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事就糟心,也不知道第三层那群人怎么想的。
魏思宁忍不住又用力捋了一把头发,在卓柳同情的眼光中,她重重叹了口气,说:“我认出来了。实话说吧,我这次和他过的同一个副本,他还不知道我是风暴的人呢。”
卓柳震惊得眼镜差点滑下来,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忍不住问:“你、你们——”
她稳了稳情绪,先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见过白恒一?”
魏思宁没有急着回答,两人原本就站到了角落,见周围无人,魏思宁朝卓柳伸出手,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魏思宁,真名。”
卓柳眉毛高高挑了起来。她怀疑自己被道德绑架了:“你这……我们还没有熟到要交换真名吧?!”
魏思宁笑了一下,虽然显得有点苦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方便的话,把我真名带给‘白恒一’吧,如果有用得上我的事,请他尽管开口。我少说欠他两条命,应该的。”
卓柳反应很快。她没有被魏思宁的诚意打动,反而抱起双臂,说:“你是要上第五层了吧?”
风暴和惊雷不能说是完全对立,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兄弟组织。魏思宁既然敢和对面组织的人毫无顾忌道出自己的真名,说明她不怕被卓柳传得人尽皆知。
还要滞留在第四层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做,反过来想,那就无所谓了。
“是啊!”魏思宁坦荡地说:“但我只是请你帮我带个话。你要是不愿意,现在拒绝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真名你也知道了,你又不吃亏。”
这是阳谋,荆白要去第五层,魏思宁也要去。她单方面说了真名,这话卓柳怎么可能不带?卓柳知道魏思宁这人,人品是没什么问题的,又背靠风暴这样的大组织。如果荆白真有什么事情要找人,她好歹帮得上忙。
收到卓柳的消息时,荆白刚刚洗完一个澡。他最近睡眠不太好,要在热水里泡很久才能稍微松弛一些。
卓柳把魏思宁找上她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重点说了她是风暴的高层,马上要登上第五层了。她们在第三层就认识,但是来往不多,魏思宁风评还行等等,又说只是帮忙带个话,请荆白自行决定。
荆白回了个“谢谢”,就扣上了通讯器。
说得上熟识的人,今天都已经道过别了,他根本不需要魏思宁报答,也无意发生联络。
面容俊秀的青年仰面躺在床铺上。他的目光很澄净,心神却没完全放松。
魏思宁能登上第五层是件好事。
这样,至少除了他以外,第五层有第二个认识白恒一的人。
第252章 塔
卓柳的信息是当着魏思宁的面发的,魏思宁本来说不用,卓柳说不行,你要没亲眼看见,万一说我没发怎么办?
发出去之后,魏思宁看起来很紧张。卓柳猜她多半从出副本之后就没见过荆白了。
她虽然帮了魏思宁这个忙,但猜都能猜到荆白会怎么回,发这个消息只是为了把她的真名递给荆白而已。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通讯器亮了,荆白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卓柳早猜到了这结局,魏思宁难掩失望,但仍对她道了谢。
而荆白扣上了通讯器。
头发已经擦干了,荆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放松,精神也有些疲倦,但他依然没有睡意。
他原本是对着半空中虚无的某个点在出神,后来,目光就渐渐移到墙壁上方那张山水画上。
这幅水墨画元素不多,意境却悠远。轻薄的云雾笼罩在青山之上,山巅上坐落着一座小屋。
山川中有流水潺潺,让画面显得更加清新辽阔。落笔很干净,画风也清朗,多看一会儿,好像能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平和。
按说从《头啖汤》副本里出来以后,荆白对水墨画多少该有些心理阴影,但回到房间,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这幅山水给他的,永远是平静安宁的安心感。
也因着这个,荆白习惯了它的存在,平日里不会对它有太多关注。之前检查房间时,也只是多看了几眼。
但这次,他意外地发现,这幅画好像有什么细节,他之前漏掉了。
画中的小屋是有窗户的。
只是水墨画的画面主体是山川,小屋只占了不大的一部分。荆白之前以为它和流水一样,只是画面的装点。
房间是“塔”里最安全的地方,荆白在过完《丰收祭》的副本之后,就发现自己的记忆相对稳定,只是试炼副本之前的事想不起来了。他又毫无线索,又没有迫切的情绪,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件事,画也只被当成了普通的装饰。
但荆白这次再看小屋的时候,他发现……这间屋子似乎不是空的。
荆白也顾不上睡觉了,他找了把梯子,想把挂在高处的山水画取下来,但去拿的时候,才发现这幅画好像是被固定在墙上的。
明明没看见钉子,却拿不下来。
荆白难得的起了点悔意。
他第一次检查这幅画时,为了试探自己的本能,拿了把匕首试着扎这幅画,却没下得去手,再看这幅画也没有什么异常,就没试着去取。耽误到今天才发现,这画竟然是拿不下来的,就这一点已是大有古怪!
