哪一根,如果动了“树”就有生命危险,那肯定是直接弄断树干或者挖断根部更划算。
荆白自觉已经计划好了,但等他回到“树”所在的地方,却发现短短时间过去,形势竟然就变了。
地上散落了好几处白骨。
荆白愣了片刻,他走近了一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骨骼好像都是手臂的臂骨……
他这一顿,树上噗通一声,又掉落下一根“树枝”,险些砸着他。荆白灵巧地闪了一下,两条抓握着的手臂于是滚落到他脚边。
荆白蹲下身,盯着这两只手臂细看。
他发现,手臂落地的那一刻,原本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就松开了;而原本指路的手臂,手指的手势也变成了握拳。
脱离树干,对这两条手臂来说显然是毁灭性的打击,手臂上的皮肉不再鲜活,在荆白的注视中,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松弛、灰白、腐烂、然后化为飞灰,只剩下几根白骨。
如果只是掉下来,或许荆白还怀疑这东西或许有别的什么目的,但此时已经化为白骨,说明它确实已经不具备附身的能力。
荆白数了数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白骨,至少已经掉了五六根这样的“枝条”下来了。
这棵“树”……是在自己慢慢死去吗?
可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荆白抬头看了一眼“树”的顶部,枝条明显变得稀疏了一些。按说这是件好事,可荆白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了。
范府这个副本既然已经无解,必定不会平安无事让他们过去,这一切太顺利了……连荆白烧了树,树都只是现了原形,连管家都没有出现过,简直堪称无事发生。
现在树甚至开始自己凋落。荆白虽然带回来了工具,却还没来得及动手。不是他做的,会是谁?
想起柏易和他说过的话,荆白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决定不等这棵树自己死去,至少得做点什么。
他将花锄拿了过来。或许是因为经常使用,这根花锄看上去十分锋利,锄头处是精铁所制,拿在手中,银光闪闪的。
荆白站起身来,他掂了掂手中的花锄,用力向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肢体组成的“树干”挥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这棵“树”,还没砸到任何实体上时,荆白就感觉自己的花锄好像砸到了棉花上,等花锄最后落到“树干”上时,力道已经变小了许多。
锄头砸到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个肩膀,很硬,只砸开一条小小的缝,流出一点点黑血。
有肩膀……荆白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可能忽略了什么,停下来细瞧,发现还有手、脚、肚脐和小腿,什么部位都有。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撕破他脑中漆黑凌乱的天幕,紧接着,是轰然炸开的雷响。
荆白身形颤了一下,他惊觉过来什么,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刻将脸凑到树干前方。
他的眼睛在粗壮的树干上反复逡巡,来回寻找,试图找到一些能验证自己猜想的证据。
他很快在树的底部找到了小曼的脸。
没有任何毛发,只有一张平静的,闭着眼睛的脸。
小曼是他和柏易亲眼见到进入汤里的……
所以他刚才想得没错,树就是汤,汤就是树。
或者说,根本就不应该有“汤”,“汤”是树异变来的。
柏易说他要“毁了汤”,所以树现在也渐渐凋零……
可他自己呢,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荆白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可现在他没办法向任何人质问什么,忍得眼眶发红,口中尝到血的腥咸,也只是咬着牙,从地上拿起花铲,沿着眼前的“树干”没命地往下挖。
相比砸不动的“树干”,泥土还是相对正常的,荆白将泥土铲开,发现“树干”底下的根系也是肉色的。
比起上面还能看出是哪个部位的躯干,下面的已经只剩下肉色,极多,极密,近乎无边无际。
荆白瞧见了一根比较粗的根系,他吸了口气,举起手中的花锄,带着他身上所有的不解、愤怒和痛楚,用力向下砍去!
那根肉色的根断了,浓稠的黑红色的、血浆一样的东西开始汨汨涌出,与此同时,荆白感到自己左手肘上的印记火烧般地烫了起来。
荆白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衣袖一看,果然,那个小山的印记颜色变浅了。
原本是黑色,现在已经变成了深灰色,甚至还在慢慢变淡。
荆白并不打算做什么,他甚至笑了一下。
这算什么,他终于达成了死亡条件了吗?
可荆白并不感到恐慌,虽然印记变淡的时候也和它烙上的时候一样痛,好像一块皮肉被生生剥离下来,但这痛很真实,真实得让他甚至有点快乐。
柏易把自己吊在了悬崖上,又用谎言把荆白过来的通路彻底斩断,让荆白不得不看着他命悬一线,让荆白这样一个从不后悔的人不得不反复回味悔恨的苦涩。
现在荆白终于也吊在悬崖边上了。
确实很危险,但想到他和柏易又重新面临了相同的处境,荆白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是高兴更多。
“你也……太厉害了。”
他忽然听见身侧,一个有点虚弱的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他非常熟悉,尾音带点那个人特有的,懒洋洋的笑意。
荆白直接愣住了,或者说,他以为他愣住了。
但眼泪根本不讲任何道理,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飞快地落了下来。
荆白茫然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湿的,热的。
他不是在西院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荆白不想转过身去看他。
他以为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可事实上他的理性还在永不止息地运转。他知道柏易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他的背僵硬地绷着,没有转过去,他听见背后柏易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能因为我现在这样子不太好看,就不看我了吧?”