荆白从梯子上站了起来,他摸了一下画的边缘,没有钉子,也没有胶。但这幅画牢固得就像长在了墙壁上,荆白用了多大的力都拿不下来。
画纸也不是一般的纸,否则被他这么用力拉扯,恐怕很容易就出现裂口。
荆白很怀疑,自己当初那匕首如果真扎下去,恐怕也扎不坏这幅画。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荆白放弃了取画,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间小屋的窗户,确认了自己方才注意到的那点。
不是他看错了。
这间小屋的窗口处,右下角有一点阴影,飘起来的,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人的衣角。
阴影太小,远了不容易看到,如果不是这次出神时不自觉地盯着那里,敏锐的眼睛先思维一步注意到了那块微小的阴影,他恐怕连这次也不会发现。
荆白的手轻轻拂过那块阴影。经历了头啖汤之后,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一小块阴影,之前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他询问塔:“你给我生成的这个房间里,自带的这些东西,人不在房间的时候会有变化吗?”
塔的声音温雅平和,一如既往,它回答:“‘塔’会根据您的命令,自动清扫房间,或者修复损坏的物品。除此以外,房间内生成的物品不受‘塔’干预,不会自行产生任何变动。”
这是合理的,也符合荆白的感知。荆白想了想,试探着问:“‘塔’,房间里的那幅画,你能给我取下来吗?”
塔停顿了片刻,道:“是否确认损坏房间?如需修复,将视损毁程度扣除污染值。”
荆白也顿了一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我只是叫你把画取下来。就是我正对面,墙壁上那幅。”
塔无视他的困惑,再次询问:“是否确认毁坏房间?”
荆白:“……”
“塔”的态度让荆白确定了一个事实,这幅画是他房间墙壁的一部分,无法单独取下,也无法去除。
但这同时也打消了他的怀疑,阴影应该是一直存在,只是不太明显,开始时就被他忽略了。
荆白当然不可能为此浪费珍贵的污染值,何况房间修复听上去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便道:“算了。”
这幅画多不多出个衣角,都已经属于过去。他早已有了新的经历,新的记忆,不再是第一层时为空白的记忆忧心的那个人。
过去的记忆抓不住便罢了,只要现有的记忆能保存住就好。
他也必须记住。
荆白让塔收回了梯子。他重新回到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这次他很快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肩膀微微发抖,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
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晚上两点多。
塔里不分白天黑夜,但是有正常的计时。房间也可以模拟自然光线和自然环境,只是阳光没有温度,刮风下雨也只能听到声音。
塔里的大部分人还是会尽量规律作息,毕竟虽然副本里的伤不会带回塔里,但塔里的身体状态是要带进副本的。
荆白从前也是如此,但从头啖汤副本出来之后,他做不到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的常态。
他现在和从前不太一样,以前他睡眠很好,不会做梦。但从头啖汤副本出来之后,他不能像以前想睡就睡,入睡困难是一回事,睡的时候脑子里总会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浮光掠影的东西,有的画面对他来说刺激非常强烈,他就会猛地惊醒过来。
醒来也觉得头痛,但一时半会又没有睡意,只能起来。
白玉在胸前微微发热,温暖的力量流遍他全身,连因为惊醒而冰冷的指尖都暖热。
荆白默默攥住了白玉,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每次他惊醒的时候,白玉都会如此,像是某种无言的陪伴。
不知道是不是白玉变得完整了,荆白总觉得它的力量变强了,以前虽然也有用,但力量微薄,更像是一种安慰。但现在,它运转的时候,荆白只觉得浑身都温暖起来,连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荆白瞧着白玉中的那点红色,在莹润的玉身中,它好像正在熠熠生辉,让荆白想起白恒一的眼睛。
大部分时候,白恒一的眼睛就像荆白形容过的,像湖,又黑又深,叫人看不透,不常有这种闪闪发光的感觉。最接近这种明亮灿烂,就是两人在湖边遇到时,白恒一说,要给他做盏灯笼。
荆白是信他的,白恒一这样的人会什么都不奇怪。但他当时应该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白恒一不能高声说话,就把灯笼举到脸旁边,照出自己的口型,笑眯眯地说,你等着。
温暖的光芒映在他脸上,他眼睛里含着笑意,神色很轻松,是荆白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的,纯然的快活。
荆白当时脸上发烫,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瞬间,但当记忆翻涌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睛,温暖的、含笑注视着他的目光,快活的笑容,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他没有一刻忘记过。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忘记了。
白玉渐渐回到了正常的温度,面容清隽的青年抿着嘴唇,沉默地用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柔和眼神注视着它。最后,他将它塞回领口,简单整理了自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现在凌晨三点过一点,应该是登塔区人最少的时段。
他这些天在第四层闹的动静不小,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不如就趁现在登上去算了。
该道的别已经道过了,荆白又没有任何仪式感,决定要去登塔,就直接传送到了中心区域。
他走了几步,才想起自己没带面巾,又懒得为这点小事折返,索性加快脚步继续朝登塔区去。
他人高腿长,走路快得像风,但这样的身高和容貌在人群中实不多见。远近的人就算不故意瞧他,也很难忽略这么个挺拔出挑的高个子。再落到脸上,目光就很难移开了。
凌晨时候虽然人少,但是还停留在公共区域的,都是爱看热闹的夜猫子,很快荆白就注意到他身后和身侧的人都开始变多,还有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
“这也太帅了。”
“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白恒一’……”
前方还有人抬起手,看样子是在遮他的下半张脸,可能是想辨认他的身份。荆白面无表情地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那人被他冷箭一样尖锐的目光一刺,火速放下手,却对身边的同伴挤眉弄眼,无声地大叫:就是他——
荆白拿这些凑热闹的人没办法,只能继续加快脚步,闷头往前走。
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气质原本就冷冽锋利,若不刻意掩饰,大多人都只敢远观,不敢走近。围观的人这两天下来更知道他厉害,虽然眼风不停地往他脸上飞,胆敢挡路的却没有。
前路畅通无阻,荆白很快就走到了登塔区,点亮了手背上的第五层印记。
第四层的人都很熟悉登塔的流程,荆白抬手的那瞬间,听到人群静了片刻,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嗡嗡的絮语声。
“他要登第五层了!”
“艹,好酷,第四层的记录破完就走了,有没有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少加滤镜吧,你以为追星呢?”
“我不理解,你说他都要登第五层了,为什么破纪录还要留个假名呢?就算用真名,也没几个人能上第五层找他吧?”
“什么叫没几个人?你说谁上不去呢,赶紧呸呸呸。”
他们说什么,荆白都懒得管,也没回头,沿着黑色的石阶往上走。
踏上石阶的那一刻,背后便安静下来,长身玉立的青年不作声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拿出白玉,果然,玉身已经在微微发亮。登塔的台阶处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他走上台阶之后,背后的一切已经被隔绝开来。
荆白在台阶上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太对劲。
白玉在发热。
这里横竖没有其他人,荆白心里发慌,索性将白玉解下来仔细查看。
玉越来越烫,荆白却舍不得松开它,白玉在他的手心微微发颤,好像一颗心脏在跳动,不知是不是错觉,荆白感觉连带着他脚下的台阶都在微微地震动。
手心里烫的那点痛不算什么,楼梯的微微晃动也不至于让塔倒塌,荆白眼中只看着最让他锥心的一幕:玉身里那点鲜艳的红色正在急剧地变淡,面积也在缩小。
是你吗?是你要走了吗?