第245章 头啖汤
话音未落,荆白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粘滑的撕裂声,柏易也不说话了,但荆白能听见他抽气的声音,很像在忍痛。
荆白呼吸一滞,用手迅速抹了一把眼睛,立刻回身去看。
他手里甚至还拿着花锄,没想得起放开。
“……”
他猜到了自己会看到什么,但当真看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痛得心跳几乎难以为继。嘴张了一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得来。
“树”上的样子和刚才又不一样了,“树干”上出现了一大条裂缝,正汨汨往外淌着大量的黑红色液体,和荆白砍断肉色根系之后流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像血,又好像不仅仅是血。
裂缝并非凭空出现,而是被硬生生撕开的。
撕开裂缝的人的两只手还撑在裂缝开口,“树干”被他撕裂,倒向两侧,上面的各个部位原本鲜活的皮肉也失去了原本鲜活的色彩,仿佛罩上了一层灰白的死气,看上去尤为可怖。
裂缝中的人自然是柏易。他简直像刚从血里爬出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很苍白,沾满了黑红色的液体,只有脸上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见荆白转过身,他又徒劳地擦了一下。
荆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胆小。
对他这种人来说,勇气就像是天生的,永远不会消耗殆尽。在此之前,他评判一件事只有想做或者不想做,想做就做了,不想做就不做,从来没有过需要他鼓起勇气才能做的事。
他以为永远不会有。
但现在,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转过身来面对柏易,又花了好几个呼吸,才能把视线挪到柏易的脸上。
柏易的头发湿漉漉的,连脸上也沾着黑红色的液体,最关键的是……裂缝里只钻出来他的上半身。
终于见到他的正面,柏易也不说话了。他怔怔地看着荆白一片狼藉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的手,片刻后才道:“怎么受伤了?”
荆白不回答,把手里的花锄和烛台都扔到地上,柏易“诶”了一声,荆白已经快步走到了他跟前。
柏易被他吓了一跳,撑着裂缝的双手却被荆白一把攥住。
“能出来吗?我拉你出来。”
柏易听出来荆白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听着比平时柔软许多。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是平时,柏易很难想象自己会拒绝他用这样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但这时他不得不拒绝。
他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没用的,我已经连在这上面了。”
荆白不说话了,却没有放开他的手。他攥得非常紧,柏易本来应该觉得痛,但比起现在身体其他地方的痛楚,他能在荆白手中感觉到的,只有对方体温的那点温热。
很少,但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两个人隔得很近,柏易看见荆白眼眶发红,他喉头也哽住了,噎了片刻,才勉强笑了一下:“我印记都没了,你胆子太大了,怎么敢来拉我的……”
荆白直视着柏易的眼睛。他的脸色很苍白,沾着黑红的血迹,能看出来擦过,但没能完全擦干净。
可一切污迹都遮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他以前总是觉得那双眼睛很黑,很深,像深不见底的湖,但这时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荆白能看到里面涌动的是什么。
是真实的,温柔的爱意。
荆白忽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他轻声说:“没关系,我的也没了。”
柏易英挺的眉宇立即皱了起来:“那你还敢过来……”
荆白还没说话,他很快明白了,看向远处被荆白扔下的花锄:“是因为你把根挖断了吧?”
荆白简短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复,他说:“不用印记,我一眼就认得出你。”
他说这话时神色很平淡,柏易却睁大了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荆白似的看着他。
荆白凝视着他的双目,说:“你再换一张脸,我也认得出。”
柏易眨了眨眼,他语声有些颤抖,听上去有种故作的轻松:“可惜啊,没机会再换了,不然我非得验证一下不可。”
得到他的答复,荆白只是吞咽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好像一团纸,被人捏成了一团,他根本感觉不到哪里在痛,只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味。
而他向来清醒理智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温热的液体就是这时落到了他脸上。
他险些以为自己又在流泪,柏易却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欣慰的轻松:“终于下雨了。”
荆白抬起头感受了片刻,但这“雨”分明是热的……
他脱口道:“这是汤?!”
柏易咳嗽了一声:“对。”
就在这“雨”落下时,树的“枝条”也开始摇晃起来。荆白看到树上的“枝条”像被什么巨力摇撼了一般,纷纷从“树”上松脱,下落,坠落到地面上,又飞速化为白骨。
柏易撕开的那条裂缝中,以更大的流速涌出巨量的黑红色血水,荆白手中的那两只手也迅速变得更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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