他在心里问。
白玉不会说话,当然不会回答。
荆白定了定神,试图冷静地分析。
白恒一净化的力量来自“塔”,他死前用这种力量修复了白玉,所以现在最有可能的是“塔”试图将这部分力量收回去。
至于为什么是这里……
荆白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台阶闪烁着微微的白光。
难道是登塔的台阶这里和“塔”核心的区域最接近?否则没有道理他回房间的时候没事,在公共区域的时候没事,一站到台阶上,白玉就立刻出现了异常。
意识到这个,他当即脚步如飞地往上走,总共十八级台阶,以荆白的步速,迈到顶也就几秒,但他还未来得及登到顶,白玉的动静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荆白站在最后两级台阶上,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
玉身重新变得微凉,荆白手中却留下了一小块被烫出来的发红的痕迹。
荆白忽然停下脚步,是因为白玉在他手中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几乎以为它要再次碎裂了,但它只是恢复了正常的温度,玉身依旧温润,不见半点裂痕。
唯有中间那点鲜红几乎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抹很淡的、像道氤氲的雾气般的红痕。
什么意思呢?
如果要抽走,为什么不全部抽走?
荆白想不明白,方才还勉强运行的大脑现在好像彻底停转了。
他修长的五指虚虚握了一下,白玉分明还在他手中,完整,光洁,但荆白却感觉自己的手已经空了。
看着手心的白玉和浅淡的红痕,荆白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困惑的。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可眼前的场景没有变化,连方才足下台阶的震动都变得平静。
荆白这时甚至不觉得痛,他只感到迷惘。
明明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可最后,好像又什么都没留住。
但最后,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白玉,一言不发地迈上了最后两级台阶。
痛苦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结束。作为活下来的那个人,他不能停滞不前。他只能继续向前走。
再走出去一步,荆白只觉眼前一闪,一片明亮广阔的新天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看上去格局比第四层更阔朗,装潢像是新中式的,简洁大气。一眼看过去,人比第四层也少很多。
各色探究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
人虽然不多,但显然是分成了几派,荆白快速环视了一圈,就看出近处站着的几个人或许都分属不同的组织。
荆白看出来他们都不认识他,因此表现得格外谨慎,看来他在第五层暂时还是个生面孔。
这是好事,荆白不打算加入任何组织,现在更没有寒暄的心思。
在在场的几个组织眼中,眼前的青年长得极俊美,他只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也是英英玉立,如临风的翠竹。
但等他真抬眼看过来时,对上他目光的人,心头都不由得一凛。那是种非常锋利的、冰冷的气质,即便一触即离,也像被扎了一下似的。
不像竹子,像把又冷又快的剑。
最重要的是,这是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但他们看了几眼周围其他组织的老伙计,却发现,似乎没有人认识他。
能被派来在“门厅”招新的,都在第四层交游广阔,认识的人都多,要么就是气场和善,不容易让人生起警惕之心,很擅长和人打交道的。
到了第五层,人没那么多了,副本的间隔也更长,人员的流动没那么大,像这种在“门厅”等人的,大家互相都能混个眼熟……
如果大家都不认识,就说明这人大概率爬塔爬得非常快,很可能在第四层没有停留多久就上来了。
只是瞧他这样子……
别说荆白这时心情不好,他就算心平气和时,瞧着也是个不好惹的硬茬。
有的组织慑于他冷酷的眼神,还在谨慎地观察,有的组织作风却更积极,准备直接出击。
荆白手中攥着白玉,他没有心情应付任何人,也懒得观察这些人的眉眼官司。他避开所有人的眼神,一句多的话也没有,脚步如风,径直往前走。
几米开外有个身材瘦削的少女,急匆匆地向他走过来。
她的黑发及肩,皮肤是种毫无生气的瓷白,走路有点像飘的,行动却很迅速,看着不像是要和荆白打招呼,更像要一头撞到他怀里。
荆白反应极快,脚步往旁边一撤,就闪开了。他没有给对方停下来说话的机会,神色冷漠,继续往前走。
“喂,你站——”少女又气又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荆白回头,毫无感情地瞥了她一眼,却没作任何回应,自顾自地走远了。
黑发少女喊出声时,荆白已经走出去好几米。
少女身边有个一直和她站在一起的高大的男青年,见荆白如此不留情面,两道眉毛已经紧锁起来,当即便要追上去阻拦。
这时,方才听着像是气急败坏的少女却伸出纤细的手臂,拦了他一下。
她清脆的嗓音此时十分冷静,摇头道:“平平哥,别去。这是个亡命徒,不好招惹的。”
青年依言停下脚步,原本沉闷地耷拉着的单眼皮却被她的话惊得撑大了一些。
少女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用飘忽的语气说:“他的心是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人。这种人不会加入组织的。”
她身边的寸头男青年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点小插曲没有在荆白心里掀起丁点波澜,他急着回房,甚至没在第五层到处逛逛。一走到能传送的位置,就立刻回了房间。
站在房间里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房间里像是被大风刮了一遍,大件没有什么变动,小的却变了不少。
荆白紧急检查了一下,发现置物架上的小马倒下了,木球不知滚到了呢哪里,桌上的水洒出来了一些。
他快步走进卧室,发现之前和墙体紧密贴合,无法分离的那幅画,现在也掉在了地上。
他把画小心地从地上捡起来,捧在手里只有薄薄的一片,纸质很光滑,也很平常,就像任何一幅普通的山水画一样。
他抬头看向墙壁,画从墙上剥离以后,墙体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和周围一样平整光滑。
荆白在床上坐了下来,他的手指在画上逡巡,一寸寸地抚过山川,抚过清河,最终停留在山巅的小屋上。
……真的变了。
白皙修长的五指颤抖了一下。
他出门之前看到的那一点点,很像衣角的阴影,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离开了这幅画?
这猜测很离奇,甚至颠覆了“塔”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但荆白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房间里像被风刮过,也像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这很难不让他想起之前在登塔时感到的楼梯的震动。
就算不止他一个人经历了这场地震,但墙上这幅画,他临走之前还和“塔”确认过。“塔”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就是画和墙面是一体的,没办法取下来。
但现在画掉在地上,墙面却是完好的。
荆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伸手去取白玉,这时才发现自己手在发抖,连解个白玉也花了好一阵。白玉解下来,看着和他在楼梯上看的一样,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荆白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一阵迟来的刺痛刺穿了他,他拧着眉毛忍耐了一下,将白玉放到画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玉身是冰凉的,连点热意都没泛起来。
荆白怔怔地攥着白玉。他这个动作其实完全出于本能,他比任何人都要茫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结果。
脑子里很多念头飞来飞去,却都纷乱无比。
“塔”刚才的震动是什么意思,它在那个时候甚至把白恒一留下的那点红色给抽走了,是要复活他的意思吗?
还是说,它借抽走的力量,塑造了一个新的“稳定器”?
荆白无法揣度“塔”,只能猜,他在楼梯处其实就是这么猜的。
“塔”或许真的在重塑一个“稳定器”,但他不敢猜那是白恒一,因为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如果时刻怀揣着这个希望,他怀疑自己真的会发疯。
他从登塔区出来时,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也只有表象如此,内里已是心乱如麻。
回到房间,又看到这幅山水画落在地上,荆白只觉自己坠入了另一片迷雾。
复活过来,又离开的,是他这幅画里的人吗?
可这幅画是从荆白过完试炼副本、创造房间开始才挂在墙壁上,白恒一那时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副本了。
荆白最终放弃了思考,把画重新挂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这样他可以时刻都注意着这幅画的变化——但他怀疑它可能也不会再有什么变化。